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小小的樓院前,麒羽瞧見正在練拳的裴竫。

他有些忐忑地心跳加快,正躊躇間,裴竫先一步發現他跟裴徹,眼神冷冷地掃過兩人,雙拳一收就走了。

麒羽有些氣惱地站在原地,一時間竟有些想學他一般賭氣離開。

「去吧!」裴徹適時地按了下他的肩膀,低語道:「往前去,瞧見了『寧心』兩字就對了。」

得他推了一把,麒羽才吸口氣點點頭,提起腳步循着裴竫離開的方向快步追過去;直到拐了兩彎后,見到一扇暗紅門扉上方掛着「寧心」二字,他也就沒客氣地推門進去。

門是進了,可看着就盆洗臉的裴竫,話卻說不出來。

「王爺找下官有事?」裴竫擦好臉先開口。

他說得冷冷靜靜、客客氣氣的,倒教麒羽心頭火起。

他捺着火氣關上門,踏前兩步道:「我先問你一句話,再決定我要怎麼做。」

「請問。」裴竫依然完全不看他,徑自坐下倒水。

麒羽氣怒地看着他,抿了下唇、深吸口氣才開口:「你到底愛不愛我?」

如此單刀直入的問話讓裴竫身子一震地看向他。

「你很愛我,對吧?」他彷彿得到了更多勇氣的追問著。

「麒羽!」他別開臉,惱怒地低喝。

「愛我卻為何不信我呢?裴竫。」麒羽走向他,彎下身子,一雙晶眸緊睇着他。

他知道是自己的態度引起他的不悅,也知道在他的怒火下,其實含着一股與怒火同樣深沉的悲傷,但為什麼他不問自己,就固執地認為他只是替身呢?

哪怕他是蠻橫地逼問,甚至綁着自己不放都可以,他不要他在發怒時轉頭就走,什麼解釋都不聽、不問,也不多說。

「我能夠信你嗎?」裴竫終於開口。

「為何不能?」說到底,他就是不相信!

「你能說你心裏已沒有裴徹嗎?」

「我不能。」

「哈,那我無話可說,王爺請回吧。」他站起身,背對着麒羽下逐客令。

「裴竫!」麒羽伸出手扳正他的身子。「你們兩個不同,你懂不懂?」

「當然懂,你不需要一再提醒我!」他握緊拳壓抑怒氣道。

他都已經決定放棄,麒羽為什麼還要苦苦相逼?

「你--」氣死人!他根本就完全不懂!「你過來!」

篤定裴竫不敢傷他,麒羽伸手用力一扯,把人拉到床邊,緊接着用力剝掉他身上的衣服。

裴竫一怔,蹙起眉,迅速握住他的手腕。「放手!」

麒羽用力掙脫他的鉗制。

裴竫怕傷到他而不敢用力,只是一手試圖不傷他的拉開距離,一手則要拉住自己的衣襟。

「不準躲!」看他閃躲,麒羽更是氣怒地大喊:「你之前不是說過我可以抱你嗎?那我現在就要!」

「麒羽!這種時候你--」都已經結束了,為什麼還要這樣?

「我管你什麼時候!」他氣呼呼地把他往床上壓,跨在他身上一邊拉扯着衣服,一邊任性地威脅道:「你要是敢推開我,我會恨你一輩子!」

裴竫身子一震,看着那張俊美的容顏,沉默不語。

他知道麒羽愛的是別人,他不希望他恨自己。

麒羽的唇壓了上來,在他的臉頰、唇畔流連着。

但裴竫只是不動,就連極想要抱住他、觸摸他的雙手,都硬生生忍住放在身側。

始終沒有得到熱切回應的唇停了下來,抬頭與他四目相望,麒羽眼中慢慢盈出水光,卻倔強地始終沒有落下。

「為什麼不吻我、不摸我?你不是說你愛我嗎?」

麒羽撫摸著裴竫的臉龐,聲音有些顫抖。

以前,裴竫都會抱住他、吻他,直到他整個人昏沉淪陷為止啊!

「你愛的人不是我。」即使胸口很痛,但裴竫仍是一字一字的說出口。

「你根本沒問我,怎麼就自己下定論!」麒羽惱怒的抓住他的肩頭。「你不會問嗎?你不問,又怎麼知道答案?」

裴竫的呼吸濃重,痛楚似地反覆呼吸后才開口:「我不敢問。」

他知道逃避是懦夫的行為,但是若真聽到答案,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怕自己承受不了。而他清楚知道,麒羽終究是那麼在意自己的兄長……

麒羽不說話,但落下的唇含帶着怒氣似地吮吻他的肌膚,手掌撩開衣襟,彷效以往裴竫做的愛撫著。

「抱我吧……」麒羽在他耳邊低語着、吻著,唇瓣試圖撬開裴竫緊閉着的薄唇卻仍敵不過他的倔強。

感到一陣氣惱,麒羽伸手撫着他的慾望,感覺到裴竫隱隱倒抽口氣,靈活的舌乘隙鑽入,再不允許他拒絕的熱烈吮吻起來。

雖然氣惱,卻仍想念……想念他的吻、他的擁抱溫存。

「唔……」濕濡的聲響伴隨着呼吸漸漸濃重,麒羽低啞道:「竫……難道你不想要我了嗎?」

裴竫沉默半晌后,幽幽一嘆。

「我怎麼可能不想要你。」

扣住眼前人的頸背一拉,他棄守自己的堅持主動吻上,在眼前人呼吸急促間,撫摸著開啟愛欲的先端。

他弄不清楚,也不安地不敢相信,只有這樣的接觸才是最真實、最能確認麒羽是屬於自己的方法。

就算他最愛的不是自己,他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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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裴竫看見月光自窗外映入,而身邊的麒羽已不見蹤影。

裴竫閉起眼將手臂壓在眼上,呼吸著枕畔殘有的汗息與余香,而麒羽的肌膚溫熱與觸感也彷彿還留在身上、手上。

門外傳來腳步聲,敲了敲門后開口:「醒了嗎?」

等了一會兒仍沒得到回答后,裴徹又開口:「醒了的話就到後院來吧,我有事同你談。」

說完,腳步聲遠去了。

裴竫沉默了一會兒,翻身坐起,隨意披上外衫就往外頭走去。

坐在亭子裏的裴徹看了眼他,不莊重且帶幾分抗拒意味的神態后示意他坐下,為他倒了杯酒後開口:「我把麒羽送回府了。」

聽他不稱麒羽慶王,裴竫眼神略冷,沉默地拿起酒杯一口飲盡,又搶過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還是很介意,是嗎?」裴徹略略苦笑后說:「我並沒有打算介入你們之間。」

介入?裴竫自嘲地笑了,手指緊緊握住酒杯。面對一個一開始就存在的人,誰才是介入者?就算允諾不介入,那又有什麼用?

「介入的人該是我才是。」裴竫冷冷地開口。

看着他始終聽不進去的態度,裴徹嘆了口氣。「你這麼想又是何必?在他身邊的人明明是你不是嗎?」

「若只擁有軀體,那又算什麼?」

「你不相信麒羽的選擇?」裴徹沉穩地問。

「選擇?」裴竫忽地輕嘲反問,目光定定地看向裴徹。「你可知道我是怎樣遇上他的?」

裴徹搖搖頭。這一點麒羽並沒有同他說過。

「我初次見他,是在你成親那天。」他無視裴徹聞言怔住的神色,就像是陷入回想般緩緩飲著酒,低語道:「我看見他在那兒哭的時候就被吸引過去,然後他看見我、主動抱住我……就像夢似的,我在那天得到他。」

裴竫回想着,胸口一陣劇痛,讓他幾乎是要咬着牙才能繼續說下去。

「我找了他兩年,卻在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他之時,才知道自己是什麼。」他抬起頭,帶着幾分怨憎地看着眼前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貌。「選擇?他做了什麼選擇呢?他只是在找一張跟你相似的面孔,就算不是我也無所謂!」

酒杯倏地在手中碎散,碎片捏入掌心劃出傷口,卻仍不及心口的痛。

「你這是做什麼!」

裴徹倒抽口氣,迅速抓住他的手,攤開他的掌心把碎片撥去,然後用手巾迅速纏了起來。

裴竫咬着牙別開臉,說出那些忍了許久的話,讓他的心痛得幾乎要哭出來,然而仍是單憑着一股不肯服輸的倔強忍住。

簡單包紮完后,裴徹看着不願看向自己、但身軀卻像是在強忍般微微發顫的弟弟,片刻間也只能沉默無言。

他不知道當初兩人是這樣子相遇,不知道是自己推開了麒羽才讓他們相遇,也不知道當初麒羽曾這麼做過。

替身……他知道這件事對情感激烈而專一的弟弟而言是多麼大的傷害,但是這在兩年前也就罷了,現在麒羽還這麼想嗎?

「我不認為麒羽是這麼想。」裴徹終於開口:「或許從前是如此,但現在他選擇與你一起。」

聞言,裴竫只是閉了閉眼,壓抑似的冷道:「他只是選擇你而已。」

他不是選擇自己,只是選擇最相似裴徹的人。

「你--」雖然早知他固執,但裴徹也沒想到在感情這事情上,裴竫一固執起來竟是如此不理智。

如此下去真的可以嗎?會不會終究只是傷人傷己?

「你不單不信麒羽,就連自己你都不信嗎?」裴徹不由得重重一嘆。「本來,我想告訴你許多事,包括我跟麒羽的過往,好讓你弄清楚這一切,我想也許就可以讓你了解一切緣由。」

他看見裴竫因為聽到這句話而神色變得更加冷硬,苦笑了下。「但他不許我說,他說那是你們之間的問題,要我別開口。而這些算是宮廷秘辛,我也不能隨意告知。」

裴竫微微擰起眉沒有回話。

他早已知道麒羽有許多事隱瞞着他,也早該想到,麒羽隱瞞的許多事裴徹是完全知情的……

「另外,麒羽要我轉告你,他沒有原諒你,所以這些事情他還不能告訴你。」裴徹說着頓了一頓,「他說,他不信一個不相信自己的人能愛他多久。」

裴竫身軀猛地顫動了下,啞口無言。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不愛麒羽,只是不停地想着麒羽並不愛自己……如同自己的不信任,難道麒羽也相同的不信任自己嗎?

那麼,這些日子以來的同床共枕、親吻、相擁……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是你們之間的問題;你的所有想法都是你跟麒羽之間的問題,我不會說什麼,也不會介入。」裴徹站起身,低頭看着裴竫,「我已告訴爹你不打算成親,至於之後你想怎麼做也就隨你;放棄或是繼續,都是你的選擇。」

裴竫聞言,只是沉默地點點頭。

「無論如何你該記住,能永遠在麒羽身邊的人並不是我,是你。」裴徹轉身看着亭外月光低語:「我跟他在當年我推開他時,就已經結束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庭院。

而裴竫只是望着桌面的酒杯碎片,半晌后拎起酒壺,將剩餘的酒一口飲盡。

變冷的酒,雖然苦澀卻依然強烈地燒灼著胸膛。

「麒羽……」他望着天上的月,閉起眼喃喃呼喚著。

他想起初見那夜的震撼,想起重遇后他的笑、他的怒,還有他耍賴時頑皮的神情,枕在自己身上的倚賴模樣……那許多的點滴都讓裴竫想得心都痛了。

究竟是要放棄還是繼續,其實裴竫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他知道不管麒羽怎麼想,自己還是會愛着他;但他卻做不到不去妒忌,不去獨霸強佔他心中每一寸土地。

知道麒羽還想着別人,甚至還是跟自己面貌有幾分相似的兄長時,他的妒忌更是焚燒了所有的理智。

他無法忍受自己不是麒羽最重要的人,因為他是那麼地愛着他,麒羽是自己心中獨一無二的人!

一開始因為無法忍受而轉頭離去的是自己,但現在麒羽卻說還沒原諒他……

「這是雙重的考驗嗎?」他喃喃自問。「你想要我怎麼做呢?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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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幾日,裴竫就在宮內見到那個說還沒原諒自己的人兒。

只見麒羽慵懶倜儻地站在僻靜的廊角下,任風吹得衣袂飄飄,但臉上仍掛着優雅的淺淺笑容望着自己。

光是見面一瞬間,眼前的人已能奪去他的呼吸。

裴竫想大步上前緊緊擁住他,然而又想到裴徹轉告的話而止步。

看他止步,麒羽反而走近他,揚起眉。「怎麼,你還在生氣?」

聽見這話,裴竫一怔,攢起眉。

生氣的不應該是他嗎?他不是說還沒原諒自己?

「那你又如何?」裴竫淡淡反問。

「你果然還是不懂。」他凝目看了看裴竫的表情,悠悠轉過頭看着內院說:「我確實還沒原諒你。」

「那……」又為什麼要以這樣的神態出現在自己面前?

「我是真的很氣,氣你不聽我說就轉身離開,但那不代表我不想見你。」麒羽截斷他想說的話,定定地凝視着他。「我想見你,跟我原不原諒你是兩回事。」

半晌,裴竫才從些微的震撼中回神。「你想見我嗎?」

聽見他問,麒羽卻是笑了笑。

「麒羽,你究竟想要我怎麼做?」裴竫聲音低啞地問。

他弄不明白麒羽的想法,說不原諒他又為何還來見他?說想見他卻又為何說還沒原諒他?他究竟想要自己怎麼做?

「我也想問你要我怎麼做?」麒羽一雙澄澈眸子注視着他。「怎麼做你才不會再懷疑我?」

「你明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裴竫凝睇着他,自嘲似的說。

「我知道又如何?我說了,你就會相信我嗎?」麒羽淡淡一笑,笑中帶着淡淡的悲傷。「你不信我,我說再多又有什麼用。」

見裴竫這樣的神色,他並非不心疼。

言語不夠?真正的碰觸不夠?究竟要怎樣才能夠信任他?

「那又為何不告訴我那一切?」

「除非哪天你能完全相信我,否則我不能告訴你。」麒羽仍是搖頭。

說他賭氣也罷,反正他下定決心,若裴竫一日無法完全相信自己,便一日不會告訴他一切;否則也不過是白費唇舌,日後一樣會爭吵。

「你不信任我嗎?」他想起裴徹說的。

麒羽嘆息道:「我相信你愛我,但是,這樣並不夠。」

他明白就算有愛還是不夠維持兩人之間的關係,他清楚自己對裴竫的感情遠不及裴竫的執著深濃;而裴竫霸道濃烈的愛情同時也帶來了質疑、妒忌、爭執,而他偏又不夠信任自己。

他不想再一次看他像那天拋下自己離去,不想要再品嘗被丟下的恐懼

他必須現在就對他說清楚,因為再過不久就沒有那麼多時間一一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所以裴竫必須要學着信任他,否則兩人就不能夠談未來。

「麒羽……」

「停,我不是為了跟你吵架才來。」他迅速以手指按住他的唇,低聲說:「我不是為了爭執是非對錯才來見你。」

裴竫靜默半晌,才若有似無的嘆息一聲。「我也不想跟你吵架。」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知道是自己太執著於答案,但是就像他執著於眼前人一樣,如何才能不執著於他的回答?

麒羽深深地看着他,緩緩地撫摸着他的臉龐。

「我承認初次見面時……我確實把你當成他;但現在,我很清楚你跟裴徹是不同的人。」

裴竫身軀略震,深深地望着他。

「所以請你學着相信我,裴竫。信任我所有的一切,信任到就算所有人都懷疑我的時候,你也會相信我。」麒羽靠近他的臉龐,在他唇畔輕聲的說:「到那時候,我就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過往跟未來,全都給你。」

說完,他將自己的唇輕輕印上裴竫的唇,兩人的氣息密合,輕輕的摩挲著。

只是裴竫完全沒有想到,在這個彷彿和好的親吻之後,面臨的竟是分隔兩地的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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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落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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