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群俠均以蕭瑤之說為然,一齊就地盤坐,調息運氣,期令周身血脈通和,處於最理想的迎戰狀態!誰知就在群俠靜坐未久之後,「白衣崑崙」蕭琪突然一睜雙目,詫然說道:「奇怪,這是什麼氣味?」她這一句話兒驚醒了其餘群俠,紛紛用鼻子連嗅,想幫助蕭琪有所分辨。辛東坡連嗅兒嗅,首先笑道:「琪侄詫驚蹙眉則甚?我們前後左右都是青松,這氣味正是松子香呢!」

蕭瑤雙眉方蹙,蕭琪已搖頭笑道:「松子或松針等所散發的氣息只是一股清香,不像我們所聞得的香氣之中,還帶有一種淡淡的腥氣。」

蕭瑤正色說道:「我同意琪妹所說,認定事有蹊蹺,因為我也嗅出有點極淡的腥味夾雜在清香之內。」

辛東坡又復嗅了一會,方對蕭琪、蕭瑤點頭說道:「兩位鬼侄女的嗅覺真靈,我直到如今才嗅出一點你們所說的淡淡腥氣。」

跟著,顧朗軒與穆超元二人也有了同樣的覺察。

這時,林傲霜皺眉苦笑說道:「這倒真是怪事,為何你們都有覺察,我卻根本嗅不出什麼腥味?」

蕭瑤笑道:「霜姊嗅不嗅得出腥味沒關係,我們最要緊的是必須弄清楚這種腥味究竟從何發出?」

顧朗軒道:「若照通常情理而論,凡屬腥味,多半發自蛇蟲等惡毒之物!」

穆超元在一旁加以補充說道:「還有一點,就是腥味奇濃,或是腥味極淡之物,其毒性的兇惡暨程度也必比一般蛇蟲來得猛烈,多半是世所罕見!」

林傲霜瞿然說道:「若照穆老人家之語聽來,你們所嗅得的有淡淡腥味之物必甚惡毒,大家且費點心神好好找它一找!」

說完立即站起身形,開始在這片松林左右四散走動找尋。

她走得比較接近蕭琪之際,蕭琪雙眉一蹙,面色立變!

接著,她突向林傲霜叫道:「霜姊,請你先退後三丈!」

林傲霜有點莫明其妙,但又不便不照蕭琪所說去作,只得略一飄身,後退了三丈一二。

她腳尖點地,身形站穩,向蕭琪含笑問道:「琪妹,你要我突然退後三丈之舉,有何玄機?頗令我莫測深高的呢!」

蕭琪竟未答理林傲霜所問之語,又向這位「梅花女俠」含笑叫道:「霜姊,請你一步一步,向我們這邊慢慢走將過來。」

林傲霜秀眉一蹙,苦笑問道:「琪妹,你葫蘆之中究竟賣的是什麼葯?

真把我弄得太糊塗了。「

蕭琪笑道:「霜姊暫時莫問,等你慢慢走到我們面前之時,或許我便可以把這悶葫蘆擊破,如今是連我也悶在葫蘆之中,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呢!」

林傲霜無可奈何,只得在三丈以外,一步一步的向蕭琪等人緩緩走近。

在她走到距離蕭琪等約莫七八尺時,蕭琪一挑雙眉,高聲叫道:「霜姊止步!」

跟著,將首一偏,向她姊姊蕭瑤笑道:「姊妹,你……」蕭瑤知道蕭琪問話之意,遂不等她再往下講,便自點頭接道:「我仔細辨出來了,霜姊走遠時,腥味便淡,走得近時,腥味便濃!」林傲霜聽了哭笑不得,神色尷尬地說道:「知此說來,所謂腥味,竟是從我身上發出的了?……」蕭琪點頭道:「正因如此,我們大家或先或后地都嗅出了這腥味,卻只有霜姊一人毫無察覺。」林傲霜苦著臉兒道:「我……我又不是什麼毒蛇惡蟲,身上怎會發出腥味的呢?「顧朗軒始終不曾發話,只是在閉目沉思,如今,似有所得地瞿然說道:」不好,霜妹曾落在群邪手中,會不會是群邪在她身上下了什麼惡毒之物,對我們暗加算計!」

蕭瑤點頭道:「這種判斷極為合理,我認為與事實相符,不會差得太遠!」

穆超元道:「倘若顧老弟料得不錯,則我們於嗅得腥味之際便已中了暗算,大家請快行功一察臟腑之間,看看可有異狀?」

辛東坡、顧朗軒、蕭瑤,以及林傲霜等男女群俠聞得穆超元之言,均深覺為然,一齊盤膝靜坐,行功默察。

穆超元自己也自照樣施為,加以察看。

片刻過後,那位「梅花女俠」林傲霜首先長吁一聲,揚眉笑道:「還好,還好,我們臟腑之間,平靜如常,毫無中毒跡像!」

顧朗軒本在閉目調息,聞言之下,雙眼一睜,向林傲霜苦笑叫道:「霜妹,你所說的『我們』一語中的『們』字,恐怕應該去掉!」

林傲霜愕然道:「去掉『們』字?這意思是除了我外,你們都已中了暗算!」

顧朗軒道:「別人如何情況我尚不知,但以我自己而論,我卻覺得已有一種奇異的毒力深入臟腑。」

林傲霜聽得顧朗軒業已中毒,雙眉方自一蹙,辛東坡突然叫道:「顧老弟,我和你同病相憐,臟腑之間也蠢蠢欲動,多了一點東西!」穆超元跟著說道:

「我也如此……」一語未畢,蕭瑤、蕭琪姊妹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一齊說道:「我們也是一樣,臟腑間已中奇毒!」

這樣一來,除了林傲霜一人以外,其餘五人已身中奇毒,而這種毒力又不知是什麼東西?將在何時發作?

群俠面面相覷之下,林傲霜皺眉說道:「這事真點有些奇怪,你們既均已中毒,我亦應難倖免,對方卻偏偏放過我一人則甚?」

蕭瑤秀眉微沉,正欲答言,突然聽得小松林外尚有異樣聲息?

她目光方注,松林之外業已起了一陣「嘿嘿嘿」得意的怪笑之聲!

蕭琪耳力甚聰,一聽笑聲,便自喝道:「是不是『玲瓏玉兔』洪三通老兒?」

松林口外又復怪笑一聲道:「不錯,是我,蕭二姑娘委實真好耳力……」隨著話聲,人影閃處,那位「玲瓏玉兔」洪三通和「青陽木魃」柳洞賓二人,業已距離丈許地站在群俠面前。

蕭瑤目光一掃洪三通、柳洞賓二人,秀眉雙挑,冷笑說道:「木小萍適才還說『彼此戰約既定,期前不動干戈』,言猶在耳,你們便反覆違諾,真是無恥之輩!」

洪三通得意笑道:「蕭大姑娘莫加責罪,我和柳老弟並非為動干戈而來……」

蕭瑤道:「不動干戈,來此則甚?」

洪三通陰惻惻地說道:「我是來看看我所作的安排是否生效?換句話說,也可說是前來解答適才林傲霜姑娘所提出的那項心中疑問!」

林傲霜道:「好,你既欲解答,我便問你,你和我有甚淵源,為何單單把我放過?」

洪三通笑道:「你是帶毒之人,我當然要給你服下解藥,保護你的安全,否則,你若先行中毒,其餘諸人都相當精明,誰還會再上當?」

語音微一頓,目注林傲霜道:「你說,只要其餘之人均已中毒,只剩下林姑娘一個,也無殊瓮中之鱉,釜底游魚,起不了什麼作用的了!」

顧朗軒道:「洪老兒,你少得意,你雖然來得了,卻未必去得了呢?」

洪三通獰笑道:「顧朗軒,你還敢狂?你知道你們所中的是什麼毒力?」

顧朗軒冷笑道:「這與中了什麼毒力有何關係?……」洪三通不等顧朗軒再往下講,便自以一陣狂笑截斷他的話頭,說道:「當然大有關係,你們所中的奇毒,是我從苗疆帶來的『蝦蟆毒蠱』,凡屬中了這種蠱毒之人,只要一提真氣,便將慘遭毒蠱嚙心而死,洪三通和柳老弟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有什麼來得去不得呢?」

蕭琪喝道:「洪三通老兒,你少得意,我適才從你笑聲中聽出,你在『千鬼壑』下被我震動臟腑,傷勢不輕……」洪三通點頭笑道:「不錯,我臟腑之間確實受震不輕,但這種傷勢最多調養上三五日光陰便可痊癒,你們卻步步走近黃泉,決無生望的了!」

蕭瑤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適才還說不是為動干戈而來?顯然你心存惡念……」洪三通「哈哈」一笑,介面說道:「惡念雖存,干戈不動,我洪三通一向精明,不會笨得對於你們這些已中『蝦膜毒蠱』、顯已死定之人再多費手腳!」

林傲霜叱道:「洪老兒,你休得意,即令穆老人家、辛老人家業已中毒難提真氣,但我林傲霜卻還有力一搏,在你臟腑重傷的情況之下,我肯放過你么?」

洪三通目光一掃群俠,在臉上浮起一片得意的奸笑,向林傲霜緩緩說道:

「林姑娘,你怎不會想想,我把『青陽木魃』柳洞賓老弟帶來則甚?因為在你們這群人中,林姑娘是最弱的一環,你不會勝得過柳老弟的!」

林傲霜怒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管敵不敵,我都要竭盡所能和你們拚鬥一下。」

語音一落,便待凝功出手,向洪三通,柳洞賓等兩個魔頭撲去。

蕭瑤突然叫道:「霜姊且慢,我還有幾句話兒要問他們。」

林傲霜只得暫時忍耐,皺眉不動,蕭瑤遂目注洪三通,發話問道:「洪三通,你前來把暗下『蝦蟆毒蠱』之事對我們說明,這內中似乎蘊有特殊用意吧?」

洪三通獰笑道:「當然有特殊用意,我苦心調教的五名『五行傳人』中,被你們連傷四人,彼此仇恨太深,我當然應該竭盡所能,盡量使你們死得痛苦一點!」

蕭瑤不解問道:「盡量痛苦,此話怎講?」

洪三通道:「毒蠱嚙心,只是肉體痛苦,但在毒發以前先知死訊,卻是比肉體痛苦還要難過的精神痛苦!尤其是林傲霜,她既作了散毒之人,害苦你們,又複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毒發無救,這份心中的愧疚和痛苦將無法形容,故而,我雖不對她下毒,她自已也該自盡謝罪,不能忝顏多活一刻的了!」

林傲霜銀牙挫處,厲聲喝道:「不錯,瑤妹等倘有不測,林傲霜自當追隨地下,但在我死前,可會饒過你么?恐怕你死得比我還早一點!」

隨著話聲,右手揚處,一股勁急掌風,便向洪三通當胸擊去!

柳洞賓在一旁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林傲霜,你應該自量一些,別作夢了!」

他袍袖展處,以所練「乙木真氣」,硬接林傲霜所發的掌風,使這位「梅花女俠」的身形震得晃了一晃。

林傲霜雖知自己未必是這「青陽木魃」的對手,但卻惡氣難消,仍欲再拼!

蕭瑤皺眉叫道:「霜姊,請你聽聽我的話兒好么?我要你再度忍耐一下!」

林傲霜道:「瑤妹,常言道:」對牛彈琴,聲不入耳。『何必要與這些凶邪多說費話?「蕭瑤笑道:「不是廢話,是我不相信,我們姊妹和穆老人家、辛師叔、顧兄等業已准死無救!因為天下有一物便有一制,決無『不解之毒』,那『蝦蟆毒蠱』雖然歹毒無倫,但必也有解法的藥物……」洪三通聽至此處,點頭接道:「『蝦蟆毒蠱』雖有解藥,但你們無法到手,也是枉然!」

蕭瑤笑道:「不見得弄不到手吧?老魔頭,你敢不敢說出你把『蝦蟆毒蠱』的解藥藏在什麼所在?」

洪三通拍拍自己的肚皮,目光凝注蕭瑤,嘴角微披,軒眉答道:「蕭大姑娘少耍心機,像如此重要之事,我會告訴你么?反正這種解藥太關重要,我是把它藏在外人絕難尋到的、極為秘密的所在!」

蕭瑤秀眉一皺,似在沉思。

洪三通問道:「蕭大姑娘,你在想些什麼?」

蕭瑤應聲答道:「我是在想,究需採取什麼手段,方能去除我們所中的『蝦蟆毒蠱』?」

洪三通搖手狂笑說道:「不必,不必,你不必枉費心思了,慢說你這『紅衣崑崙』,就是你義母董夫人來,也無法想出……」蕭瑤不等洪三通說完,便即挑眉叱道:「胡說,我已經想出了辟邪解毒的無上妙藥!」

洪三通聽她似有絕大把握,說得如此肯定,不禁為之一怔,搖了搖頭說道:

「不可能,哦……我不相信……」蕭瑤接著:「不信,你就聽著……」跟著,她面色一展,一雙妙目中神光湛湛,朗聲吟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洪三通聽得啞然失笑道:

「我問你想出了什麼妙策?你卻朗吟文天祥的『正氣歌』則甚?」

蕭瑤正色說道:「文天祥冰心鐵骨,炳耀千秋,他的『正氣歌』難道沒有辟邪的作用?」

洪三通笑道:「就算浩然正氣可以辟邪,但只憑几句詩詞,何來解毒之力?」

蕭瑤正色道:「既具浩然正氣,必然無邪不辟、無毒不祛,請你再聽下去。」

說完,側顧其餘群俠,含笑說道:「穆老人家、辛師叔,以及顧兄、霜姊、琪妹,請與我一同把這首文天祥的『正氣歌』高聲朗誦下去。」

穆超元等雖弄不懂蕭瑤的葫蘆之中究竟賣的甚葯?但卻知她必有深意,遂一齊點了點頭。

蕭瑤嫣然一笑,滿面神光,領著群俠朗聲吟道:「……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孤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吟至此處,蕭瑤面含微笑,把手一揮,其餘群俠自也紛紛住口。

洪三通失笑道:「怎麼?

你們怎不往下繼續吟詠了呢,是不是神經業已發夠?「蕭瑤笑道:「我認為已經夠了,『正氣歌』凜然正氣,威力無倫,對付你和柳洞賓兩個小小的妖魔,吟上二十來句,還不夠么?」

洪三通縱聲狂笑說道:「你們真是痴人說夢,慢說只念了幾句歌兒,就有真正的『張睢陽齒』和『顏常山舌』在,又拿我洪三通和柳洞賓老弟可奈何呢?」

蕭瑤臉色一沉,厲聲喝道:「無知孽障,我先叫你倚為護法的『青陽木魃』柳洞賓死給你看!」

洪三通哂然笑道:「蕭瑤,你大概是窮途末路,急瘋心了,你們五人均已中了『蝦蟆毒蠱』,無法提聚真氣,只剩下區區一個林傲霜,根本不是柳洞賓老弟的對手,哪裡還會……」蕭瑤不等洪三通話完,便即冷笑一聲,截斷他的話頭,介面說道:「不見棺材不流淚,不到黃河不死心,我若不給你見些真章,你這奸刁狠毒的萬惡老鬼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語音至此略頓,妙目倏然雙張,閃射出炯炯神光,高聲叫道:「扶持天地正氣的值日功曹何在?快替我把這助紂為虐的『青陽木魃』柳洞賓先行加以誅戮!」

「哈……」

洪三通想打一個「哈哈」,但卻未能完成,僅僅打了半個!

因為第一個「哈」字剛出喉中,業已看見「青陽木魃」柳洞賓一聲不響地徐徐仆倒在地!

這種現象太以令人吃驚,洪三通一聲「哈哈」中的第二個「哈」字自然窒在喉中,無法笑得出口!

洪三通趕緊搶步走到柳洞賓身前,蹲了下來,用手探視,卻見這位「青陽木魃」業已斷氣!

蕭瑤把嘴一努,林傲霜點頭會意,悄然飄身,神功凝處,屈指遙彈,便把那臟腑新受重傷、如今功力未復的老魔頭「玲瓏玉兔」洪三通,點了穴道。

洪三通委頓在地,長嘆一聲,把兩道充滿怨毒以及驚詫神色的目光盯在蕭瑤臉上,苦笑說道:「蕭大姑娘,算你真行,但洪三通有樁要求,你能不能……」

蕭瑤介面笑道:「我猜得出你的要求,是不是想要我告訴你,柳洞賓是怎麼死的?」

洪三通道:「不錯,正是這個要求!」

蕭瑤笑道:「我不是業已說過了么?他是死在扶持天地正氣的值日功曹……」

洪三通道:「胡說,哪裡會有什麼扶持天地正氣的……」蕭瑤介面道:「有,有,當然有,只不過這位扶持天地正氣的是人,是一個曾遭魔劫、迷途知返的人,而不是什麼富有神奇色彩的值日功曹而已!」

洪三通將信將疑地問道:「是人,此人何來?」

蕭瑤答道:「這人比你們來得稍晚,是從小松林外悄悄掩近,到了距離柳洞賓身後一丈以內,才聽我指令,驀然下手除凶!」

洪三通皺眉道:「不對,不對,即令老夫與蕭琪對掌之時,臟腑震傷稍重,功力打了折扣,但也決無任人掩到身後一丈左右仍毫未覺察之理,何況,柳洞賓並未受傷,他的耳力甚聰……」蕭瑤冷笑道:「縱然他耳力甚聰,也因邪不勝正,而為沛乎塞蒼冥的浩然正氣所懾!」

洪三通也是絕頂聰明之人,聽蕭瑤說至此處,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你適才朗吟文天祥所作的『正氣歌』之舉,就是為了掩護後來的那人,便於從林外悄悄走近我們,暗下毒手!」

蕭瑤點頭笑道:「可惜你明白已太遲了一點,其實這也是你們惡貫滿盈,天奪其魂,否則,以你這樣老奸巨猾之人,應該在『正氣歌』聲一起之時,便懷疑我們於身中毒蠱、性命危殆之下,怎會還有此閒情逸緻?」

洪三通滿面悔恨的神色,咬牙說道:「好,你這女娃兒真夠刁猾厲害,老夫認命了,那借著『正氣歌』聲作為掩護、悄悄逼近、對柳洞賓暗下毒手之人,究竟是誰?如今應該出來了吧!」

蕭瑤目注洪三通背後的松林之內,一軒雙眉,含笑高聲叫道:「南宮兄弟,你的大功業已告成,可以出來亮亮相了,並與你顧大哥一敘久郁的情懷!」

這一聲「南宮兄弟」,直聽得顧朗軒心中「怦怦」遽跳,目光發怔,凝注松林之中。果然,在蕭瑤語音才住之後,便有一條俊挺的人影從松林中閃將出來,一直縱到顧朗軒面前,「噗」的雙膝跪下,痛哭失聲,淚流滿面。

顧朗軒見來人果是南宮敬,知道他神智清醒以後,必然滿腹辛酸,不讓他盡情發瀉一下,反易鬱結致玻故而,開始時他並不阻止南宮敬放聲痛哭,等他哭了一會兒后,方輕拍南宮敬的肩頭,勸慰道:「恭喜賢弟,終於在辛師叔所求來的『妙手天醫』諸葛老人的靈藥之下,去除邪毒,恢復靈智,你……你不要哭了……」南宮敬的一張俊臉之上依然是淚漬縱橫,向顧朗軒悲聲說道:「小弟恢復靈智以後,痛於先父慘遭毒手之仇,感於大哥苦心相助之義,並慚於自己甘與群邪為伍的不肖荒唐,叫我怎……怎不……」語音未了,又自勾動愁腸,悲淚泉落!

顧朗軒正想不出應該用什麼話兒對他勸慰,蕭琪已冷笑一聲,哂然說道:

「一個大男人家老是哭泣則甚?你以為掉上幾滴眼淚,便可以雪得了你先父之仇,報得了你顧大哥之義?……」南宮敬聽得一怔,蕭琪秀眉雙挑,向他盯了一眼,緩緩又道:「至於你與群邪為伍之事,更不必有所愧疚,因為那是邪毒所迷,不是你的本性,假如你為色慾所誘,自甘下流,我們這些人便誰也不會再理你了!」

南宮敬趕緊拭去淚痕,向蕭琪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說道:「二姑娘教訓得是……」蕭琪皺眉道:「怎麼叫『二姑娘』,這種稱呼酸溜溜怪兮兮,聽起來有多蹩扭?」

南宮敬臉上微現窘色,囁嚅問道:「我……我……我應該怎樣稱呼?」

蕭琪一抬玉手,指著蕭瑤,向南宮敬注目揚眉地含笑問道:「你對我姊姊,以前是怎樣叫法?」

南宮敬答道:「是叫『瑤姊』……」

蕭琪失笑道:「對了,你這張嘴兒蠻甜么,對木小萍、皇甫婷、聶玉倩等,都是『萍姊』、『婷姊』、『倩姊』的猛叫一陣,難道就不能收起什麼聽來蹩扭的『二姑娘』,大大方方地叫我一聲『琪姊姊』么?」

這位「白衣崑崙」好生倜儻大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把南宮敬教訓得不住抱拳陪笑,口稱「琪姊」。

蕭瑤見他被蕭琪作弄得那副窘相,忍俊不禁地失笑說道:「南宮兄弟,稱呼一事到此為止,你既靈智早復,為何不隨我們一同離開『千鬼壑』,而要單獨再留在魔巢中一段時間則甚?」南宮敬鋼牙一挫,恨恨說道:「我單獨留下之意,本來是欲伺機刺殺『五毒香妃』木小萍,報那殺父之仇,但忽然得悉洪三通利用林傲霜姊姊散發『蝦蟆毒蠱』,算計瑤姊等人,遂在衡量輕重緩急之下,暫變原意,悄悄尾隨而來……」蕭琪笑道:「你尾隨而來,雖然殺死了『青陽木魃』柳洞賓,但對我們中了『蝦蟆毒蠱』之事並無助益,要能把洪三通的解藥弄來才好!」

南宮敬苦笑答道:「小弟在『千鬼壑』下業已遍搜洪三通老魔暨柳洞賓小賊二人的行囊,但卻根本不曾發現什麼『蝦蟆毒蠱』的解藥!」

那委頓在地的「玲瓏玉兔」洪三通聽至此處,不禁縱聲狂笑。

南宮敬喝道:「老賊,你……你笑些什麼?」

洪三通道:「蕭大丫頭早就想用話套問那『蝦蟆毒蠱』的獨門解藥何在,我曾告以是藏在外人絕難尋得到的極端秘密的所在,就憑你這小賊於我和柳老弟的行囊中胡亂翻尋,便能找得著的么?

說至此處,語音略略一頓,目中凶芒閃爍,又復得意地獰笑道:「既然尋不著獨門解藥,則少時『蝦蟆毒蠱』發作之際,你與林傲霜或有僥倖,但穆超元、辛東坡、蕭瑤、蕭琪、顧朗軒等五人,卻必然慘死無疑,洪三通以行將就木的逾百高齡,拉得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武林大俠同赴九幽,難道還不是一件值得大大高興之事么?」

南宮敬叱道:「洪老賊休要猖狂,只要『蝦蟆毒蠱』確有解藥,我就不信會找不出來?」

洪三通獰笑道:「解藥當然會有,但你怎知我藏在四海八荒之間的哪個角落?

何況毒蠱發作,還有時限,即令你費盡心思尋著解藥,你這些伯伯、叔叔、哥哥、姊姊們早已被嚙碎心肝,變作壕中白骨的了!」

南宮敬一雙俊目中閃射出森森殺氣,盯在洪三通的身上,似乎憤怒已極,即將有所動作!

洪三通居然在神色上絲毫不現怯懼,冷笑一聲,高聲叫道:「南宮小兒,你擺出這副兇相則甚?若是好漢,你就凝聚真力,當胸給我一掌,我與他們同歸於盡!」

南宮敬挑眉道:「萬惡老賊,你若想死,還不容易?……」邊自發話,邊自右掌一揚,便欲如言向洪三通當胸擊去!

蕭琪忽然搖手叫道:「南宮兄弟且慢……」南宮敬垂下業已舉起的右掌,目光斜注蕭琪,向她訝聲問道:「琪姊還留他則甚?即令我們於『蝦蟆毒蠱』之下齊遭劫數,也要令這萬惡老賊死在我們面前!」

蕭琪嬌笑一聲,指著那穴道已被制、滿面獰厲神色的老魔頭「玲瓏玉兔」洪三通,緩緩說道:「這洪三通老賊業已惡貫滿盈,當然不會容許他再有所僥倖,不過,我適才靈機偶動,想和這老賊賭賭心思,才請南宮兄弟暫慢一步下手……」

南宮敬一時之間猜不透蕭琪的葫蘆之中賣的甚葯?遂只得詫聲問道:「琪姊,這老賊已是瓮中之鱉,釜底之魚,小弟舉手即滅,你……你還要和他賭些什麼必思?」

蕭琪笑道:「洪三通老賊自詡他把『蝦蟆毒蠱』的獨門解藥藏得嚴密已極,外人絕難尋出,我卻偏要來猜上一猜!」

洪三通冷笑說道:「賤婢休誇口,老夫自苗疆來此,一路之上,經過萬水千山,我可以隨意藏放在任何隱秘之處,你僅僅憑空猜想,便能猜得出來么?」

蕭琪點頭道:「你說得對,慢說苗疆至此的萬水干山,就是你把解藥隨意塞在這片松林之內的任何枝椏之間,我們也無從尋找!」

洪三通厲聲說道:「既然如此,你還誇口則甚?」

蕭琪目閃慧光,揚眉說道:「你若保持寧靜,我委實無從猜起,但你這老賊於自鳴得意之下,偏偏微泄機密,於是便又當別論!」

洪三通吃了一驚道:「我幾時泄過機密?……」蕭琪不等洪三通再往下問,便即秀眉雙揚,指著他含笑說道:「這就叫鬼使神差,天奪其魄,你為何說是你把解藥藏在外人絕難尋到的極端秘密的所在?」

洪三通道:「我承認說過這句話兒,但這句話兒之中似乎並未泄漏任何機密?」

蕭琪笑道:「怎麼沒有泄漏?至少你給了我一種啟示,因為任何秘密所在也難保不為外人發現,於是,最難為外人發現的所在,便應該在你自己身上!」

「在你自己身上」一語傳到洪三通耳中,他不禁神色微變!

蕭琪看在眼中,越發胸有成竹,目光一注南宮敬,含笑又道:「南宮兄弟,你不妨想想,像洪三通這等刁惡的老賊,怎麼放心把那『蝦蟆毒蠱』的獨門解藥藏在行囊之中,多半是隨身攜帶!」

南宮敬撫掌笑道:「琪姊太聰明了,如今我也覺得我們所急需的解藥,定在這老賊身上。」

蕭琪笑道:「還有一項旁證,就是這老賊適才曾要你凝聚真力,給他當胸一掌……」南宮敬雙眉方自一蹙,似欲發出疑問,蕭瑤已在一旁點頭笑道:「琪妹猜得有理,這老賊因自知絕難僥倖,遂想激怒南宮兄弟,給他當胸一掌,倘若把那獨門解藥瓶擊碎,我們這已中『蝦蟆毒蠱』的老少五人不是便毫無生望了么?」

南宮敬恨得鋼牙一挫道:「好陰毒的老賊,適才若非琪姊冰雪聰明,反應極快,及時加以阻止,我難免上他的惡當,壞了大事!」

蕭瑤伸出纖纖玉手,指著那業已臉色大變的老魔洪三通,揚眉嬌笑道:「南宮兄弟不必生氣,你先去把『蝦蟆毒蠱』的解藥搜出,替我們祛解所中劇毒之後,再盡量捉弄這萬惡老魔,消遣解恨就是!」

洪三通先是臉色大變,但聽至此處,神情忽又冷靜下來,獰笑一聲說道:

「無知的狗男女們,你們簡直是在滿口胡言,作什麼清秋大夢……」他雖然口出不遜,南宮敬也毫不動怒,只向他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洪老頭,你休想激將傷人,在尚未搜出『蝦蟆毒蠱』的解藥之前,我連一根手指都不會碰你!」

說完,便即蹲下身去,在洪三通身上所有的衣袋中,仔細搜索。

不單「白衣崑崙」蕭琪頗有自信,便連穆超元、蕭瑤、顧朗軒以及林傲霜等,也都認為蕭琪的判斷高明,南宮敬必可在洪三通的身上搜出「蝦蟆毒蠱」的解藥。

誰知南宮敬搜索了片刻以後,咦了一聲,向蕭琪詫然叫道:「琪姊,事情有些不對,這老魔頭的身上並未攜帶有任何藥物!」

群俠聞言俱都為之一怔?

跟著,便起了那「玲瓏玉兔」相當凶獰的「」狂笑之聲!

他笑畢,得意地叫道:「怎麼樣?老夫早就告訴你們這群狗男女們不要自作聰明,痴人說夢,反正洪三通今天已不想再活,你們早點殺我便罷,否則,我便眼看你們一個個相繼發作,被『蝦蟆毒蠱』嚙碎心肝而亡,倒也是快意之事!」

洪三通話完之後,群俠默然無聲。

但這種沉默,立被蕭瑤打破,她秀眉雙剔,目注南宮敬叫道:「南宮兄弟,你聽見了么?這老賊膽壯心虛,業已再度漏了口風!」

南宮敬弄不懂蕭瑤的語意所指,不禁向她投過一瞥莫明其妙的詢問眼色?

蕭瑤笑道:「這老賊故意出言恫嚇我們,仍在希冀你於急怒之下給他一掌,常言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這老賊一再企求速死,定有特別的原故!澳瞎敬瞿然詫道:「瑤姊之意,是認為『蝦蟆毒盅』的獨門解藥,仍在這老賊身上??

蕭瑤妙目中電閃神光,表示非常肯定,向南宮敬連連點頭說道:「不會有錯,但這老賊狡猾異常,定把解藥收藏得極為巧妙,南宮兄弟請多費神思,再找一遍看看。」

南宮敬點了點頭,伸手抓起洪三通來,便往松林之內走去。

顧朗軒訝然叫道:「南宮賢弟,你要把這老賊帶往何處?」

南宮敬止步回頭,含笑答道:「剛才小弟已尋得相當仔細,如今瑤姊既要我再找一遍,我便打算把這老賊全身的衣服剝個精光,再作仔細搜索。

顧朗軒這才恍然,洪三通雖然年老,總是個大男人,南宮敬自不方便在蕭瑤、蕭琪暨林傲霜等三位女郎面前,把洪三通剝得精赤條條、一絲不掛!

南宮敬走進林中,過了不少時候,仍未走出。

顧朗軒皺眉道:「這解藥恐怕不太好找,我們且各自默察一下,看看臟腑間所蘊的毒蠱,有無蠢動的跡象?」

群俠聞言,正待各自默察之際,南宮敬已從林內走出,空著雙手,向蕭瑤苦著臉兒叫道:「瑤姊,我已把這老魔剝得精光,仔細搜索了他身上的一絲一縷,但卻依然毫無所得!」

蕭瑤雙眉一蹙,閉目不語。

南宮敬問道:「瑤姊,你在想些什麼?」

蕭瑤不加理會,約莫過了半盞熱茶時分,方一睜雙目答道:「我是在把洪三通這老魔頭至此以後的一切言行,靜靜思忖一遍,看看可有什麼破綻可尋?」

林傲霜異常關切地介面問道:「瑤妹智慧如海,經過這一番細思,多半定有所得,但不知老魔頭的破綻在哪裡呢?」

蕭瑤笑道:「根據他所漏的口風,並根據琪妹判斷『蝦蟆毒蠱』的解藥在他身上藏放時,他曾臉色大變的情況,以及故意口出不遜、激求速死的各種跡象加綜合研判,我仍認為琪妹原先的推理不會有錯,解藥在他身上!」

南宮敬苦笑道:「我也這樣認定,但兩度細搜,均找不著絲毫藥物的蹤影……」蕭瑤不等南宮敬再往下說,便即偏過頭去,目注蕭琪問道:「琪妹,我記得在這老賊毒計初售,志得意滿時,我曾問他敢不敢說出他的毒蠱解藥藏放於什麼所在?」

蕭琪頷首道:「他不肯說,只稱是藏在外人絕難尋得到的極端秘密之處……」

蕭瑤笑道:「我記得他這句答話。我是問琪妹,當時這老賊於得意答話之際,彷彿有所動作?」

蕭琪略一尋思點頭說道:「有的,當時這老魔頭的動作,是伸手拍拍他自己的肚皮,滿面得意的神色!」

蕭瑤眼珠轉處,心中慧光一閃,向南宮敬微挑雙眉,朗聲叫道:「南宮兄弟,我再自作聰明,來個大膽設想,你去看看洪三通老魔的肚皮之上有無縫合的痕迹,或許他是把『蝦蟆毒蠱』的獨門解藥藏在他的肚腹之內,倘若這樣,外人真是絕難找得到呢?」

南宮敬點頭答應一聲,又匆匆閃進松林,按照蕭瑤所說加以察看。

蕭瑤目注蕭琪,詫然說道:「琪妹,這事奇怪,照那洪老魔頭的神色變化看來,分明秘密已被我們看破,解藥應該在他身上,為什麼南宮兄弟偏偏找不著呢?」

蕭琪道:「沒有別的理由,定是那老賊刁猾異常,藏得過於巧妙!」

蕭瑤苦笑道:「我們不要自作聰明,胡亂摸索,常言道:」世事淵明皆學問。

『有些事兒,非借重江湖經驗不可,且向穆老人家請教一下……「說至此處,轉面向穆超元微笑問道:「穆老人家,以你的高明法眼,對於洪老魔頭把解藥藏於何處之事,有沒有獨到看法?」

穆超元道:「有倒是有個看法,但既非高明,更非獨到,只可說是荒唐看法!」

蕭瑤笑道:「老人家太以謙光……」

穆超元搖手道:「這絕非謙光,大家都是自己人,哪裡還用得著什麼客氣?」

蕭瑤嬌笑說道:「老人家既如此說,便請宣布你的看法,看看究竟荒唐到什麼程度?」

穆超元正想發話,忽又臉上一紅,向蕭瑤搖了搖頭,苦笑說道:「等一等吧,且等南宮賢侄回來,看看有何結果再……」話猶未了,南宮敬已從林中走出,隔著老遠便搖頭說道:「沒有,沒有,我在洪三通的肚皮之上找不到絲毫縫合的痕迹……」說到「痕迹」二字,人已走到群俠面前,搖了搖頭,繼而苦笑說道:

「這個老魔業已年過百歲,全身上下居然瑩白如玉,毫無皺紋瘢皰,難怪會有個相當古怪的『玲瓏玉兔』的外號……」「對了,一定沒錯!」

這兩句話兒,是突然發自穆超元的口中,流露出充分自信的意味!

辛東坡道:「怎麼樣?穆兄好像忽動靈機、智珠在握了吧?」穆超元擊頭道:

「荒唐,荒唐,洪三通這無恥老魔,委實荒唐……」蕭瑤笑道:「到底是誰荒唐?

老人家怎麼一會說你有『荒唐看法』,一會又大罵洪三通老賊『無恥荒唐』了呢?」

穆超元苦笑道:「嚴格說來,大家一齊荒唐,洪三通更荒唐,我也猜得荒唐,倘非兩位賢侄女與林姑娘均是異於世俗紅妝的巾幗奇英,我還真不好意思把心中所猜之事說出口來……」辛東坡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穆兄靈機的來源,定然是出自那『玲瓏玉兔』的『兔』字之上!」

穆超元點頭道:「辛兄猜對了,我以前聽得洪三通『玲瓏玉兔』之號,頗覺奇怪,如今才可斷定,這老賊昔年不知作過誰的龍陽愛寵,是只無恥的『兔子』!」

辛東坡靈機也動,恍然說道:「我想起來了,死在『崑崙三仙』手下的『五行祖師』便有樁怪癖,酷好男風、洪三通定然是他的孌童,否則,也難以獲得那本『五行秘籍』。」

穆超元向南宮敬笑道:「南宮賢侄,如今我的荒唐看法業已宣布,並獲得你辛老前輩的同意,你且再辛苦一趟,看看那『蝦蟆毒蠱』的獨門解藥,是否藏於洪三通老魔的彀道之內?」

南宮敬俊臉一紅,正欲回身,那位「白衣崑崙」蕭琪突然叫道:「南宮兄弟不要去了,我們寧願被『蝦蟆毒蠱』嚙碎心肝,也不願服食那污穢的解藥!」

穆超元聽得蕭琪嫌那解藥污穢,不禁暗悔自己不該當眾明言,以致弄成僵局!

就在這群俠一齊怔住之際……

怪事忽生,先是林中傳出「砰」的一聲,跟著便又響起些枝折葉飛的聲息。

群俠一驚,紛紛趕去探視。

只見那「玲瓏玉兔」洪三通已不知被誰當胸給了一記內家重掌,擊得七竅溢血,五臟齊崩,像塊肉餅似的貼在地下石上。

穆超元嘆道:「蕭二姑娘,你不必嫌污穢了,如今,解藥已毀,我們大家都難逃一死……」蕭瑤介面笑道:「沒關係,『人生自古誰無死,青山何處不埋人』,只要能死得清清白白,雖死又復何懼?」

林傲霜點頭道:「瑤妹說得對,我雖未中『蝦蟆毒蠱』,也義不獨生,願意和你們死在一處!」

穆超元笑道:「我也不是怕死,但卻覺得我們最少也要設法活到三日後的黃昏,與木小萍、皇甫婷等拼個同歸於盡,否則,這一片腥膻,誰來收拾?

武林之中,無噍類了!?

這番話兒是「大我」之言,不禁把視死如歸、豪情勃勃的蕭瑤、蕭琪姊妹暨「梅花女俠」林傲霜等聽得一齊怔住!

南宮敬劍眉雙挑,向地下洪三通那具肉餅似的遺屍看了一眼,勃然說道:

「是誰這樣大膽,對洪三通老魔暗下毒手,我們先把他找將出來再說!」

他的話兒方了,右側方六七丈外一株參天古木的茂密枝葉中有人笑道:「不必找了,我在這兒!」

南宮敬厲聲喝道:「對了,你還是知趣一點,光明磊落地現身相見的好,否則,上天我追你到靈霄殿,入海我追你到水晶宮,等到敬酒不吃吃罰酒時,就不夠漂亮的了……」辛東坡突然想起甚事,咦了一聲,向南宮敬搖手急急叫道:

「南宮老弟住口,你……你不可無禮!」

這兩句話兒,著實把位正待飛身撲向那株參天古木的南宮敬,聽得為之一愕!

林傲霜也向辛東坡詫聲問道:「辛老前輩還和對方客氣則甚?這廝既用內力震死洪三通,毀去『蝦蟆毒蠱』的獨門解藥,等於把我們全置於死地,如此心狠手辣,總不會是甚正經人吧?」

辛東坡搖了搖頭,起身走到那株高度足有十丈以上、枝葉極為茂密的參天古木之前,抱拳含笑說道:「樹上莫非是來自終南的『妙手天醫』諸葛老人么?……」這句問話,又把穆超元等老少群俠聽得大感意外,相顧愕然!

濃枝密葉之中先是「哈哈」一笑,然後響起個蒼老而朗潤的語音,介面說道:

「辛兄真好耳力,居然只在區區一語之中,便能聽出是我!」

隨著話聲,一條白色人影從那參天古木之上飄然而落。

來人是個白須白髮、清癯出塵的白衣老人,群俠雖然不識,但從辛東坡適才的稱呼之上,業已知曉這便是岐黃之術神妙通神的「妙手天醫」諸葛仁了。

辛東坡見自己果然猜得不錯,不禁寬心大放,向諸葛老人含笑說道:「老人家的出塵風采與卓越棋技,深鐫小弟心頭,自然一聞咳聲,便知曉是你駕到的了。」

諸葛老人笑道:「辛兄是懷抱鐵板銅琶、高唱大江東去的東坡稼軒一流,絕頂豪放的人物,怎也說出這等客套話來?」

辛東坡道:「小弟前往終南恭請老人家,老人家不肯出山,如今怎又突然自行人世了呢?」

諸葛老人含笑說道:「我久聞『五毒香妃』木小萍等心計手段均極毒辣,遂於辛兄走後,生恐所贈藥針不夠應用,特地打破一向慣例,親來太岳,再入江湖,順便也考驗我嘯傲煙雲、絕世已久的這把懶骨頭,究竟老到了什麼程度?」

辛東坡聞言,自然大喜過望,遂為穆超元、蕭瑤、蕭琪、顧朗軒、林傲霜、南宮敬等一一引見。

引見完畢,辛東坡又向諸葛老人含笑問道:「老人家下手將『玲瓏玉兔』洪三通擊斃則甚?難道不知他身上藏了『蝦蟆毒蠱』的獨門解藥?」

諸葛老人「呵呵」笑道:「那無恥老魔是把解藥藏在什麼所在?兩位姑娘暨林姑娘等均是心性高傲的絕代紅妝,怎肯服食那等骯髒之物?……」他話方至此,蕭瑤揚眉接道:「老人家說得不錯,適才我姊妹業已聲明,寧願被『蝦蟆毒蠱』嚙碎心肝而死,也決不……」辛東坡不等她往下再說,便一軒雙眉,截斷蕭瑤的話頭,向她含笑叫道:「瑤侄不必擔心,你諸葛老前輩號稱『妙手天醫』,何況又是他下手把洪三通震斃,自然另有法解『蝦蟆毒蠱』的奇妙手段!」

諸葛老人搖頭道:「蠱毒與其他毒力不同,任何奇妙手段也無用處,非要對症不可。」

南宮敬皺眉道:「老人家有解藥么?」

諸葛老人笑道:「事有湊巧,昔年我偶游苗疆,結識了一位『百蠱神翁』,我送了他一些專解各種瘴毒的成藥,他也送了一盒東西給我。」

一面說話,一面便從懷中取出一隻金色的小盒,向辛東坡遞去。

辛東坡接過,打開盒蓋,注目看去,幾乎嚇了一跳!

原來盒中盛著蜈蚣、蛇、壁虎、蝦螈金蠶等五種毒物。

乍一看去,這五種毒物俱都形態獰惡,栩栩若生。

但細加註目之後,卻可以看出毒物均雙睛無神,也不轉動,全是精工鑄造的假物而已。

諸葛老人伸手自盒中取起那隻蝦蟆,從蝦蟆口中傾倒出五粒梧桐子大小的黑色丹丸。

他把這五粒丹丸分遞給穆超元、辛東坡、顧朗軒、蕭瑤、蕭琪等五位中毒之人,含笑說道:「這種丹丸專解『蝦蟆蠱毒』,諸位請各服一粒,馬上便見靈效!」

穆超元等服下解藥之後,諸葛老人又向他們含笑囑咐道:「諸位即將腹內劇痛,請各覓僻地,以便瀉出所中惡物!」

蕭瑤、蕭琪姊妹究竟是女孩兒家,聽得玉頰微紅,首先向諸葛老人恭身一禮,馳往僻靜之處。

穆超元、辛東坡與顧朗軒也閃入松林,等待藥力發作,瀉除毒蠱。

蕭家姊妹先去先回,由蕭瑤向諸葛老人恭身一禮,發話說道:「多謝老人家的通神妙藥,我們姊妹所中的毒力已解,業已無事的了!」

諸葛老人笑道:「賢姊妹雖然無事,但崑崙方面卻恐將有重大事故發生!」

蕭瑤、蕭琪雙雙吃了一驚,仍由蕭瑤代表發話,向諸葛老人問道:「老人家此話何來?你人在此間,怎……怎知崑崙方面將有變故?」

諸葛老人道:「我在未到此處之前,曾遇『五毒香妃』木小萍差出送信的兩名心腹黨徒,偷聽了他們之間的幾句秘密談話。」

蕭瑤問道:「木小萍派他們送信給誰?他們又說了一些什麼秘密話呢?」

諸葛老人道:「信是由『氤氳仙姬』皇甫婷所書,木小萍派了兩名心腹送去給皇甫婷之母『氤氳仙婆』皇甫霜……」話方至此,穆超元、辛東坡、顧朗軒等想因蠱毒已瀉盡,一齊走出松林。

蕭瑤目光一注,瞥見他們,遂向顧朗軒連連招手,揚聲叫道:「顧兄快來,那『五毒香妃』木小萍等又大動心思,要出花樣了呢!」

顧朗軒業已被「玲瓏玉兔」洪三通的這次花樣出得十分頭痛,聞言之下,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搶步近前,愕然問道:「瑤妹從何得訊,木小萍又要出什麼花樣?」

蕭瑤伸手向「妙手天醫」諸葛仁指了一指,面含嬌笑答道:「這項秘密是諸葛老人家從半路上聽得來的,木小萍派了兩名心腹,持了皇甫婷的親筆書信,要去送給皇甫婷之母、昔年的蓋世老魅『氤氳仙婆』皇甫霜,至於詳情如何,還是聽諸葛老人家說將下去吧。」

諸葛老人家繼續笑道:「我從那兩人的背後之言中,聽出木小萍自知難與兩位蕭姑娘等老少群俠相敵,此時業已從另一秘道中遣散群邪,悄悄離去,乘虛奇襲崑崙,請『氤氳仙婆』皇甫霜趕去會合,由木小萍與皇甫婷設法假扮兩位蕭姑娘,企圖騙過令義母董夫人,覓機下手,加以挾制。這樣一來,依然霸業可成,各路豪俠誰也不敢不聽號令的了!」

顧朗軒「哎呀」一聲,皺眉說道:「這辦法甚為惡毒,我們要趕緊設法加以阻止,或是通知崑崙……」蕭瑤冷笑接道:「辦法雖甚惡毒,卻未必有效,因為我義母如今不在崑崙,即令恰巧趕回,以木小萍、皇甫婷的易容末技,又怎瞞得過我義母她老人家的高明法眼?」

顧朗軒道:「話雖如此,但還有個絕世老魅『氤氳仙婆』皇甫霜在暗中策劃,此舉不可輕視!」

蕭瑤笑道:「不可輕視又怎樣呢?顧兄難道有甚足以破敵的錦囊妙計么?」

顧朗軒想了一想說道:「妙計雖無,笨計卻有一個,我們可以隨後趕去崑崙,好在除了準備追擒木小萍等人以外,我們也應該參謁董老人家,還有很多……很多事兒,要請她老人家作主!」

辛東坡知曉顧朗軒所指的是什麼事兒,「哈哈」大笑,撫掌說道:「對極,對極,你們兩姊妹的終身大事,自應由你義母作主,我可以先當個現成的大媒。

這回,你義母平素捨不得大量款客的『百年絳雪美酒』,可非整壇兒搬將出來讓我喝個酩酊大醉的了!」

蕭琪玉頰一紅,偷偷瞟了南宮敬一眼,故意岔開話頭,向諸葛老人問道:

「諸葛老人家,照你所聞秘訊,木小萍、皇甫婷等業已遣散群邪,離開『千鬼壑』了?」

諸葛老人道:「應該業已離開,蕭二姑娘突然問此則甚?」

蕭琪向摩雲峰下的「千鬼壑」方面伸手一指,軒眉答道:「我覺得木小萍等對『千鬼壑』的這片基業經營不易,化了極大心血,如今既已離開,理應把它毀掉,怎肯平白落入別人的手中?……」顧朗軒聽蕭琪講至此處,遂搖了搖手,截斷她的話頭,含笑說道:「琪妹,木小萍等並不是潛心離開,而是想去往崑崙,暗施鬼計,挾制令義母董老人家后再復捲土重來,仍圖武林霸業,自然捨不得把這樣一片鐵桶似的現成基業加以毀損的了!」

蕭琪挑眉道:「木小萍既然捨不得毀,我們何不把它毀掉?免得落入別的凶邪之手,又成罪惡淵藪!」

南宮敬急忙附和蕭琪之語,在旁說道:「對,琪姊說得對,我們如今便再去『千鬼壑』中,那些什麼鬼氣森森的『望鄉台』、『奈何橋』、『枉死城』以及『九幽地闕』等等,都給它來個付諸一炬,燒成一片凈土吧!」

顧朗軒雙眉略蹙道:「作事要權衡輕重,我們如今最急要之事,是隨後緊追木小萍、皇甫婷等同上崑崙,倘若再入『千鬼壑』,會不會有所遲延,耽誤行程,萬一崑崙方面有甚差池,便成為『一失計成千古恨』了!」

他這頂帽子扣得頗大,嚇得南宮敬趕緊默默,不敢再復開口。

蕭瑤微笑道:「不要緊,陌生人慾上崑崙,必歷千辛萬苦,我姊妹卻有特別捷徑可循,加上入漠之後,也有便宜,至少會比木小萍等快上一至二日!」

顧朗軒聽她這樣說法,遂含笑說道:「既可快上一二日光景,我們再入『千鬼壑』焚卻魔窟之舉,便從容而有餘裕的了。」

南宮敬看了顧朗軒一眼,揚眉笑道:「顧大哥果真聽瑤姊的話兒……」林傲霜聽南宮敬說顧朗軒真聽蕭瑤的話,卻並不吃醋地在一旁接道:「南宮兄弟,你呢?你還不是把你琪姊姊的話兒本若綸旨,你們這一對『生死之盟』與她們那一雙『同胞姊妹』,真是天造地設,威鳳祥麟……」話方至此,蕭瑤已握著她的纖纖玉手,雙現梨渦,嫣然笑道:「霜姊,你也不是局外之人,怎可調侃我們?假如沒有你在內,我連正眼兒都不會看一看顧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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