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夜已將半,田宏武極端小心地迫近廢墟,藏起身來。

廢墟邊緣的空地上,端坐着「悟因」和尚,他似乎已候了很久了。

「復仇者」真的會現身與「悟因」和尚相談嗎?

廢墟靜如鬼域,誰也不知道情況將演變成什麼樣子。

身不入江湖,真無法想像江湖有多詭譎。

驀地,一條人影,大模大樣地奔向「悟因」和尚。

身材很纖小,似乎是個女人。

田宏武的心跳驟然加速,由於他藏身的位置,與來人正好是相反方向,所以距離拉長了一倍,一時無法分辨來的是誰。

人影在「悟因」和尚身前停住。

田宏武連呼吸都停止,來的竟然是丁香。

「悟因」和尚宣了一聲佛號,道:「怎會是女施主?」

丁香脆生生地道:「赴大師的約會呀!」

「悟因」和尚目中精芒大熾,遠遠望去像兩顆寒星。

好半晌才開口道:「女施主便是『復仇者』?」

丁香道:「說是亦無不可!」

「悟因」和尚宏聲道:「是就是,非就非,豈能說亦無不可?」

丁香道:「因為小女子說的話,與『復仇者』親口說的有同等效力,任何條件事故都可以擔待.大師要說什麼,就請見示。」

田宏武激動欲狂,他恨透了這種鬼蜮行徑。

他真想衝出去抓住丁香,要她說個明白。

「悟因」和尚沉聲道:「老衲約晤的是『復仇者』本人!」

丁香毫不遲疑地道:「大師就把小女子當『復仇者』本人好了!」

「悟因」大師站起身來,手拄憚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好,現在老衲請問,為什麼要以血腥手段對付四大堡?」

「為了『鳳凰庄』的血案!」

「誰能證實是四大堡所為?」

「有當年參與行動的人可以證明,同時四大堡為首的自己也明白。」

「但四大堡否認這樁血案?」

「事實俱在,否認不了的!」說完,冷笑了一聲。

「好,先不論事實,『復仇者』以什麼身份出頭?」

「苦主!」

「但據說並未有活口留下?」

「不盡然!」

田宏武在暗中,心裏一片狂亂。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複雜得無法思議。

「悟因」和尚輕咳了一聲,聲音沉重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有慈悲之旨,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因果循環是可怕的。四大堡已經有十餘人喪命,其中兩位堡主一死一殘,老衲奉勸終止流血殺人……」

丁香冷哼了一聲道:「滅門血案,人神共憤,如有天理,天必不容,『復仇者』伸張天理人道,予殺人者以應得的報償,同時也為武林窮凶極惡者戒!」

「阿彌陀佛!」宣了一聲佛號.「悟因」和尚道:「女施主,你錯了,放下屠刀.猶可成佛,天心即是人道,只勸人回頭,並不放任以牙還牙,血劫應有個休止之時!」

丁香無動於衷地道:「當然,等所有手沾血腥的兇徒授首,便是終止之時!」

「悟因」和尚道:「女施主的意思是要趕盡殺絕?」

丁香道:「趕盡殺絕的應是四大堡。」

「悟因」和尚聲音略顯激動地道:「他們付的代價還不夠?」

丁香大聲道:「大師,您是出家人,為什麼,要側身其間?」

「悟因」和尚又宣了一聲佛號,道:「我佛捨身摩頂,為的是救世,老衲豈能不管?」

丁香道:「大師,您不單隻是為了慈悲二字吧?」

「悟因」和尚道:「佛門戒妄,老衲承認另有因由,四大堡主的師尊,是老衲的師弟,他在圓寂之前,曾托老衲監察四大堡所行的路,此因必須了,否則無以證果。」

丁香沉吟了片刻,轉口道:「大師準備如何來了此因?」

「悟因」和尚道:「四大堡已經付出相當代價,老衲希望殺人流血的事,至此而止。」

丁香冷冷一笑,道:「小女子卻希望大師置身事外,參禪正果!」

「悟因」和尚道:「女施主仍要一意孤行?」

丁香道:「血債血償,是武林公道,如果不予殺人者以報應,豈非助長了凶焰,泯滅了正義。怎能說是一意孤行,最後一句話.請大師置身事外,言止於此,接不接納,在於大師了,告辭!」

田宏武大失所望,他一心要看看「復仇者」的廬山真面目,卻不料現身的是丁香,同時,「賣命老人」以火雷梭襲擊他這個結,非解開不可。

照「悟因」和尚的口風,似已默認四大堡是血案真兇,這使他更加惶惑……

丁香拱拱手,彈身離開……

就在她剛剛離開原地之際,十幾條人影,從不同方位湧現,把她圍在核心。

「悟因」和尚大聲喝道:「你們膽敢故違老衲告誡,放她走!」

一個聲音道:「大師,她既然能代表『復仇者』,留下她,『復仇者』就會出面,她已經拒絕了大師的勸告,小的們不能縱走敵人!」

田宏武反而方寸大亂,他不知道是否該拔劍出手?

「悟因」和尚站在圈外,沒再開口。

似乎他也無話可說了。

「動手!」

不知是誰發的令,只見點點星火,交熾激射,雜着「噼啪!」的爆炸聲,各式火器,集中場心攻擊。

「哇!」一聲慘號,破空而起。

田宏武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現身撲了過來。

驚心動魄的場面只那麼一剎那便靜止了。

場子邊躺了一個人,所有的人全圍了過來。

一個聲音懍呼道:「呂總管被殺了!」

另-個道:「那娘兒們呢?」

有的人回頭一掃現場,其中之一道:「不見人,怕是溜了……」

「噫!這……什麼人?」

「是『追魂劍』!」

全部高手,又朝田宏武圍來。

「悟因」大師高聲道:「你們先別動!」

田宏武心念電似一轉,立即施展神奇身法倏焉而逝。

全場起了一陣驚呼,眾目睽睽之下,一個人竟如鬼魅般消失了。

功力高的,還覺得眼花了下,功力差的,根本就一無所覺,只知道人如影子般消失了。

口口口口口口

奔出了數里,田宏武剎住身形。

一條人影,迎了過來,道:「田少俠,老夫知道今晚你必來!」

田宏武舉目一看,登時血脈賁張,殺機陡起。

現身的,竟然是化名「賣命老人」的「千面客」路遙,的確是天假其便。

當下,手中劍一橫,道:「真想不到你還敢見我?」

「賣命老人」驚「咦!」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田宏武厲哼了一聲道:「殺你!」

「賣命老人」打了個哈哈道:「別開玩笑了,老天……」

田宏武鐵青著臉,向前欺了一步道:「少裝佯,沒人和你開玩笑!」

嗆地一聲,神劍出了鞘。

「賣命老人」看出情形不對,連退了兩步。

栗聲道:「你……要殺我?」

「一點不錯!」

「這話從何說起?」

「你心裏十分明白的,真可惜,你的火雷梭落了空,動手殺人,該察看一下結果,別那麼自信地匆匆離開!」

「賣命老人」愣了半晌,才道:「老夫一點也不明白?」

田宏武冷酷地道:「在我沒動手殺你之前,最好表明一下,是否執行『復仇者』的命令,抑是替四大堡賣命?」

「賣命老人」再退了一個大步,怪叫道:「你瘋了,到底是怎麼搞的?」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你不承認也是空的,反正你死定了,拿命來!」唰地一劍劃了出去。

「賣命老人」閃電般彈了開去,口裏大叫道:「田宏武,你是當真的?」

田宏武欺身上前,寒森森地道:「一點都不會假!」

「賣命老人」不等他出劍,又彈開丈許。

田宏武彈身飛撲,凌空揮劍。

「賣命老人」身形疾旋,繞到樹后。

「喳!嘩啦!」一株水桶般粗細的樹,倒了下來。

只這樹倒的工夫,「賣命老人」已逃得沒了蹤影,夜暗視力受了限制,如在白天,他飛也飛不了。

田宏武氣得目冒火花,頓足道:「老匹夫,你躲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非要你的命不可!」

驀地,一聲尖厲的慘呼,震耳傳來,是女人的聲音。

田宏武心頭大震,毫不猶豫地循聲撲去。

七八丈外道旁樹林中,傳出了嘿嘿陰笑。

田宏武幽靈般欺了過去,只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坐在地上,一個灰衣人正揚着手掌,準備劈向那女子的頭頂。

再欺近些,仔細一辨認,不由驚魂出竅。

那女子,赫然是丁香,胸衣已被鮮血浸透。

而更嚇人的,那灰衣人竟然是「影子人」!

匪夷所思的怪事,真不像是事實。

田宏武全身發了抖。

「賣命老人」要他的命,現在「影子人」要殺丁香。

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

「住手!」田宏武暴喝一聲,撲了過去。

慘哼傳處,丁香仰面栽倒。

「影子人」一閃而沒。

田宏武心膽俱寒,顧不得追「影子人」。

得先察看丁香的生死,忙趨近前去,蹲下身軀。

急聲喚道:「丁香,丁香,你覺得怎麼樣?」

用手一探,還好,沒斷氣。

丁香睜了睜眼,又重新閉上,看來她傷勢極重。

田宏武屈單膝半跪,抓住她的右腕,只覺脈息很微,浮而不實,若斷若續,登時沒了主意,不知道該如何着手施救?

由於丁香這一受傷,使情況變得更為複雜。

他想,以她的傷勢看來,現在絕對不能移動。

手邊沒有傷丹,如果以師傳療傷之法來替她療傷,無人護法,相當危險。

說不定「影子人」就在暗中窺伺,「賣命老人」也不會太遠,後果堪虞,心裏不一急,額頭上便冒了汗。

怎麼辦?

他抓耳搔腮,不斷地自問。

「嗯!」丁香哼出了聲。

「丁香,你還認得出我嗎?」

「認……得!」聲音細弱得像蚊子叫。

「丁香,我想帶你回客店,你能支持嗎?」

「不……」

「可是,丁香,此地不妥,我無法替你療傷?」

「扶我,起來!」

「做什麼?」

「扶……我起來,我要……自療!」

「啊!太好了,但……你能嗎?」田宏武喜出望外。

「可……以!」

田宏武趕緊把她扶了起來,再幫助她盤上雙腿,然後用手輕輕抓住她的肩膀,怕她坐不穩。

丁香開始收聚殘餘真氣,運功自療。

田宏武轉動着目光,預防有人突襲。

他心裏想:「真是謝天謝地,她沒有死.如果不是『影子人』倉促遁走,她一百個也活不了。到底『影子人』是叛徒,還是丁香失去了利用的價值,而與自己遭受同等待遇?照這樣看來,『仙猿公』之慘死,大有問題。說不定是自己人乾的,因為傳凶訊的正是『影子人』」!

心念及此,不由熱血陣陣沸騰。

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颯然風聲,傳入耳鼓。

他心中一動,緩緩站起身來,劍橫胸前,低聲喝問道:「什麼人?」

隨問,隨轉過身形,他不能大聲,因為丁香此刻不能受驚。

目光掃處,一條人影站在兩丈外的樹影下,看不真切,他立即欺了過去。

「少施主,是老衲!」來的竟然是「悟因」和尚。田宏武這時也看清了,心頭一松,道:「原來是大師,有何指教?」

「悟因」和尚手指丁香道:「她怎麼了?」

田宏武道:「遭人暗算,受了極重的內傷!」

「悟因」和尚「啊!」了一聲道:「以她的身手,竟然被人暗算,是誰下的手?」

田宏武期期地道:「目前……還不知道。」

「悟因」和尚道:「容老衲瞧瞧!」

田宏武下意識地一橫身,道:「這個……」

「悟因」和尚立即明白他的心思,沉聲道:「少施主不放心我和尚?」

田宏武期期不能出聲,他的確是有這想法。

「悟因」和尚又道:「我和尚是佛門弟子,而且是第三者,少施主儘管放心,老衲不會乘她之危的。同時也沒這個必要,這麼着,有顆丹丸,你拿去讓她服下,雖非仙丹,但可稱妙藥!」

說完,伸手在胸前掏摸了一陣,取出一粒豆大的丸子,遞與田宏武。

田宏武接過手來,卻有些遲疑。

如果這和尚心向四大堡,這粒丸子便大有文章。

因為丁香曾代表「復仇者」赴約,而對方的唯一目的,是迫使「復仇者」現身。

如能扣住丁香,情況便會大大改觀……

「悟因」和尚察微知著,宣了一聲佛號道:「少施主,你用不着疑忌,和尚我不會使手段的,如我和尚老眼不花,這位女施主無力自療,若不藉助藥丸,勢將耗竭元氣而亡!」

田宏武大吃一驚,趕緊彈了過去,只見丁香面如白紙,呼吸迫促,顯見氣血不能調勻,當下忙將藥丸塞人她的口中。

「悟因」和尚開口又道:「少施主,你過來,我和尚有幾句話跟你說!」

田宏武走了過去,道:「大師有何指教?」

「悟因」和尚道:「殺孽過甚,有傷天和,希望少施主上體天心,勸說『復仇者』中止流血行動。」

田宏武想了想,道:「晚輩當儘力而為,不過……大師是親眼看到的,四大堡仍在不擇手段,對付『復仇者』這方的人,大師佛心仁性,要想息劫烽,恐怕不容易!」

「悟因」和尚嘆了口氣,道:「老衲是在盡人事,總希望能與『復仇者』當面一談,少俠能促成嗎?」

田宏武苦苦一笑,漫應道:「晚輩也只能盡人事!」

兩條人影,悄然出現,遠遠停在三丈之外,似有什麼顧忌。

田宏武一眼瞥見來人,恨火又燃了起來,一個飛縱,到了兩人身前丈許之外,星目中殺芒閃閃。

來的,赫然是「影子人」與「賣命老人」。

「影子人」沉重地道:「田少俠,丁香怎麼回事?」

田宏武怒哼了一聲,道:「少來這一套!」

神劍出了鞘,目芒與劍芒一樣的陰森迫人。

「影子人」栗聲道:「田老弟,到底怎麼回事?聽說你剛才誤會……」

田宏武大喝一聲:「住口,在下倒要問問仁兄,到底兩位是什麼身份,什麼企圖?」

「賣命老人」嘿了一聲,道:「老夫完全迷糊了,田少俠竟然倒戈相向……」

田宏武怒不可遏地道:「宰了你兩個就不會迷糊了!」

「影子人」激聲道:「殺人也可以,但得先把話說清楚,到底什麼原因使老弟如此?」

田宏武寒森森一笑道:「你老兄為什麼要對丁香下毒手?如在下來遲一步,丁香早死了!」

目光射向「賣命老人」,又道:「閣下以火雷梭對付在下,又為了什麼?」

兩人愕然相顧了一眼,齊聲道:「這話從何說起?」

田宏武手中劍一顫,道:「否認也沒用,是在下親身所經的,準備納命……」

「影子人」大叫道:「慢著,這中間有蹊蹺!」

田宏武寒著臉道:「什麼蹊蹺?」

「影子人」道:「路老夫剛才被你莫明其妙地殺傷,找上了我,我才與他一道來,你老弟卻說我對丁香下毒手,這不是活見鬼的事?」

田宏武望了「悟因」和尚一眼,不答他的話。

又狠盯着兩人道:「不管你們玩的是什麼花樣,身後的人是誰,殺了你倆,就會有人出頭!」

說着,手臂一振,就待出手。

「影子人」發急道:「田老弟,你不想一想這種事全不合情理嘛?」

田宏武窒了一窒,道:「當然不合情理,但是如果把它拆穿,便合情理了,好,在下願聽你解釋!」

「影子人」喘了口氣,道:「我們有志一同,幫助『復仇者』,怎會窩裏反?」

田宏武憤聲道:「有志一同,你們心裏明白,在下到今天還不知道『復仇者』是誰?哼!在下想起來了,『仙猿公』被殺,你倆脫不了關係!」

驀在此刻,「悟因」和尚冷沉地道:「有人來了!」

田宏武心中一動,側耳傾聽,果然聽到一陣沙沙地穿枝拂葉聲。

心念才轉,人影已經出現,踉踉蹌蹌,奔入場子。

「影子人」與「賣命老人」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欺向來人。

田宏武大喝一聲:「不許動!」

來的,是童梓楠,滿口鮮血,看來傷勢不輕。

田宏武頭皮發了炸,接二連三的怪事,使他透不過氣來。

彈身上前,道:「怎麼回事?」

童梓楠喘息著,手指「影子人」。

田宏武霍地迴轉身,厲聲道:「好哇!原來又是你老兄的傑作!」

童梓楠喑啞著聲音道:「先……別動手!」

田宏武激動得全身簌簌直抖,腦海里亂得一團糟。

童梓楠轉向「悟因」和尚,深深呼吸了幾下,道:「可否請大師迴避一下?」

田宏武愕然,不知道童梓楠是什麼用意?

「悟因」和尚皺眉道:「施主要老衲迴避?」

「是的!」

「為什麼?」

「區區等……有私事要解決!」

「悟因」和尚點了點頭,片言不發,飄然而去,轉眼沒人沉沉夜色之中。

現場的氣氛,詭譎萬端。

「嗯——」丁香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喘息。

田宏武急忙奔過去,道:「丁香,沒事了吧?」

丁香緩緩站起身來,道:「大概死不了!」

說完,目光掃了過去,驚聲道:「這……怎麼……」

田宏武寒聲道:「很精彩的戲,你等著看我表演!」

神劍橫胸,一步一步迫向「影子人」與「賣命老人」。

「影子人」大聲道:「丁香,你且說說是怎麼回事?」

「賣命老人」接着叫道:「阻止他!」

丁香怔了怔,道:「田少俠,別動手!」

田宏武停了腳步,驚詫地望着丁香。

他完全不明白,剛剛丁香幾乎毀在「影子人」的手下,而她現在卻阻止自己動手?

丁香挪步上前,注意童梓楠道:「誰下的手?」

童梓楠手指「影子人」道:「就是他!」

「影子人」怪叫道:「你說什麼?」

丁香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說完,目光移向「賣命老人」道:「路叔,請您在外圍監視如何?」

「賣命老人」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田宏武栗聲道:「丁香,你放他走?」

丁香道:「他不會走,放心,我是防隔牆有耳!」

只這說話之間,「賣命老人」的身影已消失了,田宏武如墜五里霧中,情況離奇得無法思議,瞪大著兩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丁香幽幽地道:「童前輩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童梓楠點頭道:「我受傷之後便明白了,有人化裝成路師兄與郝景師弟的形相行兇。」

田宏武驚叫道:「是冒充的?」

丁香道:「不錯,是冒充的,對方易容術之精妙,令人咋舌,面面相對,根本不辨真偽,等我從聲音中發覺對方是假的時,已經受傷了,若非田少俠適時而至,我絕活不了!」

話鋒一頓,又道:「對了,我現在算欠那邋遢和尚一筆人情,若非他贈葯,我恐怕還是活不了!」

童梓楠皺緊眉頭道:「路師兄的易容術,獨步天下,想不到這冒充的還強過他,對方化裝成郝師弟,我一點也認不出來,白挨了他一掌。若不是仗着身法,的確難逃毒手,我實在想不出當今武林中還有誰具備這等奪造化的奇術……」

田宏武現在才算知道「影子人」的名字是郝景。

丁香咬了咬牙,道:「我師叔『仙猿公』定也是毀在對方手中!」

童梓楠「唔!」了一聲道:「我也是這麼想,對方化裝成自己人,『仙猿公』當然毫無防範,情形與我們是一樣,不用說,定是四大堡禮聘的高手,專門來對付我們的,各個擊破,這計謀夠歹毒!」

田宏武沉聲道:「要找出真兇,得從對方精於易容這一點着手!」

童梓楠道:「對,這得請教一下老偷兒,以他廣博的見聞,也許能提供一點線索。」

「影子人」嗨了一聲道:「說曹操曹操便到,他來了。」

話聲才落,「天不偷」已現了身。

丁香迎上前兩步,道:「前輩來得正好,有件事要請教。」

「天不偷」道:「賣命的已經告訴我了,若說易容之術,在當今江湖上,還沒有超過你們老大『千面客』的。四十年前,倒是有一個叫做『虛幻老人』的怪物,易容術獨步天下,據說他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改變形貌。他不但能冒別人的形貌,還能模仿別人的聲音,不過此老已數十年未現江湖,如果沒死,已是百歲開外的人,他不可能做這種事。」

田宏武道:「也許是他的傳人也說不定?」

「天不偷」遲疑地道:「沒聽說過他有傳人,如果有,也該在江湖上活動,但從沒聽說過…」

田宏武笑了笑道:「話是不錯,但不知道他的底細,便找不到人,當了面也認不出來!」-

丁香道:「對方食髓知味,一定會重施故技,不能不防,我有個計劃……」

「天不偷」道:「嗯!你一向鬼主意多,說說看,什麼計劃?」

丁香以極低的聲音道:「各位從現在起,一律易容改裝,我與田少俠仍以本來面目活動,誘使對方露面下手,這樣便不致真偽莫辨了。」

「影子人」道:「有道理,現在就請我們路師兄一施絕技,丁姑娘與田老弟去把風,把路師兄換回來,怎麼樣?」

丁香點了點頭,道:「田少俠,我們走!」

兩人雙雙離開現場,把「賣命老人」換了回來。

盞茶工夫之後,一條人影悄然出現兩人身前。

田宏武本能地橫起劍來,丁香忙拉了他一把。

他這才從衣着上認出來的是「影子人」,不但形貌全變,額角上的肉瘤也沒有了。

「影子人」沒開口,揚了揚手,一閃而逝。

田宏武吐了口氣,對「賣命老人」的易容術嘆為觀止。

緊接着,又有兩條人影馳過,陌生的面容,只衣着可以分辨出是「賣命老人」與童梓楠,彼此都不打招呼,以防暗中有人識破。

丁香道:「我們也可走了!」

田宏武道:「現在去哪裏?」

丁香道:「當然是回客店,總不成在這裏熬夜?」

田宏武無話可說,但與丁香一道住店,心裏多少有些彆扭。

兩人上了路,緩緩回奔,田宏武穿的是白色儒衫,夜暗中十分顯目,老遠便可看到。

行進間,丁香悄聲道:「如果那人兒現身,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你可別急着動手,我有辦法對付,你只注意著別讓對方脫走。」

田宏武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口口口口口口

奔行了約莫五七里,市鎮的繁燈在望。

忽地,一個寬袍大袖的人影,一路歪斜地迎面而采。

田宏武眼尖,一眼便已看出來的是誰。

腳下一緩,道:「是邋遢和尚『悟因』,他真的不死心,不知又要說些什麼?」

丁香冷冷地道:「管他,各有各的立場!」

「悟因」和尚「咦!」了一聲停住身形,雙方在路中央面對面地站着。

田宏武抱拳道:「原來是大師,意欲何往?」

「悟因」和尚低沉地道:「老衲有樣東西,給少施主過目!」

說着,上前一個大步,雙方距離伸手可及,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什麼東西?」

「悟因」和尚緩緩抬起手來,口裏道:「少施主一看就知道,這東西能改變少施主的想法……」

田宏武驀地覺察這和尚的眼神有些異樣,但僅僅是意念這麼一動。

「悟因」和尚抬起手突地一翻,快,快得使人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而且距離只有數尺。

田宏武反應再神速也不成。

凄哼聲中,口血飛進,倒栽丈外。

丁香尖叫一聲,振臂揚手,一道白光,電射而出。

悶哼聲中「悟因」和尚倒彈兩丈遠,口裏驚叫了一聲:「飛劍!」

晃身投人道旁林中,消失了。

丁香心切田宏武的安危,不便追敵,跺跺腳,撲向田宏武。

只見他雙目緊閉,面如白紙,用手一探,鼻息微微,看樣子傷得相當不輕。

丁香恨恨地道:「早該料到對方有這一手的,太大意了!」

說着,從身邊取出兩粒藥丸,塞放田宏武的口中,然後連點他幾處穴道。

焦灼地等候了盞茶時間,不見有任何反應。

用手一按腕脈,不由全身發了麻,脈息微弱得幾乎觸摸不到,若斷若續。

大眼睛裏湧出了淚光,悲切地道:「你……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她翻轉田宏武的身軀,以掌心貼上他的「命門」,把本身真元,緩緩迫人。

但真元竟遭排斥,她束手了,坐在地上,用手輕輕撫着他的面頰,淚水一滴滴地掉了下來。

到底,他是被什麼怪異的掌力所傷?

人,在情緒突然起了重大的變化時,便會失去了應有的警覺性。

一條人影,出現在路邊樹下的暗影里,距丁香與田宏武三丈不到,但丁香仍然未覺。

那人影悄然舉起了手臂……

「阿彌陀佛!」一聲蒼勁的佛號,震耳傳來。

丁香芳心一震,機警地扭轉頭,發現了路邊的人影,她連想都不想,一道白光,電射而出。

半聲悶哼,白光回到手中,人影倒地,然後是一聲「轟!」然巨響。

芳心顫搖中,她彈了過去,爆炸現場,是一些破碎的肢體與炸碎的布片,她的呼吸窒住了。

死者是誰,是否那精於易容的人?

死者持有火器,當然是四大堡的高手,很明顯,死者在被飛劍刺中之後,身軀倒地,火器碰觸到地面而爆炸,結果落得粉身碎骨。

剛剛那聲佛號,是死者所發的嗎?

那死者該是……

「孽海無邊,回頭是岸!」

聲音起自身側,丁香芳心劇震,極快地變換了一個位置。

只見現身的是「悟因」和尚,登時血脈賁張,手一揚,一道白光,閃電般射向對方的心窩。

「悟因」和尚佛袖一揮,口裏驚呼了一聲:「飛劍!」

白光被拂開,「鏗!」然有聲。

丁香心頭大震,這是揮袖成鋼的至上內功,目光細察之下,忙欠身為禮道:「大師,請恕小女子無禮,您是真的?」

「悟因」和尚目芒連閃,詫異地道:「什麼真的假的?」

丁香道:「不久前有人冒充大師的形相傷人,對方已被飛劍所傷,現在見大師身無傷痕血跡,且能揮袖拂劍,所以才分辨出來……」

「悟因」和尚大聲道:「有這等事?」

說着,目光掃了過去,「啊!」了一聲,又道:「受傷的是田少俠?」

丁香蹙額道:「是的,傷勢相當嚴重,小女子察不出是被什麼掌功所傷。」

「悟因」和尚道:「待我老衲去瞧瞧!」

腳步一移,又道:「對了,武林中能使飛劍的並不多,寥寥可數,女施主是何人門下?」

丁香沉吟著道:「這點……礙難奉告,請大師原諒!」

「悟因」和尚沒再迫問,甩開大步,走到田宏武身前,蹲下身去,用手探索了一陣,驚聲道:「好險,再耽延片刻便沒救了!」

丁香急聲道:「大師,是什麼功力所傷?」

「悟因」和尚沉聲道:「老衲十分納罕,對方冒充老衲,必是出家人,但出家人不該練這邪門功力……」

丁香道:「大師,對方並非出家人,只是精擅易容化裝之術!」

「悟因」和尚「哦!」了一聲,點頭道:「這就是了,他是被『孤陰魂魄功』所傷,以老衲所知,練這門陰功的,只有關外『化身教』少數幾人!」

丁香道:「這麼說,對方是『化身教』的人?」

「悟因」和尚道:「很難說,也許另有人練成此功也未可知。」

丁香心念一轉,道:「四大堡之中,有人擅此功嗎?」

「悟因」和尚道:「女施主怎麼聯想到四大堡?」

丁香道:「對方在今晚曾數度易容傷人,小女子不久前受傷,蒙大師贈葯,也是傷在對方之手,而對方曾使用過『雷堡』的獨門火器!」

想了想,不由栗聲道:「剛才被自身火器所毀的,會不會就是那人?」

「悟因」道:「現在先救人要緊,別的以後再談,女施主無妨到現場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之物留下,能數度易容改裝,少不了要帶應用之物的。」

丁香一聽,果然說得亦有道理,立即彈身去了。

「悟因」和尚先給田宏武服下了獨門靈丹,然後動手施救。

丁香在現場附近,仔細地搜索了一遍,毫無所獲。

除了殘肢碎體,便是些衣衫布片,還有柄佩劍,其他什麼也沒有,只好廢然踅回。

田宏武呼吸開始粗重,臉色也紅潤過來。

「悟因」和尚卻是滿頭大汗。

看來他的真元耗損不少。

足足耗去了半個時辰,田宏武終告蘇醒。

「悟因」和尚收手趺坐調息。

田宏武睜眼坐起,一見旁邊坐的「悟因」和尚,不由俊面大變。

丁香忙低聲道:「別緊張,這和尚不是那和尚,是來救你的!」

田宏武再次掃了「悟因」大師幾眼,緩緩站起身來,走近丁香,道:「怎麼回事?」

丁香把剛才經過的事說了一遍。

田宏武深深一想,道:「我想,那易容弄鬼的,多份是『化身教』的高手,該教與四大堡,曾經合作過。『仙猿公』被該教視為叛逆,當然不會放過,定是派了好手來暗中取代『芙蓉女』她們的行動,四大堡必乘這機會與該教再次聯手!」

丁香點頭道:「也許是這樣,遲早會查明的,現在記住一樣,無論任何人接近,都得防範,避免再發生這種嚴重的後果。」

田宏武一跺腳道:「丁香,『賣命老人』既然也精於易容之術,我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完,定定地望着丁香,等待她的反應。

丁香想了想,道:「也好,我們不必待澄精此事,立即開始復仇行動,先從『雲堡』下手!」

田宏武雙睛一亮,道:「丁香,你曾答應告訴我『復仇者』的身份?」

丁香用嘴朝「悟因」和尚一呶,道:「此時此地,不適於談這問題。」

田宏武無可奈何地喘了口大氣,冷冷地道:「希望這不是你推託之詞!」

丁香笑笑道:「絕非推託,我猜想我們尚處在敵人的環伺之中。」

只這片刻工夫,「悟因」和尚功畢起身,走近兩人。

丁香忙搶著開口道:「大師,您對我倆的幾次救命,我們會深銘五內,但不能與復仇的事混為一談,大師是局外人,小女子認為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

「悟因」和尚打了個哈哈道:「你很聰明,先用話封住老衲的嘴,正如你所說的,老衲是局外人,不偏向任何一方,只知道為所當為。對四大堡,是因為師弟『悟果』的關係,對你倆,絕無意市恩而惠。老衲仍然要說.因果循環.十分可怕,應該適可而止,以免上干天和,女施主曾說可以代表當事人說話,可否這是天地不容的大惡。」

「佛門講的善惡報應,武林中如果失去了正義,豈不天下大亂?」

「悟因」和尚點頭道:「不錯,報應,但是指天報,而不是人報!」

丁香道:「天報也得假手於人!」

「悟因」和尚宣了聲佛號,道:「女施主,罪過,人,豈可自命替天行道!」

丁香沉着臉道:「大師,難道你沒注意到對方,毫無回頭之意,繼續不擇手段地殺人流血。若非幸運,眼前又是幾條人命,有位前輩『公猿公』新遭慘死,血上加血,難道要小女子們束手待宰不成?」

「悟因」和尚驚聲道:「你說『仙猿公』,他不是『化身教』的護法嗎?」

丁香道:「不錯,但他老人家已棄邪歸正,因為他與『復仇者』有相當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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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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