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波三折

第十四章 一波三折

「一統會長」陡地暴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大有地動山搖之勢,全場登時靜止下來。

一個白衣老者,疾趨近前,單膝一曲,道:「真會長,周靖被人救走,『飛龍堂』三香主己追了下去,還有師爺………」

「知道了,退下!」

「是!」

「逆旅怪客」渾身血跡斑爛,閃身到了「地靈夫人」身前,激動地道:「夫人傷得如何?」

「地靈夫人」愴然一笑道:「不要緊,少主……」

「逆旅怪客」抑低了聲音道:「夫人放心,定可脫險!」

「這就好!」

「一統會長」陰惻惻地向「地靈夫人」道:「夫人,貴宮既然公開與本會為敵,本會長只有採取斷然措施……」

「地靈夫人」恨聲道:「怎麼樣?」

「逆我者亡,血洗『地靈宮』!」

這充滿血腥的話,出自武林第一大幫「一統會長」之口,令人不寒而慄。

「地靈夫人」芳容為之一變。

「一統會長」一頓之後,接著道:「不過……」

不過兩字出口,又倏然止住,雙目厲芒似電,緊緊照定「地靈夫人」。

「地靈夫人」咬牙道:「不過怎麼樣?」

「如果『地靈宮』加盟本會,事情又當別論!」

「那除非是日出西山。」

「本會長言出必踐,七日之內,『地靈宮』將在江湖除名!」

「大言不慚!」

「同時,夫人今天將隨本會長同返敝總壇……」

驀在此刻——

一陣破風之聲,震耳傳至。

數十人影,電瀉當場。

為首的,是一個鳳韻動人的中年女子。

她,正是關外武林盟主「絕魂女藍玉環」,她身後緊隨著「一指飛魔西門錦」,「錦衣客魏」無忌,再后就是「關外八叟」和其餘手下。

「逆旅怪客」立即以「傳音入密」之法,向「絕魂女」寥寥數語,「絕魂女」螓首微點,目光電掃全場一周,然後落在「一統會長」身上。

「絕魂女」一行現身,大出「一統會」在場高手意料之外。

「一統會長」沉聲道:「來的敢是藍盟主?」

「絕魂女」冷哼了一聲:「不錯!」

「藍盟主不是有意要與中原武林為敵吧?」

「會長能代表整個中原武林說話?」

「也許!」

「通天教是否也在其內?」

「一統會長」登時語塞,「通天教」死灰復燃,成了「一統會」的勁敵,使「一統會」

君臨中原武林的計劃發生了動搖,這一問,的確觸中了「一統會長」的要害。

但,「一統會長」並非易與之輩,一怔之後,嘿嘿一笑道:「那是中原武林的家內事,與關外朋友的事不能混為一談!」

「絕魂女」冷嗤了一聲道:「本盟入中原乃是為了辦一件私事,無意爭雄斗長!」

「好極,本會長忠告盟主不要介入中原武林是非之中!」

「可惜今晚的事剛好與本人要辦的私事有關,於此,本人也請貴會長適可而止,彼此不要傷了和氣!」

「一統會長」陰森森地道:「不巧得很,這一來貴盟主的私事與敝會的事發生了抵觸!」。

「閣下準備怎樣?」

「奉勸盟主還是退出是非圈外為上!」

「如果不呢?」

「那你會後悔!」

「恐怕不見得?」

「一統會長」一代果雄,默衡眼前態勢,若以「地靈宮」的實力,加上關外這些豪華,自己縱使無視於對方,但屬下數十高手,勢非付了絕大的犧牲不可。

心念之中,冷笑一聲道:「那隻好待事實證明了!」

說完,一揮手道:「撤退!」

一聲令下,所有「一統會」高手,負死扶傷,紛紛馳離。

「一統會長」也告閃身飛逝。

眨眼間,全部消逝於沉沉夜幕之中。

「地靈夫人」先與「絕魂女」見了一禮,然後才下令清理傷亡。

且說,「恨世魔姬」朝「怪丐聶飛」消失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足足一個再次,并行了不下五十里之遙,竟然一無所見,不由心中氣餒起來。

突地——

一陣喝斥之聲,薪傳人耳,登時心中一動,循聲奔去。

遠遠只見三岔道口,數條人影,兔起鶻落,打得難分難解。

弄近一看,赫然是三個白衣人圍著「怪丐聶飛」,猛攻猛撲。

「怪丐聶飛」脅下挾著功力全無的周靖,只能以單掌應敵,而圍攻的三人,是「一統會」

「飛龍堂」屬下的三名香主,功力相當不弱。

雖然「怪丐聶飛」身手超凡,但因顧及怕誤傷了周靖,是以守多於攻,在三香主蓄意立功,忘命狂補之下,倒纏得不易脫身,但三香主要想得手,也是不可能的事。

雙方打得激烈非凡,「恨世魔姬」正待彈身出手……

一個白影,恰在此時幽然現身。這白影,正是「一統會」師爺「妙手書生斐庄」。

由於「妙手書生」出現,「飛龍堂」三香主精神大振,其中之一,高喚了一聲:「師爺!」

「妙手書生」一飄近前,雙掌疾划而出……

兩聲栗人的慘附,破空而起。

「恨世魔姬」芳心巨震,驚叫了一聲,撲身入場。

「師爺!你……你……」

又是一聲凌厲的慘嗥,劃破夜空。

「恨世魔姬」疾剎身形,怔在當場。

死的竟是三個「一統會」的香主。

「妙手書生」身為「一統會」師爺,竟然出手搏殺了會中的三個香主,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怪丐聶飛」哈哈一笑道:「幹得好,可是,你如何回去交代呢?」

「妙手書生」不經意地道:「我追蹤的結果,只見三具屍體,不見敵蹤,算是件無頭公案吧!」

「一統會長不會起疑?」

「目前己無庸顧慮這多,這老匹夫的末日己不遠了!」

說著,回過身來,向「恨世魔姬」道:「黃紫芳,我們正好談談!」

「恨世魔姬」口裡「嗯」了一聲,趨近「怪丐」身前,關切地向周靖道:「弟弟,你受苦了!」

「怪丐聶飛」一翻眼道:「黃紫芳,改了這種稱呼吧!」

「為什麼?」

「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什麼意思?」

「你不能愛他!」

「不能?」

「怪丐聶飛」截釘斬鐵地道:「不能!」

「恨世魔姬」輕笑了一聲道:「可是你們少主卻愛我呢,不信問問他!」

「怪丐聶飛」目中幾乎噴火……

「妙手書生」沉聲道:「聶兄還是速帶少主離開為上,以防追兵再至!」

「怪丐聶飛」狠狠瞪了「恨世魔姬」一眼,轉身……

「恨世魔姬」橫身一阻,道:「且慢!」

「怪丐聶飛」沒好氣地道:「怎麼樣?」

「他身中『通天教主』的『玄天寒煞』,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可活……」

「這個我知道!」

「你有把握能解除他這致命的暗傷?」

「這……難道你能?」

「事關生死,必須從長計議!」

「原來是這麼一句話,失陪了!」

周靖心中大是過意不去,不管怎樣,「恨世魔姬」對他有過數次救命之恩,忍不住脫口道:「姐姐,大恩容圖后報!」

「怪丐聶飛」彈身再起。

「恨世魔姬」欲待阻止,「妙手書生」已伸手攔住,道:「官道眼雜,我們到那邊林中一談!」

只在眨眼工夫,「怪丐聶飛」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恨世魔姬」無可奈何地一點頭,道:「好吧!」

兩人彈身人林,在十丈之處停下身來。

「妙手書生」,顯然很激動地道:「你把『黑箱奇書』的下落,告訴了『通天教主』……」

「恨世魔姬」,不等他說完,介面道:「為了救周靖一命,不得不如此!」

「你怎會知道奇書的下落呢?」

「這個可未便相告了!」

「如讓奇書落入『通天教主』之手………」

「奇書與人命哪一樣重要?」

「妙手書生」不由一窒,答不上話來。

「恨世魔姬」又道:「但奇書將不會落人『通天教主』之手!」

「為什麼?」

「他得不到!」

「如果『水府洞天』中人被他擒住的話,豈不……」

「他永遠也不會碰上『水府』中人!」

「難道你是虛言搪塞對方?」

「一半!」

「一半,什麼意思?」

「一半是事實,一半是虛構!」

「通天教主豈能干休?」

「我只是指出地點,並不保證他能得手!」

「可是少主……周靖只有一個月的生命……」

「閣下也稱周靖少主?」

「妙手書生」自知失言,道:「是的!」

「難怪閣下出手毀了貴會三香主!」

「這件事不希望再有第三者知道!」

「當然!」

「在下有個不清之請!」一

「希望你不要把感情用在周靖身上!」

「恨世魔姬」冷冰冰地道:「閣下的意思是不許我愛他,也不讓他愛我?」

「可以這麼說!」

「閣下是何居心?」

「恐怕你會後悔!」

「後悔?那是永遠也不會發生的事!」

「妙手書生」沉重地道:「這是一種罪惡!」

「罪惡?愛人和被愛是罪惡,閣下真是妙論驚人!」

「在下說的可是實話!」

「閣下的意思是我和他年齡不配?我太丑?」

「年齡不配,無關宏旨,至於容貌,人皮面具之後的臉孔並不顯……」

「這就令人費解了!」

「一點也不,在下坦白地講,如果周靖將來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他不會愛你,而且,他可能恨你!」

「恨世魔姬」注視了「妙手書生」片刻,驚奇莫釋地道:「他的身世是什麼?」

「這個,恕在下目前無法相告!」

「好,我們暫且不談這些,先談談周靖的生死問題!」

「難道你有辦法能解除他身中的『玄天寒煞』?」

「也許有!」

「妙手書生」顯得異常激動地道:「真的?」

「恨世魔姬」吁了一口氣道:「這辦法須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說說看?」

「犧牲『黑箱奇書』!」

「妙手書生」一震,道:「這……」

「當然,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己不用!」

「尊駕可否說明白些?」

「如何才算明白?」

「比如說,『黑箱奇書』落在『水府』,從何犧牲起……」

「這麼說,其中自有道理,不過,事前不便奉告!」

「妙手書生」呆了一呆,道:「尊駕言之鑿鑿,不由在下不信,一月之期不長,但也不短,希望在下幾位朋友能覓得其他途徑,解周靖之厄,再見了!」

說完,孤身而逝。

「恨世魔姬」輕輕嘆息一聲,也告消失於夜睛之中。

回筆敘及「怪丐聶飛」挾著周靖,全力疾馳。

不久之後,天色放明。

周靖忍不住道:「前輩,我們是奔向何方?」

「地靈宮!」

「地靈宮?」

「是的,少主身中『通天教主』的『玄天寒煞』,目前之計,只有暫赴『地靈宮』休養,極速設法解制。」

「聽說『玄天寒煞』除『通天教主』本人之外,無人能解?」

「這也未必,天下之大,不乏奇才異能之士!」

「可是時間上來得及嗎?」

「我等當為少主盡其綿薄!」

周靖不由黯然一嘆。

「怪丐聶飛」愴然道:「如果主人在此,『玄天寒煞』又何足懼!」

「先父能解?」

「身的,主人功力通玄,只不過舉手之勞!」

「先父到底是誰?」

「少主,時機未至,恕我未便奉陳,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前輩對我的身世,判斷正確嗎?」

「百分之百!」

「其中不會有誤會,或是……」

「決不!」

「如此說來,前輩你和『逆旅怪客』等,都非本來面目?」

「是的,少主,請原諒我等有不得已的苦衷!」

周靖知道再問也是枉然,只好把這悶葫蘆吞在肚裡,他無法想象父母是何等樣的人物,但以這些以少主相稱自己的人物看來,當年父母必是叱吒風雲的人物,而且自己又何以會變成了「霸王鞭」周公鐸的兒子,就難以想象了。

不過,在觀念上,他仍然抱著三分懷疑,並不全信「怪丐」等的認定。

顧盼之間,朝陽吐輝,金光遍灑,己是辰時光景。

「怪丐聶飛」道:「少主,目前危機處處,白日奔走不便,我們尋個僻靜之處歇上一歇,入晚,再行趕路,希望『逆旅怪客』他們能尋了來!」

「會嗎?」

「我己沿途做了暗記!」

「哦!」

「怪丐聶飛」舍了正道,向荒僻之處奔去,不久,來在一片密林之中,放下了周靖,道:

「少主,我去弄些吃喝的來!」

周靖無言地點了點頭。

「怪丐聶飛」以關切的口吻道:「少主,千萬不可離開,我將很快的趕回!」

「好的!」

「怪丐聶飛」彈身出林而走。

就在「怪丐聶飛」離開之後不久,一個幽靈般的人物,倏然出現。

周靖目光一掃之下,渾身汗毛豎立,駭然倒退了幾個大步,栗聲道:「莫姑娘,你……

你……」

來的,赫然是那與「紅須客評金」同歸於盡的莫綺華。

他清楚的記得莫綺華己當場殞命。

難道死人還會復活?

難道世間真的有所謂鬼魂?

心念及此,不由又退了一個大步。

那女子冷冷地道:「閣下就是周靖?」

周靖定了定神道:「你不是莫綺華?」

「她是我姐姐,我叫莫綺萍。」

「啊!」

周靖拭了拭額角的冷汗,又道:「令姐的事……」

莫綺萍容色凝沉地道:「我姐姐是如何死的?」

周靖黯然道:「在下實在愧對令姐!」

莫綺萍柳眉一豎,厲聲道:「你殺了她?」

周靖愴然一笑道:「等於是在下殺了她!」

「此話怎講?」

「她為了救在下而刺殺『紅須客』丘金,但『紅須客』丘金臨死反噬,毀了令姐,在下……」

莫綺萍芳容慘變,駭然道:「她為了救你而刺殺丘護法?」

「是的!」

「這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說著,流下淚來。

周靖內心也感到無比的酸楚,莫綺華畢竟是為他而死的,臨死之時,她吐出一個「愛」

字,但,她當初贈「辟水珠」,全力協助他取得「共工殘簡」,到底是為了什麼,至今仍是一個謎。

對方既是她的妹妹,也許能揭開這個謎底。

當下道:「姑娘也是『通天教』所屬!」

「不錯!」

「不知此來有何指教?」

「家師要見你!」

周靖不由心頭一震,莫綺華當初也曾說是奉師令行事,不知她姐妹兩的師父是何許人物?

為什麼要令她援手自己,而且莫綺華在臨死之時,握住自己缺了一趾的右腳,這絕非無因,也許是……

心念之中,脫口道:「令師尊諱?」

莫綺萍道:「閣下見面自知!」

「令師現在何處」

「離此不遠!」

「如此,姑娘請帶路。」

就在此刻——

一個嬌冷的聲音道:「周靖,江湖人心鬼域,你倒是大方得很,你知道多少人要得你而甘心!」

周靖與莫綺萍同感一怔。

一條人影,飄然現身。

周靖激動地叫了一聲:「梅姐!」

莫綺萍則驚呼一聲:「血女!」

來的,正是「血女甘小梅」。

甘小梅幽怨地瞪了周靖一眼,道:「跟我走!」

周靖一愕道:「跟你走?」

甘小梅小嘴一呶:「難道你真的想死在『玄天寒煞』之下?」

「梅姐己經知道……」

「嗯,你遺鞭谷外,我還以為你已遭了不幸!」

「謝梅姐關懷!」

「那些見外話不要說了,現在我帶你走!」

「可是這位姑娘的師父……」

甘小梅冷冷地道:「你知道人家安的是什麼心?人家的師父為什麼要見你?『通天教主』對你的照應難道還不夠?」

周靖呆了一呆,道:「莫姑娘的姐姐是為了我而……」

甘小梅粉腮一沉道:「你到底走是不走?」

周靖不由大感為難,他實在極想見見莫綺華姐妹的師父,以揭開心中的疑團,但甘小梅的話,又不無道理,也許這又是一個陷阱,而聽甘小梅話中之意,似乎有辦法能替自己解除具中的「玄天寒煞」……

心念未已,只見莫綺萍面色一沉,道:「此行對閣下的關係甚大,盼勿自誤!」

甘小梅大咧咧地向莫綺萍道:「你還是趁早請吧!」

莫綺萍冷哼了一聲道:「血女,你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怎麼樣?想打,是不是?」

「姓莫的不在乎!」

「好嘛!」

話聲中,纖掌倏划……

周靖橫身一阻,道:「梅姐……」

他忘了自己此刻功力全無,剛只說了「梅姐」兩個字,被甘小梅划起的掌勁,震得栽落一丈之外,口中哼出了聲。

甘小梅急忙伸手把他扶了起來,滿面憐惜地道:「傷了哪裡沒有?」

周靖一聲苦笑道:「沒有!」

莫綺萍冷哼了一聲道:「周靖,你來快他說一句,願不願見家師?」

周靖向甘小梅道:「梅姐,我不得不見一見那位前輩,因為……」

甘小梅憤憤地道,「因為什麼?」

「因能關係到我的身世!」

「真的?」

「我判斷是如此!」

「那好,我跟你一道去!」

莫綺萍冷聲道:「家師只命我請周靖一人。」

甘小梅粉腮一寒道:「對我不表歡迎?」

驀地——

一個細如蚊納,但卻字字清晰的話聲,遙遙傳至:「萍兒,時間不多了!」

顯然對方是以「千里傳音」之術發話。

莫綺萍略一思索之後,道:「兩位請,家師己等得不耐了!」

甘小梅一把扶起周靖,道:「請帶路!」

莫綺萍以異樣的眼色,瞥了甘小梅一眼,當先縱身奔去。

甘小梅緊躡其後而行。

周靖心裡可大不是意思,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少女抱著走,的確是不象話,但他功力全失,只好默然聽任擺布。

忽然,周靖想起了「怪丐聶飛」前去尋找食物,如果回到原處不見人,豈不要急煞,正想開口說話……

莫綺萍己剎住身形,道:「到了,兩位稍待!」

甘小梅應聲止住奔勢,把周靖放落地面。

眼前,藤蔓叢生,附壁攀岩,隱約露出一個洞穴,當然,如不是莫綺萍撥蔓而入,是不容易看得出來的。

工夫不大,莫綺萍在洞口傳聲道:「兩位請進!」

周靖的心,不由一陣怦怦急跳,因為極可能一個久懸心中的謎,將要解開。

甘小梅向周靖一擺手,道:「靖弟,走!」

周靖在前,甘小梅在後,撥開藤蔓,進入洞中。

洞徑不大,約在兩丈之間,縱深不及十丈,一眼即可見底。

一個年近不惑的黑衣女人,兀坐在一塊石頭上,莫綺萍站在她身後。

周靖大步走向前去,拱手為禮道:「在下周靖,尊駕如何稱呼?」

那黑衣中年女人,陡地站起身來,目射奇芒,一不稍瞬地緊盯在周靖臉上,久久才開口道:「你叫周靖?」

「是的!」

「莫綺華因何而亡?」

「在下視此為終生核事!」

中年女人嘆了一口氣道:「是我害了她!」

周靖聞言之下,為之一怔。

中年女人目光移向甘小梅道:「姑娘就是新近轟傳武林的『血女』?」

甘小梅臻首微點道:「過獎了!」

中年女人感慨地道:「姑娘,你很美!」

甘小梅淡淡一笑道:「謬讚!」

中年女人目光又移回周靖面上,沉聲道:「拙徒莫綺華臨終之時,可曾對你說過什麼活?」

「這個……」

周靖心念疾轉,莫綺華臨終之時,似乎有話要說,但死神己不給她時間,她僅只表達了愛意,這一點,他當然說不出口,另外,她說了半句話……

「莫姑娘約略透露了一些!」

「她說了什麼?」

「說是奉尊駕之命,證明在下的身世!」

「以後呢?」

「她傷重而死,沒有說出下文!」

中年女人慾言又止,有意無意地把目光瞥向甘小梅。

周靖立即覺察,道:「這位是在下義姐,尊駕有話但說無妨!」

中年女人,顯得異常的激動,聲音微帶顫抖地道:「周靖,你願竟脫下右腳鞋襪讓我看一看!」

周靖駭然退了一個大步,事實居然與他自己想象差不多,當初「怪丐聶飛」憑此而認出了他的身世,但連「地靈夫人」在內,對他的身世都諱莫如深,其中蹊蹺,無從想象,現在,這屬於「通天教」的中年女人,竟然也提到了這不為人知的特徵,當下,反問道:「尊駕此舉是有用意?」

「當然!」

「在下可否先行請問?」

「這……不能!」

「尊駕認為在下的右腳有問題?」

「如我沒有說錯……」

「怎麼樣?」

「你右腳少一大趾!」

周靖全身一震,再退了一個大步,駭然而又驚奇地望著這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激動地道:「沒有說錯吧?」

周靖點了點頭,道:「說對了!」

「如不嫌唐突,我想親自過目!」

「這……」

周靖略一猶豫之後,終於脫了右腳鞋襪。

中年女人驚叫一聲,跪了下去,失聲而呼道:「果然是少主!」

周靖頓時手足無措,又是一個叫他少主的人。

甘小梅與莫綺萍,驚愕得如泥塑木雕。

在莫綺萍而言,她師父竟然向周靖下跪而稱之為少主,簡直是不可思議。

在甘小梅來講,她覺得這位既是義弟,又是芳心默許的心上人,身世相當不簡單。

周靖好半晌才激情地道:「尊駕請起!」

中年女人緩緩站起身來,眼中滿含淚水,喃喃地道:「主人主母,當可瞑目九泉了!」

周靖全身起一陣可怕的痙攣,如果身世獲得證明,隨之的,可能是一個慘絕人寰的故事,他咬牙忍住即將滾落的痛淚,顫聲道:「尊駕到底是誰?」

中年女人想了一想之後,道:「少主,目前暫難相告,請恕妾身有不得已的苦衷!」

周靖宛如當頭被淋了一瓢冷水,看來,這中年女子仍然不會告訴自己有關身世之謎,但,他仍不死心地道:「在下的身世……」

「少主,你己獲得了『黑箱奇書』?」

「是的!」

「謝天謝地!」

周靖本想說出「黑箱奇書」應該是甘小梅之物,自己不想非分佔有,然而他想了一想之後,又把要到口邊的話吞了回去,因為他見甘小梅在向自己使眼色。

中年女人又道:「少主,當你練成奇書所載的武功之後,妾身當將一切過往稟陳!」

周靖含浪地應了一聲:「好的!」

「少主身中『玄天寒煞』……」

周靖咬了咬牙,道:「有這回事!」

中年女人向前一移身道:「妾身當為少主效勞!」

這話大出周靖意料之外,「通天教主」自詡這種獨門陰功,天下無人能解,而這中年女人竟然能解,這證明了她在「通天教」內,身份不低,同時與「通天教主」必有極深關係。

該否接受她的好意呢?

是否會影響以後自己向「通天教主」索討這筆賬呢?

心念數轉之後,毅然道:「好意心領了!」

中年女人粉面為之一變,道:「少主,『玄天寒煞』天下恐怕找不到第三者能解?」

「這個我知道!」

「聽說過了!」

「那少主為何要拒絕妾身之請呢?」

「這筆賬我誓必要向貴教教主索還!」

中年女人蹬地退了一步,道:「少主為了這點而不接受?」

周靖冷靜的道:「是的,一點不錯!」

中年女人凝思了片刻,終於以沉重的聲說道:「少主,這不相干,是兩回事!」

周靖一搖頭道:「我必須先清楚尊駕與『通天教主』之間的關係!」

中年女人面有難色,道:「少主是否可以不問這個?」

「不!」

「我替少主解除陰功所封穴脈,乃是憑我與少主之間的關係!」

「可是尊駕沒有說出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一點少主務請鑒諒,情非得已!」

「至少我得知道尊駕在『通天教』中的地位和身份?」

「少主,綺華綺萍是一對孿生姐妹,自動由我撫養長大,綺華已因少主的事而犧牲,難道這一點尚不足以邀少主對妾身苦心的明鑒?」

莫綺萍滿面悲度之色,低下頭去。

周靖黯然一嘆道:「這將是我終生之憾!」

中年女人道:「少主,妾身說這話的目的,並非是痛惜紹華的死,也不是表功,只是藉此以明妾身對少主的一份迫切冀望!」

「我體會得到!」

「那就請少主答應妾身的要求!」

甘小梅突然此時插口道:「靖弟,你應該答應,話都已說明了,不答應是矯情!」

周靖默然。

中年女人雙手各駢食中二指,猝然向周靖「黑虎」、「氣海」二穴點去。

甘小梅粉腮突呈一片緊張。

周靖但覺兩股陽和之氣,透穴而入。

接著,「六坎」重穴之上,又是一震,真元立有流轉的跡象。

中年女人雙手一收,右手伸中指,再度點出,戳向「中堂」死穴。

周靖慘哼一聲,栽了下去。

甘小梅栗喝一聲:「你敢!」

出手似電,劈向中年女人的腦門。

「血女,住手!」

栗喝聲中,莫綺萍舉掌朝甘小梅截去。

「砰!」的一聲脆響,雙掌接實,莫綺平連退三步,但卻阻止了甘小梅對她師父的閃電的一擊。

中年女人這時已跌坐周靖身邊,用手貼附在他乳上「雁窗」「靈虛」兩穴,粉腮微呈蒼白,足見她內力消耗不少。

這種手法,的確是別樹一格。

甘小梅暗喊了一聲慚愧。

莫綺萍憤然道,「血女,你幾乎誤了大事!」

甘小梅倒是爽快,歉然道,「是我的不是!」

半盞余的工夫,周靖俊目虎張,神光湛然,一躍而起。

中年女人仍跌坐如故,香汗淋漓,粉腮益形蒼白。

甘小梅美艷如仙的面龐上,綻開了兩朵笑靨,歡然道:「靖弟,你沒事了!」

周靖點了點頭,感激無比地望著中年女人。

又過了半盞茶工夫,中年女人才疲憊地站起身來。

周靖趕緊施禮道:「援手之德,就此謝過!」

中年女人還禮不迭地道:「少主,這是妾身份所當為,豈敢當謝字,妾身乘療傷之便,已將部份真元,輸入少主體內……」

周靖駭純怪不得她顯得如此疲憊,原來她把功力輸了一部分給自己。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為什麼和「地靈夫人」一樣,對往事保守機密?

心念之中,激動不已地道:「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尊駕此舉……」

「少主,這值不得掛齒!」

「我受之有愧!」

「少主言重了,妾身份所當為,昔日主母待妾身如同己出,殊恩難報萬-……」

周靖心中忽有所動,他想起「地靈夫人」對他說過的話,參以現在對方說話的口吻,莫非對方就是……

心念剛動,一陣人語之聲,倏告傳來。

不但打斷了中年女人的話聲,也打斷了周靖的思潮。

「你忒也粗心大意,少主功力全失,你放心把他撇在林中!」

「這是意外,誰也想象不到!」

「如果有什麼失閃,你這假要飯的問心何安?」

「兩位叔叔不用爭論了,尋人要緊!」

「要是不被『通天教』所擄,便是落入『一統會』之手!」

周靖一聽,是「怪丐聶飛」等人在尋找自己,當下急道:「我得告訴他們一聲!」

中年女人道:「少主,他們在找你?」

「是的!」

「是些什麼人?」

「逆旅怪客、怪丐聶飛、甄氏兄……」

「這個妾身知道,委身問的是他們的真實姓名?」

「真實姓名?」

「不錯!」

「難道他們用的全是化名?」

「妾身認為是這樣!」

周靖茫然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人聲漸去漸遠。

中年女人面容一肅,道:「少主,後會有期,你先請便!」

周靖本想再說什麼,但怕錯過了「逆旅怪客」等人,讓他們著急,只好作罷,目光轉向莫綺萍道:「莫姑娘,令姐之死,在下疚校至極,不過,在下會在心裡永遠紀念她!」

莫綺萍因師父在側,而師父稱對方為少主,還能說些什麼,當下黯然道:「相公不必自責,家姐乃奉師命行事,這隻能說是天意如此吧!」

周靖辭別了她師徒,和甘小梅走出荒洞之外,周靖忽然想到自己初闖「血谷」之時,甘小梅裝神扮鬼地能測出自己的心中所念,不由脫口道:「梅姐,我有句話問你?」

甘小梅嫣然一笑道:「什麼事?」

軟語輕笑,使周靖為之心神一盪。

「記得我初進『血谷』之時,你曾測出我心中所念,絲毫不爽!」

「怎麼樣?」

「太以玄奇!」

「那叫『天心通玄』,與『天眼通』、『天耳通』,殊途同歸!」

「哦!那麼……」

「怎樣?」

「剛進洞內的中年婦人,你當能知道她心中所思想的是什麼?」

「不!」

「這就奇了!」

「此種『天心通玄功』,我只練到了五成,家母可能到八成火候,非到十成,不足以窺測旁人的心念!」

「那梅相當初……」

「你記得我曾要你默想心事五遍?」

「有這回事!」

「那不就說明了,若非你全神專註,默念心事五遍,我一樣無法測出!」

「如此說來,梅姐無法知曉對方心事?」

「不錯,我功力火候,僅此而已!」

「但這已足驚世駭俗了!」

「靖弟,你想不出對方是誰?」

「如能想得出,豈非我已自知身世?」

「目前行止如何?」

「好歹得追上他們!」

「逆旅怪客等人?」

「是的!」

「那我們疾趕一程!」

「好!」

兩條人影,並肩而馳,捷逾星飛丸射,遠看直若兩縷輕煙。

顧盼之間,追出了數十里地,卻一無所見。

甘小梅道:「靖弟,算了,無法追得了!」兩人同時剎住身形。

周靖惑然道:「為什麼?」

「你知道他們准由這個方向走?」

「這……倒是未曾注意!」

「也許我們走的是相反方向?」

「我們該如何呢?」

「再說吧,總會碰上的,有個問題使我不解!」

「什麼問題?」

「你真的愛上比你年紀大一倍還多的『恨世魔姬』黃紫芳?」

周靖俊面一紅,道:「梅姐,你認為這樣嗎?」

「問你呀?」

周靖心念急轉,他到如今還不知道「恨世魔姬」的真正面目,但「恨世魔姬」對他一而再的恩情,確實令他感激至深,有兩次在情急之下,他承認愛她,他很難分析心中的感受。

「逆旅怪客」等一再地阻止「恨世魔姬」和他交往,為什麼?他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愛她,這是畸戀!

但,心的深處,似乎又不忍對她的愛峻拒。

這思想是很矛盾的。

甘小梅見周靖沉吟不語,如花粉靨,立時罩上了一層秋霜,冷冷地道:「靖弟,希望你不要做糊塗事!」

周靖尷尬地道:「我受她的好處太多。」

「這是兩回事,愛與感恩豈能混為一談。」

「現在不談這個好嗎?」

「不,你必須明白地表示!」

「這……」

「你承認愛她了,是吧?」

「沒有,可是……」

甘小梅冷冷…笑道:「恨世魔姬何以會知道『黑箱奇書』的下落?」

周靖惑然道:「我也感到十分奇怪!」

「不是你告訴她的?」

「沒有!」

「那就真是怪事了!」

周靖默然了片刻,道:「這事我要弄清楚!」

甘小梅意猶未釋地道:「當然,我沒有資格干涉你的行為。」

「梅姐,你這話……」

「我憑什麼呢?」

「憑義姐的關係難道還不夠?」

甘小梅面上飄過一抹幽怨之色,低垂臻首,半晌才嬌羞無限地道,「靖弟,你……

你……」

「怎麼樣?」

「你……愛我嗎」』

一雙深道的眸子,散發著無比的柔情蜜意,間雜著幾分羞澀,注視著周靖。

這一種神色,表現在美賽天仙的甘小梅面上,的確有一種任何人也無法抗拒的魅力,令人沉醉,令人魂銷。

周靖一顆心頓時狂跳起來。

甘小梅在不久前,曾表示過愛意,現在是第二次,而且很露骨。

除了愛或不愛,他別無選擇。

女如解語之花,男似生香之玉。

荒郊!

野林!

更增加了神秘而感人的氣氛。

尤其,那一雙使人沉迷,充滿了期待之色的眸子,確實令人不能自克。

周靖終於顫聲說出了一句:「是的,梅姐!」

甘小梅嬌羞不勝地笑了,那笑容,像溫馨的春天花朵,像仲夏夜的絝夢。

周靖只覺全身血液加速地奔流,一顆心似要脫口而出,呼吸,也隨之沉重起采,他挪動著步子,徐徐地,向甘小梅身前欺去。

甘小梅櫻唇微見翕動,美目射出了少女特有的情焰。

腮邊,出現了兩朵紅暈。

周靖兩臂箕張,突地向甘小梅撲去……

甘小梅但覺腰間一緊,她閉上了眼,一副火熱的嘴唇,覆蓋了櫻桃小口。

大地像是沉淪了。

天地也似乎突然縮小,小得僅只能容得下他和她。

泛濫的春潮!

人類與生以俱來的原始衝動!

燃燒!

理智被淹沒了。

兩個身形,滾落地面,像是瘋狂了般的,攪扭著翻向草叢。

驀地——

一陣破空狂笑,震耳傳至,聽聲音,約在五左右。

這一雙將要被欲焰焚毀的少年男女,驀然驚覺,雙雙站起身來,面上的春潮,在剎那之間消失無蹤。

周靖與甘小梅互相望了一眼,彼此不自然地一笑。

這怪笑之聲,不遲不早,恰當鴛夢將偕之時傳來,若非有意,確屬大煞風景。

周靖冷聲喝道:「那位朋友,何妨請出一見?」

連問三遍,竟然沒有應聲。

甘小梅冷哼了一聲,如一縷淡煙般飄掠過去,繞林一周,又回到原地。

周靖道:「如何?」

甘小梅憤然道:「溜了,連個影子都沒有!」

「這人身手不弱!」

「哼!」

以甘小梅與周靖的功力而論,十丈之內可辨飛花落葉,那發怪笑聲的人,悄沒聲地掩近五丈之內,算是她與周靖均在意亂情迷之中,沒有覺察,但,來人竟然又悄沒聲地離去,而不為二人所覺,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周靖想起剛才的一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若非被那神秘的笑聲所阻,他與甘小梅己做下了不可告人之事,雖然是兩情愛悅,但終究是不應該的,古語所謂,發乎情,止乎禮,何況,他還有個未婚妻易秀雲。

雖然,兩人因誤會而決裂,但下意識,他仍然是愛她的,畢竟,易秀雲是承長者之命所聘的未婚妻子,更何況「聖劍飛虹」易彬臨死的願望,加深了他的責任感。

於情於理,他不能在與易秀雲結合之前,和別的女子發生關係。

當然,他與易秀雲是否能結合,尚在未定之天,不過,人總是求其心之所安。

甘小梅面色一緩,微笑上頰,款款情深地喚了一聲:「靖弟!」

周靖心裡為之一盪,他幾乎不敢對她正視,因為她太美了,美得出塵,的確可以用「天上少有,人間無雙」這八個字來形容她。

「梅姐!」

「靖弟,你願與我長相廝守?」

「這……當然,不過……」

「不過怎麼樣?」

「你知道我還有個責任!」

「什麼責任?」

「易秀雲!」

「你不是已和她解除了婚約?」

「那只是一時誤會,其曲在我,她父親可以說因我而死,而她,是我養父生前作主訂的婚……」

甘小梅粉腮一變,接著幽幽地道:「你心中容不下我?」

周靖吶吶地道:「梅姐,話……不是這麼說,你了解我的苦衷!」

甘小梅秀眸一閉,隨又睜開,激動的紅著粉臉道:「弟弟,我心中只有一個你,如果……」

「梅姐!」

「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不愛我,我……」

「你……怎麼樣?」

「我只有死!」

周靖全身一震,道:「死?」

「是的!」

「梅姐,我值得你這樣嗎?」

甘小梅眼圈一紅道:「靖弟,盼你能記住我今天這句話!」

幽痴情語,令人蕩氣迴腸。

周靖不願這場面繼續下去,他怕自己抗拒不了那誘惑的故事重演,換轉話題道:「梅姐,令堂曾要你在一月之內尋回義兄甘江……」

甘小梅芳容一慘,嘆了口氣道:「我一直為此煩惱,自上次『鬼影子』借你的『血心』入谷,透露了先父死訊,家母本己如槁木死灰的心,更加消沉,她不願做『血谷』罪人,她為了家兄甘江而苟活下去,家兄是『血谷』唯一的繼承了……」

說到這裡,豆大的淚珠,己紛滾而下,宛似一朵帶雨梨花,硬咽著又道:「如果她知道家兄己然物故,那後果太可怕了,我……簡直不敢想!」

周靖鼻孔一酸道:「紙包不住火,事情總有戳穿的一天!」

「好在家母足不出谷,而且谷中的弟子,早在先父發生事情之時,被先祖父逐出谷外,所以外面事,無由傳入家母之耳!」

「但一月之限己經快到了呀?」

甘小梅仰天發出了一聲嘆息。

幽怨!

凄涼!

周靖全身起了一陣悚然的感覺,這嘆息聲,多像她的母親「血谷主人」,在「血谷」之中,所聽到的嘆息聲,他是永遠也忘不了的,那聲音似乎包含了世間所有的不幸,不象是發自生人的口,而是午夜幽靈的怨嘆。

甘小梅似錦芳華,竟然發出這種令人不忍卒聽的嘆息之聲。

雖然,她承襲了部分家門的不幸,但應不至此呀!

接著這一聲嘆息之後,甘小梅凄聲道:「為什麼所有的不幸,都集中在這一個家庭之內!」

「目前……以後呢?能瞞她一輩子嗎?」

「怎麼辦呢,除了瞞過一時算一時?」

甘小梅黯然神傷的點了點頭道:「靖弟,我得返『血谷』一趟,向家母復命,你……」

周靖道:「梅姐,我們再見!」

「你不陪我去?」「我還有事要辦!」

「什麼事?」

千頭萬緒,周靖不知從何說起,目前,他的確無事可為,但事實上他身世不明,許多恩怨未了,但又不知從何著手。當下苦笑一聲道,「我首先想證明我的身世!」

「如何證明呢?」

「這,我也不知道……」

「逆旅怪客等人既稱你為少主,他們當然有所為,為什麼?」

「我不想低聲下氣求他們,也許,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不陪我回谷?」

「不了,梅姐,『黑箱奇書』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

「共工殘簡!」

「共工殘簡?這名子好怪。」

「我取回之後就交給你!」

「給我,為什麼?」

「我說過那應該是屬於你的,因為是令先尊的遺物!」

「靖弟,我稟明家母,送你參研?」

周靖心中一動,但隨即搖頭道:「盛情心領了!」

「靖弟,你幾番出生入死,應該保有它,所謂奇珍異寶,本無定主,唯有德者居之,何況,這是我……我的一點心意!」

「梅姐,以後再說吧!」

「好,你自己珍重,我很快地就來找你!」

「梅姐珍重!」「對了,你的那根『霸王鞭』,我存放谷中,如果你需要……」

「暫時存著好了,我本來極少使用它!」

「那再見了!」「再見!」

「你……」甘小梅欲語還休,但粉腮己先紅了起來,秀眸閃射異樣的光采。

周靖心中一盪,道:「什麼?」

「你不吻我?」周靖似觸電般地一顫,他能拒絕那似水柔情嗎?於是,四片唇瓣,再一次接合在一起。

甘小梅整個嬌軀完全沒入了周靖懷中,丁香暗吐,貪婪地吮吸著,她像是要從這吻中,融化了情郎。

周靖有力的胳膊,緊緊地環圍著她的纖腰,騰出一隻手,輕輕撫弄著她鬢邊的散發,滑如凝脂的粉頸……前車之鑒,他怕不能從沉迷中自拔,而做出越軌的事。他輕輕地推開了她……

甘小梅秀眸半閉,像是夢囈般地道:「靖弟,我不知道如果沒有你的愛,我能否活下去?」

裊裊痴情吾,令人心蕩神馳。

周靖紅著臉道:「梅姐,我對你的愛,將隨著我的生命同始共終!」

「真的,靖弟!」

「梅姐,難道是假的?」

「靖弟,愛是自私的,但我不想獨自佔有你,這樣我已可滿足了!」

周靖當然明白她話中所指,只好報以歉然一笑。

兩人依依而別。

周靖望著甘小梅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心頭似沉重,又似輕鬆。

最難消受美人恩,他不禁有些迷惘。

他想到與義兄甘江神奇的結交!

初入「血谷」時的感受!

而現在,神秘莫測的「血谷」少主,竟然成了自己的愛人!

這變化,委實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他也想到了「血谷夫人」——一個最不幸的女人。

結果將是什麼?不可避免的悲劇。

正在沉思入神之際,忽感異聲入耳。

立即神思一清,冷冷地道:「林中是那位朋友?」

「是我,弟弟!」

人影晃處,一個奇醜絕倫的女子,已來到了身前。

周靖意外地一驚道:「是你?」

來的,正是「恨世魔姬」黃紫芳。

「恨世魔姬」嬌聲軟語地道:「弟弟,我們改了稱呼吧,以免你變得委曲!」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使周靖大感怔愕,茫然道:「改稱呼?」

「是呀!」

周靖心裡暗忖,對方的年紀可以做自己的母親而有餘,姐弟相稱,的確不雅,改稱呼也是對的。

心念之中,急道:「改什麼稱呼?」

「恨世魔姬」撲嗤一笑道:「我叫你靖哥哥,你叫我芳妹,如何?」

周靖一張俊面登時漲得排紅,啼笑皆非,對方的話,太出他意料之外,若非他感於對方對他的恩德重重,真會拂袖而去,姐弟相稱,己屬不當,要改為兄妹相稱,確實要使人笑掉大牙。

「你不是說笑吧?」

「說笑,誰跟你說笑,這稱呼再妥也沒有了!」

「這……這……」

「靖哥哥,就這麼定份子,談正事吧,我正在找你!」

周靖苦著臉道:「找我?」

「是呀,想不到會在此地碰上你!」

「有事嗎?」

「極端重要!」

「什麼事?」

「你記得黃小芳其人嗎?」

周靖心裡一陣怦怦亂跳,黃小芳,他豈能不記得,「水府洞天」之中,曾不惜生命救他不毀於乃師「水府主人」之手,也曾剖心示愛,而「共工殘簡」正是由她暫代保管,如今「恨世魔姬」提起她來,再參以不久前,「恨世魔姬」以「黑箱奇書」為條件,使自己脫出「通天教主」之手,事情決不簡單。

心念忖處,惶惑地道:「你見過黃小芳了?」

「不錯!」

「怎麼樣?」

「她要我代她轉交給你一件東西,你當知道那是什麼?」

周靖駭然大震道:「她把那東西交給你了!」

「恨世魔姬」平靜地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你這一問豈非多餘?」

「怎麼可能呢?」——

「她為什麼不親自還給我?」

「她無暇離開水府!」

「你……」

「你該稱我芳妹!」

周靖眉峰一見,面紅筋張,說不出話來,心想,真是得寸進尺,這種厚顏,確實是天下少有。

「恨世魔姬」若無其事地道:「你不願意?」

「這未免……」

「靖哥,我記得你說過愛我的!」

「可是……」

「這樣好了,在人前哪怕你稱我老前輩,但你我獨對之時,你得如此稱呼!」

周靖再次現出了一絲苦笑,心中急於要知道下文,無可奈何地道,「好,芳妹,說下去吧!」

芳妹兩字稱呼出口,心中的那份尷尬,就無法形容了。

「恨世魔姬」輕聲一笑,道:「你剛才要問什麼?」

「你與黃小芳的關係?」

「交情極深的朋友!」

周靖一怔聲道:「朋友?」

「你認為不是?」

「你們的年齡懸殊一倍有奇,如何……」

「交友可不限於年齡,比如你和我!」

周靖不由語塞,雖然心裡疑雲重重,但又說不出口,以「恨世魔姬」對自己的態度而論,她當然不會行使什麼詭計,但太不近情理了,令人難以置信。

當下想到另兩個問題,道:「你指出『黑箱奇書』的下落,豈非使黃小芳師徒蒙禍?」

「未見得!」

「什麼理由?」

「第一,當然是為了救你,第二,『水府洞天』的構設,有神鬼莫測之機,『通天教主』功力通玄也是白費,倒是你身中的『玄天寒煞』竟然會被那黑衣婦人解開,確實是件意想不到的事。」

周靖一震道:「你怎知道?」

「我見你與『血女』從山洞中出來,隨後又見那黑衣婦人和一個少女離開,是猜想出來的!」

「你早來了?」

「是的!」

「為何不現身?」

「我不願與『血女』正面衝突!」

「啊……」

周靖不由心如鹿撞,他想到自己和甘小梅的一幕,豈非盡入「恨世魔姬」眼底,但當於鈞一發之際,那發狂笑聲的神秘人又是誰?那聲音粗豪蒼勁,當然不會是「恨世魔姬」,這就耐人尋味了。

當下試探著又道:「你一直尾隨在我們之後?」

「沒有,我為了注意那黑衣女人,把你們錯過了,直到現在!」

「哦!」

周靖鬆了一口氣,暗道一聲僥倖,接著又道:「我還是有個極大的疑問,存在心裡己經很久了!」

「你說說看?」

「逆旅怪客何以力阻我和你交住?」

「這個我也不明白!」

「你應該知道的?」

「以後再說,怎樣,我們還談正事?」

周靖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道:「那東西你帶在身邊?」

「當然!」

「那就……」

「慢著,黃小芳還有話要我轉告!」

「她說了什麼?」

「她問你是否真的愛她?」

「這……」

周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不知如何作答,這話從「恨世魔姬」的口中問出來,的確令他大感為難。

「恨世魔姬」似己窺破周靖的心意,淡淡地道:「靖哥,你憑良心說句真話吧,她與我是兩個人,命是一條,你不必顧慮我,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結束這畸戀吧,我們事實上不相配啊!」

周靖莫測高深地緊盯了「恨世魔姬」一眼,鼓起勇氣道:「我承認,我愛她!」

「像她愛你一樣的深?」

「是的!」

「好,我滿足了……」

周靖心裡又起了一個疙瘩,自己說愛黃小芳,她滿足何來?

「恨世魔姬」話鋒一頓,接著道:「這東西仍由我保管,現在不能交給你!」

周靖一震道:「為什麼?」

「你目前是眾矢之的,『通天教』,『一統會』,還有其他不少貪婪之徒,都不會輕易放過你……」

周靖面上倏涌殺機,恨聲道:「這些帳我會一筆筆收回來的!」

「恨世魔姬」道:「但不是現在,你的功力對付一般高手有餘,但對幾個少數的魔頭則嫌不足,如果這東西不幸被奪,後果不堪設想!」

「依你之見?」

「你與『地靈宮』必有淵源?」

「這……是的」

「地靈宮是個極好藏身之處,你可以在那裡潛心參修,我們分道而行,在到達安全地帶之後,我再交給你,這樣萬無一失!」

周靖本待取回奇書,立赴「血谷」,把它交還甘小梅,但一想不妥,「恨世魔姬」顧慮的不無道理,當下點了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恨世魔姬」向周靖身前一靠,道:「靖哥哥,別忘了小芳的寄語!」

周靖不自然地一笑道:「我記得的!」

突在此刻——

一聲洪喝,倏告傳來:「黃紫芳,你的確不要臉!」

「恨世魔姬」醜臉一無表情,但眼中己閃殺光。

周靖已從聲音,認出來者是誰,揚聲道:「逆旅前輩嗎?」

話聲中,一個蒙面人己瀉落身前,不錯,他正是「逆旅怪害」。

緊接著,「怪丐聶飛」,甄氏兄弟,次第現身。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齊齊施禮道:「恭喜少主得脫危難!」

「什麼,兩位知道了?」

「途遇『血女』,蒙她告訴了少主獲救的經過!」

「哦!」

甄氏兄弟也上前一揖道:「周兄,幸喜無恙!」

周靖還了一禮,但對甄氏兄弟始終隨定「逆旅怪客」的行動,心中感到十分納悶,又不便問出口,只好存在心裡,但,對方的友情是值得心感的。

「逆旅怪客」一側身形,面對「恨世魔姬」寒聲道:「黃紫芳,今天在下要得罪了!」

「恨世魔姬」冷哼了一聲道:「閣下準備怎樣?」

「你既不聽忠告,在下只好毀了你!」

「哈哈哈哈,你辦得到嗎?」

「你就試試看!」

空氣在剎那之間驟是緊張。

周靖急聲道:「前輩,不可……」

「逆旅怪客」激動地道:「少主,我殺了她再向你請罪!」

話聲中,一掌劈向了「恨世魔姬」面門,另一手在一掌劈出的同時,曲指如鉤,抓向對方「肩井」,一招兩式,快逾電閃,詭譎絕倫。

「恨世魔姬」嬌軀一晃,巧極地移開上盤,雙掌斜斜削出。

兩人頓時打得難分難解。

周靖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十招之後,「恨世魔姬」已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逆旅怪客」陡喝一聲道:「黃紫芳,給你最後機會!」

「恨世魔姬」厲聲道:「辦不到!」

「逆旅怪客」怒哼了一聲,一招「金剛伏魔」脫手攻出。

這一招,連「妙手書生」也硬接不下,「恨世魔姬」自是又差半籌。

周靖情急之下,大喝一聲:「住手!」

幾乎是同一時間,悶哼傳處,「恨世魔姬」踉蹌退了三步,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加上那醜陋的面容,的確慘厲如鬼。

「逆旅怪客」略不稍停,雙掌猛揮,一道排山掌力,奔向了「恨世魔姬」,他有心在這一擊之中,毀去這個他認為不要臉的女人。

周靖可料不到「逆旅怪客」竟然不聽他的喝阻而再度出手。

一聲粟人的慘號起處,「恨世魔姬」飛出三丈之外。

「你真敢!」

周靖肝膽皆炸,盛怒之下,一掌劈向了「逆旅怪客」。

「怪丐聶飛」與甄氏兄弟不約而同地驚呼——聲:「少主不可!」

「砰」的一聲暴響,「逆旅怪客」身軀晃了兩晃,栽了下去。

他竟然不閃不避,硬承周靖盛怒之下的一擊。

周靖出手之後,才覺不該,但己收勢不及了,登時窒在當場。

「逆旅怪客」功力深厚,立即又從地上站了起來,口血己染紅了半幅蒙面中,嘶啞著聲音道:「少主,小的違命,聽候處置!

周靖顫聲道:「前輩,恕我失手,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少主,這是不得已!」

周靖一閃身到了「恨世魔姬」身前,只見「恨世魔姬」雙目緊閉,胸部微見起伏,暗道一聲:「還好,沒有死!」

突地——

一眼瞥見「恨世魔姬」所戴面具,掀離了一個角,露出雪白的肌膚,在好奇心的驅迫下,他毫不考慮地伸手掀去了面具。

「呀!」

周靖失口驚呼了一聲,連連倒退,眼前金星亂冒,身形搖搖欲倒。

另外的幾聲驚呼,也跟著響起。

周靖象是自語般地進出了一句話道:「怎麼會是她?」

「逆旅怪客」目注甄氏兄弟,栗聲道:「她是誰?」

甄氏兄弟搖了搖頭,滿面困惑之色。

「怪丐聶飛」目瞪如鈴地道:「她為何要以『恨世魔姬』黃紫芳的面目出現江湖?實在令人費解。」說著,搶前兩步,問周靖道:「少主,你認識她?」

周靖黯然領首,道:「她叫黃小芳!」

「黃小芳?」

「不錯,『水府主人』的弟子!」

「恨世魔姬」竟然會是黃小芳的化身,的確是周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逆旅怪客」朝周靖一跪,道:「少主,我錯了……」

周靖扶起「逆旅怪客」道:「前輩,錯不在你,你的動機是好的,剛才的一掌,你……」

「沒有什麼,少主,我只怕已促成了無法彌補的大錯。」

「目前先救人要緊!」

「怪丐聶飛」,突地大叫一聲道:「莫非如此?」

眾人間時一震。

周靖道:「前輩想到了什麼。」

「黃紫芳……黃小芳……莫非……」

「怎麼樣?」

「水府主人恐怕才真的是『恨世魔姬』黃紫芳!」

「逆旅怪客」驚「哦」了一聲道:「極有可能!」

「怪丐聶飛」凝重地向周靖道:「少主,在『水府洞天』之中,這位姑娘與水府主人是什麼稱呼?」

「師徒!」

「這很奇怪,師徒姓名只差了一個字。」

「恨世魔姬應該是多大年紀?」

「四十之間!」

「那不對!」

「不對?」

「水府主人,鬢髮如霜,年紀相去太遠!」

「逆旅怪客」目光閃閃地道:「她為什麼一口承認自己是『恨世魔姬』,至死不表露身份呢,否則的話,也不會造成這一場悲劇。」

周靖黯然地走近前去,蹲下了男子,伸手探查黃小芳的經脈穴道,顫聲道:「只剩下心脈未斷,恐怕……」

他不忍心說出下面的字眼,傷心之淚,驟然滾落腮邊,黃小芳對他可以說是情深似海,義重如山,而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當然,這不能全怪「逆旅怪客」,他定然也有相當的道理才動手。

「逆旅怪客」用充滿了愧疚地聲音道:「少主,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了,『恨世魔姬』黃紫芳曾經是主人昔日的愛人,所以我不得不全力阻止這件事的發展,想不到……」

周靖一震道:「家父到底是誰?」

「這……」

周靖既然一嘆,沒有追問下去。

「逆旅怪客」換轉話題道:「我這裡有丹藥八粒,可以救她不死,但……」

「怎麼樣?」

「功力將保不住了!」

周靖一拭淚痕,沉聲道:「有生之年,我誓必使之恢復功力,現在,先救人吧!」

「逆旅怪客」掏出了一個綠色小瓶,道:「少主,全部八粒,一次服下,再以真元助藥力發散,半個時辰見效!」

周靖接了過來,托開黃小芳的顴骨,把丹丸倒入喉間,甄名隱不待吩咐,己極快的用手在附近溪泉中棒了一棒清水來,徐徐灌人黃小芳的口裡,周靖復以手指輕點她的「雲門」

「靈泉」「喉結」三穴,丹上順喉而下。

隨即撥轉嬌軀,雙掌一附「命門」一附「泥丸」,把真氣緩緩迫入。

盞茶工夫之後,黃小芳呼吸開始粗重,面色也轉紅潤。

周靖汗珠滾滾而落,俊面由紅轉自。

又是盞茶工夫過去,黃小芳嚶嚀一聲,睜開眼來。

眾人的心弦為之一松。

周靖收回手掌,悲切地喚了一聲:「芳妹!」

黃小芳虛弱地道,「靖哥哥,這不是夢裡?」

「芳妹,是真實的!」

「我沒有死?」

「沒有!」

周靖想到她將功力全失,忍不住一陣酸楚。

「逆旅怪客」顫抖著聲音道:「黃姑娘,在下確實罪該萬死!」

周靖柔聲道:「芳妹,你覺得怎樣?」

「我……沒有什麼,只是覺得乏力!」

「芳妹,你不要難過,你的……」

「我的什麼?」

「你的功力……」

黃小芳粉腮慘變,閉上秀目,瞬又睜開,栗聲道:「我失去了功力?」

周靖傷感地道:「芳妹,我發誓有生之年必須使你恢復功力!」

黃小芳慰然一笑道:「靖哥哥,這就夠了,失去了功力又算什麼,沒有失去你呀!」

短短一句話,把一顆痴情的少女芳心,赤裸裸地表露無餘,勝過了於言萬語。

周靖用手緊握她的柔荑,默然不語,這一握,傳遞了彼此的心聲。

甄名隱、甄名南兩兄弟面上現出一絲異色,別轉頭去。

黃小芳伸手入懷,掏出一個薄薄的紙包,道:「靖哥哥,我只好現在交給你了!」

眾人眼睛一亮。

「怪丐聶飛」忍不住輕輕地叫了一聲:「黑箱奇書!」

周靖接了過來?貼身藏好,道:「芳妹,我送你到『地靈宮』暫住……」

「不!」

「不?」

「我要回水府!」

「芳妹,你功力己經全失了呀?」

「不要緊,家師也許能夠為力!」

「我是說『回龍潭』己被『通天教』封鎖,而『一統會』可能也插足其間,你功力全無,怎能安然返回水府……」

「通天教主與我有默契,我可以自由通行!」

「但如你入『水府』豈不自敗身份……」

「不會,我另有秘徑可循!」

「對方難道不會盯蹤,尤其你功力全無,行動上己受了限制?」

「不要緊,我自有道理!」

「不能,我不許你冒險!」

「我非回去不可,外間情況家師全不了解,恐生意外!」

「那我送你去?」

「羊投虎口?」

「逆旅怪客」道:「我送黃姑娘回去?」

黃小芳無力地一笑道:「誰也不能伴我而行,否則將弄巧成拙!」

周靖斷然地道:「芳妹,不行!」

「靖哥哥,不行也得行,我非回去不可!」

周靖痛苦地哼了一聲道:「芳妹,我現在就帶你走!」

黃小芳猛地站起身來,厲聲道:「你不要逼我!」

周靖跟著站定,愴然道:「芳妹,你這是何苦?」

黃小芳面色一緩,道:「靖哥,我有把握保持自己的安全,你盡可放心!」

「你執意要這樣?」

「請你原諒我不得不如此!」

「那我暗中保護你!」

「不用,你現在身帶奇寶,豈可留這不必要的險,倒是我要求你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安全處所,你務必答應我這要求!」

周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顯得進退兩難。

黃小芳從地上拾起被掀落的面具,重新戴上,恢復了「恨世魔姬」的形貌,道:「靖哥,我這一現身趕往『回龍潭』,所有的注意力將全部集中在我身上,你和各位朋友,可以放心地上道。」

周靖知道已干法改變她的意向,頹然道:「芳扶,我答應你,但,如果我重臨『水府』,如何才能……」

「你那顆『辟水珠』仍在身邊?」

「是的」

「那好極了,記得入潭之後,在潭底壁腳『水府洞天』四個大字的天字上筆劃交叉之點,連擊三掌,門戶自開!」

「芳妹,我記下了,你失去的功力,我即使豁出生命,也要使你恢復!」

「靖哥,我很感激你這番情意,也許我們再見時,我已恢復了功力!」

「芳妹有這自信?」

「水府主人承襲先代奇學,或許有此可能!」

「但願如此!」

「我該走了!」

周靖不顧眾人在側,突地抱住黃小芳深深一吻。黃小芳羞得連粉頸都紅了起來。

「芳妹,讓我送你一程?」

「不!」「你非答應不可!」說著,一把抱起黃小芳,扭頭向「逆旅怪客」等人道:

「我將迴轉『地靈宮』,各位先行一步,我自會趕上。」話落,人己在十丈之外。

「逆旅怪客」一揮手,四人悄悄地從後跟了下去。

周靖挾著黃小芳,一口氣弄出十來里,眼前,是背山面水的官道。

黃小芳嬌軀一扭,道:「放下我!」

「再送你一程!」

「不,你別忘了我此刻在別人眼中仍是『恨世魔姬』,如果讓人發覺我喪失了功力,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周靖無奈,只好把她放下。

「靖哥,你可以回頭了!」

「我……實在不放心讓你獨自行動!」

「憑我在江湖上闖蕩的經驗,大概還不至吃虧,你盡可放心!」

「芳妹,有句話該問嗎?」

「什麼事?」

「你為什麼要以『恨世魔姬』的姿態出現?」

「這……請恕師命難違,我不能告訴你。」

「那就罷了!」

突地——黃小芳一指官道盡頭,道:「有人來了!」

周靖放眼一望,累見數條白色人影,電旋而至。白影,使他不期然地想到對方可能是「一統會」屬下的高手。

來人速度奇快,剎眼之間,已臨切近,驚「噫」聲中,數條人影齊剎住身形,當先是一名白衫老者,后隨五個白衣勁裝漢子。不問可知,來的果然是「一統會」屬下。

周靖兀立道中,面寒如冰,冷冷地註定來人。

六個白衣人面現驚怔之色,緊靠在一起。當先的白衫老者向身後一名壯漢使了使眼色,那壯漢突地向空抖手,兩股流星火箭,沖空而起。

周靖俊面一變,殺機上臉,冷森森地向那白衫老者道:「閣下是『一統會』的人?」

白衫老者稍一遲疑,道:「不錯!」

「閣下有個名姓的吧?」

「飛龍堂主李秋農!」

「閣下放出訊號,不用說是要召援手對付在下?」

「就算是吧!」

周靖心念疾轉,黃小芳功力全無,如果對方援手趕到,難免顧此失彼,不如先解決了當面的人,要黃小芳上路。

心念之中,身形向前一欺,道:「在下本來不想殺人,各位既是沖著在下而來,那就說不得了!」

了字出口,一掌向「飛龍堂主」劈了過去。

「飛龍堂主李秋農」一晃身橫飄八尺,並不還手,顯然,他自知不是周靖的敵手,何況還有一代女魔「恨世魔姬」虎視在旁,同時,他希望延時待援。

周靖當然明白對方心理,為了黃小芳的安全他必須速戰速決。

低吼一聲,身形閃電般旋時,「一招殘身」,斷然出手。

這一招「血谷」給學,玄詭厲辣,一般高手,根本沒有招架躲閃的餘地。

『飛龍堂主」神色大變,雙掌疾掄,封住門戶。

砰的一聲大響,挾以一聲悶哼,「飛龍堂主」口吐鮮血,連連後退。

周靖可不容對方有喘息的機會,第二招「二招奪命」又告施出。

暴喝聲中,五個白衣勁裝漢子,齊齊發掌搶攻,這五個壯漢,竟無一庸手,五道掌力,勢可排山,從不同角度卷出。

周靖身形一窒,招式竟然夠不上部位。

「飛龍堂主」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暴退一丈。

周靖冷哼一聲,撲向了五名壯漢,「三招碎屍」電疾出手。

慘噴破空而起,五壯漢之中的三個,肢殘體斷,血肉橫飛,肝臟五腑拖了一地,死狀之慘,令人不忍目睹。

另兩個壯漢,這時己呆若木雞,寸步難移。

「飛龍堂主」亡魂盡冒,但他身為堂主,豈能坐視屬下慘死,何況對方也不會放過他,頓生拚命之心,厲吼一聲,彈身猛撲,出手連攻一十八掌。

周靖不由被這一輪亡命猛攻,迫退了數步。

兩名壯漢,回過頭來,長劍出鞘,從左右夾擊而上。

周靖乘「飛龍堂主」攻勢一松之際,全力推出了一掌。

慘號曳空,「飛龍堂主」如斷線風箏似地飛瀉向官道外的江流之中。

就在「飛龍堂主」剛被震得飛起的同時,兩隻閃閃長劍,己挾嗤嗤劍氣,猛烈襲至,周靖身形微退,兩劍登時落空,一退再進,雙手左右抓出。

這一抓之式,詭辣得到了家,一下子攫住了兩隻劍尖,振腕之間,如山潛勁,從劍身迫向了兩壯漢。

兩壯漢各驚呼一聲,兵刃脫手,人跟著踉蹌後退。

周靖雙臂互交,兩隻長劍劍尖方向,激射而出。

又是兩聲慘絕人寰的慘嗥,嘶空而起,兩壯漢同時被長劍穿胸,仰天釘在地面之上,劍沒及柄。

黃小芳似乎不忍地道:「靖哥,你還是快些離開吧,我繞道而行!」

周靖未及答話,身側己響起一個森寒的話音道:「周靖,你出手的確夠狠!」

周靖大吃一驚,電疾地一側身,不由心頭泛起了一股寒意。

三丈之外,並排站著四個白袍老者,各人胸前分別綉著「風」「火」「雷」「電」四個碗大的黑字。

這四人,他並不陌生,正是「一統會」的四大金剛。

「風金剛」桀桀一聲怪笑,道:「妙極了,『恨世魔姬』也在此處,看來『飛龍堂主』和五個手下,死得不冤,有代價!」

「雷金剛」接著沉聲道:「周靖,放光棍一點,要不要老夫等動手?」

周靖不禁有些心說意亂,一對一,四金剛誰也不是他的敵手,事手的話,他至多只能接戰兩金剛,但黃小芳豈非成了對方釜中游魚?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當下冷笑了一聲道:「四位的來意只是為了『黑箱奇書』?」

「風金剛」是四金剛之首,立即接話道:「不錯,但同時也要人!」

「要人?」

「嗯!」

「在下做事一向獨來獨住,在下的事,不願占染別人,『恨世魔姬』是局外之人,希望她離開之後,我們再談……」

「哈哈哈哈,周靖,你少來這一套,『恨世魔姬』把『黑箱奇書』的下落,出賣給『通天教主』,換取你的性命,她怎會是局外人!」

「恨世魔姬」冷冷地道:「四位乃是奉令行事,如果想達成任務的話,我們可以談談條件的!」

「風金剛」目中精光一閃,道,「什麼條件?」

「我隨各位到貴會總壇,提供取得『黑箱奇書』的線索……」

「條件呢?」

「放過周靖!」

顯然,她要犧牲自己,以換取周靖的安全。

周靖大聲道:「恨世魔姬,在下的事毋庸你操心!」

「雷金剛」宏笑一聲道:「老大,別浪費時間了,全帶走吧!」

周靖冷哼了一聲道:「帶走,這話未免太輕鬆了!」

「火金剛」冷冷地道:「你無妨等著瞧!」

周靖狠狠地瞪了黃小芳一眼,意思是怪她不顧生死,如果黃小芳安全離開,憑他的功力,雖非四金剛之敵,但未始不能全身而退。

「恨世魔姬」恍若未覺地道:「閣下,方才談的條件如何?」

「風金剛」不屑地道:「恨世魔姬,少玩花樣了,誰與你談條件,難道你還想飛上天去不成?」

周靖心念幾轉之後,突地下了決心,目前以使黃小芳安全離開為原則,當下探手懷中,取出「共工殘簡」,一揚道:「『黑箱奇書』在此!」

黃小芳驚叫一聲:「周靖你想做什麼?」

四金剛目光一亮,不約而同地向周靖迫近了數步……

周靖冷喝一聲道,「四位最好等在下把話說清楚,若要想動武,在下還不致膿包到接不了你們的三招兩式,在下只須手指斥力,這本奇書將成粉未!」

四金剛果然應聲不動。

「風金剛」目光連閃,顯然有些沉不住氣地道:「周靖,如何證實你所持的是『黑箱奇書』?」

周靖冷哼了一聲道:「在下還不是行險使詐之徒,信不信由你!」

「你……願意自動交出來?」

「現在暫且不談這問題,老話一句,讓『恨世魔姬』先離開!」

「你這是何居心?」

「她沒有因我的事受累的理由!」

黃小芳厲聲道:「周靖,你將後悔莫及,你認為我會離開嗎?」

四金剛同時面現困惑之色,不知周靖和「恨世魔姬」到底在搗什麼鬼。

周靖栗聲回語道:「恨世魔姬,你想同歸於盡?」

黃小芳喃喃地道:「隨你吧,你將會後悔終生的!」

說著緩緩移步走向臨江的道邊。

周靖忽有所覺,顫聲道:「你想做什麼?」

黃小芳幽幽地道:「周靖別了!」

涌身一躍,沒入滾滾的江流之中。

黃小芳竟然投水輕生,的確是周靖夢想不到的事。

心寒膽幕之下,大喝一聲:「芳妹不可!」

彈身撲了過去。

「慢來!」

一道排山勁氣,把周靖彈起的身形迫落地面,出手的是離道旁最近的「火金剛」。

黃小芳的身軀一沉一現,瞬即無蹤。

周靖眼前一黑,幾乎栽倒當場。

四金剛刷的散開,各佔一個方位。

周靖望著那滔滔江水,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一個痴情的少女,就這樣結束了她的生命。

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黃小芳是他的愛人,也是他的恩人,她數次救他不死,而最後她卻為他而死。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眼看著心愛的人去死,而無法加以擺手。

他悲傷地喃喃道:「多情自古史遺恨,看來綿綿此恨將永無了期的了,芳妹,你何苦輕生啊!」

這剎那之間,他像是一個被人遺棄了的人,被投擲在另一個世界中。

腦內,是一片空白,心房,急速的收縮。

他真想涌身一躍,永伴伊人。

一縷勁風,襲上身來……

他本能地揮拳猛切。

「砰!」

雙掌接實,各退了一個大步。他從極度的悲痛中,回到了現實,這出手襲擊他的,是「電金剛」。

悲憤,化成了怨毒,哀傷,要做了殺機。

一雙俊目,倏然射出駭人然芒,牙根緊咬,使面孔變了形,直瞪著五步之外的「電金剛」。

「電金剛」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殺!」

這一聲狂吼,像猛虎在中了獵人鏢、箭時那一剎那的嚎叫,栗人心魄。

隨著這一聲栗人的狂吼,身形似閃電般撲出,雙掌挾以畢生勁力,加上滿腹的怨毒,劈向了「電金剛」。

這捨身忘命的一擊,勢如駭電轟雷……

一聲震耳慘噴傳處,「電金剛」口血飛射,栽了下去。

其餘三金剛如大夢初醒般個個怒噴一聲,擊出一掌。

三道排山狂飄卷處,周靖連退了七個大步,牙齦噴出了血水,但他沒有哼出聲,「玄龜神功」使他夷然無損。

他能在一招之間,劈死了四金剛之一的「電金剛」,的確出人意料之外,主要的原因是大多的怨毒悲憤,使他發出了這搏命的一擊。

這一擊之威。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三金剛一個個目赤似火,滿臉殺機,那神情似要把周靖生存活剝。

「風金剛」厲聲道:「周靖,老夫要把你碎屍萬段!」

周靖目眥欲裂地道,「這筆賬要以『一統會』全體會眾的血來償還!」

「小子,你臨死還在做夢!」

「上呀,老狗!」

驀地——

數條人影,飛瀉而至。

三金剛一見來人,駭然變色。

來的,正是「逆旅怪客」、「怪丐聶飛」與甄名隱甄名南兄弟。

「逆旅怪客」急聲道:「少主,黃姑娘呢?」

周靖顫聲道:「被迫投江了!」

「啊!」

四人間時發出一聲驚呼。

「逆旅怪客」暴吼一聲道:「斬了這三條狗!」

吼聲中,己撲向了「風金剛」。

甄氏兄弟雙雙撲向「火金剛」。

「怪丐聶飛」身形才動,己被周靖搶先撲向了「雷金剛」。

一幕驚世駭俗的惡鬥,疊現了出來。

「逆旅怪客」一上手就使出輕易不用的三絕招,一招「金剛伏魔」,迫得「風金剛」閃退不迭,第二招「韋陀護法」,「鳳金剛」悶哼一聲,身形一連幾個踉蹌,第三招「佛光普照」才施出一半……

「鳳金剛」狂嗥一聲,橫栽兩丈之外。

「逆旅怪客」一個縱步,抓起半死的「風金剛」雙手握腿,一分,半聲悶哼,挾著一片紅光,「風金剛」被活生生撕成了兩片,肝臟五腑,狼藉一地。

一旁——

周靖出手如狂,迫得「雷金剛」毫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火金剛」在甄氏兄弟聯攻之下,雖然忘命狠擋,但也成了強弩之末。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倏告傳來:「住手!」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乍喝,震得所有在場的人心神皆顫,不期然地全住了手。

「逆旅怪客」一看來人,閃電移身周靖身前,惶急地道:「少主,你立即離開,我等全力擋住這魔頭!」

來人,身著白袍,白眉倒吊,白髮與白須虯結在一起,滿面坑坑凹凹的斑痕,單那形貌,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慄。

「雷」「火」二金剛,戰戰兢兢地躬下身去,齊齊喚了一聲:「參見宗祖!」

怪老人只哼了一聲,二金剛俯首退到了他的身後。

周靖寒聲道:「這老怪是誰?」

「逆旅怪客」聲音都變了調,悄悄地道:「疤面老祖,功力在『通天教主』之上!」

周靖心頭猛地一震。

「逆旅怪客」接著栗聲道:「少主,請即離開,若再延遲,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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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谷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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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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