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點。時間一到，霍劭揚立刻起身離開辦公室，不是他不願意多等，而是他不能再浪費時間空等，得把握時間去收拾秋海棠捅下來的樓子。現在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好幾家廣告了商都嚷着要換代言人，身為經紀人，他必須一個個親自去說明、安撫，否則不光是秋海棠名氣跌入谷底，就連霍氏也會大受影響。他快步走到電梯前，拿出手機打算交代王志榮回公司等李家璇，才要按下撥號鍵，電梯門就剛好開了，一個慌慌張張的嬌小身影衝出來，冷不防地撞進他懷裏。「小心！」霍劭揚連忙扶住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家璇迭聲道歉，趕時間的她看也沒看眼前是誰，就急着走人。「等等。」霍劭揚看清懷中的人兒后，連忙拎住她的后領。「霍先生！」李家璇微喘著抬起頭，一見是他，便鬆了好大一口氣。「幸好趕上了。」她遲到了三分鐘，真怕他已經離開了。只因為他一句「只等她到三點」，她趕得半死，剛才闖紅燈過斑馬線時還差點被機車撞到，幸好只是稍微扭到了腳踝，沒什麼大礙。「霍先生，我今天還是聯絡不到海棠姐……」因為怕被看穿，一見到他，家璇連忙先開口。「跟我進來。」早就知道她今天不可能有消息的。家璇跟着他進去辦公室，卻因為心虛而不敢直視他。「坐下吧。」霍劭揚指著沙發說道。而家璇也乖乖坐下，以為他要說些什麼，可是他卻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開始埋首工作，不再開口說話，好像當她是隱形人。幾次她想開口問他，可是剛好都有電話進來，看着他不斷地接電話，耐著性子重複著一樣的答案，對每個打電話進來抱怨的了商道歉，家璇就覺得很對不起他，希望能幫他分擔一些，早一點把事情解決，因此更覺得去香港找回母親是勢在必行。「霍先生……請問你急着找我回台北有什麼事嗎？」家璇終於找到空檔問出口。「這是所有和秋海棠有關的通訊錄，你打給他們。」霍劭揚從抽屜拿出一疊文件給她。「嗄？」家璇愣住。「你急急忙忙從台中把我Call回台北，就為了叫我打電話？」「打電話不重要嗎？通訊錄上全是和海棠合作過的人，上自企業老闆，下至助理，一應俱全。你光是打她的手機，簡直是守株待兔，一點成效也沒有。少廢話，快打吧。」「我不要！打電話太浪費時間，我覺得還是直接去香港找人比較快！」家璇也拗起來了。母親是做了錯事，雖然對霍劭揚，理虧的她應該要卑躬屈膝、唯命是從，但不代表她就不能擇善固執呀！所以，她決定反抗一次，堅持照她自己的方法找母親。「我說過沒必要！而且我已經派蔣之婷過去了，你不必去。」「我跟蔣之婷去！說不定她勸不了海棠姐，我可以的！」「我不想一直跟你爭論同一個話題，反正我的意思就是這樣，如果你敢去，你試試看。」他淡淡地說。「霍先生，這件事情拖太久對霍氏的傷害只會更大，」而她每天得承受的壓力就快令她窒息，她只想趕快解決。「所以……我什麼事情都可以聽你的，這件事只好對不起了。」「所有人都去香港，那誰跟我一起去向了商解釋，爭取回秋海棠的代言合約？」「這……」他說得好像有道理，家璇的決定又動搖了。「所以，」看她總算有點聽進去了，霍劭揚滿意地說；「從明天起，你天天都得進公司，我沒出門，你就在我辦公室打電話，我去了商那裏，你再跟我一起去解釋，直到秋海棠回國。」「可是……」家璇一想到要和那些大老闆接觸，手心馬上緊張地滲出汗。「這是你該做的吧？」「是沒錯……」家璇十分為難地看着他。「如果你不做，公司只好馬上跟秋海棠解約，也不必等她回國了，」為了留下她，霍劭揚只好繼續當小人恐嚇她。「因為就算她回國，了商也會因為她的負面消息而中止合約，她留在霍氏也沒用了——」「好好好，我做、我做！」禁不起霍劭揚恫嚇，家璇馬上答應，拿起通訊錄立刻撥電話。「這還差不多。」不知怎麼地，當他確定接下來的這些日子，李家璇會陪在他身邊，他的心竟莫名的覺得期待、愉快，還有一種解釋不上來的心安，他也不想細想理會，此時此刻他該關心的是秋海棠的事，還有就是看好這個笨女人，千萬別讓她去做嚇人的傻事！＊＊＊獨家製作＊＊＊＊＊＊打了一下午的電話，李家璇口乾舌燥、頭昏眼花、全身酸痛，連手指都快起水泡了。她揉揉受傷的腳踝，因為一下午都沒有冰敷也沒有上藥，現在又腫又痛，很不舒服，她偷偷脫下高跟鞋，讓腳舒緩一下。她看着霍劭揚，不敢開口說要先離開。「走。」霍劭揚收好桌上的文件，準備離開。「去哪裏？」李家璇坐着不動，怕他發現她腳受傷后又嘲笑她。「我跟秋海棠代言的保養品了商約好六點餐廳見。」「喔。」這麼重要的事情，她不能不去，可是她的腳真的很不舒服……她套上鞋子，站起身跟在他身後，勉強地走着，盡量不讓自己看起來一跛一跛的。「你怎麼了？」霍劭揚回頭看着她的腳，發現她又紅又腫的腳踝時，眉頭立刻皺起。如果不是他耳尖，發現她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一重一輕，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說。「我怎麼了？沒有呀！」家璇站直身子，心虛地看着他，連忙否認。「沒有？」霍劭揚蹲下去，輕輕摸了一下她紅腫的腳踝，家璇立刻痛得叫了出來。「噢！」「過去坐下。」「我沒事，不是約了人嗎？我們快走吧。」家璇越過他，一拐一拐急急地走出去。霍劭揚看了她逞強的背影幾秒，而後走向她，忽然將她橫抱起。「你做什麼！快放開我！」家璇驚呼。「如果你想引人來看，就盡量叫吧。」他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喂……」家璇果然乖乖斂下聲音。靠着他溫熱的胸膛，家璇不由得臉紅。真是奇怪……之前在冷藏櫃前將他緊緊抱在懷裏時，心裏除了害怕和着急，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怎麼這次靠着他，她的心卻不知為何跳得好快好快，臉也好熱好熱……「沒看過你這麼逞強的女人！」雖然好像說得很不耐煩，但他心底卻湧起了一股想保護她的念頭。這個女人處處逞強，做事完全憑着一股傻勁，好像才一會兒沒盯着她，她就會做出什麼傻事似的，這教他怎麼能放心！回到辦公室，他將她輕輕地放在沙發上，皺着眉頭問；「為什麼不說你腳受傷？」「我怕你說我使苦肉計，是想偷懶……」家璇臉上紅潮未退，她低着頭想掩飾，卻脫口而出心裏的擔心。「你……」他不悅地抿唇，拿來消腫藥膏，再從小冰箱取出冰敷袋，忍不住問道。「在你眼中，我有這麼差勁嗎？」他在她跟前蹲下，執起她的腳，想替她脫下高跟鞋上藥，沒想到，家璇卻立刻移開，坐到沙發角落。「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她怕痛地縮到一旁。「別任性。」霍劭揚小心地拉過她的腳，力道適中地固定在他手掌中，開始用拇指指腹輕柔把藥膏敷在她紅腫的腳踝上。他溫柔的舉動害家璇失了神，她愣愣地看着他低頭專註的臉，一股溫暖的感動充滿胸臆。「為什麼幫我上藥？」家璇不了解這個男人，怎麼可以一會兒體貼又一會兒冷漠？「公歸公、私歸私，我還需要你跑腿找秋海棠。」他故意說得冷漠。「放心，就算雙腳都瘸了，我也會把海棠姐找回來！」她賭氣說道，沒想到她的價值還不如一雙腿。「很好，那明天等你消息。」霍劭揚故意說道。「明天？太快了啦！而且你不是說我只要跟着你……」家璇當真了。「如果你明天找得到秋海棠，我任你差遣。」霍劭揚篤定她絕對做不到。「那你的意思是什麼？還要不要我去找？」家璇一頭霧水，都快被他弄迷糊了。「你找得到嗎？」霍劭揚問，家璇搖頭。「那就是了。」「你說話老是像團謎，我都分不清你什麼時候是認真的，什麼時候是開玩笑的……」家璇嘟囔地抱怨著。「怎麼受傷的？」霍劭揚按摩着她的腳踝。「扭傷的……」「我當然知道是扭傷的，我是問為什麼會扭傷的？」再怎麼沒常識的人，看到她腳踝腫成這樣都知道是扭傷了。「因為趕着來見你，所以我闖紅燈過斑馬線，差點被機車撞到——」「有差那幾秒鐘嗎？」他臉色匆地刷白，心臟狂跳，忍不住罵道。「我怕你真的走掉……」家璇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嚴肅。他膽戰心驚，怒瞪着眼前的女人，又氣又心疼，握着她腳踝的手忍不住多使了幾分力。「啊！好痛……」家璇痛得皺了臉。「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闖紅燈！」「如果不是你要我從台中趕回台北，我才不會！」「別說了！」他低斥着，雖然感到非常自責，但拉不下臉道歉，但是溫柔的按揉動作，卻流露着歉意。看着他動作輕柔地為她按揉，臉上神情凝重，家璇忍不住猜想，他是在為她擔心嗎？應該不可能吧？她想問，又怕自作多情。「我知道你感激得不得了，但也別盯着我看。」「哪有！」眼看被發現，家璇臉又紅了。他頭上長眼睛嗎？怎麼知道她在看他？「等一下我送你去醫院照X光，看有沒有傷到骨頭。」「不用這麼麻煩啦，我只是扭到而已，我們快遲到了，走吧。」時間不多了，家璇連忙拒絕。不過他突然表現的關心，讓她好受寵若驚，如果以後他都能這麼對她，不要動不動就發火，命令她這個、指使她那個的，該有多好！「我跟他改時間——」霍劭揚看了下手錶，打算打電話。「不行啦！現在是我們有求於他，如果換時間，他一定會對我們印象更差，這樣連談都不用談了。」她說的他都明白，可是她的傷卻讓他無法放心。「算了，你別去了，我送你去醫院再過去。」「不用不用！已經快來不及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確定？」他怕她只是敷衍他。「確定！」她保證地用力點頭。「好吧，看完醫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我再去接你來公司。」雖然不放心，但時間緊迫，霍劭揚也只好讓她一個人去，自己前去赴約。霍劭揚離開后，家璇忍不住想，這個男人今天吃錯藥了嗎？怎麼今天這麼體貼呀？不過，她真的好喜歡他這樣輕聲細語地對她，好像她是被重視的。從小，因為母親的特殊身分不能承認她的存在，把她托給好友照顧，母親很少去看她，就算偶爾去一趟也是來去匆匆，她很能體諒母親的苦衷，所以從來不曾抱怨缺乏母愛，也不知道被人呵護是什麼感覺。可是，老愛凶她的霍劭揚卻讓她感受到被在乎、被重視，令她好感動，心不知不覺地被他吸引。她滿懷着被重視的幸福，乖乖聽話地去看醫生，再乖乖聽話地回旅館去休息。「李家璇，」早上七點多，霍劭揚的電話就來了。「你昨天有沒有去看醫生？」其實他已經忍了一個晚上不找她，就怕吵到她休息，要不是待會兒八點他和健康食品公司的行銷部林經理，在君悅飯店有早餐約會，他想帶李家璇去，他也不會這麼早打給她。「啊？喔，有……」還在睡夢中的家璇忽然被電話嚇醒，接了電話也還沒搞清楚狀況。「消腫了嗎？」「嗯。只是扭傷而已，吃了消炎藥以後就消腫了。」聽到她沒事，他終於才放心。「你現在在哪裏？」他昨天急着赴約，結果忘了問她的住址。「什麼？」「你家住在哪裏？」霍劭揚耐著性子又問了一次。「我租的地方全都是記者，所以我現在暫時住在夢娜旅店。」「夢娜？旅店？」霍劭揚不敢相信的提高音量。這一聽就是風化區才會有的店名，這個女人竟然住到那麼龍蛇混雜的地方去？！「現在、立刻、梳洗、打包行李、在房間里等我，哪裏都不準去！」霍劭揚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命令，好像她多做了、或少做了哪個動作就會被旅店內的大野狼吞掉。「嗄？你……你……你要過來？」家璇現在完全被嚇醒了。「有意見嗎？」霍劭揚冷冷問道。「沒……沒有啊……」家璇緊張地抓緊話筒。「那就快點，我二十分鐘後到。」霍劭揚果決地下着命令。「啊？」家璇呆了一下，還來不及問他為什麼要來，他就已經掛上電話了。緊迫的時間，讓家璇沒空細想，連忙梳洗、打包行李，二十分鐘一到，果真有人按她的門鈴——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家璇開了門，看見霍劭揚臉色極差地瞪着她。「請……請進。」她低下頭，讓他進門。她才剛睡醒，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水腫的臉啊。「可以走了嗎？」霍劭揚鐵青著臉，每個字都像是從齒間硬擠出來的。剛才到櫃枱問家璇的房間號碼，櫃枱的歐吉桑以為他是買春客，竟然還問他要不要保險套？那曖昧的眼神看得霍劭揚真想揍他一拳，而且他一路上來，就有好幾間房傳來「晨間運動」的聲音，這個地方——真是不堪入目！「去哪裏？」霍劭揚拉着她，不發一言地快速離開，一出旅店，他回頭瞪着她，又不知道該罵什麼！「你！」他真是氣到胸口發痛。「算了，」他重重吐了一口氣「上車。」家璇不知道他在氣什麼，也不敢開口問，一路上只能保持安靜，就怕捋到老虎鬚。到了君悅，霍劭揚立刻請熟識的客房經理幫家璇辦了住房手續，還替她挑了價格不便宜的經典套房。「等一下！」家璇連忙拉着他到一旁小聲說話。「霍先生，這裏這麼貴，我沒那麼多錢住啦！」「啰嗦！」霍劭揚不理她的抗議，帶着她走向電梯。「霍先生，我這一住也不知道要住到什麼時候，花費會很可觀的！」電梯來了，他們走進去，霍劭揚按了樓層燈號。「那就儘快找到秋海棠，你就能早點回去。」他不理她的理由，只在乎她住得安不安全、舒不舒適，錢是小事，他自會處理。「我也想呀！但是她不跟我聯絡，你又不讓我去香港——」唉！她真的很為難。「你去香港說不定會撲個空，秋海棠也許真的飛到歐洲去了，不玩膩是不會回來的。」對於這點，霍劭揚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出了電梯左轉直走，就到了家璇的房間，霍劭揚替她刷了房卡，開門，將她手上的包包放在行李台上。「那怎麼辦？」擔心母親的家璇，完全沒注意到霍劭揚幫她安排的這間經典套房是多麼雅典，簡單中帶着低調的貴氣，古樸中有歐風的設計，一片面景的大窗戶，在夜裏更是能將台北市的夜景盡收眼底。「她應該還會再跟你聯絡，如果她打電話回來，你一定要記下來電顯示的國碼，如果不在香港，我們再想辦法。」「噢。」霍劭揚好聰明哦，她都沒想到。和行銷林經理約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所以霍劭揚放好包包，又帶着家璇走了出去。「等一下我和健康食品公司的行銷經理林小姐約在樓下餐廳，就由你跟她解釋。」「什麼？我什麼都沒準備——我不行啦！」一直都跟着他走進走出的家璇一聽，馬上緊張地抓住他。「我什麼都不會，我會搞砸的——」走在前頭的霍劭揚一笑，沒理她，逕自進了電梯。雖然家璇社會歷練不足，處事也不夠圓融，但她放得下身段，不管面對臉色再難看的人，即使不知道如何應對，也都能微笑低頭賠不是，這也正是他佩服她的地方。說不定，她的誠意能說服難纏、執意要換代言人的林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