2 風雲

2 風雲

微風輕輕地拂過面龐隱隱帶來泥土與小草的芳香。

我躺在草地上閉起眼睛耳邊萬籟俱靜真有一種隔離塵世的感覺。不由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地面傳來輕微而有節奏的震動我皺了皺眉頭分辨出一匹戰馬正向這個方向飛馳過來。還沒來得及支起身子急的蹄聲已經來到面前停住。一個聲音已經從馬上大聲喊起來:「明達你小子還不去參加軍事會議?主公一大早就在找你呢!」

聽見這個聲音我笑著坐起來手搭涼棚擋住夕照的陽光看著面前這大聲呼喝的漢子。他薑黃色的四方臉膛上滿是汗水大片連鬢鬍子濕漉漉的擋著下半邊臉一雙眼睛雖然小但是眼神透著精幹悍勇。

正是我的同僚兼好友魏續。

「老魏大熱天的麻煩你跑過來累著了罷喝一口解解乏!」我隨手拾起身邊的水壺丟過去。

「***渴死老子了!」他一把接住舉起來對著嘴巴就是一頓猛灌。

「哈哈酒?」才剛剛吞了一口魏續的眼睛就已亮起來聲音卻壓低了不少「臭小子你***哪兒搞來的這好東西?主公可是三令五申不許飲酒了的你小子就不怕掉腦袋?」話雖如此壺裡的液體已經迅倒入他的喉嚨。

我聞言嘆了口氣。

是啊今年的旱災嚴重之極從四月到七月連一滴雨都沒有下。到處都是引水渠的河床**裸地橫在那裡田間全是枯黃的禾苗又是一粒糧食也收不上來。據京兆跑出來的難民們的消息僅僅長安城內活活餓死的就有七八千人。屍體在酷熱下極容易腐爛又沒能好好掩埋所以飢荒過去沒多久大疫又蔓延起來了。幾個月下來全國死了一百多萬人到處都是腐臭不堪的死屍與漫天的烏鴉。

在這種情況下我軍的處境變得非常艱難:農戶幾乎都已死光了四處徵收糧草根本沒有成效而儲糧也已經見底。為節約軍糧奉先公甚至下了嚴令:全州中如現擅自飲酒、擅自釀酒者斬立決。所以像我跟老魏這樣的酒蟲只有望「酒」興嘆的份兒。

「你個死老魏此事你知我知你若不去亂說我怎麼會掉腦袋?」我站起來拾起地上的兜鎧往身上一套束了束緊「再說了這又不是糧食酒我是拿野果子和麩皮子釀的味道還不賴吧?這可是前幾年四處流浪的時候我在扶風郡府槐里用兩張上等虎皮跟一個老頭兒換來的釀酒秘方。」

看著魏續那副貪婪吞咽的模樣我真有點兒肉疼:「老魏你給我留著點啊!要不然等我再釀了新的就沒你的份兒了!」

魏續戀戀不捨地把幾乎空掉的酒壺還給我哈出一口酒氣:「好小子我看咱主公雖然武功天下無雙卻也未見得有你這門手藝實用哈哈。乾脆你把這秘方告訴我得了我情願拜你做乾爹!」

我跳上馬背聽見他這話不由得放聲大笑:「免了免了老魏你饒了我罷你若是當我乾兒子我釀的那點兒東西非被偷光了不可!成明天我把秘方寫好送給你就是。」

魏續興高采烈地歡呼一聲大笑著加上一鞭戰馬吃痛長嘶一聲舉足向西絕塵而去。我也不甘示弱雙腿一踢馬腹飛也似地追過去。

中平元年(公元一九四年)的兗州形勢可謂風雲際會變幻無窮。

整個兗州的形狀好象一條寬寬的腰帶斜斜束在冀州與豫州的中間。全州一共八個郡國不僅土地肥沃、物產豐富而且是全國南來北往的要衝。由西向東來看兗州西南部的陳留郡方圓二百餘里境內的酸棗、封丘二城與西面司隸校尉部河南尹地界的原武、陽武相對;西南面的扶溝城南近豫州穎川郡鄢陵、陳郡扶樂二城東南角的考城扼守了豫州境內梁國通往洛都的要道可謂四通八達的兵家必爭之地。北面的東郡、東平國、濟北國隔著黃河與冀州遙遙相望;東面泰山郡山勢宏偉地形險要是通往東方徐州的必經之路;而兗州南部的濟陰、山陽、任城三郡與豫州的梁國、沛國、魯國犬牙交錯。

自從黃巾之亂爆開始各路地方豪族紛紛蠢動拓展勢力加入了亂世爭霸的行列。其中兗州以沛國人東郡太守曹操最為精明強幹。自討伐黃巾軍嶄露頭角以來他經過聯軍討伐董卓、破青州黃巾等一系列的努力在刺史劉岱死後成為了兗州名正言順的統治者。

但轉眼之間形勢突然急轉而下:今年四月中旬曹操第二次出兵徐州的時候他最信任的兩個人:陳留太守張邈與駐守東郡的部將陳宮竟然一齊叛變乘其老巢空虛之際將此時路過陳留準備投奔河內太守張楊的奉先公迎入兗州。一時間各郡縣群起響應張邈與陳宮不到數日全州就已經易了主人。

曹操得知了消息火回師平叛但此時的兗州除了北部與冀州相臨的東阿、甄城、范縣三個縣城仍然在曹的部將夏侯惇、荀彧和程昱、棗柢等人的控制下其餘郡縣已全部落入奉先公之手。

兗州頓時成為龍虎爭鋒的戰場。

甄城在濮陽東面大約一百一十餘里四天前曹操從此城出提兵數萬進攻濮陽在瓠子河東岸安營紮寨。而奉先公則出城迎擊將大營扎在濮陽北面的小*平原、瓠子河的西岸與駐紮濮陽東南的高順將軍成犄角之勢遙相呼應。

連日里兩軍激戰不休鮮血將瓠子河乾枯的河床染得通紅。

我與魏續到達奉先公大營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進了轅門來到帥帳不遠處我跳下馬將韁繩交與身邊的士兵。向東遠遠眺望只見河對岸的曹營燈火通明、人影重重但整片營盤中除了刁斗報時的聲音沒有絲毫士兵們的喧嘩。

「是魏續和真髓么趕緊進來!」一個帶著金屬顫動的聲音泠泠地送入我的耳膜。

我回過神跟著魏續大踏步走進帥帳身上的甲葉隨之叮噹做響。

奉先公的帥帳非常寬大帳內可容五十人一起圍坐。帥帳外面左右兩邊分別點著八支巨大的火炬映的帳內溫暖明亮。

剛進帳篷映入眼帘的是大帳中央的一張巨大案几案几上左右支著兩支粗如兒臂的大蜡燭火苗突突地跳著。紅光閃動下奉先公高踞案後身後放著威震天下的方天畫戟。

帳內分兩側站立的都是名震諸州、身經百戰的大將:成廉、宋憲、曹性、郝萌……他們個個垂手而立在奉先公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我驚奇地現守衛濮陽的陳宮將軍與駐守南大營的高順將軍也赫然在場。

陳宮此時站在奉先公的身旁個子不高身上厚重的甲胄使他看上去有種非常滑稽的感覺。火光搖動下他那消瘦的面頰與細長的眼睛全部被籠罩在鐵盔的陰影里只留下薄薄的嘴唇與下巴上稀疏的鬍鬚。這老兒身上總有一種奇特的氣質令我想起潮濕陰冷的蜈蚣。

看見我進帳陳宮不悅地冷哼一聲大模大樣地道:「真髓你好大的膽子!如今大戰在即你竟敢不守軍紀連主公的軍事會議都敢遲到!」

看見他這副德行我心中有氣:這廝自以為主公主掌兗州全憑他的功勞所以處處都擺出一付「代言人」的嘴臉來而且動輒就對眾將指手畫腳當真討嫌得緊。

於是索性裝做沒聽見的樣子我恭恭敬敬地伏身向奉先公深施一禮大聲道:「末將真髓參見主公。末將來遲還請主公恕罪!」然後站起來走到左列隊尾曹性的身旁站下。

一時間帥帳中除了陳宮呼呼的急喘氣聲再沒有任何響動我心中暗自好笑:自己這麼一拜生生將他干晾在了一邊。陳宮這廝極要面子只怕肚皮都被氣破了。

奉先公彷彿對剛才我與陳宮的紛爭完全視而不見。

他正低頭望向案前的地面英武而深沉的面孔上眉毛扭在了一起。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地上縱橫交錯正是用利器劃出的地圖。

「曹操的部隊已經有了新的動向。」奉先公緩緩說道話音頓了一頓他抬頭掃視帳中諸將眼光比方天畫戟的寒光還要明亮「斥侯來報一個時辰之前夏侯淵的騎兵在下游十餘里處渡過了瓠子河佔據了離狐后迅西進現在已不知去向。曹操很可能打算派他迂迴到西面偷襲我軍的後方。」

他隨手抽出案几上箭桶中的箭支一擲不偏不倚正戳中地圖上濮陽以西的位置箭羽微微顫動。

「張遼、真髓二將聽令!撥給你二人一萬人馬立即出。明天此時我要在案几上看到用夏侯小兒頭骨作成的酒碗!」

天空就象一塊打翻的硯台濃厚的夜色掩蓋了一切光的東西一片了無生氣的死黑。原野上無數的火把晃動一閃一閃的。好象星星跑到了地上倒似天和地整掉了個兒。夜風濕潤而沉悶輕微卻並不柔和吹在臉上很不舒服。

好象很有一股子肅殺之氣瀰漫在天地間漂浮在夜風中又或者潛藏在我的心裡。

縱馬慢慢前進的我心情越來越煩躁沉重:搜尋了將近兩個時辰我們已經走到了距離濮陽西六十里的黃河渡口白馬津在這廣闊的平原上好象篩沙子一樣過往了數遍卻始終沒有現任何敵人的蹤跡。夏侯淵的部隊到底能隱藏在哪裡呢?

重新整理陣型之後我下令掉頭回師。回頭看看身後的部隊一長串的火把形成了一條蜿蜒的火蛇。對照著四周的黑暗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夏侯淵就象一隻潛伏在黑暗中的獨狼彷彿隨時會從某個黑暗的角落竄出來一口咬在火蛇的咽喉上。

緊張之餘我轉過頭向右望去。雖然除了黑暗之外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我知道張遼率領的六千五百名主力騎兵正在我右翼不遠處保持著大約六七百步的距離悄無聲息地行軍。這使我心中略微安定下來:根據和張遼的商議以我部三千人明火執仗地進行搜查作為誘餌以引誘夏侯淵攻擊。而一旦夏侯淵對我部動突襲那麼隱藏的張遼將軍就會依樣畫葫蘆殺他個滿臉開花。

一遍遍掃視四周那渾濁的黑暗我握緊手中的長戟心臟碰碰地跳著。

夏侯淵到底上不上鉤呢?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轉眼間前面奉先公營盤那明亮的燈火已經遙遙在望。我舒了口氣現自己心中除了些許失望之外竟然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忽然自右側的後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我轉過頭一看原來是張遼從隱蔽處策馬飛馳趕來。我心中納悶於是勒停戰馬等著他。隨著戰馬漸漸跑近在火光的照射下我現張遼臉色鐵青平日和善斯文的形象竟然蕩然無存!

心中隱隱感到不妙我趕忙策馬迎上去低聲道:「文遠大哥可是現什麼了?」

張遼一臉凝重促聲道:「明達我們真正的對手不是夏侯淵是曹操!」

我只聽得莫名其妙:「咱們的任務不就是消滅夏侯淵么?怎地又忽然變成了曹操?」

張遼並不回答急促地反問道:「夏侯淵乃是全天下最快的攻大將有道是『典兵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倘若僅是進行迂迴攻擊以他行軍度之快恐怕早在一個時辰之前就應該打到主公營門口了但為何到現在依然遲遲沒有動靜?」

我疑惑道:「的確如此那這是什麼道理?」腦子裡靈光一閃:「難道說夏侯淵只是曹操新計劃的一部分他是在等候曹操主力一同動進攻?」

「雖不中亦不遠矣」張遼沉著臉點了點頭「但明達你的思路中依然有漏洞。倘若夏侯淵是為了與曹操夾擊主公那必然會迂迴至此再掉頭向東。按我等這般搜法縱然他變個飛蠅蚊蟲也早被現了可為什麼卻始終找不到呢?我只擔心他的目標並不是主公。」

我苦笑道:「我雖然上過幾次戰場但從未有過領軍作戰的經驗。到底是怎麼回事還請大哥多開導開導。」

「夏侯淵是曹操的棋子只要分析出曹操的目的夏侯淵的位置自然就呼之欲出了」張遼解釋道「你有沒有注意這幾日的天氣變化?最近每晚烏雲密布想必持續數月的大旱就要結束雨季就要來了。如果曹操乘這種夜黑風高的天氣率領主力悄悄沿著夏侯淵清掃的道路移師離狐誰又能現他的行蹤?」

聽了張遼這番見解我覺得一桶冷水直灌下來整條脊椎都涼浸浸地:「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主公很可能會錯認為曹軍主力仍在瓠子河隔岸對峙而忽略了曹操的詭計……」

我忽然想到一事不由驚叫起來:「這麼說起來夏侯淵應當還在離狐接應曹操羅?」

張遼將鐵矛交於左手嘬唇打了個響亮的呼哨隱蔽在右翼的部隊得到信號后潮水般湧出與我軍并行在一處。

他沉聲道:「只怕正是如此!剛才向西搜尋之時我仔細琢磨地形這裡一馬平川夏侯淵如何能夠藏住這許多人馬?恐怕他渡河之後不過是作出西進的架勢此刻已經率領部隊悄然返回離狐等待與曹軍主力的匯合。」

他頓了頓又急切道「離狐位於濟陰郡與東郡交接之地在濮水的岸北距離濮陽東南五十里。這兩地之間平坦廣闊既沒有河流阻擋又沒有險要的山勢對投入大兵力作戰再合適沒有了!」

我全明白了曹操的真正目標不是奉先公而是高順!他企圖利用夏侯淵吸引奉先公的注意力並且打通離狐的道路然後藉助黑暗的掩護移師離狐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擊破高將軍的南大營。

奉先公即便是接到了高順告急的戰報也必定認為曹軍主力仍然駐守在瓠子河對岸被曹操的空營牽制無法及時去救援。

而一旦互為犄角的南大營被攻破無論兵力還是士氣奉先公都無法和曹軍對抗就只有退入濮陽固守了。

「曹操雖然狡詐多智但是想從奉先公眼皮底下來個大轉移這可能么?」雖然下令整軍向南急行但我仍然半信半疑「萬一奉先公決心出兵攻擊他的大營那他不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么?」

張遼策馬與我并行急馳聞言后嘆了口氣:「當初曹操曾孤身一人潛入張讓府中行刺張府驚覺曹操手刃十數人越牆而走足見此人之敢於行險實為一代奸雄!如果我所料不差只怕瓠子河曹營的軍械糧草早被他先行轉移即便奉先公奪下營寨對他也沒有什麼損失。」

回想起傍晚見到的那河對岸鴉雀無聲的曹營我恍然大悟不由得點頭稱是對張遼的判斷力更是大感欽佩。

部隊很快轉向南行我們快馬加鞭地沖向高順將軍大營方向。

只聽張遼焦急道:「如今飢荒連年濮陽的存糧也快吃空了。雖然曹軍與我軍情形相差無幾糧草都即將告罄。但收穫季節馬上就要到了一旦我等被迫入城固守曹軍正好能夠輕鬆收割周圍的作物補充糧草。到了那時這濮陽城不用打也破了!」

聽到這一句我全身一震:「天我想到了曹操恐怕是已經糧盡了!」

張遼聽到我的話也是一怔他大聲道:「不錯!定是操賊糧盡又不甘心就此無功退兵故而孤注一擲地行險!」

他忽地放聲狂笑笑聲在廣闊的原野上遠遠地傳開:「好!照這麼看只要我們援救及時確保南大營不失敵軍必退!到時我等銜尾追擊定叫操賊全軍盡滅、束手就擒!」

經過馬不停蹄的急行軍南大營那黑黑的影子與稀疏的燈火已然在望。我不由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身旁的張遼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閃動著欣喜的光芒。

驟變忽起。

一團刺眼的光亮在無盡的夜色中爆開隨之化做衝天的火光!

我大驚之下向火光處望去遠處高順將軍所在的南大營瞬間化為一片火海刺耳的兵器交錯之聲、士兵的吶喊與慘叫聲嘈雜地交織在一起。

大地在馬蹄下飛地倒退。

望著遠處烈火衝天的景象我的胸口彷彿也燃燒起來焦躁而灼熱。

到現在為止曹操的計劃可以說大功告成:即便是我與張遼的援救隊及時投入戰鬥與高順將軍合兵一處也不過三萬四千人曹軍這次傾巢出動主力有六萬之眾兵力差距實在懸殊。而且南大營開闊的地形開闊曹軍可以將全部兵力一次性投入全面猛攻再加上已經燒毀了大營的防禦工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多想無益!事到如今也惟有一戰了不是么?感受著長戟傳來的冰冷心情逐漸鎮定下來。

距離近了慘叫聲與金鐵交鳴聲愈來愈響景象也漸漸清晰:熊熊烈火閃爍下敵人的士兵如潮水般從黑暗中湧出起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衝擊:他們高舉著無數火把一面四下里放火一面在南大營的柵欄和軍帳間和高順將軍所轄的士兵們展開白刃戰。

眼看快衝到營門忽然側面殺聲震天原來一隊曹軍騎兵現了我們蜂擁著前來堵截。

張遼側頭在我耳邊喊道:「明達你我分頭行動!你去與高順將軍合兵組織抵抗;我去突襲曹軍主力直取曹操的項上人頭!」神色肅穆莊嚴竟有種慨然赴死的剛勇。

「突襲曹軍主力還取曹操的人頭?」我不由一愣眼下敵眾我寡殺過去跟去送死有什麼區別?隨即猜出了張遼的用意他不過是打算去拖住敵人為我們重新組織抵抗贏得更多的時間。

我大聲道:「張將軍忒也小看我真髓了!曹操級的大功還是讓與在下罷!」張遼從軍以來一直對我照顧有加就好像是呵護幼弟的兄長一般。我怎能心安理得地看著他去送死?

不等他回話我回頭對士兵們大叫道:「衝鋒隊跟我來咱們去取曹操的級!」

說著撥轉馬頭用長戟向南面的曹軍來處遙遙一指戰士們轟然響應。

張遼神色一變急道:「明達你這是做什麼?」

我笑道:「張將軍我不懂得什麼兵法只知道硬沖硬殺指揮士兵反擊抵抗那麼複雜的事還是你去罷——再推三阻四的當心耽誤了主公的大事呀。」

聽到我頭一次用「張將軍」來稱呼他張遼先是愕然爾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提氣高叫道:「高將軍張文遠奉主公之命率部前來救援!」接著伸手在我肩膀用力一拍沉聲道:「一定要活著回來!」

目送著張遼右手長戟左持環刀輕而易舉便殺散那股曹兵衝進了火光煙霧瀰漫的大營我們繼續向南前進迎著曹軍攻來的方向衝過去。

密集的箭雨從前面無盡的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襲來旁邊的五、六名將士瞬間身上中了三箭以上翻滾著掉下馬去。

我大聲咒罵著將手中長戟舞的風雨不透細微碰撞聲不絕於耳箭支紛紛下落。

衝出數十步忽然眼前的黑暗變成一片白光:原來前方曹軍一齊點燃了火把!

突如其來的火光刺得我幾乎睜不開眼接著無數的火把與箭支一齊飛過來!剎那間耳邊充斥的全是士兵慘叫與墜馬的聲音。緊接著耳膜里灌滿了隆隆巨響仔細分辨才現是無數騎兵衝鋒時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這巨響令大地都為之戰慄顫抖!

布成錐型衝鋒陣的曹軍騎兵從正面突擊過來!

最前端的我上下左右視野頓時全部被敵騎所佔據。

我不怒反喜:正面衝鋒雖然難以抗衡但總比對付藉助黑暗連續射擊的弓箭手要來得痛快!將一切雜念拋之腦後我全心投入手中的長戟奮力向前衝去。連斬數敵之後回頭瞟了一眼士兵們已排成錐型陣緊跟著我深深地楔入敵軍之中。

兵刃交錯兩軍最前鋒的戰士不斷濺血倒下無主的馬匹四散奔逃跌倒使得兩軍接觸的瞬間敵我都為之一滯。

還沒喘過一口氣隨著尖銳的破風聲一支鋼矟從正前方如毒蛇般刺過來。矟尖吞吐閃爍不定忽然抖成一朵鋼花捅向我的前胸。矟還未到激起的風壓象巨石一樣撞過來令我的胸腔竟然為之縮緊!

我屏住呼吸反手一戟挑在敵矟尖上身體微微左傾企圖將這一矟化解。豈料矟尖竟然不為所動少許下沉之後依然向我小腹扎過來!

我趕忙身形再變:身體重心向右壓同時長戟全力向右側一帶總算將矛推開。壓力過後心中不免暗暗吃驚:這一矟雖然遠比不上奉先公的戟法神出鬼沒但攻勢凌厲之極那股子剛猛無匹的殺氣更令人難以抵擋。此人究竟何方神聖?

沒等我留意他的模樣戰馬衝鋒的高已經使我們貼身而過。

我不甘就此罷手身體向後徹底躺倒在戰馬上右手運戟照著此人背影用力猛刺。那使矟的敵將虎吼一聲同時雄軀一扭無比純熟地滑到跨下戰馬的腹部左側輕鬆躲開一戟之後重新翻身上馬。長矟舞動兩名前來狙擊他的士兵一中前胸、一中脖頸當即斃命落馬。他的矟法固然沉猛而靈巧的騎術更加令我嘆為觀止。

不容我多加感嘆直立身體之後現前面敵兵三名騎手挺長矟向我急衝過來。我將身體伏低閃過長矟反手同時用力運戟扇面橫掃:頸血狂噴一尺多高連人帶馬六顆頭顱飛上漆黑的夜空。

面前忽然一片清凈:我們終於突破敵陣!回頭遙望大營只見火光搖曳下曹軍的大隊精騎人頭涌涌猶如地獄冒出的群鬼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洪水般壓過去。我心中暗自愁:雖然有張遼的援軍助陣但是曹軍的主力騎兵團剛剛全線投入戰鬥勝負實在難以預料何況剛才那使矟的勇將在曹軍中也不知還有多少。

溫熱的血液與碎肉噴在我的戰袍和鐵甲上逐漸變的粘稠冰冷。回頭再看看左右三千騎士已經人數銳減人人負傷累累好象一個個血葫蘆。但他們依然面不改色手持長矛策馬緊緊跟隨。

我放聲大笑:「好!大伙兒英勇無敵沒有一個是孬種!讓曹操再看看我們的志氣罷!」話雖然說得激昂壯烈但是嗓音已經由於疲憊和嘶喊變的沙啞不成樣子。

話音剛落就聽見「咚、咚、咚」沉悶的戰鼓響起眼前黑色的平原瞬間重新成為白晝:無數的火把舉起曹軍的主力部隊終於出現在我的眼前。

沒有密集的箭雨沒有騎兵的衝鋒。

敵陣最前面是一人多高的巨大櫓盾隨著鼓點緩緩地壓過來就象一堵堅不可摧的鐵牆。這種櫓盾底部可以深深刺入泥土立穩之後無論是弓箭還是兵器都可以抵擋是活動的堡壘工事。

巨盾上端露出後面無數高舉的矛尖。看到它們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長矛長度大約有普通長矛的三倍是騎兵衝鋒的剋星。如果我繼續衝鋒一排排平伸的長矛會形成刺牆保證連敵人的頭都沒有摸到馬匹和騎士已經被刺成肉串。

想起剛才那密集的箭雨曹軍陣中隱蔽著上萬弓箭手是毫無疑問的。

回頭看看身邊的不到兩千騎兵我惟有下令全軍停下重新整隊:以這點兵力衝上去和雞蛋碰石頭沒什麼兩樣。

巨盾忽然分出一條路七八騎從盾後來到陣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黃馬馬上騎士乾枯瘦小全身披掛整齊在無數火把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盔明甲亮。此人右手倒提著一柄長槊左手提著韁繩縱馬賓士的舉手投足都頗有種玩世不恭的味道。這種氣質與奉先公很有些相似卻又大不相同:奉先公那是一種對世俗冷眼旁觀的蔑視;而他顯示出對整個世俗的玩味和無所不能的怡然自得。他的身上另有種獨特的霸氣和奉先公那種幾乎壓倒一切、摧毀一切的感覺截然不同這是一種將命運玩弄於股掌之上、視他人如草芥糞土的霸氣。

我從沒見過此人卻自然而然地察覺了他的身份:他當然就是曹操曹孟德。

除了曹操誰還能有這種氣勢和風度?

曹操一直來到我的面前數丈處才停下來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沉重的虎紋鋼盔下是一張普普通通的臉:焦黃黎黑的皮膚消瘦的面頰但配上他那深邃的、蘊藏著無窮智慧的眼睛竟然產生出一種決不平凡的奇異魅力令人不敢仰視。在這銳如鷹隼的目光注視下我竟產生出一種被徹底看透的畏懼感。

「真髓真明達」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曹操手捻稀疏漆黑的長須放聲大笑「看你小小年紀分明還未行加冠之禮竟能突破了夏侯淵的精騎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可惜此番你自投羅網自信還跑得了么?」聲音渾厚低沉非常悅耳。我幾乎不能相信這樣矮小的人竟然可以出如此洪亮威武的聲音。

此刻我才知道原來剛才那使矟的勇將就是我這次任務的目標夏侯淵。

耳邊曹操的話語仍然在繼續:「真髓今前不能破我大軍、后又不能救高順已是自身難保。你這麼一點年紀倘若就此戰死本府也為你可惜啊。事已至此何不歸順本府也好創立一番事業?」

我沒有答話心中卻盤算著一個忽然冒出來的念頭。

單看曹軍的陣容我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了這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勁旅根本不是自己這點微薄兵力所能擊退的。眼前惟一的解決辦法只有閃電般衝刺過去出其不意地一舉把曹操刺於馬下!

刺殺曹操!

曹操此刻就在我的面前八丈的距離。

殺掉他就能結束這一切!

我的呼吸與心跳不禁為這個念頭而加快了許多。我在臉上做沉吟不決狀不動聲色地慢慢握緊了手中沾血的長戟。

※※※※※

筆者按:

關於陳宮的忠奸問題。

羅貫中先生在《三國演義》里塑造的陳宮形象很高大但歷史上的陳宮棄曹並不是因為殺呂伯奢而是另有原因。曹操初得兗州后得意志滿但是由於他是宦官家庭出身所以陳留名士邊讓譏諷他憤怒的曹操於是誅殺邊氏一族搞得兗州大族人人自危。於是在曹操討伐陶謙時留守濮陽的陳宮聯絡陳留張邈一同叛曹迎呂。

關於陳宮還有一條記載就是他對呂布的背叛。

《三國志》引《英雄記》記載呂布的部將河內郝萌反叛呂布逃入高順營高順帶兵平叛郝萌的副手曹性也反對郝萌「萌刺傷性性斫萌一臂。順斫萌」。事後呂布詢問曹性反叛始末曹性供認郝萌是「受袁術謀」並且「陳宮同謀」當時陳宮正坐在旁邊面紅耳赤非常難堪。但呂布以陳宮為大將正是用人之時所以沒有再追究。

這條記載羅貫中先生由於小說情節安排而沒有收錄。在《三國演義》後面的情節中徐州被圍困陳宮勸呂布突圍而自己留守呂布不聽。羅貫中先生將之歸結為聽信婦人之言。但實際上是呂布對陳宮的忠誠已經不抱有希望了。

說了以上這些只為讀者諸君對歷史人物有個簡單認識絕非要指責羅貫中先生更不敢狂妄到自詡「撥亂反正」、「以正視聽」的地步。因為筆者之所以沉迷三國跟諸君也是一樣同樣都是起源於羅老先生那部不朽文學巨著《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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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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