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蛇鼠一窩

第十五章 蛇鼠一窩

嵩山少室北麓,殿閣連綿,不下千間的少林寺,一如往日肅穆寧靜,不知有巨變即將發生。

斜陽西墜,一群群的飛鳥投林繞噪,白雲映著晚霞,泛出綺麗的異彩,少林寺內晚課方始,繚亮清越的鐘聲,放播四外,萬山回吟。

一個青衣老叟負著雙手慢慢由少林寺門踱入,誰也不知道這人就是現任掌門師兄,少林的魔星。

身負巡守寺門的僧人均認為老叟是個慕名觀嘗少林的遊客,紛紛稽首施禮,問也不問,任由葉超塵漫步行雲,向寺中走入。

葉超塵也真的深藏不露,目中精芒內斂一如常人,外表看來,極似致仕官宦,氣度瀟洒,令人不疑。

一個四旬上下僧人在紫竹林後轉出,迎著葉超塵稽首施禮道:「施主可是……」

葉超塵微笑介面道:「老朽陳致遠,曾任文西潯州府伊,喜于山水之游,慕名來訪,果然寶剎為中州之勝,氣象莊嚴,惜色已晚,未窺全貌,老朽決作七日之游,不知貴寺可否借宿?」

知客僧答道:「原來是陳大人,貧僧不知甚為失禮,大人先請禪堂待茶,借宿一事,貧僧還要問過主持方丈。」

陳致遠點點頭,負手飄然隨著知客僧而去。

少林寺乃他熟悉之地,一草一木均瞭若指掌,少林依舊,卻人面已非,不禁胸中升起無限感慨。

禪堂落坐,知客僧獻了一杯香茗后,合掌問道:「大人想必尚未進食,腹中飢餓,貧僧命香積廚下準備一份素齋送上。」

陳致遠含笑道:「多謝大師,煩望轉致方丈,若有空暇,老朽願請一見。」

知客僧別過陳致遠離去,月上簾攏已是二更時分。

陳致遠獨坐禪堂手持一卷華嚴經迎燭閱讀,耳內忽聽得細微的腳步聲走這禪堂,明知知客僧領著掌門方丈前來,他佯裝未聞,故作吟哦出聲。

燭影一晃,知客僧領著龐眉銀須的掌門方丈進入。

掌門人合掌稽首道:「貧僧晚課方罷,有失遠迎,望陳大人海涵。」

陳致遠立起長施一揖,道:「不敢,有擾清修,老朽內心實感不安。」

師兄弟二十餘年不見,葉超塵音容談笑判若兩人,少林掌門人竟然不識。

知客僧立即退下。

賓主略略寒喧幾句后,掌門人道:「適才貧僧耳聞陳大人吟讀華嚴經,音韻相合,諒大人對佛經學養精深。」

陳致遠微笑道:「老朽一生最好讀書,餘外即為沉緬山水,因嗜杯中物,同年譏笑老朽為書蠶酒蟲,服官四十年一無積蓄宦囊所得僅有書數萬卷,對讀書並無偏愛……」說著便談起佛教源流,經書真解,議論精癖,聽得少林掌門人大為欽服。

葉超塵是個才華無匹,秉賦絕佳上乘人材,只因心胸狹隘,斷送了他一生人品。

兩人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直談到午夜三更才告辭而別。

陳致遠至是每日由流連徘徊寺內外,暗中以錯經亂脈手法點傷寺內十之五六高手。

被點穴道之人渾如不覺,一如常人,其實血行真氣逐漸阻滯,如同檐水滴石,日久見蝕。

七月已至,日影西斜,陳致遠走向方丈室求見掌門人,向少林掌門微笑道:「老朽明晨即將離開寶剎,作峨嵋青城之游,特來告辭,七日來足跡遍歷嵩山著名勝處,獨以未至峻峰絕頂為憾,風聞峰頂有貴寺歷代掌門人坐禪閉關之處,內鐫有萬佛字跡,可否請掌門人攜老朽前往瞻仰,以長見識。」

掌門人略一沉吟,頷首笑道:「貧憎待晚課已畢,親身領大人一往如何?」

陳致遠欣然相謝,告辭別去。

暮靄四垂,陳致遠隨著少林掌門登往峻極峰,少林掌門發現陳致遠步履縱難,攀登重力,便道:「如陳大人不嫌褻瀆,貧僧當助大人一臂之力。」

自然正中陳致遠下懷,連聲相謝。

少林掌門道:「得罪了。」右臂一摻陳致遠右脅,疾如星丸彈射飛登峻極峰絕頂。

歷代掌門坐禪閉關之處是一塊岩腹,只是兩尺許寬石隙,進入愈走愈寬,洞外由四名少林僧人守護著,見得掌門人與陳致遠同登峰頂,紛紛稽首為禮。

陳致遠隨著掌門人後面進入石穴,突然四條黑影疾冒掠上絕頂,少林四僧不禁一愕。

那四條黑影出手迅快,掌力奔雷壓向四僧胸前。

少林四僧第二代高手,武功爐火純青,見來人出招辣毒,不由怒喝一聲,出掌相迎。

但掌力才至半途,四僧忽覺胸口一麻,立即俯身栽下氣絕斃命。

四條黑影立即脫下四僧衣履,用化屍滅骨丹毀屍滅跡,將四僧衣履穿上,守設穴外。

陳致遠隨著少林掌門走入十數丈后,少林掌門突聞穴外喝叱出聲,不禁一凜,立即轉身,不料陳致遠戟指飛點在「玄璣」穴上,只覺全身筋縮骨裂,痛極神昏,大叫一聲,倒在地下。

陳致遠含笑道:「一別十年,師弟可還記得我這不肖的師兄么?」

少林掌門凝目審視著陳致遠,聽出他那語音,不禁廢然長嘆一聲,默然無語,瞑目待死。

陳致遠發出一聲得意的狂笑,捉著掌門人進入石室,此是他舊遊之地,熟稔異常,他將現任掌門人點上三十九處穴道,藏於秘處,自己則易容換裝。

他易容之術精妙無比,轉眼一變為現任掌門人模樣,毀去原有衣履,急步趨出。

石穴外四灰衣僧人見葉超塵出來,均相視微笑,合掌稽首。

葉超塵一路疾奔下山而去……

何以七日來,少林一直未聞江湖傳聞葉超塵燕京之事,因為葉超塵事先安排就緒,將嵩山周圍布有甚多江湖能手,易出難入,有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麗日晴空登封縣通往嵩山一條道上,三條迅快的人影疾奔著。

三人均是五旬開外年歲,分著寶藍、淡灰、玄烏三襲長衫,肩上各系著一柄長劍,身法奇快。

這三人乃武林名宿,崑崙四英之三,江湖中論起周旭虹、勝懷英、田天豪、羅昌齊之名,無不肅然起敬,畏憚三分。

田天豪遙望群峰攢天,黛屏擁翠的嵩山一眼,長吁一聲道:「我等自得了江湖傳聞,葉超塵燕京鎩羽遁去欲轉向圖霸武林,先謀少林施以鬼計,一日全晚,差不多奔行了兩千里長途,嵩山在望,我等也可稍事歇息片刻。」

周旭虹目中神光閃動,道:「羅四弟借乘千里駿騎,想必將趕至崑崙了,茲事重大,有關武林氣運,我等不可疏忽,時機稍縱而逝,萬一葉超塵比我等先至一步,這後果難以設想。」

田天豪道:「大哥霹靂火性情,數十年到老未改,就依大哥。」

三人身形疾如脫弦之弩般,片刻,已至嵩山南巒,突聞一個宏亮的語聲道:「三位施主請止步。」

樹蔭叢中閃出一個濃眉大耳,貌像威武的灰衣僧人,手掄一支鑌鐵禪杖橫身相阻道前。

周旭虹上前一揖道:「在下周旭虹、田天豪、勝懷英有急事求見貴派掌門,望通稟一聲。」說時心中滿腹疑雲,暗道:「莫非少林已得自風聞,故布暗樁防守。」

僧人目中神光一閃,合掌躬身道:「原來是崑崙三英,貧僧失敬,貧僧名宏光,司羅漢堂監堂,三位施主可是為著叛門的葉超塵而來么?」

周旭虹聞言一怔,道:「正是!

「三位施主德意委實心感,貧僧奉命擋駕,敝掌門於三日後可發武林貼懇邀貴派掌門人共商退敵之計。」

田天豪愕然道:「為何貴掌門須三日之後。」

宏光答道:「葉超塵既是叛派師伯,對嵩山少林一草一木卻了如指掌,而且他為人機智鬼域,必須慎防暗算,故敝掌門人應重作周詳布緒。」

崑崙三英同聲哦道:「原來如此,我等就不登寶剎了。」

驀聞一聲冷笑道:「裝得真像,你真是少林寺宏光么?」

宏光不禁面色大變,轉面望去,只見一人在林中邁出。

崑崙三英認出來人是北瀛島主嚴陵逸,心神不禁一怔。

只見嚴陵逸面寒如水走來,望了宏光和尚一眼,冷冷一笑道:「老夫卻認得你是葉超塵門下,並非少林羅漢堂監堂僧宏光。」

宏光沉聲喝道:「嚴施主顛倒黑白,信口雌黃,佛門弟子最戒誑語,貧僧風聞嚴施主投在葉超塵門下避禍,不知可有其事?」

嚴陵逸大怒喝道:「你胡說什麼?」

宏光笑道:「武林中誰人不知嚴施主已是喪家之犬,無路可投,又不見容於黑白兩道,衡情度理,江湖傳聞並非子虛烏有。」

崑崙三英本就不忿嚴陵逸當年居龍虎十二盟盟主盛氣凌人,如今確信宏光大師之言,不禁鼻中同鄙屑冷哼出聲。

嚴陵逸受此恥辱,無名火高三千丈,立時雙掌一揚,出手一擊,勁風如潮,勢如排山倒海。

宏光和尚喧了一聲佛號,禪杖一招「怒龍攪海」弓腰猛揚了出去。

他那杖招迅快如電,勢猛式詭,而且一招緊接著一招,綿綿不迭,瞬間,只見杖影如山,勁風如雷,凌厲絕倫。

崑崙三英認出宏光和尚所施展的少林七十二宗絕學之一,追風十丈杖法,招招迅猛奇奧,益發堅信嚴陵逸來意不善。

嚴陵逸憑著一雙肉掌,雖然武功卓絕,但也不敢硬接猛厲的杖招,撤招疾閃。

那知先機頓失,為宏光和尚招迫得一連後退。

嚴陵逸殺機頓萌,右掌蓄聚陰毒掌力,左手扣著一把「坎離」釘,拔身騰空而起。

驀地,路旁草叢中突冒起七八個僧人,撲向嚴陵逸而去,掌風、刃光、暗器交織。

嚴陵逸不禁大駭,就勢猛龍翻身,掠空如電遁去。

群僧大喝出聲,紛紛追向嚴陵逸身後。

崑崙三英知少林布防嚴密,不容自己插手,掉面望登封縣疾奔而杳。

殊不知中了葉超塵的詭計。

且說嚴陵逸如飛遁去,愈行愈快,轉瞬把宏光和尚等群僧丟在身後老遠。

約莫奔了一頓飯光景,不覺行近一處農村,寥寥僅十數戶人家,其中只有一戶磚造之平房,粗具規模,餘外均是陋檐矮屋。

他積鬱了一腔憤怒,明明認出宏光賊禿本是天南劇盜李祥,扮作少林門下蠱惑耳目,自己反被他咬了一口,他所以要這麼走為了什麼?

猛然悟出其中道理,不由心神大震,暗道:「莫非葉超塵已潛入少林么?葉超塵本為少林耆宿,他圖謀少林將不費吹灰之力。」不禁為少林深深憂慮。

嚴陵逸動念再潛入少林察視一個水落石出,凝神思索如何走入少林之策,不覺身形向那幢磚造三進平房而去。

他未發覺這村中已杳無人影,彀場上僅數支雞咯咯啄食,抬目望去,只見宅門虛掩不禁伸手推開,出聲道:「老朽冒味推門而入,府上有人在么?」

岑寂如死,一無迴音。

嚴陵逸不禁一怔,見宅內桌椅布設整齊,並無絲毫凌亂情狀,暗道:「諒宅中之人出外未歸,未有人在。」身形毫未停頓,逕向二進跨出。

二進廳內一張烏本方桌,只見兩人相對而坐,以首伏案,而桌面前設有懷筷酒壺,桌上並有八支大蓋碗,蓋封嚴密。

嚴陵逸尚未跨入廳內,便瞥見伏案而睡兩人,暗道:「我道宅中無人,原來他們已爛醉如泥,難怪無聞自己呼喚。」

甫一跨入廳內,立即發覺事有蹊蹺,不禁目中兩道奪人神光暴射。

原來兩人面前杯筷光潔如新,絲毫未動,居然尚未用過酒食,八支蓋碗也決不能不揭開,他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寒意,忖道:「莫非這兩人是武林人物,未用酒食前已遭暗害慘死非命?」心念一動,伸手一摸兩人鼻息。

果然鼻息已斷,觸手冰冷,不禁大驚變色。

嚴陵逸身為世外六凶之首,一身武學堪為一派宗師,心凶意殘,這等慘死非常場面已司空見慣,但連受挫折,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繞他為蓋世梟雄,也不能不悚然膽寒。

他稍一猶豫之下,決心查個明白,攀仰兩屍面目一瞧,赫然認出是峨嵋高手鄭子平匡複兩人。

兩屍面泛青紫,不言而知為劇毒暗器所襲,或飲用劇毒酒食,但杯筷光潔如新,斷言並非中了酒食之毒。

他不禁詫異這一雙峨嵋高手為何死在此處?此處亦距嵩山之麓不遠,推想出必與少林有關卻忖不出其中道理。

嚴陵逸顯然出神良久,決心前往少林一探,多少可探出一絲端倪,他進入此宅,也是為了腹中飢如雷鳴,望了桌上杯筷一眼,居中坐下,杯筷移向自己面前,拗起酒壺滿滿斟了一杯。

酒色澄碧,汁如醇膠,注入懷中,絲毫無聲,芳香撲鼻,沁人肺腑,這酒至少埋陳土下有五十年之久。

嚴陵逸不禁贊道:「好酒,好酒。」

他細心如發,從囊中取出一支銀針,插入酒中,須臾起出,並無異狀,心中大寬,舉杯引仰飲了一杯,只覺甘醇如醴,烈而不燥,暗道:「我平生就未飲過如此好酒,不料至此側僻小村,居然有此口福奇遇。」情不自禁左臂伸手向一支蓋碗掀去。

他三指一揚碗蓋,僅啟開一線,突從碗內射出六條小金蛇,如矢離弦,撲向嚴陵逸胸腹腕脈六處要害重穴。

認穴奇准,去勢如電,距離又近,嚴陵逸猝不及防下,頓被金蛇嚙上穴道。

嚴陵逸大駭,但薑是老的辣,他臨危不亂,忙行功封住滿身穴道。

只覺傷處奇痛澈骨,渾身戰顫,痛得冷汗如雨流下,面色大變。

嚴陵逸忍住痛苦,仔細瞧那傷在左手腕脈穴道上金蛇,那蛇長僅五寸,體細如指,色作金黃眩人眼目,頭如六角菱形,目吐湛藍之光芒,齒如針刃森戟如雪。

他遍歷名山大潭,就未見過如此奇形金蛇,不禁心神駭凜,暗道:「這一雙峨嵋高手定是喪在金蛇毒利齒之下,我何必坐於待斃。」右手五指抓向腕上金蛇而去。

一把扣住,猛覺蛇身韌如蚊筋,嚙勢更緊,用盡全力也不能拉脫,痛得出聲冷哼。

嚴陵逸驚駭已極,目光凝在六支金蛇上,無計可施,看來只有束手待斃。

他猛萌逃念,即是要死,亦選擇一埋骨之所,不願為世人所知。

心念已決,身形緩緩離座而起。

右足正待跨出,突聞廳外屋面上傳來陰冷語聲道:「不要妄自移動,你是想死得快么?」

語聲宛如寒冰,風送入耳,令人毛骨悸然。

嚴陵逸不禁一怔,面向廳外答道:「朋友何妨現身一見,嚴某是死是活,決不皺眉。」

陰冷語聲又起:「嚴朋友如若惜命,且請安坐不動,老朽如是害你之人,決不會出聲示警,但目前還不能相見,容俟片刻如何?」

嚴陵逸不禁呆住,此人倘是敵對人物,將遭受凌辱,否則,如蒙此人解救,傳播江湖,自己一生英名蕩然無存,由不得心下作難,傍徨無主。

突聽陰冷語聲再起:「嚴朋友最好聽話,如妄自起念離去,行不過千步,必遭慘死無疑,莫謂老朽言之不預。」

嚴陵逸苦笑一聲道:「朋友是友是敵,不妨見告。」

「老朽並非嚴朋友之敵,亦非嚴朋友之友,你一生陰毒狠辣,怎有什麼朋友……」

驀聽遠處傳來一聲凄厲慘嚎,語聲突然中斷。

嚴陵逸不禁面色變得灰白如紙,豆大汗珠順頰流下,目露悸懼之色。

饒他雖是龍虎十二盟四凶之首,至此生死俄頃間,也不禁心驚膽寒,魂飛天外。

遙聞又是一聲凄厲慘嚎傳來,面色更是慘白如紙,汗如雨下,仰目望去,只見六支金蛇利齒緊嚙在腕脈六處穴道,緊緊不放,暗嘆一聲道:「我嚴陵逸不料竟慘死此處。」

往事歷歷,重泛心頭,只覺這是他作惡多端之過,不由心明內疚,悔悟已遲,喃喃出聲自語道:「孽由自作,百死難賞,只恨不見葉超塵身遭慘報,將戎雲虎礫骨揚灰,死不瞑目。」

驀聞陰冷語聲傳來道:「你這是由衷之言?」

嚴陵逸目凝室外道:「老朽大夢已覺,但孽重罪深,悔恨無及,只求朋友成全速死。」

「好,就憑嚴朋友這句話,已回頭是岸了,但在下只能在暗中相助你,因眼前均是葉超塵爪牙,少林已遭蒙塵,龍蛇莫辯……」

室外那人突然住口,寂然無聲。

嚴陵逸心中驚疑不已,暗道:「葉超塵果然厲害,行事神速,怎麼一轉眼間,少林即已易幟。」

只見人影紛紛疾閃,六個高大僧人掠入,其中一個環眼鐵髯,面如紫醬的僧人,一眼瞥見嚴陵逸被金蛇嚙住穴道,痛苦難耐,不禁高喧了一聲:「阿彌陀佛」,合掌稽首道:「嚴施主,你這是何故?須否貧僧等助一臂之力。」

嚴陵逸道:「大師來歷可否賜告,怎知老朽姓嚴?」

僧人微微一笑道:「嚴施主名動天下,人盡皆知,貧僧乃少林悔心禪院第三代弟子默凈……」

語尚未了,嚴陵逸體上六條小金蛇突利齒一松,回身如弩激射撲向六僧。

六僧不虞有此變,驟不及防,各各被小金蛇嚙住頸條「車頰」穴。

利齒如刃,毒液似漿,六僧各各痛得神魂皆顫,慘嚎出聲,雙腿不由自主一軟倒在地上。

嚴陵逸不禁又驚又喜,知那位朋友暗中相助。

須臾,一條人影急掠而入,現出一個形似惡鬼,陰冷冷的臉孔黑衣人,一眼瞥明六僧模樣,眼中不由射出兩道驚疑兇芒,道:「默法大師。」

語音刺耳生冷,令人魂俱飛。

六僧並未死去,默法抬面慘笑一笑道:「不知為何,叮嚙嚴陵逸體上金蛇突然回撲反嚙。」

黑衣人凶芒迅疾,掠了嚴陵逸一眼,喉中發出一聲桀桀怪笑,道:「嚴陵逸,稍時定叫你賞酷刑。」說時在懷中取出一淺藍色瓷瓶,傾出六顆黑色藥丸,先不喂服六僧,走在桌前,左手一揚碗蓋,尖嘴唿出一聲刺耳顫聲哨音。

只見六支小金蛇立即鬆開反身投入碗中。

「當」的一聲,碗蓋關好,黑衣人嘴角一掀,泛起狠毒的陰笑,突然面色一變,額角冷汗涔涔冒出。

原來黑衣人猛感身後一支手臂伸來,扣住右手腕脈重穴,緊勒如箍,血行立時回攻內腑,眼中金星亂涌,知難倖免,苦笑道:「尊駕是誰?」

倏感胸后被點了十三處穴道,骨骼一陣亂響,不禁大駭,接道:「尊駕也太辣毒了,為何廢去貧僧一身武功。」

武林中人把一身武學看得比性命還重,此時黑衣漢子心內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眼前人影一閃,現出一個面目森冷,莫無表情身著綠色長衫的少年,冷笑一聲道:「留著你一身武功去害人,還不如廢了的好!

黑衣人黯然嘆息道:「殺了我不是直截了當么?」

少年冷冷一笑道:「留下你的性命還有大用,至少讓葉超塵知道武林中還有人在,不容他猖妄無忌。」

黑衣人不禁面色大變,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道:「在下非葉超塵手下。」

少年揚聲大笑道:「無疑是金獅毒爪商六奇手下,還不是一樣。」

黑衣人目露黯然之色道:「閣下欲將我如何處置!

少年目光如刃逼視在黑衣人面上須臾,冷笑道:「我也不取你性命,命你去通知葉超塵速泯圖霸武林妄念,更不要染指少林,否則罹報之慘非他所能忍受。」

黑衣人暗道:「只要不傷我性命,葉老前輩定施回春聖手助我恢復一身武功……看來武林中果尚未獲悉葉老前輩已鳩佔少林,他老人家行事做得委實天衣無縫,無跡可尋,哼!咱們騎驢著唱本,慢慢瞧吧。」忖念之間,嘴角不禁隱隱泛出一抹詭笑。

面目森冷的少年目光銳利,已然察覺,逐淡淡一笑道:「你以為葉超塵可助你恢復武功么?那是妙想天開!諒葉超塵無此功力。」

黑衣人不由面色居變,望了少年一眼,轉身蹣跚離去。

少年喝道:「且慢!

黑衣人聞聲一震,轉面說道:「閣下還有何事吩咐?」

少年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在黑衣人手中搶下淺藍瓷瓶及掌中六顆丹藥,喝道:「你去吧!

黑衣人不禁魂驚膽寒,三步並作兩步奔去。

那少年將一粒解藥命嚴陵逸服下。

北瀛島主如言服下,內心異常感德,正要問這少年來歷姓名,突感腦中一陣天昏地轉,昏死仰面倒下。

這時屋外人影紛紛疾射掠入,現出小叫化稽康、神機秀才苗冬青等人。

稽康道:「大哥,少林寺內已派出五撥高手,兼程望山外奔去,行色匆匆,不知發生什麼事故?」

這面目森冷少年正是南宮柏秋,聞言目光疾落在苗冬青臉上。

苗冬青略一沉吟道:「依在下猜測,少林此舉不外兩途,首先,少林定是風聞燕京葉超塵事敗,憂慮葉超塵欲向少林不利,所以遣出人手告急求援。其次就是少林急欲搜覓葉超塵行蹤下落,以便先發制人,照目前看法,嵩山戒備森嚴,難出難入,定是為此。」

南宮柏秋微微一笑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未得事實真象前,不能妄下斷詞,在下意欲暗隨那黑衣人身後前往一探,待在下返回后,再作定奪。」說著手指嚴陵逸,示意苗冬青附耳上來。

苗冬有急趨近身側,傾聽南宮柏秋指示機宜。

只聽南宮柏秋道:「此事全仗苗老師了。」話落人出,輕輕一擊掌,立時陰暗僻處掠出一人,南宮柏秋問明黑衣人去向,急急奔去。

那臉似惡鬼的黑衣人失去武功后,面目暗慘更顯得猙獰恐怖,身形蹣跚,一搖三晃向嵩山走去。

嵩山,錦屏擁翠,松杉蔽天,澗泉淙淙,風送清濤,不時傳來一聲聲鍾韻,播回天外,有種幽美恬靜,觸然忘我的境界。

豈知這平日寧靜肅穆的嵩山,竟充滿著血腥殺機,為此靈山靜境,蒙上了一重陰霾。

黑衣人蹂蹀慢步,行路維艱向黃蓋峰下走去。

道旁叢林暗中忽竄出一個提刀玄衣大漢,低喝道:「崔四爺,你這是怎麼了?」似瞧出黑衣人身形步法大異尋常,不禁出聲詢問。

黑衣人苦笑一聲道:「一言難盡,想不到我崔宏光落得這步田地,你可有快馬代步么?」

大漢聞言驚愕不勝,忙應了一聲「有」,撮嘴唿哨一聲,道旁疾奔出無鞍黃驃駿馬。

崔宏光道:「快扶我上去,崔某被人制住穴道,武功業已喪失。」

大漢駭然變色,伸手疾將崔宏光扶上馬背。

崔宏光不待大漢出言,抓緊韁繩一抖,座騎四蹄飛動,登山越嶺疾奔而去。

一條綠色人影迅疾絕倫出騎后趕上,只一閃,身形消失於馬腹下。

沿途樁卡布設森嚴,但認出騎上人崔宏光,都未閃出喝阻,馬行如飛,片刻時分,已奔出十數里遙,隱隱可見飛檐掩映在翠雲綠葉叢中。

岳廟居於黃蓋峰之陽,朱門碧瓦,丹盈崇殿壯麗於王宮,由廟門至正殿的莫里許,杉松古柏森列成行,氣象肅穆。

崔宏光縱馬奔在殿前甬道中,已經神疲力竭,拉不住韁,馬蹄突然一驚蹶,啊喲一聲,人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一株古松上電瀉疾落一個蒙面人,道:「崔宏光……」

崔宏光嘴角溢出一絲黑血,睜眼道:「快領我去見商山主。」

蒙面人道:「山主現在少林寺內,你遭何人毒手,速告趙某代你索償血仇。」

崔宏光道:「趙老大,這仇你報不了,速將我送上少林。」

蒙面人突出聲道:「山主與少林掌門已返轉,免徒勞跋涉。」

只見廟門首邁入金獅毒爪商六奇等八名身披黃色袈裟僧人,八僧之中護著一個白眉銀髮清瘦如鶴的灰衣老僧。

貼首馬腹下的南宮柏秋,一眼瞥見灰及老僧,不禁臉色一變,暗道:「這哪裡是少林掌門,分明是葉超塵。」

他從灰衣老僧兩道驚愕眼神中分辯出來,因葉超塵瞥見崔宏光倒地神狀,不禁疏神露出他那特有的眼神。

岳廟中均是他的心腹羽黨,不虞南宮柏秋藏身馬腹,人在略無戒備,心神松馳之際,最易畢露原形。

當然,葉超塵也在所難免,豈知一時疏神,種下了他日覆滅之禍,為葉超塵始料不及。

南宮柏秋只覺心神一顫,知少林掌門已凶多吉少,葉超塵易容扮成掌門維妙維肖,難於分辨,假使葉超塵不偕同金獅毒爪商六奇前來岳廟,即是兩道眼神有異,南宮柏秋也難察覺少林掌門就是葉超塵。

一項難題在南宮柏秋腦中油然泛起,此刻即是南官柏秋施展武功迎頭一擊,成功與否卻為將為他帶來無邊的困擾。為什麼?

因他無法向天下武林證明眼前的少林掌門就是葉超塵,除非他找出少林掌門人的屍體或囚禁之處,否則,他無異成為武林之公敵。

倘或他一擊不中,縱然能逃出這高手星羅棋布圍捕下,將使葉超塵更戒備森嚴,詭謀毒辣,甚至將少林掌門毀屍滅跡,這樣一來豈非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心中一生警惕,只覺茲事體大,不能冒失行事,把一腔怒氣強行壓抑下來。

只見金獅毒爪目露驚詫之色道:「崔宏光,你為何落得這般模樣?」一手扶起,另一掌緊接著崔宏光的「命門」穴上。

崔宏光似乎精神一振,苦笑道:「屬下被人廢去一身武功,有辱山主使命。」

「誰?」

商六奇不禁目中凶芒逼射,宏聲道:「經過詳情,速稟老朽。」

崔宏光道:「屬下奉命守住金蛇分壇,已誘殺十三名白道高手,忽聞報陰陽聖指唐慕斌在附近現蹤,是屬下一時貪功,率領六人擅自離開守壇意欲計誘唐慕斌自投羅網……」

「嗯。」商六奇不禁冷哼出聲道:「後來呢?」

「唐慕斌太習滑,屬下追蹤半天,終被唐慕斌逸去,滿懷懊惱返回蛇壇,發現弟兄均皆被人點上死穴橫屍在地。」

商六奇不禁面色一變。

葉超塵目中亦泛出駭異神光。

崔宏光繼續稟道:「屬下大驚失色,令賀蘭六傑先回壇內察視,屬下在外覷窺壇內有無對頭侵入……」

「有么?」商六奇喝道:「是何人?」

在此情形下,如說無對方侵入,豈能令人置信,商六奇也是不世梟雄,判斷之下不言而知。

崔宏光道:「他雖然侵入重地,但亦被金蛇嚙中六處穴道,已然命在頃刻。」

「誰?」

「北瀛島主嚴陵逸。」

「不言而知,金蛇分壇外喪命弟兄系受嚴陵逸老賊毒手所害了。」

「屬下先也有這意想,後來才知事非如此!

南六奇與葉超塵聞言怔得一怔,葉超塵詫道:「這樣說來,是另有其人了?」

「正是!崔宏光道:「賀蘭六傑一落在嚴陵逸之前,嚙咬在嚴陵逸身上的六支小金蛇,突反嚙賀蘭六傑,六傑猝不及防頓被嚙中『車賴』穴……」

只聽崔宏光接道:「屬下只道嚴陵逸詭計故作被金蛇嚙住,待屬下留神觀察之下才覺非是,嚴陵逸實是命在頃刻,仗著功力深厚,強行逼住劇毒不使侵入內腑,所以,屬下放膽掠入……」

「後來呢?」

「屬下正取出解藥欲解開賀蘭六傑金蛇劇毒之際,忽從屬下身後伸出一支手臂迅疾絕倫扣住腕脈重穴,那人狠毒已極,悶聲不響將屬下廢去一身武功再現顯露面,乃是一個面目森冷的綠衣少年,他不取屬下性命,命速屬下稟知老前輩速泯妄念,回頭是岸,以免殺身之禍。」話音一落,商六奇及葉超塵均怒火如熾,目中射出懾人寒芒。

葉超塵怒容漸斂,長嘆一聲道:「這面目森冷少年是何來歷?老朽只有一塊心病耿耿難安,十七皇子若伸手過問,恐老朽又枉費一場心血了。」

商六奇略一沉吟道:「十七皇子急於謀取皇儲東宮,自顧不暇,怎能插手過問武林恩怨,何況老前輩此事做得天衣無縫,隱秘異常,他何能知情,再說他以異日必登大位九五之尊,甘冒此殺身奇險雖愚者而不為,商某敢打賭必不是十七皇子。」

葉超塵只覺商六奇之言極為有理,但雙眉濃皺,不勝憂慮道:「那麼此面目森冷少年是誰?」

商六奇凝神思索一陣,突出聲道:「除了他並無何人!

「誰?」

「就是呂松霖!

葉超塵搖首道:「這不可能,老朽已將他活埋在靈峰山中,想已枯骨成灰,那有死了又還陽之理。」

商六奇默然無語。

葉超塵陡然揚聲大笑道:「只要十七皇子不伸手過問此事,這面目森冷小輩遲早逃不出老朽掌心。」說著人向崔宏光走去,右手一搭崔宏光脈象,察視片刻,不禁露出駭容道:

「這小賊手法怪異,恕老朽無能為力恢復崔宏光的武功,被點斷十七根主經,雖瑤池金丹也無法續接。」

商六奇聞言心神大震,道:「葉兄,紫府奇書內也無法找出恢復武功之法么?」

葉超塵搖首答道:「紫府奇書不過是曠古絕今武林絕學,並無參天地造化之秘,否則,當年紫虛居土也不會奄化西歸了。」

商六奇不禁從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隨即泛起免死狐悲之感,死之一字,雖聖賢豪傑梟雄巨擘,如知告期不遠,亦難免驚心駭魄,弦腸盪氣。

崔宏光聞知無法恢復武功,不禁心如刀割,比死都要難過,只覺眼前一片昏黑。

這一急怒攻心,崔宏光不由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葉超塵不禁喟然嘆息一聲道:「似崔宏光身負異稟,更具有五陰鬼脈之人,舉世武林中罕見稀有,武功又高,堪膺重寄,只有盡老朽之力助他恢復武功……」

一個高大僧人身形突由廟外疾掠而入,朝葉超塵面前疾落,躬身含笑道:「稟掌門人,陰陽聖指唐慕斌在黃蓋峰下,朝岳廟走來。

葉超塵不禁一怔,道:「只有他一人?」

「正是。」

葉超塵冷笑道:「唐慕斌膽子也太大了,目前老朽在各大門派高手未趕至少林之前,暫不能暴露身分,免泄露機密誤了大事。」語音一頓,又道:「商兄,你我暫避殿內,窺視唐慕斌舉動,他能夠避過山外暗樁,潛入黃蓋峰下,委實不可輕視。」

南六奇道:「在葉兄未在少林得手之前,商某奉命制止武林人物進入嵩山,如今葉兄已大功告成,森嚴戒備,反令武林人物起疑,所以方才已將前令撤消,唐慕斌才得安然無阻。」

葉超塵頷首讚許,將崔宏光挾在脅下與商六奇等人進入大殿而杳。

馬腹下南宮柏秋突然閃出,疾逾閃電撲至一株參天古柏揉身而上。

其實甬道兩側松柏密枝濃葉中,均潛隱著葉超塵商六奇的爪牙,因為他們均凝神注視廟外唐慕斌的身影,不虞馬腹底下藏得有人,又因南宮柏秋身法奇快,馬距樹身近在咫尺,是以不曾察覺。

南宮柏秋悄無聲息揉至樹頂,忽瞥見一個瘦小的身影隱身在斜枝橫柯上,兩道森冷的眼神注視著廟外,一瞬不瞬,暗暗冷笑一聲,兩指蓄聚暗勁,虛空點去。

他這點穴手法曠絕無比,那人只覺頸后一寒,全身僵硬定住,兩手仍是緊握樹柯牢牢不放,目露駭懼之色,苦於噤聲不出。

廟門口忽人影一閃,飄然走進陰陽聖指唐慕斌。

這次,唐慕斌已還我本來面目,臉龐稍圓,白皙如玉,五官清秀,惜鼻嫌長削,唇薄彎菱,可瞧出其人刻薄,窒息陰險。

唐慕斌身著一襲皂袍,步履飄逸,顧盼瀟洒,他目光忽落在那匹馬上,不禁怔得一怔,倏地騰身奔空,疾落在馬側,仔細打量兩眼發現前腿上遺有紫黑血珠凝結在毛片上,腹內不由疑雲頓生。

驀地――

草叢中忽呱的一聲怪鳴,疾射出一條獨角怪蛇,鐵鱗如墨,紅色鉤牙,目光如炬,鵝卵粗細,足有四尺七八,一望而知是條劇毒怪蛇。

唐慕斌冷喝道:「孽畜找死!」

兩指疾駢,疾向蛇頭七寸上劃去。

指力如割,划空嘯風。

他只道怪蛇雖毒,似不堪一擊。

那知大謬不然,怪蛇通靈,指力點及之際,蛇首一揚,突冒上三寸,雖未避開那凌厲的指力,卻躲過致命的一擊。

陰罡指力划擊蛇身中段,怪蛇呱的厲鳴一聲,蛇身下沉五寸,復又激射撲來,比前更急。

唐慕斌不禁大駭,深山古廟中居然出此通靈獨角怪蛇,撲嚙之勢異常詭巧,忙閃身斜挪七尺。

那蛇竟如附骨之蛆撲至,唐慕斌已功行右臂,猛拂了出去。

這一掌之力,何止千斤。

「叭」的一聲,怪蛇身被拂掃落在兩丈外石道上,蛇目怒芒似火,咕咕怪鳴,似欲再起。

唐慕斌冷冷一笑,暗道:「孽畜,這是你找死,休怨我唐某心黑手辣。」

正欲出指向蛇首致命七寸,突聞身後外呱呱數聲怪鳴,急風破空,不禁大駭,忙疾躍而出,轉面望去,只見五條同樣的怪蛇似箭撲來。

五蛇撲勢竟暗合武學奇招「五星耀祥」,襲向要害重穴,更含蘊著無數巧妙變化,唐慕斌首次遇上這種怪事,不由心中發毛。

唐慕斌恍然感覺這怪蛇乃有人豢養,無疑是那人暗中指使怪蛇有意作弄,不禁大怒,左掌右指,身形如飛,拍、打、點、拿,展出一套奇異招式。

片刻時分,五蛇被唐慕斌掌指罡力擊傷,紛紛墜地。

忽聞一聲宏亮語聲傳來:「善哉,施主掌下留情!

唐慕斌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殿前右墀上立著身高魁梧,披著一襲黃色袈裟的銀須老僧。

這老僧手持一柄鑌鐵禪杖,急步走下石階向唐慕斌走來,距身丈外,單掌稽首問訊道:

「施主何來?」

唐慕斌淡淡一笑道:「禪師法號如何稱呼,這數條怪蛇是禪師所豢養的么?」

老僧道:「貧僧法印,乃少林羅漢堂職司監堂,六條靈蛇系貧僧飼養。」

唐慕斌聞言目中冷電逼吐,沉聲冷笑道:「禪師為何縱容毒蛇傷人?」

法印禪師道:「阿彌陀佛,施主有所不知,這幾日風聲甚緊,江湖謠言有著名凶邪入侵本山,是以掌門人命貧僧巡山防護,特地攜帶六條獨角虯蛇稍助貧僧一臂之力,想是施主誤觸其怒,故而向施主撲襲。」

唐慕斌略一沉吟,道:「少林耳目真靈,居然聞知,禪師可知是什麼凶邪么?」

法印道:「這個,恕小僧未知。」

唐慕斌冷笑道:「似貴派如此閉關自守,風聞自然是不盡詳實了。」

法印禪師不禁面現惶容道:「難道施主知道得詳盡可靠,願聞其詳。」

唐慕斌傲然一笑道:「在下豈能知情,此次前來嵩山就是需面告貴派掌門。」

法印面有難色道:「在平時貧僧決不能阻攔,但這次敝掌門為杜絕凶邪可趁之機,嚴諭非本門弟子,尚須持有信符不得妄自出入。」

唐慕斌微現笑容道:「但茲事體大,貴掌門諒不致拒絕在下謁見。」

法印禪師道:「這個貧僧不敢作主,本門門禁森嚴,降下罪來,貧僧吃罪不消。」

唐慕斌道:「禪師無須擔憂,只須提及在下之名,該不致見責。」

法印禪師道:「貧僧山野之人,武林朋友交往不多,見聞淺陋,施主請賜姓名來歷。」

唐慕斌微微一笑道:「在下陰陽聖指唐慕斌。」

法印禪師聞言不由面色大變,驚得倒退了三步,張目說道:「施主就是名震武林之世外六凶之一陰陽聖指唐慕斌么?」

唐慕斌道:「正是!

法印禪師突面目一變,禪杖一揮而出,大喝道:「唐慕斌,你包藏禍心,不見容於正派,又來我少林派挑撥離間則甚?」

陰陽聖指唐慕斌疾躍開丈外,嘿嘿發出一聲笑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從腰旁掣出一條綿軟鞭狀兵刃,迎風一晃,抖得筆也似地直。

只見唐慕斌手中兵刃是桿外門兵刃擎天筆,由緬鋼臂金合鑄而成,二尺七八寸長,拇指粗細,上端鑄一拳狀,中指獨伸,其他四指實在可收放自如,內貯毒磷星砂,一中人身,見血封喉,雖一身混元氣勁亦獨不免,端的厲害絕倫。

擎天筆難用難展之處,在於本身柔軟,全憑內力罡勁貫注筆身才能挺直,是以只是內家名手輕易不敢妄動。

法印禪師本是黑道高手裝扮,一杖揮空,猛然瞥見唐幕斌手中那柄奇形兵刃,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唐慕斌目蘊殺機道:「撣師可認得在下兵刃么?」

法印禪師心中雖驚,卻憑仗身後有葉超塵商六奇及同黨高手相護,膽氣毫不敗餒,道:

「阿彌陀佛,施主兵刃名喚擎天筆。」

唐慕斌朗聲大笑道:「撣師居然認出擎天筆,委實難得,在下要瞧瞧禪師能否接得下來。」

語未落,法印禪師已自一招「烏龍攪尾」揮出,杖沉力猛,嘯風如雷。

唐慕斌知對方為槍制先機,出手一擊,後面奇猛的杖招隨著源源如山展出,使自己固守無還攻之力,不禁冷笑一聲,暗道:「唐慕斌豈能予你所乘……」猛然發現凌厲杖招中蘊含著難測奇奧的變化,不禁心神微震,暗覺少林派執九大門派之首實非虛名所致,疾出一招「分光掠影」,幻起一片筆影,指尖點向杖身而去。

他出手迅如電光石火,尋隙而入。

只聽叮的一聲金戟交鳴之聲,筆光正點在杖身上,法印猛感虎口一震,禪杖幾乎盪出手外,暗駭道:「陰陽聖指果然名不虛傳。」

法印禪師斜身抑展,掄開杖招,剎時杖影如山巨飈潮湧向唐慕斌攻去。

唐慕斌大喝一聲,筆勢縱橫,辛辣詭毒,急急迫攻。

葉超塵為何派出法印禪師迎敵,因法印也是黑道名宿,武功卓絕,派他出來,挫挫唐慕斌銳氣。

轉瞬,四十餘招過去,兩人力拚互無軒輊,唐慕斌不禁大為氣怒,暗道:「連一個少林第二代弟子都勝不了,我唐慕斌恐怕從此江湖上除名了。」想著,左掌已自一揚擊出,擎天筆揮出一招「天馬行空」。

法印禪師只覺一股陰寒潛柔勁風襲來,不禁一驚,忙橫杖一揮,卻不料筆勢電奔而至,劃開脅下寸許,衣破肉綻,鮮血如注湧出。

唐慕斌筆勢一撤,冷笑道:「在下實不願與貴派為敵,是以點倒即止,不管禪師信與不信,在下堅欲面晤貴掌門人。」

忽聞身後傳來一聲陰沉冷笑道:「唐施主,豈不聞道不同不相為謀,眼前武林亂象殺劫莫不是為唐施主一人而起。」

唐慕斌不禁大駭,轉面一望,只見身後兩丈開外,雁翅般一列站著七個黃衣僧人。

驀地在蒼松古柏濃枝密葉中,疾如鷹隼,紛紛電瀉而落數十個少林高手,各守著方位,星羅棋布,虎視眈眈,蓄勢出手。

唐慕斌心中一震,暗道:「不料岳廟中竟有伏如許少林高手,看來少林實非易與。」眼珠一轉,大笑道:「唐某孤身一人,又非有意向貴派尋釁,貴派竟如迎大敵,實令在下齒冷。」

一個老僧淡淡一笑道:「老衲奉命實非得已,但老衲不明唐施主真正來意。」

唐慕斌道:「在下方才已與法師說過,要面晤貴掌門。」

「是否一定要見。」

「那是當然。」

「若是唐施主為報訊告警而來,則大可不必徒勞跋涉。」

唐慕斌不禁一怔,復又朗聲大笑道:「不料我唐某好心不得好報。」

「這是施主平日為人太絕之過。」

唐慕斌目中怒焰逼吐,大喝道:「你也敢在唐某面前無禮?」

「佛門弟子首戒誑語,不能顛倒黑白,無中生有。」

針鋒相對,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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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楓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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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蛇鼠一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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