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義膽芳心

第十章 義膽芳心

酒過三巡,言歸正題。楊承祖便把接獲的「戰帖」取出來,捧與魏青松過目。

魏青松看后,面色頓時凝重起來,沉吟著道:「這件事.愚兄總覺得有些踢蹺,咱們雖然不認識霍宇寰,久聞傳言、其人雖置身綠林,卻是一位俠盜,彼此素無恩怨,他怎麼突然送來這份挑戰帖子呢?」

楊承祖道:「兄弟也深感奇怪,若說他是嫉妒兄弟『九環刀』的名號,天下用刀的人不少,他為什麼偏偏找上『月窟山莊』?」

魏青松正色道:「愚兄有句話,說出來你可不要介意。」

楊承祖道:「願聞高教。」

魏青松掃了洪麟籌人一眼,緩緩道:「據愚兄耳聞。貴庄門下在冀晉一帶走動,常有仗勢欺人的行為,老弟你秉性又極護短,會不會是貴屬在外,做了什麼逾份的事?才招惹來這場麻煩?」

楊承祖急道:「這是絕對不會的,兄弟雖不敢自誇公正,平時對屬下的約束,也算很嚴厲了。事若因此而起,這帖子上為何隻字未提呢?」

魏青松點點頭,道:「話是不錯,但愚兄委實不信那霍宇寰會是個無是生非、逞勇好鬥的人物,此中一定另有隱情。」

楊承祖道:「還會有什麼隱情?那廝在帕子上寫的明明白白,要殺盡天下以刀成名的人,不準武林中再有人帶刀,這就是他的動機。」

魏青松冷笑道:「如果這真是他的唯一動機,那也未免太狂妄了。」

楊承祖憤慨地道:「依我說。那霍宇寰正因擁有『俠盜』的虛名,這些年來,正道武林都對他禮讓三分,以致使他漸漸養成了驕氣,而生出了這種狂妄的念頭。」

魏青松對這一問題未置可否,只問道:「這幾天內,附近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物出沒?」

楊承祖搖頭道:「沒有發現過。」

魏青松又問:「約戰的地方,你可曾派人去勘查過?」

楊承祖道:「約戰地點就在庄後主峰上,那兒,本是小弟每天練功的所在。用木著再作勘查。」

魏青松不以為然道:「俗語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那廝既敢指名邀戰,又把地點訂在月窟山頂,可見是來者不善。咱們寧可謹慎些,絕不可掉以輕心。」

標承祖道:「老大哥的意思,是怕那廝會在山頂上弄些什麼手腳?」

魏青松道:「很有可能。」

楊承祖詫道:「老大哥,你怎會有這奇怪的想法的呢?」

魏青松道:「那廝約期明晚子夜,正是月底,每當月底時,天無月光,視線最陰暗,他特意選擇在無月之夜決戰,顯然另有用心。」

楊承祖警惕地道:「若非老大哥想到,小弟倒險些疏忽了,我這就立刻派人上山去,把守住山頂……」

魏青松道:「這倒也不必急在此時,總之,旋風十八騎行蹤詭秘難測,不能不多加提防。好在尚有一天時間,咱們還來得及預作準備。」

楊承祖舉杯道:「老大哥不愧深謀巧算,明晚之戰,就全仗鼎力了。」

兩人又飲了幾杯,吩咐撤去殘席,各攜兵刃,帶著十餘名門下,出庄而去。

霍宇寰急忙也退了出來。超過圍牆,一卻見林雪貞仍然守在原處,並未離開。

望見霍宇寰的身影,林雪貞便急急迎過來,低聲問道:「怎麼樣?看見『八卦刀』魏青松沒有?」

霍宇寰未答,只招了招手,隨即覓路下山,仍然回到停車的山澗內。

剛坐下,林雪貞又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雷宇寰道:「那姓洪的沒有說謊,下帖約戰的事,一點也不假。」

林雪貞暄:「據你看,月窟山莊有幾分勝算?」

霍宇寰搖搖頭,道:「『九環刀』楊承祖浮而不實,明晚一戰,只怕凶多吉少。」

林雪貞道:「有『八卦刀』魏青松相助,難道也還不行?」

霍宇寰道:「魏青松經驗和閱歷,的確在楊承祖之上,武功也可能比較高明,但是,憑他一人相助,勝算仍然渺茫。」

林雪貞不禁憂慮地道:「如果魏青松和楊承祖真不是人家的敵手,咱們要不要出手幫忙呢?」

霍字寰眉頭皺皺,道:「這正是令人為難的地方。」

林雪貞訝道:「有什麼為難的?」

霍宇寰緩緩道:「高手相搏,勝敗存亡往往決定於一瞬之間,咱們若不能事先取得楊承祖的信任,逮然現身,可能會引起誤會,若等他們臨危時再出手,卻又怕太遲了。」

林雪貞說道:「這個容易。咱們現在就去跟場承祖見面,把事情真相,告訴他們,大家合作應敵……。」

霍宇寰搖手道:「楊承祖最是護短,你剛剛折辱了他的門下,舊恨未消,現在又突然多出一個霍宇寰來,你想,他會相信嗎?」

林雪貞道:「咱們只把話說明白,信不信由他,至少臨敵的時候,就不會引起誤會了。」

霍宇寰道:「這辦法不妥。萬一風聲泄漏,被那兇手聽到消息,必然又生意外的變故。」

林雪貞焦急地道:「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霍宇寰凝色道:「最好的辦法,是在那兇手還沒到山頂之前,就將他截住。」

林雪貞道.「可是,山區這麼大,誰知道他會從什麼方向來?」

霍宇寰道:「那廝約戰的時間是明晚午夜,我想,他不會來得太早的。咱們只要守在山下,一定能截住他的。」

林雪貞道:「萬-……」

霍宇復道:「萬一沒有截到,再趕去山頂也來得及。夜深了,咱們且睡上一覺,養足了精神,明天才好應敵。」說完,打開車廂,取了一條氈子,自去尋了塊大石,和衣躺下。

不一會,林雪貞也夾著一條氈子,怯生生地跟了過來,挨在石邊睡下。

霍宇寰道:「外面露水很重,你為什麼不去車廂里睡?」

林雪貞訥訥道:「我……有點怕……」

霍宇寰笑道:「你不是說膽子很大,什麼都不怕嗎?」

林雪貞默然片刻,才輕輕說道:「踉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當然會有些害怕。」

霍宇寰道:「可見女孩子說自己大膽,都是假的。」

林雪貞仍舊輕輕地道:「不過,女孩子在一種人面前,是從來不說假話的。」

霍宇寰沒聲道:「哪一種人?」

林雪貞道:「她心裡真正喜歡的男人。」

「哦?」霍宇寰忽然翻身坐了起來,微笑著道:「你年紀輕輕,倒好像對男女間的事,知道得不少?」

林雪貞有些羞澀,卻並不畏怯,侃侃而談道:「男女相悅,發乎自然,也是出於天賦,並非木可告人的事。詩經國風之首,便是述情之作,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倒是後人自己先存了世俗之見,心邪意臟.反把一件極高尚的事,視作卑劣的行徑了。」

霍宇寰道:「這麼說,你心裡一定也情有所鍾了?」

林雪貞赧然一笑,並沒有否認。

霍宇寰接著道:「我想那人必定就是孟宗玉孟老弟,他和你不僅相識於患難之際,又是同門師兄妹,自幼青梅竹馬,年齡又恰好相當……」

林雪貞臉色突變,不悅地道:「大哥你……」

霍宇寰截口笑道:「大哥我不是傻子,這種事,難道我還有看不出的道理么?你剛才還說,這是發乎自然,極高尚的事,又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呢?」

林雪貞不知是羞?是氣?緊咬著嘴唇,面色已如一張白紙。

霍宇寰似乎毫未察覺,自顧又繼續說道:「其實,孟老弟少年英俊,聰明絕頂,的確是位可遇而不可求的曠世奇才,我看他對你也是一往情深,無微不至,這件事包在做大哥的身上,只等你們報了師仇,那時」

林雪貞忽然冷冷截口道:「那時你就嫁給他去吧!」

霍宇寰一怔,道:「我?」

林雪貞道:「當然是你。你既然把他說得那麼好.他對你也是敬佩有加,傾慕已久,你們倆,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哩。」說到這裡,自己也忍俊不住,「嗤」地一聲,掩口笑了出來。

霍宇寰反有些哭笑不得,強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么?」

林雪貞忍住笑意,緊繃著瞼道:「對極了,簡直對得不能再對了。可是,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並不能代表我的意見。」

霍字寰道:「那麼,你的意見又是如何呢?莫非你認為孟宗玉有什麼不好?」

林雪貞正色道:「好不好是一回事,我喜不喜歡他又是另一回事。」

霍宇寰過了聲:「哦?」

林雪貞長長吐了一口氣,接道:「你說的都不錯,孟師兄的確是一位好師兄,如果沒有他,或許我早已餓死在破窟門外,更不會有今天了。這些年來,咱們一塊兒生活,一塊地練武,一塊兒長大成人,他照顧徹間護我,可說無微不至,百依百順,即使摘親同出的兄妹,也不過如此。可是,我對他……」說到這裡,忽然傷感地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霍宇寰道:「你對他怎麼樣?」

林雪貞悵然凝望著天際遠方,隔了好一會,才幽幽道:「我對他始終像是長兄般敬重,我也嘗試過想用另一種感情去待他,然而不行……」

霍宇寰急道:「為什麼不行?」

林雪貞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他太順從,太遷就我……總之,我覺得他懦弱,不夠剛強,沒有男子漢的氣概,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好像是位師姐,而不是一位師兄。」

霍宇寰沒有開口,心裡卻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彷彿壓著一塊大石.林雪貞忽又傳澀地笑了笑,道:

「他做事很細心,尤其喜歡做女人的事,無論煮飯洗衣,都要搶著動手。有一次,竟偷偷地把機的一件衣服,拿去替我縫補,為了這件事,還被師父重重罵了一頓。當時他窘得哭了,但事後卻仍舊不肯改。」

霍宇寰默然良久,不禁感嘆道:「我想,這是因為他自幼失去了母親,生活缺乏女性的照顧,才漸漸養成這種不正常的習性,時日一長,他會改變的.」

林雪貞搖頭道:「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只要是正常的女孩子,都不會喜歡這種男人……」

霍宇寰道:「好啦,別談這些吧!夜已深了,還是早點休息,明天才有精神應付強敵。」說著,站起身來,將氈子加蓋在林雪貞身上,自己則回到車廂內。

林雪貞只當他去去就來,睡了、一會,車廂內竟傳出了鼾聲。

她既不便再跟過去,心裡更有說不出的失望,擁看那餘溫猶存的氈子,不覺楞住了。

這一夜,林雪貞倚石而坐,竟眼睜睜的直到天明……

第二天是月底,也就是神秘疑兇冒名約戰「九環刀」楊承祖的日子。

自從魏青松應邀趕到,一夜之間,「月窟山莊」的戒備情形,已經大大增強。

由在門外山徑直達山腳,每隔十丈左右.便有跨刀庄丁巡哨警戒,荒野林間,全布了暗樁,莊院四周增設了箭樓鑼棚,一隊隊精壯武士,分批繞庄巡邏,婦孺們都集中遷人在內一棟堅固石樓中……

這些布置,雖然采必能阻擋武林高人的行動,至少在監視敵蹤和傳達消息方面,比昨夜周密靈活得多了。「月窟山莊」戒備增強,首先感到不方便的,就是霍宇寰和林雪貞。

他們藏身的山洞固然很隱蔽,但卻食物告蓉,無法補充了。

本來,山中飛禽走獸遍地皆是,隨手獵取就可以充饑,但吃烤食野味,必需生火,如果煙火外泄,一定會被巡哨的庄萬發現。

從清晨至中午,只喝些山泉,摘些野果場填肚子,倒還可以忍耐,到午後傍晚時光,兩人都感到飢腸被輸,水果已經無法滿足食慾了。

霍宇寰仍能保持鎮定,盤膝坐在車旁草地上,眼臉虛困,默默運功抗拒腹中飢火。

林雪貞坐在他對面,半仰著頭,痴痴望著山澗半崖上那棵小樹。

小樹離地約莫五六丈,樹上有幾隻烏鴉,正在「吱吱」亂叫。

林雪貞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舔舔嘴唇道。「大哥,你吃過烤烏鴉沒有?」

雷宇寰瑤搖頭道:「我想那味道一定很難吃?」

林雪貞道:「你沒吃過,怎麼知道很難吃呢。」

霍宇寰道:「只瞧那黑忽忽的的模樣,整天不停地聯噪勁兒,准不是什麼美味之物。」

林雪貞又咽了一口唾沫,幽幽道:「我卻以為那滋味或許很不錯哩。」

霍宇寰道:「你吃過?」

林雪貞道:「沒有。」

霍宇寰道:「那麼,你又怎知滋味不錯?」

林雪貞微微一笑,道:「我是想,烏骨雞的身子也是黑的,模樣兒也很難看,可是,它不僅味道鮮美,而且很滋補.」

霍宇寰輕曬道:「如果把烏骨雞生吃,你就會發覺它既不滋補,味道也不鮮美了。」

林雪貞沒有接話,卻探手抬了幾粒石子,握在掌心中玩著。

烏鴉仍在小樹上聯噪,但這時在林雪貞聽來,非但不覺心煩,反面覺得那聲音美妙,簡直就像清晨的雞啼一般悅耳。

她掌中有七顆石子,樹上烏鴉只有六隻,她有自信,一隻也不會讓它逃掉。

她在想:六隻烏鴉兩人分吃,每人可以吃三隻,那應該是一例很豐富的晚餐了。或者,自己只吃兩隻,留四隻給霍大哥吃.同為他個僅可能還遇一場激戰,必須吃得飽些,才有力氣,湯劑息透;山盥頂上不知何故,忽然滾落下一片泥砂。

泥砂灑在小樹上,鴉群受驚,立即展翅欲飛。

林雪貞不再遲疑,一揚手,石子電射而出。

「撲撲」一陣響,碎羽飛飄,黑影紛墜,六隻烏鴉果然應手俱落。

霍宇寰不禁脫口贊道:「好手法!」

林雪貞跳起身來,取刀剖開鴉腹,就在洞邊撥毛,清洗,整治得乾乾淨淨,然後切成小塊,用一個木盆盛著,端到霍字復面前。

霍宇寰皺眉道:「你敢吃生的?」

林雪貞笑道:「肚子餓了,有什麼不敢吃的?來吧,趁新鮮,試試看。」

說著,自己先取了一塊,放進口中……』」

才咀嚼了一會,忽然雙眉一皺,「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霍宇寰道:「滋味如何?」

林雪貞苦笑道:「如果能有點佐抖,或許會好吃些。」

霍宇寰笑道:「車裡有六大缸醬,可要取些來泊著吃……」

話沒完,林雪貞更急急掉頭奔去澗水邊,捧腹狂吐木止。

霍宇寰忍不住縱聲大笑。

林雪貞一面喘息,一面埋怨道:「你還好意思取笑,人家還不都是為了你……」

霍宇寰道:「其實,咱們練武的人,即使兩三天不進飲食,也能夠支持得住,你為何如此沉不往氣呢。」

林雪貞過:「若在個時,俄上一天也就罷了,可是,今夜月窟山頂,可能有一場激戰,餓著肚子怎麼行?」

霍宇寰笑道:「我已經打算好了,天黑之前,不便行動,等入夜以後,咱們先去『月窟山莊』尋些食物,飽餐一頓,再往山頂也不遲。」

林雪貞道:「萬一被發覺了,怎麼辦?」

霍宇寰道:「他們約戰的時間是午夜,楊承祖和魏青松必然會先赴山頂布置,庄內空虛,決不會被發覺的。」

林雪貞道:「縱然不被發覺,堂堂『紙刀』霍大俠竟去偷東西吃,將來傳揚出去,也會被人笑話。」

霍宇寰笑道:「咱們辛辛苦苦趕來,幫他們對付強敵,便是一吃他一頓,也不為過。」

林雪貞想了想,道:「這話你怎不早說。」心裡一氣,端起木盆就要向水中拋去。

霍宇寰連忙攔住道:「別糟踏了『白斬烏骨雞』,讓我也嘗嘗味道如何。」取了一塊烏鴉肉塞進嘴裡,嚼了嚼,竟咽下肚去。

林雪貞道:「滋味如何?」

霍宇寰長長吐了一口氣,道:「還不錯嘛,如果不知道,真吃不出是烏鴉肉哩!」

林雪貞含笑陣道:「貧嘴」

誰知話音未落,突覺頭上破空聲響,一團黑忽忽的東西,由山壁飛墜了下來。

霍宇寰立即飛身而起,左手一拉林雪貞,右手飛快地一抄,凌空接住了那團東西。

一看之下,兩人都吃了一驚。那是一個紅布包裹,裡面赫然包著半隻烤鴨,兩副雞腿,另外還有七八個白面饃饃。

林雪貞詫道:「這會是誰丟下來的?」

霍宇寰匆匆將布包塞進林雪貞手中,低聲道:「你等在這兒。不要離開.」口裡說著,人已騰身技起,飛一般掠上山壁。

林雪貞細看那布包,除了食物之外,並無片紙隻字,但那塊包食物的紅布,質料和顏色都精緻,不似普通粗布,倒像是一件女人的衣服,臨時撕破使用的。

心裡狐疑,手捧著那包香噴噴的食物,竟不敢取食。

沒多一會,山壁上人影閃現,霍宇寰神色凝重地回來了。

林雪貞忙問:「追到了沒有?」

霍字寰播插頭,迫:「她在心躲著咱們,拋下食物包。人已經去遠了。」

林雪貞道:「她是誰?」

霍宇寰道:「蓮姑。」

林雪貞一驚,輕吁道:「啊!會是她?」

這話像是問霍宇寰,又像是在問自己,語音中,竟帶著慌張的意味。

震宇寰沒有回答,自顧在洞旁坐下,兩眼直勾勾望著那紅色的布包出神。

天色漸漸明暗下來,林雪貞膛目而立,臉色也是一片陰暗難怪那紅色布包很眼熟,鐵蓮姑不就是最愛穿鮮紅色的衣服么?

顯然,她離開河間府以後,並沒有先去保定陳家醬園,而是一路暗中尾隨在我倆身後,這麼說來,昨夜的一幕,一定也落在她的眼中了?

林雪貞忽然有些情應起來,就像自己正偷舔一樣東西,突然被人捉住了似的。臉上一陣陣灼熱,心兒也噗通通亂跳……

好在這時天色已暗,霍字表正獨自冥思,並未注意她神色的變化。

林雪貞定定神,也在洞旁坐下,從布包中取出一隻雞腿,默默遞給了霍宇寰。

霍宇寰接過,默默咬了一口,慢慢嚼著,沒有說話。

林雪貞自己也取了一隻雞腿,一邊吃,一邊強顏笑道:「九姐姐也真怪,既然知道咱們在這兒,為什麼躲著不肯跟咱們見面呢?」

霍宇寰搖搖頭,依舊沒有開口。

林雪貞又道:「是了!她一定是故意這樣,想讓咱們驚奇一下。」

霍宇寰苦澀地笑了笑,仍未出聲。

林雪貞道:「不過,她這些食物,送得倒正是時候,至少咱們不必再去『月窟山莊』偷東西吃了……」

霍宇寰忽然拋了雞腿,猛然站起身來,輕吁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動身上山去吧。」

林雪貞驚愕地道.「怎不吃飽了再去」?

霍宇寰揮揮手,道:「我已經飽了.」

林雪貞聽得出,他聲音已有些呢啞,更瞥見他轉身的剎那,眼角閃現著淚光。

因此,她沒有再問,也沒有勸阻,只在心裡暗嘆了一口氣,默默將食物包好,跟著站了起來……

月窟山頂蒼松茂密,中間有塊十女方圓的空地,空地一邊,搭著一座簡陋的木棚。

空地和木棚,都是人工開闢搭建的。這地方高出群山,可以京迎朝陽、西沐夕暉。正是「九環刀」楊承祖每日晨昏練功之處.

人擁入倒,有條婉曲的石級,由山頂直達「月窟山莊」後園門.也是上山的唯一通路。

今夜,山徑石級上,每隔數十步,便有一名跨刀庄丁,高舉著火把,擔任警戒和眺望,木棚前也增派了兩名彪形大漢,負責守衛。

時間距午夜還早,楊承祖和魏青松仍在庄中養精蓄銳,準備迎接「紙刀」霍宇寰的挑戰,山頂和石徑上雖然火炬通明,卻靜得聽不到一點人聲。

這些布置,對一般尋常江湖人物,或許具有先聲奪人的功效,但對霍宇寰這等成名高手,顯然毫無作用,最多,只不過在行動上略增不便而已。」

霍宇寰和林雪貞抵達山頂,時間猶在戍刻左右,兩人沿著山徑側暗處飛馳而上,那些在丁們居然絲毫沒有發覺。

山頂木棚旁,有一棵高大的古松,樹榦斜伸出崖外,正可俯瞰空場和石徑,霍宇寰揚手指指樹頂,便和林雪貞雙雙飛身上了樹梢。

兩人在樹上坐好,游目四顧,附近百丈內景物盡收眼底,甚至連「月窟山莊」中的房舍也隱約可辨。

林雪貞顯得有些緊張,低聲道:「大哥,你猜九姐姐會不會來?」

霍宇寰木然地點點頭,道:「一定會來。」。

林雪貞又道:「你看她已經來了沒有?」

霍宇寰道:「還沒有。」

林雪貞道:「如果她來得太晚,暴露了形跡,咱們怎麼辦?」

霍宇寰日間微微一皺,道:「不會的,她做事一向很謹慎,用不著替她擔心,倒是有一件事,我得先跟你說明白。」

林雪貞道:「什麼事?」

霍宇寰道。「等一會兇徒果真出現.無論發生什麼變化,你都不許出手。」

林雪貞道:「這……」

霍宇寰肅容道:「你一定得答應,否則,咱們寧可現在退走,不待今儀這件事。」

林雪貞遲疑了一下,道:「好!我盡量不出手就是了。」

霍宇寰斬釘截鐵地道。「不是『盡量』,而是『絕對』不能出手,你答應嗎?」

林雪貞道:「大哥,我答應除非你有危險時才出手,難道還不行么?」

霍宇寰搖頭道:「不行。即使我傷在對方手中,你也不許現身,如果我死了,你只能替我收運屍體,然後再去秘谷報訊。」

林雪貞期期艾艾道:「可是,倘若九姐姐也來了,你也不許她現身出手嗎?」。

霍宇寰道:「目前我無法見到她,自然也沒有辦法阻止她出手,但她是她,你是你……」

林雪貞搶著邊:「我和她有什麼不同?」

霍宇寰道:「林姑娘,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對方武功之高,遠出你的想像,如果我不是敵手,你們又有什麼把握勝他?」

林雪貞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就不攔阻九姐姐呢?」

霍宇寰道:「我不是不想攔阻她,而是無法攔阻她;再說。她若為助我而死,那也算是本份,頂多旋風盟中多失去一個姊妹,但是,你卻不然。」

林雪貞道。「怎麼不然?」

霍宇寰深吸一口氣,徐徐道:「你肩負師門血仇,並沒有為代向優的義務,你應該留下有用之身,隱忍待機,另謀報仇途徑.」

林雪貞不悅道:「哦!我明白了,你和九姐姐是結盟兄妹,當然要義共生死,而我卻是外人,不配和你們相提並論……」』

霍宇寰道:「話不是這樣說的,你自幼受師門厚恩,應當以師仇為重。」

林雪貞冷冷道:「大哥從未受過我師父點滴恩惠,尚且不惜親冒鋒摘,仗義殺賊,我這個幼受師恩的人,反倒應該苟且偷生,袖手旁觀了?」

霍宇寰道:「你要明白,我之願意親冒鋒鎬,並非為了替令師報仇,而是因為那殺害命師的兇手,假冒了我的名號……」

林雪貞氣憤地道:「不管你是為什麼,你總不能禁止我為師報仇吧?」

霍宇寰急忙以指壓唇,道:「噓!禁聲。」

開始時,兩人還在低聲交談,後來起了爭執,聲音不知不覺中提高,尤其林雪貞剛才那番話,勢必已驚動了木棚前的那兩名大漢。

可是,奇怪得很,當霍宇寰示意林雪貞「禁聲」,再仔細觀察那兩名大漢時,卻發覺他們始終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樹上的話聲。

霍宇寰凝目看了一會,心頭一震,連忙輕輕叮囑道:「當心些,可能對頭已經到了。」

林雪貞駭然張目四望,道:「在哪兒?」

霍宇寰道:「你看那兩名守衛漢子,分明已經被人制住穴道了。」

林雪貞吃驚道:「可是,咱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呢?」

霍宇寰揚手一指道:「暗!你再看看那邊。」

林雪貞剛一回頭,突黨肩后鳳尾穴上一麻;頓時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霍宇寰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道:「林姑娘,今夜之戰,你絕不能涉險,情非得已,希望你多原諒。」

說著,指掌再落,又點了她的黑甜穴,然後輕輕托著她身子,安放在一個樹榦上。

恰在這時候,一簇火把由「月窟山莊」後院湧出,冉冉向山頂而來。

霍宇寰輕吁了一口氣,緩緩解下背後的魚鱗寶刀。那柄刀,長約四尺三寸,厚背薄刃,刀脊上有十二支亮銀耳環,鱷魚皮製的刀鞘,純以絲約柄,連鞘共重三十餘斤。

自從旋風十八騎成名以來,他已有十多年未用兵刃,今夜。卻不得不破例一次了.火把簇擁著楊承祖和魏青松,不多時,已到山頂。兩人都是全身勁使,佩帶著兵刃和鏢囊,火光陰映下,臉色都同樣凝重。

楊承祖向空場掃了一眼,眉頭微皺,沉盧邊:「有什麼動靜嗎?」

這話,顯然是問兩名守衛漢子的,但兩人木然不應,好像是沒有聽見。

楊承祖等了片刻,未聞回答,不禁怒叱道:「馬同!劉福!你們是聾了?還是死了?」

兩名漢子仍舊直挺挺站著,『連頭也沒回。

楊承祖勃然大怒,正欲發作……

魏青松伸手一欄,道:「兄弟,慢一點,這兩人已經著了人家道兒了。」

楊承祖一怔,忽然由怒轉驚,忙不迭按刀連退兩三步,舉目四望,一臉驚恐之色。

魏青松揮揮手,對隨行的六名弟子道:「四下散開,仔細戒備著!」

那隨行的六個人,由洪做為首,答應了一聲,紛紛抽刀出鞘,向四面散開。魏青松組步走到馬同和劉福面前,定神看了看,又轉到兩人身後……

楊承祖啞聲問道:「怎麼樣?」

魏青松道:「還好,只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說著,舉手在兩人背心穴道上取出兩枚細小的松針。

楊承祖一見只不過是兩枚松針,頓時又神氣起來,冷笑道:「想不到頂頂大名的『紙刀』霍宇寰,原來也只全用這種暗算偷襲的下流手段。」

魏青松凝容道:「兄弟,別太小看了人家,松針隔空打穴,能有如此準頭,並非易事。」

楊承祖哼了一聲,大步上前,在兩人背後備拍了一掌。馬同和劉福一震而醒,面面相覷,一似乎有些迷惆。「

楊承祖沉聲道:「你這兩個丟人現眼的蠢物,究竟遭了誰的暗算?快說!」

兩人急忙垂手躬身道:「小的們也不知道是誰,好像只覺得背上被什麼東西叮了一下,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楊承祖朝兩人臉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呸!叫你們來這裡戒備守望,是要你們防禦外敵的,如今被人下了手,你們還有臉說不知道?」

兩人呢聽地道:「回莊主,小的們真的什麼也沒看見,山頂上一直安靜得連個人影子也沒有。」

楊承祖怒叱道:「沒有人,這兩枚松針怎會插在你們背上的?簡直是放屁!」

兩人哭喪著臉答道:「小的們不敢放展,否則,叫小的們屁股上長個大瘡……」

魏青松聽了想笑,卻笑不出來。

「呸!」楊承祖直氣得混身發抖,緊握著刀柄,恨根邊:「若不是今夜圖個吉利,我真要把你們這兩個蠢物劈了!」

魏青松勸慰道:「算了吧!兄弟,對頭武功太高,這也不能責怪他們,時刻就快到了,還是先定定神,準備應敵要緊。」

楊承祖仰面嘆道:「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想不到『月窟山莊』徒擁虛名,竟白白養了一群飯桶。」

魏青松道:「愚兄這番布置,只是為了不讓對頭事先在山頂上陪弄手腳,原來就沒有指望他們有多大作為,真到動手的時候,還得靠你我老哥兒倆自己才成。」

楊承祖點了點頭,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我平時的確太縱容他們了。」

魏青松淡淡一笑,迫:「既然如此,索性叫他們全都搬回莊裡去,只留下咱們兩人等候那霍宇寰,省得徒增傷亡,你看如何?」

楊承祖黯然頷首,道:「也好。」

魏青松轉身道:「你們把火炬留下來,傳話叫布崗的人,全體回庄,保護婦孺房舍,不準擅離。」

那些隨行弟子都知道今夜這一戰不容易應付,雖然硬著頭皮跟了來,誰不暗捏著一把冷汗,聽了這聲吩咐,真箇如逢大赦,急忙應諾,紛紛將火把插在地上。

洪僑和少數較親信的弟子,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走,畏畏縮縮道:「小的們不怕死,願隨莊主迎敵……」

楊永祖揮手道:。去;去!去!你們替我丟的臉還嫌不夠產洪麟等巴不得這句話,一個個腳底抹油,全都走了。

山頂上頓時又靜了下來,滿山火炬,照著兩人沉寂的影子,只有山風掠過,吹動火炬,呼呼作響。

良久,楊承祖才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常言說得好,事急見真情。老哥哥不避干險,仗義來助,無論今夜之戰能否獲勝,這份深情,兄弟總是終生銘感的。」

魏青松微笑道。「老弟這話就太見外了,路見木平,尚且拔刀相助,何況你我多年相交。」頓了頓,又接道:「再說,唇亡齒寒,老弟如敗在那霍宇寰手中,下一個,只怕就輪到愚兄了。」

楊承祖道:「小弟對那霍宇寰的習性所知有限,以老哥哥看,那廝今夜會不會來?」

沈青松道:「霍宇寰一向言出必踐,從未食言,他既然下帕邀戰,必定會來。」

楊承祖道:「依老哥哥衡量,咱們能有幾分勝算?」

魏青松面色凝重地沉吟了好一會,才道:「命由天定,事在人為。愚兄認為只要咱們聯手並肩,全力施展,實在不必去預測勝負之數。」

這話說得雖然很含蓄,言外之意,卻很明顯。那是說魏青松對今夜之戰,實在毫無取勝的把握。

楊承祖又問道:「聽說那霍宇寰名聲響亮,很受江湖同道敬重,這是實情么?」

魏青松點頭過.「不惜。」

楊承祖忽然豪氣十足地道:「既然如此,咱們老哥兒倆就算敗在他的刀下,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唉,我又何必患得患失呢?」

魏青松道:「說的是,應戰強敵時,正該有此胸襟氣度。」

楊承祖挑眉而笑,道:「老哥哥,咱們去棚下等他。」說完,當先走過木棚內盤膝坐下,同時解下所佩「九環刀」,橫放在膝上。

魏青松毫不遲疑地跟了進去,解刀落坐,緩緩合療眼皮。

兩人在木棚中靜坐養神,看來似乎已將勝負生死置之度外,霍宇寰在樹上,卻不禁暗暗替他們擔心。這時,荒山寂寥,時間已近午夜,縱目四望,竟不見絲毫動靜,只有山頂上那十多支火炬,照著空蕩蕩的戰場。

霍宇寰幾乎可以斷言那兇徒早已潛匿在附近,他之遲遲不肯現身,無非是故作神秘,欲使魏青松和楊承祖精神上多受些壓力,一面也藉此在暗中窺探,看看附近有無外人隱藏?當他一旦現身,勢必施屈雷霆萬鈞的一擊,令人防不勝防。

換句話說,敵暗我明,契機完全操在囚徒手中,此時越平靜,等一會戰況越兇惡,也越對「月窟山莊」不利。如果兇徒的陰謀得逞,霍宇寰單人孤掌.是否能將兇徒截留下來呢?

他想到這裡,手心中也不由緊捏著一把冷汗,連刀柄也濕流涌地,沾滿了汗漬,忙鬆開手,輕輕在衣襟上拭一拭……

誰知就在這剎那,突聞破空輕響,山頂上十餘支火炬,忽然一齊熄滅。

光線一暗,木棚內的楊承祖和魏青松同時跳了出來。

楊承祖按刀喝道:「是霍老大到了嗎?」

「不錯,正是區區霍某人到了。」

不知什麼時候,空場中央已站著一個頭戴竹笠,身披厚氈的人,背向絕壁,面對著木棚。

霍宇寰一顆心幾乎要從喉頭跳出來,急忙運集目力望去,無奈天際無月,地上無光,那竹笠又闊又低,遮去了來人大半個面龐,只能隱約看見一截略顯尖削的下巴,其他什麼也看不見。

那人身體完全裹在厚氈中,連雙手也隱而不見,是以不知他是否攜帶著兵刃?

而且,除了他一個人之外,周圍寂靜如前,並未發現隨行屬下……

顯然,他竟是孤身一人,赤手空拳而來!

這情形,不僅使楊承祖和魏青松大惑不解,甚至藏身樹上的霍宇寰也楞住了。

楊承祖深吸一口氣,又輕輕吐出來,抱拳道:「閣下就是旋風十八騎的老大,『紙刀』霍字寰?」

那人道:「正是。」

楊承祖又道:「下帖留書,指名向楊某人挑戰的,也就是閣下么?」

那人道:「不錯!」

楊承祖輕咳了一聲,道:「楊某人與閣下從未相識,遠無仇,近無怨,閣下指名挑戰,究竟為的什麼?」

那人聳聳肩,道:「原因已在黑帖上寫得很明白,我認為用不著再多作解釋了。」

楊承祖怒道:「刀劍不過是兵器種類,自古皆有,並非你姓霍的獨創,你憑什麼資格不準別人用刀產

那人介面道:「就憑出某人這一身世無匹敵的刀法。誰若想以刀傳世,除非勝得過合共,否則。就應該自認淺陋,休因賤名沾辱了刀譽。」

楊承祖厲聲道:「姓霍的,你也太狂妄了,楊某人不信邪,倒要領教你自以為世無匹敵的刀法。」說罷,九環刀一舉,便待出手。

魏青松突然沉聲道:「楊老弟且慢.而兄還有話說。」

那人似乎全末把魏青松放在眼裡.冷冷道:「這位想必就是『八封刀』魏老頭了?」

魏青松並不生氣,仍然拱手為禮,迫.「不敢,正是魏某人。」

那人點點頭,道:「很好,你能自己趕來,也省得霍某再去一趟長城,有話就快說吧,說完了,霍某好一齊打發你們。」

魏青松肅容道:「魏某木擅口舌,只想請問一件事,閣下真是『紙刀』霍宇寰嗎?」

那人輕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性,難道還有假冒的不成?」

魏青松道。「既非假冒,就請閣下摘去竹笠,讓咱們見見閣下的面貌。」

那人嘿嘿笑道:「老頭兒太羅嗦了,霍某自從出道,從無人見過我的真面目.你縱然看見了,也不會認識……」

說青松出口過:「既無人認識,閣下又何必害於以真面目相示?」

那人沉吟了一下,道:「霍某有個陋規,凡是見過我真面目的人,決不再讓他活著離開,老頭兒,你願意冒這份生命危險嗎?」

魏青松毫不遲疑道:「魏某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寧冒生命危險,也要見見閣下的尊容。」

那人搖搖頭,道:「這未免太愚蠢了,一個人總不外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分別?」

魏青松道:「久聞霍大俠如天際神龍,見首不見尾,若能在臨死之前,一觀『紙刀』霍宇寰的真面目,雖死也可無憾了。

那人冷笑道:「承你如此看重,倒叫我有些卻之不恭,可是……」

他扭頭四顧了一眼,接道:「今夜無月無光,只怕二位看也看不真切。」

魏青松道:「不妨,魏某已有準備。」

一揚左臂,火光立現,掌中已亮起了一支火揩子。

那人似乎感到很意外,怔了怔,才冷冷說道:「看來魏老哥是有心人?」。

魏青松道:「不敢。魏某今夜冒險與會,自問無力與霍大俠較量武功高下,但求一識廬山真面目,於願已足。」

那人頷首道:「好吧!感情難卻,我就成全你了。」說著,緩緩伸出雙手,扶向竹笠邊沿。

霍宇寰頓時緊張起來,只因他藏身樹頂,位置正在那人的有后倒,居高臨下,雖能俯覽全場,卻無法看到那人的正面,而此時移換位置,勢必又會將對方驚動……

正自焦急,突聽那人一聲冷哼,道:「二位看仔細了!」

話出口,竹笠向上一掀,隨著面貌的顯露,三道藍色暗影,忽然由掌中閃電般射出。

「噗」!一聲輕響,魏青鬆手中火炬一閃而滅。

黑暗中,只聽楊承祖厲吼道:「好個無恥之輩!」

接著,「嗆嗆」連聲,寒光暴射,分明是楊承祖和魏青松都已撤出了兵刃……

可是,呼叱的聲音卻突然半途中斷,兩柄出鞘的大刀,也停留在空中,並未向下劈落,旋見楊承祖和魏青松兩人身軀一陣搖晃,「蓬」然摔倒地上。

霍宇寰視狀大驚,忙不迭撤出「魚鱗寶刀」,飛身下撲,同時喝道:「匹夫,著刀!」

那人似未料到樹頂有人,剛待轉身,霍宇寰已連人帶刀,疾掠而至。

刀鋒過處,當時將竹笠邊沿劈開三寸多一條裂口。

那人駭然連退了詞三步.一手按住破裂的竹笠,一另一隻手便探進厚氈中……

霍宇寰不等他還手.魚鱗刀一轉,飛快地又橫掃了過去,刷!刷!刷!接連辟出三刀。

這剎那間.小洲人測泥坑內,突然冒出兩個人來,大聲喝道:「打!」

兩人四條手臂一齊揮起,滿天飛鏢、袖箭、鐵蓮子、黃鋒針……如雨點般向那人射去.那人被霍宇寰寶刀攻勢所困.又遭暗器疾射,無法招架還手,大吼一聲.飛身越過木柵.急急向山下逃去.

霍宇寰怒喝道:「匹夫,你還想走么?」縱身,也躍過了木棚。

斜刺里忽然飛來一條人影,橫擋在路口上,低聲道:「大哥,窮寇莫追,放他去吧!」

後面兩人也緊跟了過來,勸道:「這匹夫暗器手法十分驚人,千萬不可追趕……」

攔路的是鐵蓮姑,後面兩人,則是羅永湘和孟宗玉。

霍宇寰不禁詫道:「三弟,孟少俠,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羅永湘笑道:「咱們今天剛到,只比大哥早一步抵達山頂。」

霍宇寰道:「你們不是已經返回秘谷了么?怎會……」

羅永湘道:「不瞞大哥說,咱們是接到九妹的信鴿急汛,才連夜兼程趕來的。一霍宇寰回顧鐵蓮妨,道:「九妹,你從哪兒弄來的信鴿?」

鐵蓮姑靦腆地道:「大哥走後,陳家醬園後園那些鴿子,我都帶在身邊了。」

霍宇寰正色道:「你既然一路尾隨咱們,為什麼始終不肯露面,難道還跟大哥鬧脾氣?」

鐵蓮姑赧然垂首,默默不語。

羅永湘忙過:「這些且留著慢慢談,咱們先去看看楊承祖和魏青松還有救沒有。」「霍宇寰收刀入鞘,恨恨道:「可惜剛才未能看見那廝的面目今夜真白白便宜了這個匹夫。」

四人折返空場,重新點燃火炬,仔細查看,楊承祖和魏青松早已氣絕身亡.他們的兵刃和刀鞘仍然緊緊握在手裡,混身無傷,死狀和「鑽天鷗子」陳一山如出一轍。、……

霍宇寰皺眉道:「我分明看見他掀起竹笠的時候,曾發出三支帶藍色光芒的暗器,屍體上怎會找不到傷痕?」

羅永湘道:「不錯,小弟也看見他發出暗器,二枚射人,一枚射滅火把子,莫非那暗器傷人滅火之後,還能收回不成?」

霍宇寰道:「即使能收回去二傷人後總該留下創痕傷口。」

羅永湘凝神思索了好半晌,忽然由沈青松左手中,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支被擊滅了的火摺子。

武林人物使用的火摺干,頂端都保留青一截燃燒過的灰燼,以便隨時引發火種,魏青松這支火括子頂端的灰燼,卻已經不見了。

很顯然,那是剛才被暗器削斷的,而且,斷處整齊平滑,證明那暗器的鋒刃非常銳利,絕不是尋常飛鏢、飛刀之類東西。

羅永湘反覆看了許久,將火詔於輕輕放進自己鏢囊中,接著,就動手解開魏青松頭頂上的髮髻.

霍宇寰詫道:「你在找什麼?」

羅永湘道:「兇徒所用暗器,是一種薄而修利的東西,這種東西,傷人必在要害,才能使人當場死亡,而人身最脆弱的要害,不外咽喉和頭部,我想……」

話聲忽然一頓,輕吁道:「大哥請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霍宇寰湊前細看,可不是,就在魏青松的頭頂『百會穴』之上,有一條暗暗的紅印。

紅的是血,但已經凝結了,傷處又在發署之內,難怪不易被發現。

霍宇寰不禁皺眉道:「這是什麼暗器?這麼鋒利?這麼歹毒?」

羅永湘緩緩過:「不僅鋒利歹毒,而且體積很小,破空無聲,才能使人防不勝防.」

霍宇寰道:「從傷口凝血的情形在來,那暗器會不會還嵌在頭骨穴道內?」

羅永湘點頭過:「當然有此可能。」

霍宇寰道:「如果不損壞屍體,是否有辦法將它取出來?」

羅永湘想了想,道:「辦法是有,只是有些礙難……」

霍宇寰忙問道:「是什麼辦法?」

羅永湘道:「小弟知道離這兒不遠的石鼓山中隱居著一位高人,姓楚名恆,外號『冷麵華倫』是位對外傷治療極高明的神醫……」。

霍宇寰道:「咱們又不要治傷醫病,要神醫何用?」

羅永湘道:「大哥先別性急,聽我說下去就明白了。」

霍宇寰連忙點頭道:「好!你說吧!」

羅永湘道:「這位冷麵華倫楚恆,有一塊專為傷者吸取體內暗器的磁石,據說一次能吸鐵器十斤以上。乃是當今世上最大的一塊磁石。咱們若能求得他相助,要取出屍體內的暗器實在易如反掌。」

霍宇寰大喜過:「這真是太好了,石鼓山距此不遠,咱們立即去一趟!」

羅永湘道:「只是還有兩點礙難之處。」

霍宇寰道:「那兩點?」

羅永湘道:「那冷麵華論醫道很高明,性情卻很古怪,而且貪財如命,毫無濟世救人的心腸,鞏有人慕名求醫,除了先收取極高昂的診費之外,更有許多苛刻的規例,一件辦不到,便是他親爹臨危,他也一樣袖手不理。」

霍宇寰道:「現在做大夫的,誰不是只認錢不認人?診費貴些無妨,只不知還有什麼苛刻規矩?」

羅永湘道:「其他規矩倒也罷了,內中有兩條,恐怕咱們無法辦到。」

霍宇寰道:「你且說說看。」

羅永湘道:「第一,楚恆決不答應出診。無論病人的傷勢有多嚴重,必須親上石鼓山就醫。」

霍宇寰道:「這有什麼為難?咱們就親赴石鼓山不就行了?」

羅永湘望望兩具屍體,追:「可是,咱們與月窟山莊素不相識,如果將屍體帶走,豈不有盜屍滅跡的疑嫌?」

霍宇寰道:「不!你弄錯了,我要帶去的不是他們。」接著,又壓低聲音,說道:「保定暗舵的陳一山,也被囚徒用同一手法所殺,屍體現在山下的車廂內……」

羅永湘輕哦了一聲,卻仍然搖頭道:「屍體是什麼人,還在其次,問題是冷麵華倫迷信的禁忌很多,他有一條最嚴格的規矩,醫活不醫死。如果是活人送往就醫,不管癥候多危險,只要有一口氣在,他都有把握起死回生。如果送去的是個死人,犯了他的忌諱,非但不肯相助,而且會當場翻臉成仇……」

霍宇寰一怔,道:「如今咱們本來就不是為了求醫治病,只是想借他的磁石起出屍體內的暗器,這不是行不通了么?」。

羅永湘道:「所以小弟才說有所礙難,若照他的規矩,事情一定辦不通。」

鐵蓮姑突然冷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為難的,相求不行,就用硬的,不怕他不把磁石乖乖交出來。」

霍宇寰搖搖頭,道。「不能這樣,東西是人家的,只可好言相求,豈能強個。」

鐵連姑說過.「好言相求,他不肯嘛。」

羅永湘道:「楚桓外號『冷麵華佗』.若是好好去求他,他是不會答應的.小弟倒有一個『偷龍轉鳳』之計,或許能夠奏效。」

霍宇換道:「什麼『偷龍轉鳳』之計?」

羅永湘微微一笑,壓低了嗓音,如此這般,詳細說了一遍。

鐵蓮姑首先表示贊同,拍手道:「好計,對付這種沒良心的人,就得用這種辦法才行。」

霍宇換卻搖頭道:「這樣太過份了,簡直就是『栽贓』的騙局。」

羅永湘道:「雖是騙局,並無惡意,咱們的目的只想借他的磁石一用,用完了就還他,有何關係?」

鐵蓮始接一道:「是呀!誰叫他訂那些不講理的具規矩,這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是應該整整他的。」

霍宇換沉吟不語,顯然還有些遲疑難決。

羅永湘又道:「大哥,做大事不拘小節,咱們須取得屍體內的暗器,才能探討出破解的方法,這件事,太重要了,雖然有損小節,也只好權宜行事了。」

霍宇寰沉默良久,終於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也罷!事到如今,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盼你們記住見機而行,別做得太過份了。」

羅永湘道。「小弟自有分寸,大哥不必掛慮。」

談到這裡,霍宇寰偶然回顧,才發現林雪貞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後了。

她不言不笑,只用一種深沉而幽怨的目光,怔怔地望著霍宇寰,似乎仍未忘記在樹上的一番爭論。

孟宗玉就在她身邊,她的穴道,分明也是孟宗玉替她解的,然而,她對孟宗玉,卻顯得很冷淡。

當她的目光和鐵蓮姑的目光相觸,兩人都有些訕訕地,表情極不自然。

這些情形,都落在羅永湘眼中,使得這位以智計見長的百變書生,也不禁為之暗暗皺眉……。

中原幅員廣大,以「石鼓山」為名的地方,不下四五處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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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義膽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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