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雪夜飄紅葉 冷月照幽靈

第五回 雪夜飄紅葉 冷月照幽靈

楚輕侯那根禪杖立時忙不過來,他武功內力雖然高強,到底是以輕盈變化見長,也用不慣禪杖那種粗重的長兵器,實在應付得非常吃力。

這樣下去也實在不是辦法。

到他的力氣耗盡,那些白衣人若是仍然未完全倒下來,一涌而上,絕不難將他撕成肉碎。

動念間禪杖一慢,就有兩個白衣人迫近,楚輕侯一聲大-,一杖將左面那個撞飛,杖尾接一挑,將右面那個挑得疾往上飛起來,撞在頭上的一盞油燈之上!

燈油火焰齊傾在那個白衣人的身上,那個白衣人立時燃燒起來,凌空倒下,倒在幾個白衣人當中。

那些白衣人剎那間彷彿受了很大的驚嚇,四面跳開。

楚輕侯看在眼內,心頭一動,脫口叫起來道:「火!他們害怕火!」

話聲未落,那個白衣人已經化成了一團火,倒在地上一動也下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立時充滿了整個大堂,那些散開的白衣人繞過火焰又迫前,楚輕侯暴-聲之中,雙手將禪杖用力擲出,右手拔劍,左手一把抓住楚安,一聲「走」,忙退後!

六個白衣人迎著禪杖,一齊被撞倒,兩個倒在燃燒著的那個白衣人身上,立時亦著火燃燒,其餘白衣人還是跳著追上來,緊追著楚輕侯主僕!

楚輕侯拖著楚安,一路退至大殿後那個藏酒的地方,劍挑掌拍,將數十壇美酒擲碎地上。

酒在地上縱橫,芬芳撲鼻,楚輕侯接著從懷中取出火摺子,一剔不亮,才發覺那個火摺子已經濕透。

後面強屍跳動著,已越來越近,楚輕侯額頭上冒出了冶汗,反手將劍往地上一插,雙手將火摺子夾在當中,運起內力,希望將火摺子迫乾,希望能夠使用。

一縷縷白煙從他的雙掌中冒起來,由濃而淡,他額頭上冶汗紛落,呼吸亦變得急速。

兩個白衣人很快跳進來,跳在遍地的美酒中,楚安驚呼,楚輕侯長身突起,「跌步鴛鴦連環」,迅速踢出了兩腳,在那兩個白衣人手中兵器尚未砍落之前,搶先將他們踢飛!

他們飛出門外,與剛進來的白衣人相撞在一起,全都變做滾地胡蘆,但很快就直起了身子。

楚輕侯再次剔動火摺子,這一次終於有火亮起來,他退入這裡之前,已將大殿上的一角幔幕撕下,立即挪近火摺子。

那一角幔幕迅速燃燒,楚輕侯隨即將之拋在地上,一片火牆砰的立即在地上冒起來,三四個白衣人正好在火中,瘋狂地亂舞,後面的齊皆呆住,接而恐懼後退。

楚輕侯這才鬆口氣,拖著楚安急忙從後面的走廊奔出去。

楚安跌跌撞撞,楚輕侯亦狼狽得很。

若換是膽子小一些的人,只怕早已活活嚇死。

※※※

風雨中,那片松林看起來更深廣,夾在松林中的那條白石小徑,彷彿沒有盡頭一樣,楚輕侯主僕繞了一個大彎,又來到了這片松林之前,那條小徑也就是他們要離開這裡唯一的道路。

兩個白衣人擋在路口,閃電過處,白堊一樣的臉龐更覺恐怖。

楚輕侯疾沖了過去,手起劍落,將其中一個劈開了兩邊,反手一劍,將另一個攔腰而斷,他們竟然仍能夠移動。

楚安駭得腳也軟了,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

一陣蛇行似的聲音突然隨風吹過來,楚安回頭一望,只見撲向大殿的那些白衣人竟已退了出來,轉向這邊撲來。

楚輕侯也看到了,催促道:「安伯,快走!」

楚安踉蹌著走了幾步,嘶聲道:「公子,你還是拋下老奴,一個人離開算了。」

楚輕侯沒有作聲,一縱身,一把將楚安攔腰挾起來,繼續往前奔。

那不過片刻,白石小徑上又出現了十多個白衣人,一齊向楚輕侯迎上來。

「讓開!」楚輕侯暴喝,劍在身前,向前迫進!

龍泉劍在黑暗中光芒閃耀,那些白衣人只是一呆,又撲了上來,楚輕侯手起劍落,呼喝著撲向前。

劍芒飛閃中,那些白衣人肢離破碎,四下橫飛!劍落處,是一陣陣敗木似的聲音,令人聽來毛骨悚然,那屍臭的氣味更令人慾嘔。

楚輕侯剎那間的感覺就像是浸於冰水中,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一股一股的寒意不停地湧上心頭,寒顫連連,他還能夠支持不倒,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風狂雨暴,閃電奔雷,一場恐怖地惡戰就在白石徑上展開。

除敗木似的聲音之外,就只有楚輕侯的嘶叫聲。

※※※

嘶叫聲終於出了那片松林,楚輕侯挾著楚安衝上池塘上的那一道九曲飛橋,就聽到了一陣飛蛾撲火似的「霎霎」聲。

三丈外的橋板上赫然立著一個中年文士,不停地狂扇著一把白紙扇。

風吹呼嘯,雨打在水面上,「沙沙」的不停作響,就像是無數餓蠶在搶噬桑葉,可是仍然蓋不過那種「霎霎」聲響。

楚輕侯腳步一頓,目光一寒,一道閃電即時劃過黑暗的長空,也照亮了那個文士。

他一身衣衫已濕透,三縷長須在風雨中飛舞,卻一些狼狽的形狀也沒有,那雙眼睛冰石一樣,冷酷無情,手中摺扇的扇骨上端不知何時,彈出了一支支半尺長,尖而薄的利刃。

楚輕侯看在眼內,心念一轉,脫口道:「可是五色帆的胡四相公……」

中年文士冷然點頭。

楚輕侯反而一怔,他並非奇怪這個人真的是胡四,而是奇怪這個人居然還有反應。

身後那殭屍跳動的聲響又傳來,楚輕侯入耳驚心,立即道:「前輩請讓路。」

胡四相公搖搖頭。

「前輩五色帆易主,屬下必是為留侯所害,都變作殭屍,難道竟還要為留侯賣命?」

胡四忽然偏身抬起頭來,閃電亮處,只見他咽喉的左面,穿了兩個圓洞,就像是給貓或狗,在那之上咬了一口。

楚輕侯又打了一個寒顫,渾身毛管倒豎,道:「你的血也給吸乾了。」

胡四沒有作答,齜牙一笑,那一笑一樣有說不出的詭秘,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楚輕侯忽然有一種感覺,胡四即使不是一個殭屍,也是一個活屍。

後面殭屍跳動的聲響更大,楚輕侯偷眼望去,已見有殭屍跳出來,一咬牙,斷喝道:

「前輩既然不讓路,只有硬闖了。」

聲落人動,劍一閃,疾刺了出去。

胡四的身形同時動起來,迎向楚輕侯,扇骨上那些利刀突飛射出去!

寒光不停閃去,「錚錚」聲立響,楚輕侯將射來的利刀一一擊之下,劍勢又向前引。

劍與扇相碰,發出「錚」的一聲,那把扇竟是以鐵打造出來的。

胡四連人帶扇隨即化成了蝴蝶似的,飛舞在橋上!

那絕無疑問是一套精妙的扇法,攻守兼備,可是就是太完整。

胡四簡直就像那些在街頭賣藝的武師,將那套扇法完完整整,一式不漏地施展出來。

九九八十一扇中,只有九扇對楚輕侯構成威脅,胡四卻完全不在乎,一轉身又從頭將那套扇法施展一遍。

楚輕侯終於肯定,這個人雖然還有反應,卻絕不正常,只是一個活死人!

即時後面颯的一響,一具殭屍張手疾撲了過來,橋上的地方實在有限,楚輕侯挾著楚安及時拔起身子,凌空從胡四頭上翻過。

胡四立即有反應,「霍」地疾轉了過去,那個殭屍卻就在這個時候,撲在他身上,將他抱了個結實。

胡四一掙亦掙不開,楚輕侯身形落下,就趁這個機會削出一劍,「唰」地削斷了胡四的雙腳!

「叭」的一聲,胡四與那個殭屍一齊仆倒,鐵扇脫手,「奪」地插入欄杆,雙拳接著槌在橋板上,「嗵嗵」的穿透橋板,直插了下去。

楚輕侯心頭一動,暗運內力,雙腳猛用力一頓,身形借勢往前疾掠了出去。

那道飛橋卻被他硬震塌了丈許。

胡四與拖著他的那個殭屍立時墜下去,後面跟著來的那些殭屍亦一個個跳進了水裡,前仆後繼,視如不見。

楚輕侯看在眼內,終於吁了一口氣,也不敢逗留,繼續往前奔。

走過了那道九曲飛橋,又是一片松林,白石徑蜿蜒其中,楚輕侯仿如驚弓之鳥。

楚安脫口叫道:「公子小心……」

楚輕侯一咬牙,飛步疾闖了進去。

松濤在暴風雨中起著波浪,令人魂動心驚,暴雨透過那松葉灑下,當然就此較弱。

楚輕侯抬手將濕了水披在臉上的頭髮撥開,身形猶如離弦箭矢。

他奔得雖快,對於周圍的情形卻一點也沒有大意,劍緊握,已隨時準備接受突來地襲擊。

走過白石徑,居然一路都沒有阻撓,來到了那道石牌坊之前,楚輕侯一顆心才放下來。

從牌坊往下望,三重石階竟猶如通入幽冥深處,楚輕侯放步疾衝下去!

楚安實在不敢看,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耳朵「嗚嗚」作響,仿如御風飛行,到他忍不住張開眼睛的時候,已到了石階之下。

眼前又是松林,又是石徑,雖然知道走過了這片松林,就到海邊,楚輕侯仍然有一種無盡頭的感覺。

他已經停下了腳步,不由自主地喘息起來。

連番惡戰,再挾著楚安走了那麼一段路,他也實在有些累了。

楚安驚魂稍定,掙扎著道:「老奴現在可以自己走動了。」

楚輕侯這才想起將楚安放下,喘息著道:「看來那些殭屍是不會追到這裡來了。」

楚安囁嚅著道:「不知道這片松林里有沒有殭屍埋伏?」

「應該沒有。」楚輕侯吁了一口氣,道:「飛橋是那邊唯一的通道,守在飛橋附近已經可以。」

「我們可能夠闖出來……」

「能夠闖過那道飛橋的人,又還有什麼地方闖不過?」楚輕侯回頭望了一眼石階上那個牌坊,道:「以留侯的聰明,當然亦想得到。」

「難道就讓闖出去的人離開?」

「他若是仍然在這島上,我們要離開,只怕真的還沒有這麼容易。」楚輕侯舉步前行。

楚安忙跟了上去,一步也不敢稍慢,走幾步,不忘回頭望一眼。

後面並沒有殭屍追來,前路亦暢通無阻。

※※※

風雨不絕,海與天根本就分不開來。

波濤洶湧,烏雲翻滾,不是親自目睹的人,絕難想像那種威勢、那種恐怖。

楚安看在眼內,一雙腳不由又發抖,楚輕侯亦一樣心寒。

他們在暴風雨中飄流到這個地方,已深深體會到暴風雨下,一葉輕舟飄浮在海面上的兇險、可怕。

當時他們卻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而現在他們有。

海灘附近本來有四葉輕舟,現在已只剩兩葉,一葉撞在岩石上,斷成了兩截,他們能夠用的也就只有一葉了。

那一葉輕舟大概給波浪湧上來,擱淺在沙灘上,也幸虧如此沒有給大海吞噬。

楚輕侯忙走到那葉小舟前,只見舟中載滿了水,幸好沒有損壞。

他雙手托起了那葉小舟,將水傾去,在閃電亮光中看清楚那葉小舟的確可以用,才放下心來,隨即走過去,抄起岩石旁邊的一截斷舟,拔劍削木,削了兩支木槳,以作划舟之用。

楚安緊跟著楚輕侯,這時候忍不住又問道:「公子,我們真的就這樣離開?」

「我本來還準備等風雨減弱,但現在看來,不立即離開也不成了。」

楚安方待問為什麼,楚輕侯目光一轉,道:「你難道沒有看見那些殭屍已經追上來了?」

楚安側目望去,只見來路那邊,一個個白衣殭屍正從樹林中跳出來,他一呆,叫出聲道:

「公子,又來了!」

那聲音就像是一腳踩在雞脖子上。

楚輕侯道:「那還等什麼?」一把抄起那兩支木槳,竟向那一葉小舟奔去。

他將木槳拋進舟中,接著將小舟推向海邊,一面呼喝楚安跟上來。

楚安跌跌撞撞,就像是一個瘋子,直衝進海里,腳一軟,栽了下去。

小舟在海上劃出了一道深長的沙痕,迅速被推進水裡,楚輕侯一把挾頸將楚安抓住,扔進舟中,繼續涉水將小舟推前。

那些殭屍亦跳迅速追至,風雨中只見一條條白影一高一低,令人為之目眩。

楚輕侯跳進舟里,那些殭屍亦進水裡,一時間,「嗵嗵」之聲大作,水花飛濺。

楚安趴在舟里,看著那些殭屍追來,嘶聲大叫道:「公子,快走!」

楚輕侯雙槳已展開,飛快划動,就像是一隻怒鷹,不住急速地拍動翅膀。

起伏的波濤卻阻礙了那葉小舟的速度,楚輕侯雙槳雖快,那葉小舟竟像是仍然在原處。

最低限度楚安就已有這種感覺,雙手飛揚,不住的嘶聲大叫。

「嗵」的一聲,一個殭屍竟然就在舟旁冒出來,楚安失驚地怪叫,楚輕侯一槳迅即迎頭擊下,「叭」的將那個殭屍擊回水裡。

一雙白骨嶙峋的手同時從水裡伸出,搭在舟舷上,楚安不覺一手摸下去,「哇」的一聲,又怪叫起來。

楚輕侯一槳及時擊下,將那雙手擊碎,接著一槳將那個殭屍從水裡挑起來,挑飛出丈外。

他雙槳接落,猛一劃,「颼」的小舟幾乎就離開水面,往前疾射出逾丈。

那些殭屍仍然追前,追入水中,也消失在水中。

※※※

小舟逐漸遠離那個小島。

狂風暴雨,閃電奔雷,驚濤駭浪之中,這樣的一葉小舟,能夠支持到什麼時候呢?

一個人的運氣不會永遠都是那麼好,楚輕侯主僕是否會例外?

風雨停下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這一場暴風雨不斷地下了幾個時辰,然後逐漸弱下來,迷濛雨絲煙霧一樣隨風飄飛進深邃無盡的大海里,天色仍然黝黑如潑墨。

火龍幫的大寨內早已亮起燈光,忠義堂一帶猶如白晝,只見三兩武士走過,都是腳步匆匆,雨雖然停下,到處都是積水,走在那之上,本來就不是一件悠閑、舒服的事情。

大寨的門戶盡開,兩個披著蓑衣的武士挨在一旁閑談,卻是一派沒精打採的神態。

在火龍寨來說,這無疑是最無聊的一份工作。

蕭十三富可敵國,威震天下,打遍江湖無敵手,火龍寨雖不是高手如雲,但與蕭十三過不去,無疑就是與天下武林作對,這樣的人當然還沒有,所以,這近五年來,守衛已形同虛設。

況且,周圍百里,都是火龍幫的勢力範圍,要闖進來真還不容易。

大寨完全是城堡式的建築,可以說是銅牆鐵壁,那一道高牆橫亘在山腰,氣勢固然大,也非常實用。

寨后是千尺斷崖的天險。

像這樣的一個地方,的確可遇不可求,蕭十三在防衛方面亦費了下少心思。

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

十年後的今日,蕭十三的地位穩如泰山,很多的防衛設置已變得多餘,但是蕭十三並沒有撤除。

他並不是一個浪費的人,更不會浪費他手下兄弟的心血力氣。

在寨中,防衛得最密的一個地方,相信就是蕭紅葉居住的那座小樓了。

蕭紅葉是蕭十三的命根子,她自小就備受火龍幫上下所有人地呵護。

因為她的美麗,也因為她的善良。

她那座小樓就在火龍寨的中心。

※※※

小樓的周圍遍植楓樹。

蕭十三對於楓樹是有一種偏愛,蕭紅葉非但有這種遺傳,而且對於楓樹的喜愛更甚於蕭十三。

楓林中不少石燈,入夜就會燃起來,楓葉秋紅的時候,日間不待說,就是晚上,蕭紅葉也漫步在楓林或者理一下琴弦。

她喜歡彈琴,在認識了楚輕侯之後,這種喜愛顯然又深了幾分。

※※※

楓林中的石燈現在亦已亮起來,在迷濛的燈光輝映下,楓葉更嬌紅,葉尖垂著的水珠,猶如一顆顆的珍珠,晶瑩可愛。

小樓在燈光中亦迷濛,就像是一個籠著輕紗,婀娜多姿的佳人。

樓雖美,人更美。

珠簾半卷,蕭紅葉坐在簾后,輕理琴弦。

琴聲錚琮,彈的正是楚輕侯月夜下在舟中彈的那曲調。

她本來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這曲調在她彈來,就更覺幽怨了。

檐前仍然在滴水,也下知是風吹還是被琴聲震動,滴水就像是珠串一樣,一顆顆地連串滴下。

燈光輝映下,看來卻更像眼淚。

侍候在一旁的小婢芸兒,倒是真的掉下了眼淚來。

※※※

琴聲終於停下,蕭紅葉無意間回頭,看見了在流淚的芸兒,下由一怔,道:「芸兒,你怎麼了?」

芸兒好像這時才發覺自己在流淚,微嗔道:「小姐就是喜歡這種令人傷感的曲子。」

「傻丫頭。」蕭紅葉悠然站起身來。

芸兒忽然問道:「小姐彈這曲子,是否因為想念楚公子?」

「誰說的!」蕭紅葉嬌靨一紅。

「小姐雖然不說出來,小婢還是看得出來。」

「你知道什麼?」

「只知道自從楚公子離開后,小姐有空,就彈這曲子。」芸兒放低了聲音,道:「小婢雖然不太懂事,有些還是懂的。」

「又來胡說了。」

「小姐,我說楚公子……」

「你還說」蕭紅葉站起身來,伸手便要打,芸兒嬌笑著忙閃避。

蕭紅葉婀娜的身形一動,還是將雲兒的肩膀抓住。

「小姐,我不敢再說了。」芸兒連聲求饒。

「這一次饒過你,以後」

「以後就是楚公子到來,小婢也裝作不知……」

蕭紅葉笑罵道:「要死了。」

「這又不成,那也不成,小姐到底要我怎樣才成?」

蕭紅葉不語,似有所憶。

芸兒接著道:「小姐,楚公子這個人真是,小婢本就最瞧不起那些世家公子,可是,楚公子卻令小婢全改變了這個觀念。」

「他的確不像一般世家公子。」蕭紅葉點頭道。

「最初看到他的時候,我……小婢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出身王侯世家。」

蕭紅葉聽著一笑,道:「看來你比我還要留意,莫不是你喜歡他?」

芸兒一呆,道:「小姐又說笑了。」

蕭紅葉正色道:「若是你喜歡,我叫爹將你許配給他。」

芸兒有些感傷道:「小姐莫要開這種玩笑,小婢是什麼身份,好像這樣的事從來連想也不敢多想。」

蕭紅葉搖頭一笑,道:「楚公子不是一般俗人,不會計較這些的。」

芸兒偷眼望著蕭紅葉,道:「可是楚公子眼中卻只有小姐你。」

「又來胡說!」

「早些時候,我聽到大爺在堂上喃喃自語說:「幸好楚公子雖然出身王侯世家,並沒有世家子弟那種陋習,那門親事大概還不成問題……」」萋兒說得很認真。

蕭紅葉脫口問道:「哪門親事?」

「小姐說呢?」芸兒反問。

「鬼丫頭,在尋我開心。」蕭紅葉一把抓住芸兒,舉拳便要打。

芸兒慌忙搖手道:「小姐,你以後別再這樣,動不動就拿人打罵,要是給楚公子知道……」

蕭紅葉一鬆手,嗔道:「我什麼時候打罵過你了?」

「現在」芸兒兩三步走到琴旁邊,道:「像楚公子那樣,有空彈彈琴,看看書不是更好。」

「就是懂得饒舌。」蕭紅葉儘管罵,反而笑了出來。

芸兒接著說道:「楚公子離開也有相當時候了,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

「天知道。」紅葉有些兒傷感。

「相信會很快……」

「偏是你知道……」

「因為他一定在牽挂著小姐,就像小姐牽挂著他一樣……」

蕭紅葉笑罵道:「你是不結結實實地打一頓,是不會怕的。」

這一次,她還未動手,芸兒已急奔下樓。

樓外夜色迷濛,芸兒繞過走廊,越走越遠,一面還呼道:「小姐,我這就去給你到大爺那兒打聽打聽。」

蕭紅葉沒有追下去,喃喃自語道:「現在他不知道又怎樣了。」

自語著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

寨后斷崖雖然是天險,也有人輪流看守,今夜是輪到了丁傑、趙五。

他們也就像平日一樣,在瞭望的小屋內喝酒,風花雪月的聊聊。

寨前的守衛形同虛設,寨后就更不用說了。

屋內的氣氛很令人不舒服,喝了一些酒,丁傑、趙五還是走了出來。

夜已深,風甚急,隱約仍可以聽到一陣陣海濤聲。

天空上黑雲翻滾,明月一輪在雲霄時隱時現,海水變成了紫黑色,彷彿不停地在旋轉。

趙五已有幾分醉意,打了幾個轉,一聲酒呃,道:「老丁,還是回去睡覺好了。」

「早叫你不要喝這麼多酒。」丁傑舌頭一樣發抖,卻還懂得罵人。

趙五大笑,道:「太平盛世,火龍幫又是天下第一幫,難道還有誰敢來生事不成?」

「職責所在,我們就是隨便,也要到處走走。」

趙五沒有作聲,目光倏的凝結,丁傑發覺,關心地問道:「呆著幹什麼?」

「看那裡!」趙五伸出手,指著遠處的海上,語聲有些兒怪異,道:「胡四相公的五色帆,怎麼駛到這裡來了?」

「你在說什麼醉話。」

趙五著急地道:「誰醉了,那不是五色帆是什麼?」

丁傑見他說得很認真,循指望去,當場怔住。

那邊海上的確有一艘大船向這邊駛近,五桅高懸五色帆,正是傳說中海盜頭子胡四相公那艘五色帆。

海水猶如墨潑一樣,月方在雲層里,相距並不近,應該不容易看清楚,可是那艘五色帆彷彿裹在一團在燃燒著的鬼火內,散發著一種碧綠色妖異已極的光芒。

朦朧中看來,那只是一個碧綠的光團,看清楚,那艘五色帆竟似在燃燒中。

趙五用力地揉著眼睛,一面嘟喃道:「胡四相公幹的是海上買賣,據說很少接近陸地。」

「真的是五色帆。」丁傑驚奇地道:「莫非那胡四竟是來拜見我們頭兒的?」

「我們可是從來都沒有交往。」

「可不是,難道那胡四海上混不下去,來投靠我們火龍幫?」

「相信不會,一直以來,都沒有聽說過他有什麼不妥。」趙五不住搖頭。

丁傑冷笑道:「你知道些什麼?」

趙五一呆,丁傑冶笑連聲,道:「你我都不過是巡夜的小嘍羅,知道的還不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趙五不能不點頭,丁傑又道:「不過五色帆今夜來得實在奇怪。」

「要不要去報告?」

「當然要!」丁傑語聲未落,突然又怔住了。

說話間,那艘五色帆已經停下,船頭上碧芒一閃,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高冠古服,正是東海留侯、香奴、月奴接在他左右出現,三人遠遠看來,就像是三隻螢火蟲,一閃一閃散發著碧光。

丁傑幾曾見過這樣的人,當然直了眼,趙五亦酒意全消,哧哧道:「那…那莫非是什麼妖怪?」

「看……看來就像了……」丁傑的舌頭打結。

一道慘綠色的光芒即時從五色帆上射出,向他們這邊射來,不太光明,卻有說不出的詭異。

丁傑和趙五大驚失色,一齊發出一聲怪叫,跌趺撞撞地轉身狂奔向山下。

那道光芒在他們頭上掠過,落在寨中一座小樓上。

正是蕭紅葉居住的那一座。

※※※

慘綠色的光芒就像是煙霧一樣散開,籠罩著小樓,淡得幾乎看不出。

珠簾突然一道道無聲地掀起,又無聲地落下,碧芒漸濃,眨眼一樓碧綠,如沐在碧霧中。

睡在外房的芸兒睡夢中突然彷彿有所覺,張開了眼睛,立時吃了一驚。

也就在這時候,珠簾又揚起,蕭紅葉長發披肩,自內悠然走出來。

她走得並不快,腳尖似乎並沒有沾地,一起一落,簡直就是在空氣中飄浮,一雙眼睜得很大,卻沒有神采,直視著前面,失魂落魄似的,那一身衣衫無風自動,又動得那麼飄逸。

那碧芒似乎就向她不住的靠攏,每走前一尺,她的身上便好像碧綠了一分。

芸兒揉了揉眼睛,脫口叫了一聲:「小姐!」

蕭紅葉聽若罔聞,繼續往前走。

那些珠簾又一道道無聲地揚起來,在蕭紅葉走過之後才落下。

走出了小樓,蕭紅葉已變得像螢火蟲一樣,整個身子彷彿都通透散發著碧光。

芸兒越看越奇怪,也越看越心寒,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她追前幾步,忍不住又問道:

「小姐,你要去哪兒?」

蕭紅葉沒有回答,身形看來更飄忽,無聲地掠過石階,飄向那邊的楓林。

萋兒又擔心又害怕,大聲叫起來,道:「來人,小姐出事了。」

沒有人回答,一點反應也沒有,周圍出奇的靜寂。

這座小樓一向就只住蕭紅葉主僕二人,但楓林之外,就有其他的院落,夜靜更深,芸兒那麼大聲叫,該傳出很遠,沒有聽不到的道理。

可是到芸兒追出楓林之外,還是見有其他的人趕來。

怎會這樣的?

芸兒惶然四顧,也是什麼人也沒有看見。

風急吹,樹葉亂響,雨「沙沙」的突然落下,豆大的雨點,芸兒的衣衫、秀髮快被打濕了。

蕭紅葉卻彷彿有什麼護著,那些雨竟然打不到她的身上。

她悠然繼續前飄,從院落中走過。

風更急,一片片瓦片飛舞在半空,飛落在地上,發出一連串聲響。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地面的積水尚未全消,雨點落在那之上,也發出一陣陣恐怖的聲響來。

那雨聲越來越強,逐漸竟變得輕如鵝毛飄落一樣。

雨點也在變,不是變小,而是變了顏色,一點點雨珠,變成一片片雪花,飄落在地上。

急風呼嘯,雪花漫空,到芸兒追出寨門,整個大寨已變成銀白色。

芸兒的一張臉龐亦變得蒼白,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寒冷,趺跌撞撞地繼續追前。

寨門的兩個守衛亦不知去了哪兒,只剩兩盞昏黃的風燈搖曳在風雪中。

沒有更鼓,除了風雪聲,什麼聲響也沒有。

那一種寂靜,非但不屬於火龍寨,甚至彷彿已不屬於這人間。

芸兒本想走過去叫醒所有屋子裡的人,但又擔心失去蕭紅葉的行蹤,只有追下去。

雨越下越大,蓉兒走在漫天雪花中,從所未有的傍徨、不安再加上恐懼,寒意也就更甚了。

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牙齒「咯咯」的作響。

小姐萬一出了什麼意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就是著了涼,大爺也一定會怪責我。

芸兒的心情沉重得猶如壓著一方重鉛似的。

「小姐」芸兒心一急,嘶聲叫起來。

無論她怎樣叫,始終是沒有答覆,她仍然追上前去,思想已因為焦急變成空白。

※※※

雪終於停下,停得很突然,風亦止,周圍一片死寂。

眼前是一個空曠的平地,鋪滿了一層白皚皚的積雪,那一輪明月又現出來,凄冷的月光下,那一層積雪亦散發出一種凄冷的光芒。

芸兒也是很突然地停下腳步,四顧一眼,也就更旁徨了。

山寨已不在視線範圍,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走出這麼遠。

小姐到底怎樣了?

芸兒的眼淚幾乎掉下來。

也就在這時候,前面的雪地上,幽靈一樣出現了三個人。

芸兒不由自主地追過去。

那三個人彷彿根本沒有在意,自顧走自己的路,那與其說是走,毋寧說是飄。

三人走過的地方,一個腳印也沒有,好像根本就沒有重量。

芸兒並沒有留意這些,當她看清楚那三個人的裝束,卻是不由得大感詫異。

走在當中的那個人正是東海留侯,香奴和月奴左右相伴,與留侯之間,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雲兒雖然分不出眼前三人的衣飾有什麼特別,亦知道他們必是富貴中人。

她卻是奇怪他們怎會在這裡出現。

莫非是大爺的朋友?

芸兒心念一動,又追前幾步,道:「打擾三位,請問,可曾見到我家小姐?」

留侯似沒有聽到,香奴和月奴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三位」芸兒腳步不停,語聲更響。

留侯三人還是沒有理會,只顧前行。

芸兒的心情已不怎麼好,脫口道:「你們怎麼這樣無禮?」

三人還是沒有反應。

「你們都啞了?」芸兒更大聲。

留侯的腳步即時一頓,轉首,叱-道:「大膽!」

他的語聲尖銳得像是鞭子一樣,芸兒不由得當場一呆。

她這才看清楚留侯的相貌,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月奴和香奴亦同時停步,回望著芸兒,月奴輕吐了一口氣,道:「在我們侯爺面前,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

「侯爺?」芸兒更詫異了。

留侯即時一搖頭,道:「算了,別與她計較。」

月奴一下子忽然就到了芸兒身旁,在芸兒臉上摸了一把,道:「小姑娘,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那隻手比冰雪還要寒冷,芸兒直由臉頰寒到心底。

留侯盯著芸兒倏地大笑了起來,道:「中原多美女,百年後的今日,想不到仍然不變。」

月奴笑問道:「侯爺若是喜歡,無妨將她留下。」

留侯反問道:「你追隨本侯多年,難道還不知道本侯的性格?」

月奴欠身道:「婢子知罪。」

香奴嬌笑道:「相信沒有什麼比這錦繡河山更能引起侯爺的興趣了。」

留侯只笑不答。

三人的語聲雖然怪異,但所說的每一個字,芸兒都聽得很清楚。

從他們的稱呼,芸兒知道眼前高冠古服的這個青年是王侯身份。

一個王侯怎會這個時候走到這種地方來?

芸兒想不透,那種妖異的感覺卻是越來越濃了。

月奴接著在芸兒臉上摸了一把,嬌笑道:「這小姑娘這樣年輕,血只怕不少。」

留侯笑斥道:「月奴,別再耽擱時間了。」

笑語聲一落,無聲地繼續往前飄去,月奴和香奴的目光仍落在芸兒的臉上,眼瞳中竟彷彿有一團碧綠色的火焰燃燒起來。

剎那間,芸兒亦有一種被燃燒的感覺,她想叫,沒有叫出來。

月奴和香奴也沒有多說什麼,相顧一眼,一齊向前飄去,追上留侯。

芸兒目送三人去遠,一陣震寒使全身顫抖起來。

小姐的突然外出,難不成與這三個人有關?

芸兒不知怎的竟然會生出這個念頭,不由拔步追上前去。

只不過片刻,留侯三人已走出老遠,越遠反而越清楚。

三人的身上竟好像有一蓬碧綠色的光芒射出來,再遠,竟好像化成了三團螢火,化成了三隻螢火蟲。

三點螢火蟲最後終於在芸兒眼中消失。

芸兒心頭一陣旁徨,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

螢火消失的地方,有一座古剎,蓋滿了白雪,但仍然難掩那份殘破。

這座古剎也就在路旁,對芸兒來說並不陌生,小孩子的時候,她曾經到過這附近玩耍,亦進過古剎,結果卻是嚇了一大跳。

因為這座古剎之內到處都是墳墓,自火龍寨開設以來,一直都用作火龍寨的墳地。

那三個人為什麼走進這座古剎,總不成他們就是那種東西?

芸兒不知怎的竟生出了這個念頭,打了兩個寒顫,躊躇了一下,還是走上了門前石階。

「小姐,你可是在寺內?」她高叫一聲,又打了兩個寒顫。

寺內一點聲響也沒有,芸兒大著膽子,又走前幾步,道:「小姐」

還是沒有回答,芸兒也下知是什麼原因,總是放心下下,忍不住又一步走上前。

寺門半掩,芸兒探頭往內望了一眼,立時心裡起了一陣寒意,脫口一聲驚呼,一連倒退幾步,一跤跌倒雪地之上。

剎那間,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雙眼睜大了,充滿了恐懼,咽喉「咯咯」的作響,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伸手亂抓,奸像要抓住什麼,支持自己站起身。

寺院的牆壁,距離她只不過三四尺,在她現在的感覺卻是那麼遙遠。

她爬起又倒下,終於昏迷過去。

到底她是見到了什麼,嚇成這樣子?

※※※

風雪雖然已停下了,天氣卻因為這一場風雪寒冷起來,這突來的寒冷非但人不習慣,馬一樣不習慣。

那三匹健馬口噴白煙,一面走,一面不安地不停地將頭擺動,步伐也時快時慢。

馬過處,雪地上留下了三行並不整齊的蹄印。

當先那個騎士是一個年逾四旬的中年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顧盼生威,氣勢非凡。

他敞開衣襟,嘴唇邊,胸膛上,酒漬未乾,雙手沒有控韁,抱著一個酒罈,卻並無影響,穩坐馬鞍上。

穩如泰山!

這是他一向給人的感覺,就正如他的地位一樣。

在他還未被叫做蕭十三之前,這種感覺已很強烈,他就是那種天生的英雄,即使混於千百人之中,亦一樣立即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當然,他能夠統一十三省武林,主要還是靠他的不斷努力。

這卻下是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一件事,最令他驕傲的還是他有一個蕭紅葉那樣的女兒。

在他的左右,是楊天和沈宇兩個隨從,年紀與他差下多,跟著他亦已經有很多年了。

看見他們就一定看見蕭十三,楊天的手中,也一定捧著一個錦緞包袱,有人懷疑,那可能就是蕭十三的兵器,卻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兵器。

值得蕭十三動兵器的人到現在好像還沒有。

※※※

楊天矮矮胖胖,終年一臉笑容,沈宇剛好相反,高高瘦瘦,面容亦冶峻得很,彷彿冰石雕刻出來的一樣,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來歷,蕭十三也從下作介紹。

楊天用的是一柄彎刀,形狀猶如一彎新月,與陝北快刀門所用的極為相似,可是陝北快刀門卻否認有楊天這麼一個弟子。

沈宇則用劍,那柄劍寬只兩指,就像是腰帶一樣圍在腰間,所用的劍法極為複雜,武當、崑崙、恆山……幾乎所有用劍的劍術他都懂一點。

蕭十三不說,他們也從不透露,一問到出身這個問題,總是立即將話題岔開。

有兩個這樣的隨從,更增加了蕭十三的神秘。

馬走得並不怎樣快,鐵蹄踩在雪地上,發出了一下下聽來很怪異的蹄聲。

看到了那座披滿了白雪的古剎,蕭十三下由吁了一口氣,道:「這場雪倒不小。」

楊天「嗯」地應了一聲,道:「今夜的天氣可真奇怪。」

「這的確不是下雪的時候。」蕭十三仰首望天一眼,道:「天意莫測,這是一例。」

「大哥也相信所謂天意?」

「當然相信。」蕭十三一笑道:「天下多的是這種不能解釋的事情,不當作天意,當作什麼?」

楊天一抖身上的雪花,笑著接道:「早知道如此,我們留在那間店子里再多喝幾杯。」

蕭十三「哦」的一聲道:「你不是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楊天道:「我是說留在那兒,總比走在風雪下舒服。」

蕭十三看著楊天,一搖頭道:「近幾年來日子過得似乎太平靜了。」

沈宇終於開口道:「日子越過越平靜,一個人無疑就越懂得享受。」

「不錯,想當年,我們在大風雪中與敵人惡戰三日夜,你曾聽他說過一聲辛苦?」蕭十三笑望楊天,道:「才這麼幾年便變得這樣嬌軟,再過幾年,我看你索性寸步不出家門,盡躲在家裡享福。」

楊天伸手摸著大肚子,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現在這種生活。」

「為什麼?」

「這種生活雖然舒服,可是一點意思也沒有,每天除了飲酒、睡覺之外,好像就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沈宇笑笑道:「人說寧作太平狗,莫作亂世人,你卻是恰好相反。」

楊天瞟了沈宇一眼,道:「你難道不懷念以前那種生活?」

沈宇不由點頭道:「那種生活雖然危險,卻是比現在這種生活有意思。」

楊天道:「可惜無論哪一種生活總會有終結的一天,拿我們來說,現在還有什麼人值得我們出手,又還有什麼人膽敢來惹火龍寨?」

沈宇不假思索地說道:「我看是沒有了。」

蕭十三大笑道:「世間的事情變幻無常,有誰敢肯定?」

楊天一皺眉,道:「大哥平日不是這樣說的么?怎麼今夜……」

沈宇亦奇怪地望著蕭十三道:「可不是,莫非大哥得到了什麼消息,知道有什麼人要對我們火龍幫不利?」

「外間的消息相信你們比我還要清楚。」蕭十三搖頭道:「這只是一種感覺。」

「感覺?」沈宇一怔。

「一種不祥的感覺。」蕭十三收起了笑容,道:「每當危險迫近的時候,我就會有這種感覺。」

楊天和沈宇疑惑地望著蕭十三。

「方才坐在間間店子里,我原是準備狂歌痛飲,那種喝酒的心情一下子忽然全散了。」

「我方才也發覺大哥與往日不一樣,只是一想並無任何事情發生。」沈宇雙眉皺得更緊了,道:「原來只是一種感覺影響。」

「這種感覺已救了我幾次的性命。」蕭十三長吁了一口氣。

楊天忽然又笑了起來,道:「我們雖然沒有大哥這樣奇異的感覺,但周圍數百里有什麼不妥,相信還瞞不過我們的耳目。」

沈宇接著說道:「可不是。」

楊天沉吟著又道:「會不會,是這一場突然的風雪的影響?」

蕭十三抬頭一望,喃喃道:「亦末可知!」

楊天目光一落,忽然「嗯」一聲,道:「雪地上怎麼有腳印。」

蕭十三循聲望去,道:「是女人的腳印,這真是有點奇怪。」

沈宇接著道:「奸像是通往那邊的古剎。」

楊天詫聲道:「那可是一個亂葬崗?一個墳地,早就沒有人居住。」

蕭十三沉聲道:「過去看看。」一聲叱喝,放馬奔了過去。

楊天和沈宇左右齊上,緊護在蕭十三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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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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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雪夜飄紅葉 冷月照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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