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晨，當第一道陽光射進屋內，慕雲就已經醒了。
他側著身支著頭，用飽含情意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緊盯住身旁的人兒；雪靈整個人都被一種甜蜜的幸福感所圍繞著，樂得暈陶陶的沈醉在睡夢中。
坦白說，直到現在，他還有種置身夢裏的感覺，不敢相信真已如願娶到雪靈了，在他原已打算失望放棄之際。
然而，命運卻用一種很巧妙的方式，悄悄將雪靈又送回了他身邊，把兩人的未來緊緊相連在了一塊。這或許是上天也捨不得拆散他們這一對有情人吧？情能感動天。
他滿懷感激，由衷地對天盛讚著，不過在心靈一角，仍有一處為歉意與愧疚所深深占著，令他難以釋懷。那，自然是為了蕙蘭，如今已芳魂消逝的無辜人……
一顆心，卻有兩種複雜的情緒，同時在那糾纏的交織著，攪得他時而歡喜，時而悲傷，百戚盡藏於眼中。
嘆口氣，他以手背輕撫過她面頰，感覺她真實的存在，可這樣輕微的動作，卻還是驚醒她了，翕動著睫毛，睜開雙迷濛的眼，迎進他眸底。
「早，慕雲。」帶著嬌羞的笑靨，她柔柔的嗓音如黃鶯般出谷嬌嫩，低喚著這已成為她丈夫的男人。「什麼時候醒的？也不叫我一聲。」
「看你睡得這麼甜，我只想讓你多睡一會，怎還捨得叫醒你？」他微笑著，凝望她的目光充滿了萬般寵愛。「你知道嗎？即使只是這樣子望著你的睡臉，對我也是一種幸福。」
「可我還是希望能整日陪著你，至少不會讓你胡思亂想。」
「不，你太多疑了，我哪有呢？」他極力否認，不讓她看出眉目間的煩悶。「當我看著你，心裡面想的也只有一個你，有你填滿我全部心靈，我哪有多餘的時間去胡思亂想，又哪會感到孤單寂寞？」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何我還能從你眼中看出憂鬱，你又為何要深鎖著眉頭呢？」
「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馮蕙蘭，對嗎？」
「不是的，雪靈，你別誤會……」他著急的想辯解。
而她只是輕輕的掩住他口，搖著頭輕聲嘆氣。
「你記得我曾在馮府，假冒蕙蘭小姐逼你允婚的那夜吧？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做嗎？」
「這也一直是我心底最深的疑問。」
「我說過，我了解你的性情，因此也大致猜到，你必然是向馮姑娘提出了退婚的要求，她不依，才會釀成了這場不幸。所以就想試驗你是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儘管他人以死相逼，也會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毫不理會。結果……我很滿意，否則你當時若仍嚴厲的拒絕了，我反而會怕你。」
「怕我？」
「是的，怕你如此自私冷血，即使只是堅於我們的愛情，這樣的作法，也讓我心驚。唯恐還有一部分的你，是我未完全看清的，畢竟當初最吸引我的，就是你熱忱善良的一面，我很高興你能通過考驗，證明我的選擇並沒有錯，你值得我付出所有的一切。」她坦誠以告，更深的往他懷裏偎去，雙手環住了他。
「我也很高興自己沒令你失望，」他輕撫著她的髮絲，既溫柔又細膩。「不過，你可知道，那段日子，我陷入一種怎樣的痛苦當中？你既已試驗完畢，卻為何還要繼續折磨我呢？」
「那就要問你了。」
「我？」他愣愣的，完全猜不透她的意思。「這又與我有關了？」
「當然。」她離開他懷抱，黑眸圓滾滾的看著他。「我問你，假若當夜我對你坦白了，你會用怎樣的心情來等待和我拜堂？」
「還用問，自然是興奮難耐，一刻鐘也等不及了羅！巴望這天能早早到來。」想到那情景，他立刻就充滿了笑容，春風滿面。
「這就對啦！你突然從一個違命抗婚的兒子，變成個滿心歡喜的新郎宮，這樣反常的舉動，不叫人起疑才怪！我也是顧慮到了這層，才不得不暫且隱瞞的，誰料，還是惹來了你的埋怨，及對我的不諒解。」她越說聲音越低，小嘴卻相反地越噘越高，快可以掛油瓶子了。
嬌嗔的模樣，讓慕雲開懷的笑出聲來，以手指逗弄著她的唇，又擁抱了個滿懷。
「好好好，算我的錯！是我粗枝大葉，未及娘子的心思細密，我向你認錯賠罪，總行了吧？」他裝副可憐樣，向她討饒著。
「本來就沒有在生你的氣嘛，瞧你緊張的。」
「奸呀，原來你是在故意作弄我啊！不行，我非得給你點懲罰不行，否則你還不知道我這作夫君的厲害。」他摩拳擦掌，咬牙切齒，還故意把拳頭在她眼前晃了晃，表現出一臉的兇相。
「哦——」挑起眉，她拖長了尾音，眨著眼問：「那你想怎麼的懲罰我呢？」
「當然是罰你明年幫我生個胖小子，好讓爹娘抱孫子啊！」他公布答案，眉開眼笑的緊盯住她瞧。
瞧得她立刻就嬌羞滿面，紼紅了頰，抬手掙脫他懷抱，害臊的跑到妝台前，梳理著自己的頭髮，掩飾她一想起就臉紅的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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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間，兩人有說有笑的並肩而行，準備去給公婆請安了。
不過在快接近大廳前，慕雲卻突然臉色大變的拉她停住腳，並轉而往回走，攪得雪靈是一臉莫名其妙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不行！雪靈，我不能帶你去見我爹娘，否則一切都完了。」他心急的快步疾走，好像後頭有什麼在追趕他似的。
「為什麼？聽你說得這麼嚴重，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他的態度，讓她也隨之緊張了起來。
「你還沒想到嗎？我爹娘沒見過你，你這樣突然出現在面前，會嚇壞他們的。那之前的努力不是全白費了，一切的偽裝都會被拆穿。」他慌亂的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當事者的她，反倒輕鬆的吁口氣，放慢了腳步。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怎麼？」她不在乎的語氣，使他也愕愣的站住。「你好像一點也不著急？難道你不怕……」
「我的確是不怕，因為在我看來，你的擔憂根本是多餘的，而且顧慮的還反應遲鈍了些。」她解釋給他聽。「你想想看嘛，若我真是以原本的面貌出現在眾人眼前，那麼不用等到現在，在馮府已引起軒然大波了，馮晉德夫婦總不會連他們自己的女兒也不認識吧？」
「那你究竟是用何方法呢？才能把眾人都瞞騙過去了？」他好奇的不得了。她掩唇低笑。
「你錯了，我並沒對眾人施法，我真正施法的對象——只有你。」
「我？」他狐疑滿面，不可置信樣。
「不錯，而且我也是一直到昨夜才對你施了凈心法，讓你能看清自己娶的人是誰；否則就會和其他人一樣，只能看見馮蕙蘭的軀殼，而看不見真正附身於其中的我。」
「哦，原來如此，剛才我還在納悶呢！為何那夜能讓你試驗成功，而未能當場識破你呢！」他恍然大悟，這樣就能釋清心底所有的疑慮了。
於是，托起妻子的手，小倆口又重新往大廳定去，不再耽擱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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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日子，的確如慕雲所願，一天天在幸福中度過。
他們夫妻倆格外的恩愛，沈府處處都有兩人的蹤跡，如影隨形的依偎不分，這樣的情景，不只傭人們見了欣羨不已，就連沈氏夫婦看了，也同感欣慰與滿足。在二老眼中，這媳婦不只具有大家閨秀的風範，還知書達禮、溫柔嫻靜，好得無話可說。
除了晨昏定省噓寒問暖外，偶爾也會下廚房燉點人蔘、當歸等等的補品給他們喝，親手做些小點心。而若遇有身體微恙時，則從煎藥起便親自在旁服侍，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如此發自內心孝順的行徑，不只討得公婆歡心，也贏得了下人們的景仰，個個談起她都豎起了大拇指，樂於與她親近。
現在的她，是何等的幸福啊！能嫁入這樣的家庭，又能擁有慕雲如此體貼的丈夫，特別是他們的婚姻，還是好不容易才能促成結合的，她更加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分，每一刻，都讓自己過得充實而愉快，滿足於這嚮往的生活。
而對慕雲來說，活了二十三年，也就屬這段日子最愜意不凡了，樂陶陶的即使在人間也如飛上了雲霄，飄蕩在幸福的彼端。
從前，想她的時候，除了苦苦等待外，就只能藉著畫像抒發他的思念了，別無他法。而今，時時刻刻她都陪在他身邊，與他眼兒相望：心兒相映，即使不說話，也能感受情意深藏在彼此之間，作著無聲的交流。
這段期間，他倆幾乎都留在府中，只有在蕙蘭婚後必須回門那天，才離開了家。
老實說，那一路上，他的心跳就與馬車行進的速度一般，是快速而又不平靜的，且越駛近馮府越烈。當時，若不是雪靈在旁極力安撫，只怕他會連進那扇大門的勇氣都沒有，要掉頭就定了。
頭一次兩夫妻回門，自然兩位長輩會拿出最大的熱誠來歡迎他們了。馮夫人對他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但午飯過後，便拉著「蕙蘭」回房，去講母女倆的悄悄話了。
馮晉德則不改沙場上的豪邁性格，飯飽後就拿出珍藏的陳年美酒邀他對飲，他酒量淺又膽怯心虛，才幾杯下肚便已面泛紅潮，醉倒在桌上了。
殊不料，這也是個脫身的好方法，待他轉醒，人已在回沈府的馬車上了，暗慶幸自己終逃過一劫，末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