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玉手鐲

第五章 白玉手鐲

鋒利的刀,穩定的手。

刀刮處,吱吱的作響。

這種聲響就像一群老鼠在爭噬著一具死屍的骨頭。

刺耳恐怖。

趙松剛平服下來的毛管不覺又倒豎起來,董千戶環眼圓睜,一瞬也都不瞬。

蕭七亦目不轉睛。

吱吱聲響中,一片片的瓷土在刀鋒之下降落。

只是一層薄薄的瓷土。

在瓷土之下,赫然是一隻白玉手鐲。

四人不約而同一齊探頭望去。

那隻白玉手鐲色澤光潔,觸手冰涼,顯然價值不菲。

在手鐲之上,刻着一對小小的鳳凰。

雖然小,但嘴眼翎毛無不清晰可辨,神態靈活,栩栩如生,刻工之精細,實在是罕有。

蕭七第二個拿起了那隻玉鐲,目光一落,看見那對鳳凰的一-那間,他的面色就一變,目光就凝結。

所有的動作亦凝結,董千戶似有所覺,道:「怎樣了?」

蕭七如夢初醒,道:「沒有什麼。」

趙松道:「你似乎非常驚訝。」

蕭七盡量掩飾內心的不安,道:「我從未見過這樣精細的雕刻。」

趙松這時候已看清楚手鐲上的那對鳳凰,道:「果然是精細得很。」

董千戶道:「這個女死者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女兒。」

趙松道:「應該是的了。」

董千戶道:「如此查起來也就容易得多了。」

趙松道:「唔。」

兩人的注意都被那對鳳凰吸引,也以為蕭七真的因此驚訝,沒有再追問。

一陣風實時又透戶吹入,蕭七又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眉宇間不覺又露出了不安之色。

為什麼不安?

清晨。

旭日已升,朝霧未散。

蕭七,董千戶,趙松在凄迷朝霧中,柳林中。

東風如夢。

吹不動他們的衣袂,也吹不開柳林中的朝霧。

柳林深處有一幢莊院。

城東這附近一帶,亦只有這麼一幢莊院。

孤獨的莊院,寂靜的莊院,凄迷朝霧中,彷佛並不是人間所有。

柳林靜寂,天地靜寂。

蕭右二人簡直就像是走在死域中。

他們現在去見的也只是一個似屬於死域的人。

幽冥也就是黃泉,也就是地獄。

幽冥先生這個名字多多少少都帶着一些陰森森的鬼氣,這個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否像幽靈一樣飄?幽靈一樣詭異?幽靈一樣恐怖?

他們不知道。

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幽冥先生。

不過只要幽冥先生並沒有外出,他們很快就會見到他了。

柳林中的這幢莊院正就是幽冥先生的莊院。

一股陰森森的感覺,已經開始在他們的身體內滋長。

古拙的莊院,滿布青苔的石階。

就像是很久沒有人居住,更像是並不是人住的地方。

三人終於來到莊院之前,石階之下。

陽光斜斜的透過柳林射來,射在莊院入門上。

黑漆大門,披着陽光,幾乎完全不起光澤。

死黑色,象徵死亡的那種黑色。

門之上,檐之下,有一塊橫匾,陽光也射在這塊橫匾之上。

死黑色的橫匾,刻着奇奇怪怪的三組花紋,卻又像是三個字。

趙松看不憧,手指道:「橫匾上的是什麼?」

「不知道。」董千戶也看不出。

蕭七吁出了一口氣,道:「那是三個字。」

董千戶道:「哦?」不相信的望着蕭七。

趙松卻問道:「什麼字?」

蕭七道:「捺落迦。」

趙松道:「哦?」

蕭七道:「是梵文。」

董千戶道:「你憧梵文?」

「多少。」

「捺落迦是什麼意思?」

「地獄!」

「地獄?」董千戶面色不由一變。

趙松聳然動容。

蕭七沉聲道:「我記憶之中,婆娑論上有這樣的記載有說捺落名人,迦名惡,惡人生彼處,故名捺落迦。有說落迦名可樂,捺是不之義,彼處不可樂,故名捺落迦!」

董千戶笑道:「你懂的倒也不少。」

蕭七道:「也不多。」

董千戶又問道:「你怎麼會懂這些梵文的?」

蕭七摸摸鼻子,道:「因為有一段日子我腦袋出了毛病,竟然走去研究了好一段時期佛經。」

董千戶道:「你又不是去當和尚,研究佛經幹什麼?」

蕭七道:「我不是說那日子腦袋好象出了毛病么?」

董千戶大笑。

蕭七盯着那塊橫匾,笑道:「想不到也不是完全無用!」

董千戶道:「如此說來,這幢莊院竟是惡人之地,不樂之所嘍。」

趙松道:「地獄本來就是充滿了痛苦,懲誡惡人的地方。」

董千戶忽然問道:「你看我這個人惡不惡?」

趙忪道:「老前輩雖然心辣手狠,殺的卻都是邪惡之人,看似惡,其實卻並不惡。」

董千戶笑道:「可是我現在卻要進它獄了。」

趙松失笑。

董千戶摸摸腦袋,笑接道:「若是還能夠出來,我可以成佛了。」

趙松一怔道:「哦?」

董千戶大笑道:「不聞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蕭七也不禁笑了出來。

三人心頭上那股陰森森的感覺也在笑聲中蕩然一掃而空。

董千戶目光接一落,道:「這個莊院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出入。」

趙松道:「從石階上的青苔看來,應該就是了。」

董千戶嘟喂道:「這個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趙松苦笑道:「我們方才不是已經向幾個住在城東郊的人打聽過?」

董千戶道:「他們卻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趙松道:「也沒有膽接近這裏,所以幽冥先生這個人樣子怎樣,已經是一個謎。」

董千戶道:「他就算已死了,相信也沒有人知道!」

趙松道:「嗯。」

董千戶道:「只怕他真的已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

「何以見得?」

「他若是未死,不免要出入莊院。」

「哦?」

「除非他這個莊院之內種有米麥,不用外出去找食糧!」

「不錯。」

「再說造瓷像,也得要外出買各種材料。」

「不錯。」趙松連連點頭。

「他若是出入,石階上又怎會有這麼多的青苔?」

趙松寶在佩服極了,道:「老前輩非獨刀用得迅速,頭腦也靈活非常,當真是智勇雙全!」

董千戶大樂,笑不攏嘴。

蕭七實時道:「到底如何,我們進去一瞧就明白。」舉步踏上了石階。

董千戶、趙松亦步亦趨。

沒有人應門。

蕭七手執門上獸環敲擊了半響,見仍然毫無反應,就伸手推去。

門竟然是虛掩,一推即開。

「依依呀呀」的一陣怪聲隨着門的打開響了起來,聽得人毛骨悚然。

門內是一個院子,長滿了及膝野草。

野草叢中煙霧迷漫,站立着幾十個羅-惡鬼。

有男有女,有紅有綠。

既有玉白,也有墨黑,有幾個甚至五顏六色,七彩斑斕,雖不是一個個都青面獠牙,但雖不獰猙,亦恐怖之極。

每一個都是栩栩如生,那些手執兵刃的,兵刃閃亮奪目,竟然都是金鐵打成。

幾十個羅-惡鬼都是面向大門一動也不動,但又似蠢蠢欲動,隨時都像準備撲過來,噬你的肉,吸你的血,破你的胸膛,挖你的心肝。

觸目驚心。

趙松-那一連打了好幾個寒噤,董千戶一聲:「嗯!」那隻右手已握在刀柄之上。

蕭七居然還笑得出來,道:「這簡直就是一個地獄!」

語聲卻顯然有些變了。

董千戶吁了一口氣道:「是不是全都是瓷像?」

蕭七道:「好象是。」

董千戶接着道:「你說肯定一些好不好?」

蕭七苦笑道:「這得要待我逐個摸上一摸之後。」

董千戶笑道:「你真的有這膽量?」

蕭七道:「假的。」

董千戶大笑道:「幸好沒有人強迫你逐個去摸一摸。」

蕭七目光一轉,道:「你現在居然還能夠這樣大笑,我實在有些佩服你。」

董千戶仍然大笑,卻道:「我這是給自己壯膽子。」

蕭七目光再轉嘆息道:「幽冥先生不愧是幽冥先生!」他說着舉腳跨過門檻。

趙松一把將他拉住,道:「你這就進去?」

蕭七道:「還等什麼?」一步走了進去,草叢中實時「颼」一聲,竄出了一條有綠色的東西,標向蕭七立足之處。

一條蛇,蕭七眼明手快,一腳踩在腳下。

「噗」一下異響,那條蛇的蛇頭,已被蕭七一腳踩爆,蛇身還未見卷上去,就被蕭七的腳-飛了。

一飛半丈,落在一個羅-惡鬼的頭上,「索」一聲,蛇身就纏住了那個羅-惡鬼的脖子。

本來已經恐怖的那個羅-於是更加恐怖。

董千戶倒抽了一口冷氣,趙松看在眼內,一雙腳竟似有些軟了。

蕭七居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董千戶佩服的道:「小子你的膽子果然得很。」

蕭七嘆了一口氣,道:「差一點就破了。」

說着他繼續舉步前行。

趙松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董千戶也算夠朋友,沒有搶在趙松之前走在最後。

先也好,后也好,三人現在都已走進了「捺落迦」。

地獄!

荒草及膝,煙霧凄迷。

院子中蘊斥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氛,一股難以言喻詭異氣味。

是泥土的氣味?是野草的氣味?是瓷土的氣味?還是群鬼的氣味?抑或地獄的氣味?

鋒利的劍尖,尖銳的矛,刀芒奪目斧光閃亮,三人魚貫的從劍矛刀斧不走過。

提心弔膽,每一個羅-惡鬼都是那麼猙獰恐怖都像要擇人而噬,母一種兵器都好象隨時會向他們身上招呼,看似不動,又似要動,不看猶自可,一看難免就心驚。

卻又不能不看。

蕭七在前面開路,走得很慢,很是小心。

走過了院子,蕭七的左手已摸過七個羅-惡鬼。

觸手冰涼。

那似乎全部都是瓷像,蕭七卻始終是一些也不敢大意,右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腰間明珠寶劍的劍柄。

他隨時都準備應付突來的襲擊。

劍隨時都準備出鞘。

劍始終沒有出鞘。

沒有襲擊。

也沒有蛇再出現。

三人終於到了對門大堂。

大堂中有燈。

一盞血紅色的蓮花燈在正梁吊下來,蓮花燈燃燒着的火焰卻是碧綠色。

整個大堂籠罩在碧綠色的燈光不。

三人一踏進大堂,也被燈光映成了碧綠色。

在大堂的左右,站着好些瓷像,塑的都是地獄中的諸神,一身官服。

馬面,牛頭,鬼卒之外還有判官。

生死簿已打開,判官瞪眼咧嘴,右手筆高舉,似正在批判某人的生死。

對門有一面照壁,上面是一幅浮雕,塑雕的是飛揚的火焰。

血紅的火焰。

碧綠的燈光照耀不,火焰仍在隱約的透著血紅色,就像是以血煉成。

這儼然就是煉獄的景像。

在火焰的前面,放着一張形式古怪的長案。

長案後有兩張形式古怪的椅子,椅子上左右坐着兩個身穿王袍,頭戴王冠的閻王。

一男一女。

男的猙獰,女的美麗。

男的威嚴,女的嫵媚。

那種猙獰的威嚴,那種嫵媚的美麗卻絕非人間所有。

最低限度,蕭七三人就是從來未見過。

女的那個面色原就是青綠的顏色,在青綠的燈光照耀不,簡直就是碧玉雕琢出來一般,迷人之極。

她的一雙眼卻是血紅色,如火似焰。

男的那個卻恰巧相反,他的面色如火似焰,青綠的燈光照耀之下,仍像要滴血一般,血紅得怕人。

他的一雙眼反而是碧綠色,就像是兩顆碧玉嵌在眼眶之內。

在他們的左右,懸着重重碧紗。

碧紗如煙,卻已被兩把紫金鈎左右鈎起。

蕭七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都停留在這兩個閻王的面龐之上。

三人亦不約而同,都生出了一種渺小的感覺。

那-之間,都感覺自己的生命已操縱在眼前這兩個閻王的手上。

也只是那一-那,董千戶忽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並不大聲,但是在這個寂靜的煉獄之中,已經很響亮。

蕭七、趙松不由都奇怪的望着董千戶。

他到底無端的笑什麼?

難不成是瘋了?董千戶笑得雖然有些像一個瘋子,眼神看來仍然很正常,事實也並沒有瘋。

他笑着忽然道:「真是奇哉怪也!」

蕭七一怔道:「有什麼奇怪?」

董千戶道:「閻羅王我見得多了。」

蕭七又是一怔,道:「你死過很多次了?」

董千戶道:「去你的,我是說廟宇里供奉的閻羅王。」

蕭七道:「這又怎樣呢?」

董千戶道:「我這麼多年所見到的都是男閻羅,想不到男閻羅之外,竟還有女閻羅。」

蕭七恍然道:「原來你是說這個。」

董千戶道:「我直在想不到居然有人連閻羅王的老婆也搬出來擺擺。」

他放聲大笑起來。

有綠色的燈火在笑聲中搖曳,高坐在他們前面那兩個閻羅王的面龐彷佛在變動,彷佛在怪責董千戶出言不遜。

董千戶的笑聲不由自主沉下來。

蕭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兩遍,忽然道:「我家中有好幾十冊佛經,借給你看看好不好?」

董千戶愕然道:「那難道不是閻羅的老婆?」

「當然不是。」

「不是又是他的什麼人?」

「妹妹。」

董千戶大笑道:「小子你少在我面前胡謅,閻羅哪兒來的妹妹?」

「你怎知道他沒有妹妹?」

董千戶一怔,道:「好,我不否認不知道,莫非你就知道了?」

蕭七道:「你知道閻羅何意?」

董千戶道:「閻羅當然就是閻羅王的名字,閻羅王也就是地獄之王。」

「不錯。」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意思?」

「閻羅亦是梵語,或作閻魔,琰魔,閻羅之義,實為雙王,根據記載,乃是兄妹二人,同主地獄!」

董千戶愕然道:「果真如此?」

蕭七道:「記載上的確如此。」

董千戶捋捋鬍子,大笑道:「看來我真要問你借幾冊佛經看看了。」

蕭七笑笑,道:「開卷有益。」

旁邊趙松突然叫起來:「你們看!」

蕭七董千戶只道發生了什麼事,霍地轉頭向趙松望去。

趙松正戟指女閻羅的右側,碧紗帳之後。

一副棺材正放在那裏。

蕭七董千戶站立的位置,視線正好被那書案擋住,並沒有發覺那副棺材的存在。

他們橫移幾步,循指望去,終於發覺了。

三人連隨走過去。

漆黑的棺材,放在碧紗帳后的兩張長凳之上。

棺蓋已蓋上,在棺材前面,一般刻上死人名字的位置,刻着一行七個字。

「幽冥先生之靈柩。」

趙松看清楚之後,微喟道:「這個幽冥先生果然已魂歸幽冥。」

董千戶笑道:「這才是名符其實。」

趙松道:「線索卻斷了。」

蕭七道:「沒有斷!」

趙松道:「哦?」

蕭七目光一掃,說道:「這個地方甚至這副棺材之上盡皆一塵不染,定必不時有人加以打掃抹拭。」

趙松目光一閃,道:「不錯。」

董千戶接道:「幽冥先生也該有一個幽冥童子才象樣。」

趙松道:「也該有一個幽冥夫人。」

董千戶道:「無論還有誰,我們全都將之找出來。」

趙松道:「好!」

兩人一唱一和,舉步方待搜索一番,蕭七突然叫住:「且慢!」

董千戶道:「事不宜遲。」

趙松道:「遲恐生變。」

蕭七嘆了口氣,道:「那麼最低限度也等我將這副棺材打開來看看。」

「什麼?」董千戶瞪大了眼睛。

蕭七道:「你們難道不想見一見幽冥先生的廬山真面目?」

趙松道:「也許他已經死了多年,已變成一具骷髏。」

董千戶道:「也許他死了才不久,魂魄還未散,一打開棺蓋,就化成厲鬼猛撲出來!」

話口未完,他自己打了兩個寒噤。

蕭七嘆息道:「這些話等我將棺蓋打開才說好不好?」

董千戶笑道:「可惜我話已經說出口,要收也收不回了。」

蕭七又一聲嘆息,道:「最可惜的卻是你是老前輩,否則這件事少不免要請你代勞。」

董千戶大笑,說道:「這的確可惜得很。」

笑聲中,蕭七將棺蓋打開。

他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敢大意,董千戶手把刀柄,站在蕭七的旁邊,眼睛眨也不眨,也隨時準備應變,惟恐應了自己的話,棺材中真的撲出厲鬼來。

趙松站在蕭七另一遏,一雙手亦已反抄住了插在腰后的那對天門棍。

沒有異變,完全沒有。

棺蓋一打開,董千戶趙松目光一落,齊皆怔住在當場。

棺材中赫然空無一物,蕭七也一怔,也只是一怔。

他早已預料到可能有這種情形出現,因為這一幢莊院一如地獄,陰森而恐怖,除非對那些羅-惡鬼別有好感,一心盼望住在地獄中的人,否則住不了一年半載,不瘋也得瘋。

幽冥先生也許是一個瘋子。

也許是一個心理變態,渴望置身於地獄的人。

也許他只不過就像那些獨喜歡畫鬼,獨喜歡作鬼詩,說鬼話的人,藉此來表達他那種與眾不同、超凡脫俗的思想,及技巧。

也許……

不管怎樣,像他那種人正所謂驚世駭俗,絕無僅有,多找一個也是困難。

即使真的有兩個這種共同嗜好的人,也不會這麼巧碰在一起。

女人?

那就更不用說。

除非真的那麼巧,否則打掃乾淨這個地方的,應該就是只有一個人幽冥先生,人死若不能復生,若不能化為厲鬼,棺材中的死人應該就不會是幽冥先生。

這幢莊院內若只有幽冥先生一個人,那副棺材應該是一副空棺材。

道理雖然是這樣簡單,蕭七卻不敢立即肯定。

因為到現在為止,很多事情已超出常理之外,已不是能夠立即找出一個道理的。

現在他已以能夠完全肯定。

董千戶連隨跳起來,大叫道:「好一個狡猾的小子,若不是將棺材打開來一看,還真以為他已經死掉!」

趙松連隨道:「殺人兇手一定就是他,想必他發現那個瓷像失落,恐怕我們找到這裏來,所以先裝死,使我們不再去找尋他。」

董千戶連聲道:「是必如此!」

蕭七道:「你們莫要疏忽了一點。」

趙松道:「你是說他盡可以將那個瓷像放在這個莊院內,用不着東搬西運?」

蕭七道:「嗯。」

趙松道:「這一次卻是蕭兄疏忽了一點了。」。

「哦?」

「馬車乃是向這個方向奔來,幽冥先生不是運出去,乃是將那個瓷像運回來,準備放在這幢莊院之內。」

「那是說,人是在別處殺的了?」

「正是!」趙松倏的轉身回顧望堂外院子,目露驚駭之色,顫聲接道:「院子中那些瓷像,有可能全部是屍體外塗上瓷土造成。」

蕭七聽說面色一變。

董千戶笑罵道:「他哪來的這麼多屍體?」

趙松道:「去殺就有了!」

董千戶哪裏還笑得出來。

趙松說話直在很有道理。

趙松道:「好一個幽冥先生,原來是一個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殺人魔王!」

董千戶猛捋鬍子,道:「這真是駭人聽聞,老夫活到這個年紀,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可怕的事情。」

蕭七緩緞道:「這一切,目前仍是推測。」

趙忪道:「要證據也很簡單。」

董千戶道:「如何?」

趙松道:「我們將院子裏的瓷像擊碎就是。」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兩人便待舉步,蕭七連忙叫住:「瓷像之內若是沒有屍體,幽冥先生若是清白,你們將如何是好?」

董千戶道:「大不了賠他錢。」

「他若是不要錢,只要瓷像!」

董千戶道:「還他瓷像就是。」

蕭七嘆息道:「天不間只怕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夠造出這樣的瓷像。」

董千戶一摸腦袋,亦自嘆息道:「說句良心話,那的確是一流的技巧結晶。」

趙松道:「嗯。」

兩人的心情顯然已經平靜下來。

董千戶接道:「萬一這老小子真的是清白,要賠他一個瓷像也是困難,那麼我們就得準備坐牢了。」

趙松道:「嗯。」

董千戶瞟着他,道:「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趙松苦笑道:「只有這個了。」

董千戶回顧蕭七道:「小蕭呢?」

蕭七道:「我們還是先將幽冥先生找出來才作定奪。」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連隨問道:「哪裏去找?」

蕭七道:「先搜一遍這個地獄莊院再說吧。」

他蓋回棺材,立即在大堂內遊走了一圈,然後轉入一條走廊,步向後堂。

董千戶趙鬆緊跟在後面。

在他們三人銳利靈敏的眼睛耳朵之下這個地方若是藏有人,應該是無所遁形的。

名符其賞,這個地獄簡直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它獄。

十五殿,奈何橋,傳說中地獄內應有的地方,應有的鬼神,應有盡有。

莊院相當大,卻只有一處,沒有地獄中的鬼差遊魂。

那就是用來製造瓷像的地方。

燒窖,瓷土,種種材料工具,無不齊全。

瓷土是上等的白不細泥,磚堆如山,釉藥也是上等的釉藥,數量也十分驚人。

這不足為奇,因為樂平縣本來就是盛產釉藥,要購買瓷土,也不成問題。

奇怪的是,誰替幽冥先生採購這些材料呢?

是幽冥先生自己?

這個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樣子的一個人?何以附近的住人,對他一無所知?

莊院前後門的石階都長滿有苔,他又是如何出入?

更奇怪的就是莊院中竟沒有絲毫的食物,連廚房也都沒有。

這個幽冥先生難道竟不食人間煙火?

地獄只有鬼神,沒有人。

一個也沒有。

蕭七三人回到那個大堂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

趙松汗流浹背,董千戶眼睛已有些發花,蕭七的眉宇間也已露出了倦意。

董千戶挨在一條柱子上,吁了幾口氣,嘟嘍道:「再不去,我今天晚上非要喝酒喝得大醉不可。」

趙松奇怪道:「為什麼?」

董千戶道:「不醉睜眼儘是鬼面,睡得着才奇怪。」

趙松苦笑道:「我這個腦袋現在就已經給鬼面塞滿了。」

董千戶道:「怎麼這幢莊院竟一個活人也沒有?」

蕭七道:「有三個。」

「就是你我他!」董千戶苦笑道:「除了我們三人之外便儘是鬼了。」

蕭七道:「也許那位幽冥先生剛巧有事情外出。」

董千戶間蕭七道:「不知他什麼時候才回來?」

蕭七笑道:「你當我是童子?」

董千戶大笑。

趙松掩口道:「兩位的意思,現在又該怎樣呢?」

蕭七道:「在這裏守候或者離開。」

趙松道:「我早該帶幾個手下來。」

董千戶大笑道:「你若是叫他們留在這兒,我擔保你前腳一走,他們後腳馬上就溜出去。」

趙松笑道:「不難想像。」

蕭七道:「不過趙兄弟現在應該回衙門一趟。」

趙松頷首道:「我派去打聽消息的手下也許有結果了。」

蕭七道:「希望如此,早些弄清楚那個女死者的身份,最低限度可以教人放下心來。」

「嗯,」趙松苦笑道:「消息現在相信已經傳開去,無論有女兒外出探親未回抑或有女兒外嫁的父母,現在想必都擔心得很。

董千戶道:「怎會這樣嚴重?」

趙松道:「那個女死者可能是任何一個人。」

董千戶道:「玉鐲……」

趙松道:「要將一隻玉鐲戴在一個死人的手腕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那隻手鐲說不定就是在轉移別人的注意。」

「哦?」董千戶突然瞪了蕭七一眼,道:「我也得回家走一趟了。」

趙松道:「前輩也有女兒嫁在外?」

「沒有。」董千戶皺眉道:「但有個卻外出未回。」

「不知道她現在回來了沒有?」董千戶又瞪了蕭七一眼。

蕭七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我還是留在這裏等候幽冥先生回來的好。」

董千戶笑道:「你小子畢竟是一個聰明人。」

笑容突然又一斂,道:「現在你不妨就趁方便誠心禱告,希望我不會拿刀殺進這個地獄。」

蕭七苦笑道:「不知道這裏的閻羅靈不靈?」

趙松奇怪,道:「這是怎麼回事?」

「與你無干。」董千戶笑罵道:「小子你現在已經夠頭痛的了,還要過問他人私事。」

趙松慌忙閉上嘴巴。

董千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我們走!」大踏步走出大堂。

趙松不走也不成。

蕭七目送兩人遠去,只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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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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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玉手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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