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普渡庵,冷一凡最熟悉的地方。

庵門緊閉,一片的冷清。

冷一凡上前抬手準備叩門,心念一轉,又把手放了下來眼睛奏向門縫,這一看,使他的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發了麻。

他不相信這會是事實,然而事實卻明明白白擺在眼前,他的眼睛發了赤,腦子陣陣響成一片。

音音與一個年輕男子攜手並肩地站在院里花間。

小白臉!店小二和那老頭說的一點都不假。

真的是個小白臉!房二少爺已經夠俊表,這年輕人還超過、他,的確是能迷死女人的角色。

事實俱在,能不相信么?

音音為了與金劍殺手的盟約拒絕了自己,也否定了她姐姐的自我犧牲,而現在她竟然勾搭上了小白臉。

她與金劍殺手在山中的茅屋裡共處三天而定情,她曾說過他們是清白的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她是那種貞潔自愛的女人么?

女人,真的是如此不可信賴?

兩人竊竊私語,滿面春風。

冷一凡感到一陣噁心,他覺得象音音這種表面假正經的女人,還趕不上淫蕩的十里香咧!

十里香顯露的真面目,音音卻是虛假掩飾,金劍殺手派人殺她,是否早已覺察她的為人了么?

恨意從他心頭湧起,夾帶著被侮弄的憤怒。

這個女人的死活不值得理料。

他扭頭便走,由於一肚子火,腳踏地的聲音很重。

走沒多遠,身後突然傳來快速的腳步聲。

冷二凡回身,音音正好到面前,兩人四目相對。

「浪子,你為什麼來了又走?」

「……」冷一凡赤紅著雙眼不吭聲,肚子里那無明火在熊熊燃燒,整個象是要爆炸開來。

「怎麼不說話?」音音皺起了眉頭。

「我不想破壞人家的好事!」冷一凡猛咬牙。

「我不想破壞人家的好,事!」音音目芒一閃,象是恍悟的樣子,「咕!」她一笑道:「我明白了,浪子,這是誤會。

當然,在你沒明白事實之前,誤會是難免的。「停了停又道:」你看到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想歪了,對不對?「

「他是誰?」冷一凡面冷聲音也冷。

「你說他應該是誰?」音音滿無所謂地反問,臉上居然還掛出了笑容。

冷一凡也笑了,是憤極的笑,這笑當然一點也不好看。

他把一句擠到喉頭的話咽了回去。他實在沒有必要管人家的私事,他想:「即使音音把天下所有漂亮的男人全找了來,每天換一個伴,又與自己何干?過去的交往並沒有賦予自己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權利。」口沒張開,抿得更緊。

「浪子,你怎麼會到這裡來?」音音似乎故意改變的話題。

「路過!」

「你不是來找我?」

「我辦我的私事!」冷一凡的情緒逐漸平復。

「能告訴我么?」

「沒這必要!」

就在此刻,一個青衣婦人走近,手彎處掛了個竹籃籃子上蓋了塊黃布,看樣子是到庵里燒香來的。

她先望了冷一凡一眼,然後目光停在音音臉上。

「姑娘,你是庵里的?」

「晤,什麼事?」

「我是送香燭來的。」

「香燭,誰要你送來的?」

「碼頭邊的董大戶。」青衣婦人再掃了冷一凡一眼。

然後又接下去道:「董大戶上月添丁,許願向各寺廟燒香燭,求平安,祈佛祖神明保小兒快快長大……」邊說邊揭開黃布,挪步上前,口裡又道:「這香是遠從西藏來的藏香,可不是市面上普通的……」

冷一凡突然看見香把里有個小竹筒子;心中方一動。

「嗤!嗤!」

一蓬黑星飛了出來。

「毒蜂!」冷一凡並沒叫出聲,這兩個字只在腦里一閃他已採取了行動,沒經過任何思索。

他完全發自本能,閃電般抱住了音音。

「呀!」音音的驚叫,他還不明白情況,是冷一凡猝然的動作使她受驚直覺的反應先於那蓬黑星。

毒蜂繞兩一匝,破空散去。

冷一凡鬆手後退。

青衣婦人在當場沒有動,臉上全是驚怖之色。

音音栗聲道:「浪子,這怎麼回事?」

冷一凡道:「你死了一次。」

音音變色道:「剛才那些……她說不上來。」

冷一凡道:「大洪山特產的毒蜂,被螯的人會在極短時間內斃命!」話聲中,一個彈步,刁住了婦人腕脈。

「啊!」青衣婦人栗叫一聲,香籃掉在地上,臉變成了死白,全身發起抖來,口唇連顫卻發不出聲音。

音音目中殺芒一閃,彈身上前……

冷一凡立即道:「別動手,她不會武功。」

音音伸出手縮回。

冷一凡放開五指。

青衣婦人癱坐了下去。

與音音一道的俊表青年現身門邊,他沒走近。

冷一凡扣住對方腕脈之時,立即察覺對方不會武功,因她的脈穴沒有練武人自然的反應。

他在想:「奇怪,山裡會派一個沒有武功的殺手來殺音音么?

這太不可思議了,光憑毒蜂能成事么?秘密門戶里的人會沒有武功!「

他是想不透,實在想不透。

「浪子,你說……她不會武功?」

「……」冷——凡不答。

「為什麼毒蜂不螫人?」音音繼續問「我身邊有克制毒物的葯。」

「啊!原來如此。」

冷一凡瞪向青衣婦人。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我……大俠饒命,不要……殺我!」青衣婦人的頭叩了下去。

「要你說,這怎麼回事?」

「大俠,是……是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人要我……這麼做的,他交給我一個竹筒子,教我這麼做。

說是……跟這位姑娘開個玩笑,他給我十兩銀子,我家裡窮,又失去了當家的,孩子還小,所以……就貪了這十兩銀子,我……我不知道是害人,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淚水流了出來。

「他還給你一個荷包?」

「是……大俠怎麼知道?」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放在身前地上:「大俠,您可千萬別殺我。」

「教你做這件事的人是個什麼樣子?」

「一個……一個四十來歲的大爺。」

冷一凡心念疾轉:「無知的婦人是被利用的,要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她嘴裡的中年男子才是真正的殺手。

他不露面,先來這一手,的確是想不到的事。心念之中揮揮手道:「你走吧,以後少貪非份之財。」

婦人又叩了個頭,掙起身,跟蹌離去。

「那個荷包怎麼回事?」

「克制毒蜂的菜。」

「我明白了!」音音點點頭,又道:「可是,這個婦人是在完全不知情形下被利用的,如果幕後人不給她這荷包,她便會同時遭殃了這樣豈不更乾淨?」

「不,那主使者很有心機,毒蜂不會認人,如果婦人身上沒有辟蜂的葯,毒蜂出筒,道先會螯咬這婦人,這樣一來你便有一應變的機會……」

「對,你這說法很對!」音音又點頭道:「照這情形看是有人要我的命。而你早已知道,所以來了?」

「唔!也許是如此。」

「已成事實,還說什麼也許,想殺我的是誰?」

冷一凡本不想說,但還是憋不住說了。

「金劍殺手!」

「什麼?他……」音音張口瞪目。

「是他下令派出的殺手。」

「不可能!」音音怪叫起來:「絕對不可能,他為什麼要派人殺我?他不會做這種事,我不信!我不信!」最後兩句話是自語。

「信不信由你,你好好等著,我走了!」說著轉身……

「浪子!」音音彈身截到冷一凡頭裡:「你先別忙走,告訴我,他人在那裡,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這你就不必問了!」冷一凡火在心頭,不原意跟她多說,又待舉步。

「他要殺我,為什麼?」音音向天喃喃:「難道……他的誓言全是假的?即使是假,又有什麼理由殺我?」

「因為你失去了利用價值。」

「利用的價值,我對他……有什麼利用的價值?」音音茫然望著冷一凡,一個慧黠而野性的女人,現在變得十分柔弱。

顯然,她仍然深愛著金劍殺手,事實俱在,她竟居然還不相信,她的用情相當專一,可是……

「不知道!」冷一凡冰冰地回答。

「我還是不信!」音音的聲音很固執。

冷一凡微哼了一聲,目光又掃向遠遠的閹門。那小白臉已失去了影子。

音音既然對金劍殺手這麼痴情,為什麼又勾搭小白臉。

她算是什麼性格?

想著,冷一凡的目光又轉向音音,表面上的確是看不出什麼異樣,還是那滿充滿自信的神色。

「我說過信不信由你!」

「浪子,你……好象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沒變,變的是你,也許,你也沒變,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到今天我才真正地認識你而已!」

「你……這話……」音音的臉突然繃緊。

「你對金劍殺手的心不變?」

「當然!」

「那跟你一道的小白臉怎麼說?」

「我答應人家,目前不便向你解釋!」想想又道:「我只有一句話,我兩也曾經在一道過,我們之間又有什麼?為什麼要用世俗的眼光來看江湖兒女?」

「我不想知道,也沒必要知道!」說完,閃身從音音身邊穿過,疾行而去。

音音木然地站在原地。

尼庵小路與官道的交叉口。

西風去起一陣漫天黃沙,使人有目難睜。

冷一凡來到交叉路口,撲面的黃沙使他不得不停下來。臉朝順雨方向同時屏住了呼吸。

風沙過去,他先抖抖衣袖,再拂去臉上的沙塵,然後才轉身睜眼,這一睜眼使了呼吸為之一窒。

他身前八尺不到之處站著一個人,而這個人,赫然就是跟音音在一起的小白臉,他是故意在此等還是跟蹤而至的?

一時間,冷一凡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面相對,他那超人的風儀給人的感受更強烈,這種男人,那個女人見了會不動心?不會為他著迷。

「浪子,恕在下如此稱呼你!」聲音很悅耳,如果不看人光聽聲音,准以為他是個女人。

「無所謂我本來就是浪子。」

冷一凡冷漠地回答。

「在下來遲了一步。」

「什麼意思?」

「你看!」

冷一凡順著對方手指處望去,不由駭然大震,路旁不遠的草堆里躺了一個人,赫然跟那被利用放毒蜂殺人的青衣婦人。想不到她竟然被殺了,兇手是誰?

她只是個不會武功的貧婦,為什麼要她的命?

「誰是兇手?」冷一凡脫口問。

「應該就是指使她放毒蜂的人沒錯。」頓了頓又道:「在下來到時,她已經被殺斷氣,兇手不見影子。」

「為什麼要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婦人下手?」冷-凡這句話象是在自問因為他心裡想,所以嘴裡就說了出來。

滅口,目的可能是怕被指認。「

冷一凡的目光從屍體上收回,望著小白臉,他在想「怕被指認」四個字。

殺手當然知道音音的能耐,要是明裡殺她沒那麼容易,何況音音身後還有惹不起的人物,所以才採取暗殺的方式。

被利用過的人當然要滅口,同時青衣婦人白白被殺。證明兇手剛才也是在現場上監視。

自己露了臉,今後對方的行執會更機密,更加防不勝防這小白臉會不會就是山裡派出來的殺手?青衣女人就是他殺的?

想到這裡,暗自打了一個冷噤。

現在的問題是該不該插手管這件事?

照音音的行為,根本就不值得管。但這是江湖秘客的囑託,冷一凡勢必又不夠袖手旁觀。

「朋友怎麼稱呼?」他準備先摸清對方的底。

「在下姓賈名依人?」

「賈依人?」冷一凡重複了一遍。

「正是!」

「跟音音姑娘是何關係?」

「同宗。」

「同宗,這會是真的么?」

既是同宗,當然就不可能發生兒女之情,為什麼音音不肯說?她說答應過人家,不便解釋。

同宗兄妹,有什麼好秘密的,這不是不近人情么?

突地,冷一凡想到這點,不由心裡暗笑,音音姓范,而他是姓賈,怎麼說會是同宗呢?但他不想揭底,裝個糊塗置身暗中豈不是更好?

「兩位是在馬店認識的?」冷一凡故意試探。

「對!哦,不,不,應該說是重逢。」

「重逢?嗯!賈兄……」

「不敢當兄字之稱,叫在下一聲老弟便足夠抬舉了,不很清

楚兄台過去對音音姐妹的情誼,敬佩之至。「說著抱了抱拳。

冷一凡在心裡哼了一聲,想不到音音把她自己的過去全抖給這小白臉了,她倒是迷得很撤底,很實在。

「賈老弟知道音音已經心有所屬?」

「當然知道,是一位使用金劍的武士,他們曾經有過誓約,音音對他的情意堅如金石。」

「既然如此,賈老弟與她一道,不怕引起誤會么?」

「同宗兄妹,根本用不著避嫌。」

冷一凡心裡又暗笑,這姓賈的居然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象煞有介事如果揭穿他們范賈不同宗,不知他會有什麼說詞。

他輕念一想,要是這姓賈的真是山裡派出來的秘密殺手的話,那音音不是已經值身在死亡圈子裡。

何不趁機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察言掃色,也許能瞧出端倪,心念之中,冷眼瞅住對方……

「在下聽到一個很令人難以相信的消息。」

「哦!什麼消息?」

「山裡有個神秘門戶,派出神秘殺手要取音音的性命,剛才青衣婦人的行動已經作了說明,而其派殺手的,正是音音痴戀的金劍殺手。」

「有這種事?」賈依人大為驚愕。

「絕對假不了!」

「這……太難以令人相信了!」眉頭緊緊一蹙:「音音知道么?」臉上除了驚疑之外沒有別的異常表情。

「知道,在下已經告訴了她,她同樣不敢相信。」

「這……」賈依人眸光一閃急呼呼地道:「不能讓她一人獨處,浪子兄,對不起,小弟照應她,說不定對方已趁虛……」說看,快如閃電般掠去。

冷-凡目注賈依人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心念疾轉:要是貿依人的身份正如自己所料,剛剛幾句等於揭開了他的底牌。

在這種情況下,他必然採取堅急行動以完成他的使命他這-回頭,音音的命運……

他也跟著彈身追去。

庵里已不見人影。

音音的生死安危成了謎。

僅僅只是先後腳之差,人到那裡去了?

冷一凡發了急,如果自己反應再快些,賈依人便無所遁形,他繞庵堂一周,然後逐室察看,真的半點影子都沒有。

冷一凡忽然想到佛龕下的密窩,匆匆拉開活板,鑽了進去,裡面是空的。

他又鑽出來,怔在佛堂里,人到那裡去了?

兩人同時失蹤,證明兩人是一道,失蹤的原因無疑地是想逃避自己。冷一凡想到這一點,有股被侮弄的心火又發了起來。

不管這是他作的決定,即使音音再愛上-百個小白臉,他也不會管,過去的就認為一筆勾銷。

事實上音音愛的是金劍殺手,而金劍殺手卻派人殺她。

現在,音音又看上了賈依人,他自己本來是第三者。根本沒資格也沒有理由干預音音的行為。

過去的一段情,誼,只有永遠埋葬,他一想通,心頭的結便舒解了,專心做自己的事,他準備離去了。

突地,他發現供桌邊有張揉成皺的紙條,不是-般的紙,這使他好奇,弓下腰檢了起來。

紙條上有字,寫的是:「見字速到庵后溪由一唔,山中茅屋用故人。」

冷-凡眉頭皺了起來,山中茅屋故人,那不是金劍殺手么?

他也親自出馬?照此看來,音音是赴約去了,這字條是她無意間掉落的,既是金劍殺手的約會,賈依人不可能隨同去。

很可能賈依人也發現字條而追了去,要不就是他發覺音音失蹤而出去尋找。

金劍殺於出山,是大好的查案機會,可不能錯過。

於是,冷一凡再不多作考慮,急急出庵向後奔去。

溪由,指的是水彎。

奔行了里許,果然看到-灣小溪掩映在疏疏白楊之間,對面一片草原,幾隻牛羊在低頭吃草。

冷一凡加快了步伐,轉眼到了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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