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虎落平陽

第十五章 虎落平陽

這裡季劍寒咬著牙,提著那一口氣.勉強地下了那昔日的抱犢寨,如今的強盜窩兒。

看表面,他的臉更白了,實際上,他自己明白,他渾身酸軟、發瘓,支持不了,尤其一條左腿整個麻了。

這時候,他吁了那一口氣,誰知,不吁出這口氣還好,一吁出這口氣,他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他連忙扶住一棵樹,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心靈的打擊,加上如今這肉體的創痛,他怒,他想,胸中五味百念,一時俱來。

而,跟在這五味百念之後的是……

「這位莫非李劍寒李大俠。」

一個森冷陰沉的話聲起自身後.李劍寒驚覺,好不懊悔,他懊悔在這時候壘在這兒悲憤,坐在這幾難受,以至讓人欺近身後猶茫然不覺.他猛然站起,霍然穩身,只一跟,他頭猛地一震,眼蔭,不遠處樹林蔭,並肩站著三個人,三個身穿黃衣的老人,赫然竟是大內侍唐世民三兄弟。

李劍寒暗中一轉,立即定神答道:「三位想是認錯人了,我不姓李。」

唐世民犀利目光冷冷地打量了他一下,道:「是了,那也許,李大俠見稱江湖第一好手,怎麼會這樣狼狽,更不會被人欺近身後面茫然無覺.」

這話,聽得李劍寒心好刀割,但是他忍了,他一句話沒說,也沒什麼話好說,他側轉身就要走。

突然,唐世民開了口:「站住。」

李劍寒只好轉回來道:「三位還有事么。」

唐世民冷冷說道:「誰叫你走的。」

李劍寒道:「我既然不是三位認識的人……」

唐世民道:「沒有老夫的話,那也不能走。」

李劍寒又忍了一口氣,點頭說道:「好吧,我不走,三位有什麼事,請說吧。」他往前走了一步想坐下來。

而,唐世民冷然又道:「誰叫你坐下的。」

李劍寒道:「怎麼,我連坐下,都不行么。」

唐世民道:「沒有老夫的話,那也不行。」

李劍寒道:「三位未免過於不講理了,我跟三位素昧平生,走既不讓走,坐也不讓坐……」

唐世民冷然說道:「老夫說不行,就是不行。」李劍寒揚了揚肩,道:「三位,我是個帶著傷的人……」

唐世民道:「老夫兩眼不瞎,可是那是你的事。」

李劍寒雙眉陡揚,唐世民冷笑說道:「怎麼,你不服么。」

李劍寒倏地忍下這口氣,淡淡說道:「我跟三位素昧平生,有什麼服不服的,可是,我不懂三位為什麼為難我這個不相識的人……」

唐世民道:「你想明白么?」

李劍寒道:「我請教。」

唐世民道:「你知道老夫三個是幹什麼的。」

李劍寒搖頭說道:「恕我眼拙,我看不出三位是幹什麼的。」

唐世民道:「老夫可以告訴你,老夫三人供職大內,御前帶刀,官同四晶,如今你明白老夫三人幹什麼的了。」

李劍寒「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原來三位是大內侍衛,失敬了。」

嘴裡雖說失敬,一雙手卻沒動。

而,唐世民似乎是存心找麻煩,冷然說道:「說一聲失敬就算了?」

李劍寒道:「難道有什麼不對么?」

唐世民冷笑說道:「你知道老夫三人御前帶刀,官同四晶,一般百姓見著老夫三人,不磕頭跪拜也要打拱作揖么?」

李劍寒「哦」地一聲道:「原來三位是要我……是我失禮。」當即舉手拱了一拱,他又忍下一口氣。

唐世民笑了,是冷笑:「大丈夫能伸能屈,你能識時務,答老夫問話,你這身傷是怎麼來的?」

李劍寒道:「我是個江湖人,三位知道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拚斗事在所難免,負傷么也不一定會是別人……」

「好話。」唐世民截口說道:「這麼說,你這身傷是拚斗來的?」

李劍寒微一點頭道:「正是。」唐世民道:「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跟什麼人拚斗的?」

李劍寒道:「三位問這……」

唐世民:「怎麼,不能問么。」

李劍寒道:「三位貴為大內侍衛,御前帶刀,官同四品還有什麼不能問的事……」

唐世民:「你明白就好,說。」

李劍寒道:「只是這是江湖事,三位都知道,江湖事是……」

唐世民冷然說道:「老夫不管是什麼事,你說是不說。」

李劍寒吸了一口氣,道:「既然三位一定要問,我也只好說了……」

唐世民那充滿陰狠,奸詐的薄薄嘴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很得意的笑意。

李劍寒接著說道:「就是剛才,在山後跟兩個江湖同道…」

唐世民道:「為什麼拚斗?」

李劍寒道:「還不是以前結下的仇怨。」唐世民冷笑說道:「一個以前結下的仇怨?你可知道,清子世界,朗朗乾坤,鬥毆、廝殺是觸犯王法的.」好哇,竟然樹立了「官法」了!

李劍寒沉默一下,道:「三位既知道,江湖鬥毆、廝殺是層出不窮,也在所難免的,江湖上無處能免廝殺,江湖無人能免……」

唐世民叱道:「這麼說你所謂鬥毆。廝殺是正當的,是應該的,聽你的口氣還挺有理由的,在照你這麼一說,這還成什麼世界,要王法又有什麼用,整天價是你們這些扛湖亡命徒在滋事鬧事,要沒有你們這些江湖亡命徒,早就太平了。」

這敢情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出身。

李劍寒知道這時候是既不能鬥嘴,也不能鬥力,他又沒說話。

唐世民道:「你怎麼不說話?」

李劍寒道:「我沒什麼話好說。」

唐世民道:「這麼說,你是知罪了。」

李劍寒只願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求這三個心裡舒舒服服早一點離去,當即未加思索一點頭道:「是的,我知罪。」

「那就好。」唐世民道;「別說老夫隨便給你扣帽子,是你自己知罪,沒別的好說了,跟老夫三個走吧。」

原來如此,李劍寒微微一怔,當即說道:「三位要帶我上那兒去?」

唐世民道:「你說上那兒來,難不成老夫三人還會請你上館小吃喝一頓去么。」李劍寒道:「這麼說,三位是要帶我……」

唐世民道:「上衙門吃官司去。」

李劍寒想笑,但是他沒笑,道:「三位都是御前帶刀,官同四晶的大內侍衛,管這些地方小事,不嫌得太委曲,太辱沒三位的身分么?」

唐世民臉色一變,旋即淡然說道:「本來是,可是老頭三人碰上了,不能不聞不問。」

李劍寒道:「縱然三位不能不聞不問,我一個人打不了架……」

唐世民道:「你是說老夫三人也該抓那兩個吃官司么。」

李劍寒道:「三位認為不該么。」

唐世民道:「該,可是你倒霉,被老夫三個碰上了。」李劍寒還待再說,唐世民兩眼一瞪,突然叱道:「少廢話,你走不走。」

李劍寒本必忍無可忍,但轉念一想,反正是要離開這兒險地的,何不幹脆跟他三個走,離開這兒再說。

心念及此,立即點頭道:「好吧,我跟三位走。」

按理,事情到了這地步,應該算好了。

豈料,理雖如此,事卻不然,李劍寒話聲方落,唐世民突然仰頭縱聲大笑,嘴裡頭連連叫道:「痛快,痛快,好不痛快,沒想到今天唐世民兄弟竟然能把江湖第一高手擺弄在股掌之上,傳揚出去怕不震動江湖,咱兄弟老臉之上也增添不少光彩!」

敢情,是這麼回事。

李劍寒心中作痛,臉上發燒,他忍無可忍,冷然說道:「唐世民……」

唐世民笑聲忽頓,道:「對,直呼這三個字,這才像江湖第一高手氣概,李大俠,有什麼吩咐呀。」

李劍寒道:「答我一問,你三人這是什麼意思。」

唐世民道:「很簡單,李大俠,唐世民兄弟求李大俠賞碗飯吃。」

李劍寒道:「我不懂。」

唐世民陰陰一笑道:「唐世民本不敢當著李大俠說難聽的,無如如今李大俠問此,唐世民是不得不說,是這樣的,唐世民三兄弟奉龍大人之命,捉拿叛逆李劍寒歸案,您,明白了么?」

李劍寒道:「龍滕雲他憑什麼指我叛逆。」

唐世民道:「派黨羽人京劫擄官家千金,擾亂京畿,危及大內,就這一樁該夠了吧。」

李劍寒道:「你三個可以上去看看,龍姑娘仍在抱犢寨內。」

唐世民笑道;「不瞞您說,這唐世民三兄弟也知道,只是這得麻煩您去見見龍大人,當面對龍大人說去。」

李劍寒冷然說道:「說什麼捉拿叛逆,分明是你兄弟跟石家暗中勾結,欺我身負創傷,無力動手過招……」

唐世民一笑說道:「您李大俠是聰明的人,說了半天,只有這一句話您算是說著了,李大體,您看怎麼辦呢?」

李劍寒悲笑說道:「龍困沙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說不得我只好……」猛發一陣暈眩,他連忙扶住身邊大石,住口不言。

唐世民笑了,好陰:「李大俠,就想這,您還能逞威風,動煞氣么?」

李劍寒一咬牙,收回了扶在石頭上的那隻手。

唐世民一怔,道:「哎呀呀,李大俠好一身鐵般傲骨,只是,李大俠,您總是血肉之軀,可逞強逞硬不得呀。」

李劍寒猛覺又是一陣暈眩,他手動了動,但沒去扶大石頭,好在這陣暈眩很快就過去了。

唐世民一雙奸滑眼凝住,忽然嘿嘿而笑,偏頭道:「走,老二,老三,跟李大俠親熱親熱去。」

三個人同時邁步欺了過來……

李劍寒聽了唐世民的話,再一見三人並肩邁了過來,臉上都掛著猙獰笑容,一顆心不由往下一沉。

畢竟他鎮定過人,臉上沒動聲色,站在那兒也一動未動。

「唐世民,你三個大概以為我是無力跟人動手過招了。」

「不,」唐世民嘿嘿笑道:「唐家兄弟向來不落阱下石,乘人之危,我三個以為李大俠你身手仍存功力猶在,所以要向李大俠領教一二。」

這話聽得李劍寒揚了揚眉,道:「唐世民,我雖然身負多處劍傷,失血不少,但我還可以咬牙支撐動手搏鬥,要不然我下不了抱犢寨。」

這話不錯,唐世民一抬手,兄弟三個立即停了步,唐世民奸滑目光凝注,狐疑地緩緩笑道:「李大俠是從抱犢寨下來的。」

李劍寒心頭微微一松道:「是不是我以為你三個該明白。」

唐世民道:「我三個從別處來,正要上抱犢寨去,不知道抱犢寨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按情按理我倒相信你確實去過抱犢寨。」

李劍寒道:「這話怎麼說。」

唐世民例嘴一笑道:「因為冷觀音石姑娘耍了你一手,再加上趙景星的女兒落在抱犢寨里,你當然會跟蹤而至。」

李劍寒道:「這你也知道。」

唐世民笑道:「四川唐家跟石家是至交,我怎會不知道。」

李劍寒道:「那麼官匪勾結之說是沒有錯的了。」

唐世民沉默了一下,然後眯起一雙老眼道:「隨你怎麼說吧,其實,那應說是石家忠義仍在,助官家剿平叛逆,而不能說是官匪勾結……」

李劍寒道:「嘴在你身上,你愛怎麼說怎麼說,是不是這回事,江湖同道們無不胸中雪亮。」

唐世民道:「那又如何,又能把唐家怎麼樣。」

李劍寒道:「我告訴你件事,你自己想想看……」

唐世民截下問道:「什麼事?」

李劍寒道:「龍姑娘現在抱犢寨內……」

唐世民「峨」,地一聲道:「龍姑娘現在抱犢寨?誰說的?」

李劍寒道:「我說的,是不是確有其事,你應該明白。」

唐世民嘿嘿笑了起來,道:「不錯,我明白,怎麼樣。」

李劍寒道;「這件事要是被龍大人知道,我很為唐家跟你三個擔心。」

唐世民笑道:「謝謝,謝謝,讓李大俠替唐家跟我三個操心,真是不敢當,也很榮寵了,只是,李大俠可願聽聽我的說法。」

李劍寒道:「你的說法怎麼樣?」

唐世民嘴角擒著一絲奸詐笑意,道:「你李大俠的黨羽上京劫擄了龍姑娘,石家在半途把龍姑娘截救了下來,然後用香車把龍姑娘送回去,你說,龍大人他會怎麼想。」

李劍寒呆了呆,道:「好說法。」

唐世民笑道:「本就不差嘛。」。

李劍寒道:「只是真象如何,龍姑娘明白,她不是三歲孩童。」

唐世民道:「誠然,只是李大俠以為龍姑娘敢說出真象么。」

李劍寒道:「她為什麼不敢。」

唐世民道:「龍姑娘是位孝女,她不能不為她那身為九門提督的爹的性命著想呀,李大俠,你說是么?」

李劍寒心頭一震,揚了雙眉道:「唐世民,你是說石家會用這說法來威脅龍姑娘?」

唐世民搖頭嘆了一口氣道:「威脅李大俠說得太難聽了,這還用得著對龍姑娘說么,龍姑娘是個聰明人,不會想不到的。」

李劍寒沉默了一下道:「好吧,唐世民,算你們厲害,只是我不明白你們劫去了龍姑娘,又把她送還給龍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唐世民嘿嘿笑道:「你想知道么?」

李劍寒道:「我是想聽聽。」

唐世民道:「李大俠既然有所垂詢,我敢不據實奉告,李大俠,這用意很簡單,不過是要讓龍大人更加氣恨你,仇視你,同時也可助成龍姑娘跟別人的美事。」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好用心,前者不難,後者只怕不容易。」

唐世民道:「李大俠是說龍姑娘對你情專愛摯,不變不移。」

李劍寒道:「可以這麼說。」唐世民笑道:「李大俠忘了龍姑娘是位孝女了么,假如龍大人堅持己見,必要時再來個以死相脅,你想龍姑娘會怎麼樣?」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真要那樣的話,也只有委諸緣份不夠了。」

唐世民道:「所以,李大俠現在應該明白,後者也變不難了。」

李劍寒道:「這要等龍姑娘嫁了別人之後,才能使我相信。」

唐世民「哈」地一笑道:「看來李大俠是還不死心,對龍姑娘也十分相信。」

李劍寒道:「那是當然,我跟她之間要是連這點信任都沒有的話,別的都不必談了。」

「好話,」唐世民道:「那就等以後再說吧,現在且談談眼前,李大俠可知道,眼前有件事令我大惑不解。」

李劍寒道:「什麼事讓你大惑不解?」

唐世民頭一偏,緊緊地盯住李劍寒道:「我奇怪陰家少主跟石家少主怎麼會放你李大俠出抱犢寨。」

李劍寒道:「很簡單,那是因為陰小卿跟石玉認為我還有拚斗之力,廝殺之時怕逼急了我。」

唐世民道:「既然這樣,李大俠你又為什麼輕易出抱犢寨?」

李劍寒心頭一震道:「那是因為龍姑娘跟趙姑娘在他們手裡,使我投鼠忌器,有此顧慮。」

唐世民道:「是了。」

李劍寒道:「你說呢?」

唐世民目光一轉道:「我請教,陰石兩家少主怕逼急了李大俠怎麼樣?」

李劍寒道:「怕逼急我來個不惜一切,拚個玉石俱焚。」

唐世民道:「這就是呢,既然這樣,李大俠又何顧忌之有。」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下,這才會不惜一切,拚個玉石俱焚,如果情勢非萬不得已,我何不暫時退出抱犢寨,伺機捲土重來。」

唐世民笑道:「李大俠好心智、好算盤,不管怎麼說,我仍不相信你李大俠還有拚斗之力,廝殺之能。」

李劍寒道:「那你三個為什麼心生畏懼,猶豫不前。」

唐世民道:「我這人做事向來求個十全十穩,不瞞李大俠說,這現在還沒有十分的把握,我在等等那最後一分把握到來。」

李劍寒微微一笑道:「那你就等吧,我不急,我也有這個耐性。」側身坐在了大石頭上。

他可以走,但他知道,這時候一走,立即給老奸巨猾的唐世民增添一分把握。

唐世民微微一怔,隨即目光轉動,道:「李大俠,我說句話不知道你信不信。」

李劍寒道:「什麼話,你且說說看。」

唐世民道:「假如李大俠還有拚斗之力,廝殺之能的話,絕不會容唐世民三個到如今,這話,李大俠信不信。」

李劍寒心頭震動,旋即淡然一笑道;「該是不錯,不瞞你說,我的傷勢頗重,失血也不少,拚斗廝殺更加重我的傷勢,我不願輕易跟人拚斗廝殺,但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這也只好不顧加重傷勢拚斗一番,廝殺一場了。」

唐世民道:「李大俠的傷勢加重了。」

李劍寒道:「你三個也全躺下了。」

唐世民臉色微微一變,搖頭說道:「不划算,不划算,這生意不能做……」

李劍寒笑笑說道:「你明白就好。」

唐世民道:「可是對李大俠來說,是划算的。」

李劍寒道:「日後我隨時可以殺你三個,何必非在現在加重我的傷勢不可,日後照樣能賺錢,我為什麼要在現在下重手。」

「不錯,」唐世民一點頭,笑道:「說得過去,甚至還頗為圓滿……」

話鋒一轉,道:「李大俠,除了創傷之外,你沒有受到別的什麼傷?」

李劍寒心頭一震,道:「你看呢!」

唐世民目先緊緊凝注,道:「據我所知,陰家少主有一種十分歹毒的霸道的暗器梅花針,但比梅花針還細小,而且淬了劇毒,難躲難防,中人還難救,陰損的是它能進人人體內隨血脈運轉,假如不把它取出來,人是絕難保命,可是它一旦進入血脈又怎麼個取法呢?所以陰家少主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無蹤無影蝕骨搜魂蜂尾針』,李大俠,顧名思義,你就可知道它是多麼毒,多霸道,多陰損了。」

這番話,聽得李劍寒心神狂震,身泛冷汗,但是他表面上仍力持鎮定,淡淡然笑問道:「是么。」

唐世民道:「難道李大俠不知道。」

李劍寒搖頭道:「我不知道。」

唐世民道:「難道李大俠也沒見過。」

李劍寒搖頭說道:「也許無緣,我也沒見過。」

唐世民詫聲說道:「這就怪了,而對你李大俠這樣的強敵,陰家少主他怎會不用那歹毒霸道陰損的『無影無蹤蝕骨搜魂蜂尾針』。」

李劍寒道:「也許他捨不得,也許他根本沒機會出手。」

唐世民微一點頭道:「前者不可能,對李大俠,陰家少主絕不會吝嗇心疼,至於後者,李大俠允稱江湖第一好手,舉劍所至迅若奔電,威力無儔,他沒機會出手倒是有可能的……」

眉鋒一皺,話鋒忽轉,凝視著李劍寒道;「這就怪了。」

李劍寒道:「怎麼怪了,什麼事不對么?」

唐世民道:「既然陰家少主沒對李大俠動用他那歹毒霸道、陰損的暗器,怎麼李大俠氣色之中微泛烏青,還分明是中了『無影無蹤蝕骨搜魂蜂尾針』的跡象啊。」

李劍寒猛地一驚道:「是么?」

「李大俠忘了,唐世民三弟出身四川唐民,而四川唐家人又個個是用毒的能手。」

李劍寒心中震顫,手心已滲出冷汗,他几几乎有點鎮定不住,事實上他明白,左腿的麻木已到了大腿,一個身子也越發地酸軟無力,嘴裡像團火了。

然而,他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也許你看對了。」

唐世民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錯愕神色,笑道;「我算得善攻之人,沒想到李大俠更是善守之人,高明,高明,如今我發現李大俠這樣的對手,鬥起來才過癮。」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謝謝你,我頗有同感。」

唐世民道:「那我更感榮寵,李大俠,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李劍寒道;「你想起了什麼事?」

唐世民道:「李大俠可曾在灤縣附近一個漁村裡住過?」

李劍寒心中一緊,道:「沒有,你問這……」

唐世民道:「唐世民三兄弟當日曾奉命前往灤縣附近一個漁村裡,誅殺一個離職潛逃的大內侍衛在那兒碰見了一個叫燕翔雲的好手,他不但救了那離職潛逃的大內侍衛,而且傷了唐世民三兄弟,事後唐世民三兄又遇見龍姑娘前往那漁村,所以唐世民懷疑今天的李大俠,就是當日的燕翔雲。」

李劍寒道:「李劍寒根本沒到灤縣去過,更不曾化名什麼燕翔雲……」

唐世民道:「那麼龍姑娘到那兒去是找誰呢?」

李劍寒道:「也許她誤以為我在那兒,再不就是她另有別的事。」

唐世民搖頭說道:「我的說法跟李大俠不一樣。」

李劍寒道:「你有什麼不同的說法。」

唐世民道:「以李大俠易容化名託身趙家鏢局這件事看,李大俠當日易容化名,隱於灤縣附近那漁村裡,是很有可能的。」

李劍寒心頭一震,道;「我說李劍寒跟燕翔雲是兩個人,信不信由你。」

唐世民道:「李大俠有意弄玄虛,讓人莫測高深了,只是這件事對唐世民兄弟來說,卻是十分重要的……」

李劍寒道:「是么?」

唐世民道:「當然,假如李大俠就是當日那位燕翔雲的話,唐世民三兄弟今天勢必孤注一擲,報這斷手之仇,因為錯過今天以後就更沒有機會了。」

李劍寒道:「假如我不是燕翔雲呢?」

唐世民道:「李大俠只別讓我等有十分把握,我兄弟或許有可能會在不划算的情形下退走。」

李劍寒道:「那麼你自己看吧,我無法勉強你怎麼做。」

唐世民目光一凝,忽然陰笑說道:「李大俠,你這樣騙下去,是能騙死人的。」

李劍寒道:「唐世民,這話……」

唐世民道:「我兄弟可以騙,而李大俠卻不能騙,只等毒性蔓延,不必等到唐世民有十分把握,李大俠就要躺下了。」

這是千真萬確,一點也不假的實情。

李劍寒機伶一顫,便待咬牙,但是整條大腿的麻木跟一個身子的酸軟熱燙,又使他明知拚斗不得動不得。

當即他收心定神,緩緩說道:「那你就等我躺下好了。」

唐世民微一搖頭道:「不,我沒有那麼好的耐性……」

一擺手,道:「二弟,你上抱犢寨去一趟……」

唐東民冷冷說道:「幹什麼?」

唐世民道:「去問問陰家少主,他知不知道李劍寒中了他那歹毒霸道陰損的暗器,如今正困在山下尚未遠離。」

唐東民應了一聲,望著李劍寒道:「李大俠,要我唐老二跑這一趟了!」

李劍寒全身泛汗,但他另有打算,去一個少一個,對付兩個比對付三個好,他當即說道:「你只管請。」

唐東民為之一怔,唐世民則搖頭說道:「李大俠明明有中暗器的跡象,陰家少主卻肯放李大俠出抱犢寨,怪了,怪了,這件事非弄個清楚不可,二弟,去!」

唐東民應聲拔起,飛一般地向山上掠去。

容得唐東民身影不見,李劍寒突然說道:「唐世民,你那二弟去遠了。」

唐世民道:「從這兒到抱犢寨,憑我那二弟用不了片刻工夫,李大俠請耐心等著吧,也許稍時來的不只他一個。」

李劍寒微一搖頭,道:「不,我不想等了。」

他來個先發制人,話落,咬牙提氣,強凝真力,抖手就是一掌。

這一掌,要是唐世民來得及躲還好,李劍寒他至少可以乘機抽身,無如他這一掌發得太突然,使得唐世民根本來不及躲。

大驚失色之餘,沒奈何,唐世民只有咬牙橫心試運氣,那隻沒斷的手一抬,倏發掌迎了上去。

只聽砰然一聲,唐世民悶哼暴退,而李劍寒一個身形卻再難穩住,一跟頭翻落在大石之下。

唐世民一怔,旋即嘿嘿獰笑:「白費了那麼工夫,三弟,下手。」雙雙閃身撲了過去。

李劍寒就知道要糟,他只有咬牙強忍,提一口几几乎難以提聚的真氣,單腿縱躍,拚力往山左避去。

只聽唐世民笑道:「李大俠成了八仙里的鐵拐李了,還想跑么,咱們公帳私債,今天一併結了吧。」跟唐老三雙雙首尾飛迫過去。

李劍寒心急之餘沒有細想,他剛繞過山左沒多遠,心裡頓時一涼,一條河流橫在眼前,這不就是當夜他跟石玉屏的邂逅處么,舊地重臨,當夜如今大不相同。

跑,前面河流攔路,不跑,今天他必死無疑。

想想,寧可淹死也絕不能死在唐世民兄弟之手。

一念及此,李劍寒咬了牙,拚力一陣縱跳,一頭躍人江里,砰然一聲水花四濺,很快地沒了影兒。

唐世民兄弟兩追到了江邊,僅差一步他就能抓住李劍寒,而如今遲到一步,他卻只有站在那兒發怔的份兒。

一轉眼間人影閃動,五條人影繞山左飛奔而至,是唐東民,還有陰小卿、石玉、石玉屏,跟那白凈臉漢子孫成。

陰小卿跟石玉都裹著傷,看樣子還是夠狼狽的。

到河邊,石玉屏白著臉首先發問:「人呢?李劍寒人呢?」

唐世民用手往河裡一指,道:「二姑娘,他跳下去了,我可沒想到……」

石玉屏臉更白了,嬌軀也為之一顫,她睜開了美目,神色怕人,但很快地她又閉上了眼。

陰小卿搖頭說道:「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叱吒風雲,縱橫江湖的李劍寒竟尋了短見,葬身魚腹這真是……」

只聽石玉叱道:「都是你,偏說他還有再戰之力,又怕什麼逼他急了……」

石玉屏美目一睜,顫聲說道:「我怎麼知道,我為了什麼為了誰,到這時候你還怪我……」

突然,她淚珠奪眶,捂臉痛哭,大半她是太委曲了,要不她當著這麼多人,哭個什麼勁兒。

石玉怒聲說道:「你還哭……」

陰小卿冷冷說道:「玉兄,李劍寒已經死了。」

石玉道:「是死了。」

陰小卿道:「橫豎都是要他死,你還怪玉屏幹什麼?」

石玉一怔,怒態立斂,話聲柔和了不少,道:「兄弟,你知道,我不是怪她,只是……」

陰小卿哈哈說道:「李劍寒死在這條河裡,仍算是死在石家莊。」石玉知道不能再說了,立即閉嘴悶聲一旁。

唐世民則先是不安一笑,然後怯怯地道:「陰少爺,您以為李劍寒他會……」

陰小卿道:「唐老應該知道,他中了我『無影無蹤蝕骨搜魂蜂尾針』!」

唐世民抬手一巴掌拍上後腦,道:「瞧我,怎麼給忘了,看情形毒性已經蔓延開了,就是淹不死他他也非被毒死不可,這麼說他是死定了,死定了,行了,大事算了,功德也圓滿了。」

陰小卿沒理他,轉過去扶住了石玉屏道:「走,玉屏,咱們回去。」攙著石玉屏徑自走了。

唐世民背著胡小卿向著石玉投過一瞥。

石玉臉一紅,窘笑說道:「三位請到寨里坐坐去。」

唐世民明知他怕陰小卿,但又不便說破,他老奸巨猾,那能那麼不會做人,當即笑道;「怎麼,少主要請我兄弟喝一杯?」

石玉笑道;「三位不以為該慶賀一番么?」

「對,對,」唐世民一點頭道:「今天先吃慶功宴,趕明再喝龍鳳酒,走,二弟、三弟,叨擾少主一頓去。」

於是,他幾個也走了。

這條河,仍靜靜地流著,沒再見水波動蕩,也沒再見李劍寒的蹤影,想必,這一代英豪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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