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門 四五 寬恕
四五。寬恕我回到我住的院落，看見楚狂兒正站在門口，穿著件淡薄的衣衫，在風裡越顯得瘦骨伶仃。得意站在一旁，像是要拉他進屋的樣子。
我上前道：「怎麼回事？狂兒你不在你屋裡好好靜養，出來在這冷風裡做什麼。趕快進屋，別著涼了。」
得意道：「楚公子說要走了，說來這裡跟你道別，見你一面就走。」
我不由分說，將狂兒拉進屋裡。狂兒先是略微掙扎了一下，看我臉色不善，便嘆了口氣進了我的房間。
我按他在椅子上坐下，大聲道：「你又要幹嗎？咹？你就不能消停消停？你這麼站在冷風裡，你身子骨又那麼弱，這本來就病歪歪的，萬一再來場大病，你這小命是要還是不要了？你要走？你要去哪裡？」
得意道：「公子別火。」
我說：「得意，你先出去幫忙收拾外面的殘局安撫一下鄉民吧，我跟狂兒好好談談。」
得意點頭應是，輕聲對狂兒道：「別急著走，把身體將養好了再說。」說完，轉身出去，輕輕把門關上。
我在另一邊椅子上坐下，道：「說吧，你又要怎樣。」
狂兒道：「公子不是叫我回龍虎山嗎？那我就回龍虎山好了。」
我說：「那句氣話，況且你看你病歪歪的，怎麼去得了龍虎山？」
狂兒冷笑道：「我本是個孤兒，沒有師父的收養早就死在龍虎山下了，我的命沒你的那麼值錢。何況，我也沒什麼病，有病也是心病。」
我氣急，道：「你什麼意思？！」
狂兒道：「沒什麼意思，你今晚就要訂婚了，看來也沒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了，我還呆在這裡做什麼。」
我說：「我就知道你是不願意參加我的訂婚宴席，你要走，隨便你。我記得在金陵城外你救過我一命，我一直記得，你要心裡不痛快，你就隨時將**命取走就是。」
狂兒聽了這話，騰地站起身來，雙眼瞪著我像是要噴出火來，卻猛地一陣咳嗽，伏在桌子上，渾身顫抖。
我感覺剛才的話說重了，忙拿手帕替他擦拭唇邊，卻現手帕上有絲絲的血跡。
我忙問：「狂兒，你不要緊吧，你看，我不讓你走，你偏要走，你。。。。。。你都在咯血了。。。。。。快回屋，我去叫大夫。。。。。。」
狂兒拉住我道：「公子，你不要走，你聽我說。」
我說：「說什麼？」
狂兒道：「公子，我雖救過你，可是我從來沒放在心上，你。。。。。。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我為你做的事都是應該做的，你。。。。。。你不要覺得欠我什麼。」
我嘆氣道：「狂兒，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是個有恩必報，不喜歡欠別人什麼東西的人，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怎能忘記？」
狂兒道：「我本是你的僕人，保護你是我份內之事，公子怎麼這麼說。難道公子跟龍小青訂婚也是在報恩嗎？」
我臉色一變，道：「狂兒，你既然這麼說，那我也跟你解釋清楚。小青對我是真心真意的，為了給我療傷，可以割自己的肉煮葯，現在又搞出這麼大的排場，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場婚事，我不答應怎麼得了。而且，這不單是我們兩個人的婚事，更牽扯到般若山莊和長江龍門兩大家族的關係。。。。。。」
狂兒突然打斷我的話道：「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的。」
我一愣，道：「什麼意思？」
狂兒道：「你作為般若山莊的少主人，畢竟是個見不得光的犯上作亂的領，可是一旦成為龍門的女婿，就可以既富且貴了。我知道你真正喜歡的人並不是龍小青，你答應跟她的婚事恐怕是為了其他人吧。」
我聽了他的話，心中一震，一個念頭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逝：「難道我真的是為了富貴二字？我為什麼會這麼做？難道是為了唐奪？他是蕭衍的寵兒，可是我只是個犯上作亂的領，我是要努力取得像蕭衍一樣的地位嗎？」
我立即喝道：「你。。。。。。你胡說什麼！你的心意我知道，我。。。。。。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狂兒嘆氣道：「公子，男大當婚，這是人之常情。我的心意你並不知道，我。。。。。。我是很珍視你。。。。。。可是。。。。。。可是我知道我絕對無法取代你心中那個人的地位。。。。。。我也絲毫沒什麼妄想。。。。。。我只希望你能真正地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那個龍小青真的是個狠毒的女人，那天我在江邊看見她很殘忍地戳瞎了一隻小貓的眼睛，拔去了它的指甲，這麼。。。。。。這麼狠毒的女人怎麼。。。。。。怎麼可以帶給你幸福？」
我奇道：「你怎麼可能見過她？而且她都說過從未見過你。」
狂兒急道：「我之前去神農架給你找何烏，在赤壁江邊遇見的就是她，她不承認而已！」
我笑道：「狂兒，你神智不清了吧，你給我找什麼何烏，何烏在哪裡呢？」
狂兒一時語塞，臉色一片灰暗，站起身來，道：「天色不早了，公子該準備一下參加婚宴了。」說著推門出去，順手輕輕帶上房門。
我在他背後道：「狂兒，我說過我們是好兄弟，我不想把這種關係弄複雜了。你真的要走，我也攔不住你，我是真心想讓你靜養好了之後再。。。。。。」
狂兒在門外打斷我的話道：「多謝公子，公子保重吧。」頓了一頓，又說道：「為了慶祝公子的婚宴，龍門雖然搞出這麼大的排場，可是，也因此死傷了這麼多人，公子大喜的日子正是那麼多人大悲的日子。公子，你開心得起來嗎？」說完，再無聲響。
我坐在屋子裡愣，心想：難道我真的像狂兒所說是為了有富貴有權勢，這是為了唐奪嗎？這是因為唐奪終究選擇了回到蕭衍身邊而不服氣嗎？
我不接受狂兒，是因為我心裡有唐奪了。而且。。。。。。而且我不喜歡他用這種不由分說就連**命都豁出去的方式對我好。
為什麼會這樣呢？是因為我自己是自私的，不是坦蕩蕩的，所以我不能承受他這麼單純這麼直接的感情嗎？是我在他這樣的真情面前感到自己的卑鄙自私嗎？
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因為他對我沒有遮攔，所以相處起來很是開心，或許也正因為他。。。。。。太單純，而我，已經經過無數的浸染，所以，只能做好朋友，卻不能接納他作為愛人啊。。。。。。
不過，狂兒說的不錯，我已經漸漸地忘記了當初貧賤時的屈辱，慢慢地陶醉在不識人間疾苦的境況里了。今天來搶奪龍珠的百姓，雖然是他們的貪心驅使，可是哪個不是為了擺脫貧窮過上好日子而來的呢？
我忘記了人間的悲苦，看到的只是虛華的一面，也忘記了生存的哀傷，心裡關心的只是自己。
我正在胡思亂想，一陣敲門聲，我開門一看竟是令狐**和龍芊芊兩人。
這兩個人竟會來我這裡，我一時愣住，道：「你們有事嗎？」
我見令狐著上半身，背上綁著一根荊條，心裡就明白了幾分，側身道：「請進來吧，外面冷。」
兩人進屋，龍芊芊隨手掩上房門。令狐**把我按在椅子上，納頭便拜。
我忙起身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令狐**道：「公子請安坐，令狐今日負荊請罪，請公子重重責罰。」
我說：「為什麼要責罰你呢？」
令狐**道：「為了在鄂州江邊小人一時鬼迷心竅召喚河伯謀害公子的事。」
我心想：「這令狐**倒也壞得坦蕩，直接承認謀害一事了。」便說：「你起來吧，趕快穿好衣服，這件事我都快忘記了。」
令狐愣，一臉不相信的表情，頓了一頓道：「公子如果覺得我這樣請罪不夠誠心，那麼。。。。。。那麼改日我當眾向你請罪如何？」
我笑道：「我說過忘記了就是忘記了，你還不了解我的為人么？」
令狐**越不相信了，他嘆了口氣，道：「看來公子是不肯寬恕我了。」
龍芊芊在一旁道：「姐夫，殺人不過頭點地，令狐都這樣向你下跪賠罪了，你還不肯原諒他么？」
我笑了，道：「芊芊，你不要亂說，我還不是你姐夫，我說過已經原諒他了啊，還要怎樣呢？」
龍芊芊道：「姐夫你怎麼這麼說啊，叫姐姐聽見該有多傷心，你怎麼還不承認是我的姐夫呢？難道做龍門的女婿辱沒了你？你這樣說就是不給姐姐面子，不給我面子，不給龍門面子咯。」
我說：「芊芊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就不給你面子了，你怎麼用這樣的大帽子來壓我呢？何況這件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龍芊芊道：「怎麼沒關係啊，母親已經同意今晚令狐跟我也舉行定親儀式，怎麼說沒關係呢？」
我一愣，恍然大悟，起身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要恭喜兩位了，」說著拉令狐**起身，道：「既是這樣，大家成了一家人就更應該原諒你了。」
令狐**卻不起身，道：「請公子責罰。」
我笑道：「你要我怎麼責罰？」
令狐**取下荊條，雙手舉起，道：「請公子重重責打。」
我拿起荊條放到桌子上，道：「我。。。。。。我不喜歡打人，況且，就算打你一頓又能表示什麼呢？」
令狐**黯然道：「公子說的是，責打一場原也無法抵消謀害公子的仇恨。」
我嘆氣道：「我說過我不怪你，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龍芊芊道：「姐夫，待會婚宴就要開始了，你始終不肯原諒令狐，那就是成心不讓他參加婚宴了？你是為了這個仇恨，成心攪**令狐的婚事？」
我說：「芊芊，你跟令狐的婚事與我無關，你如果不相信，我在婚宴上與他握手言和如何？」
令狐**頓時臉色灰暗，道：「公子是想在婚宴上揭穿你我之間的過節？」
我頓時氣樂了，笑道：「你。。。。。。你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龍芊芊道：「姐夫，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為了報復令狐，就要他在婚宴上出醜。」
我面對這兩個人，感覺有口難辯，心想：本來是令狐**做了壞事，現在反倒變成我不是人了。
我說：「時候不早了，既然你們今晚也要訂婚，也該早點準備準備了。」
龍芊芊道：「姐夫，你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我笑道：「你們要留在這裡也無妨。」
龍芊芊道：「姐夫，冤家宜解不宜結，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這樣，叫令狐以後怎麼在龍門做人？」
我心想：這兩個人也太不知趣了，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們反倒小肚雞腸一再糾纏，有什麼意思呢？
我心中一陣不快，道：「令狐怎麼做人與我有什麼關係？大家以後各自過各自的各不相干便是。」
龍芊芊「哼」了一聲，拉起令狐**道：「公子既然不肯原諒，早就明說便是，何必剛才假惺惺地說些什麼寬恕的大話。公子成心找彆扭，咱們也沒法子，以後在龍門過得不痛快，可都是大家自找的。」
我見這龍芊芊立時改口叫我「公子」了，說翻臉就翻臉，顯然是已經不把我當她的姐夫了，一時感覺跟他們簡直沒什麼可說的了，便笑道：「三小姐既這樣說，那就恕我不遠送了。兩位請吧。」
龍芊芊恨恨地跺了一下腳，「哼」了一聲，拉著令狐**開門出去了。
門外得意閃身進來，道：「公子，這兩個人在搞什麼名堂。」
我氣道：「胡攪蠻纏。」見得意在一旁期期艾艾的，便問道：「有什麼事嗎？」
得意道：「楚狂兒走了。」
我心煩意亂，道：「走就走吧，我知道留不住他。你不是在外面安撫鄉民嗎？」
得意「嗯」了一聲，道：「我。。。。。。我不放心狂兒，所以。。。。。。所以一直在屋外。。。。。。」
我隨口說道：「哦？你這麼關心他，難道你喜歡他？」
得意臉色一紅，忙把頭埋得深深地不說話。
我一拍大腿，道：「哦我早該看出來的，那。。。。。。那你趕快去追他回來啊！」
得意嘆了口氣輕聲道：「公子，狂兒對你的心意我也看得出來，他。。。。。。他不會喜歡別人的。何況，上人叫我照料你，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離開呢？」
我大叫道：「我在龍門好好的，需要你照料什麼呢，你。。。。。。你趕快去追他回來。。。。。。快點快點！」
得意搖頭道：「不成。。。。。。不成。。。。。。算了吧。。。。。。我還是老老實實做你的小丫環好了。。。。。。」
我笑道：「不行，不行，你不承認我還沒注意，你跟狂兒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對啊！你既是我的丫環，那這次就聽我的，我來做你們的媒人，你趕快去把他追回來，來得及的話，今晚的訂婚宴索**你們也一起把親事訂了。」
得意跺腳道：「公子你亂說什麼啊，人家根本就不知道這事，何況狂兒只是對你。。。。。。對你。。。。。。我一個女孩兒家巴巴地去追他回來象什麼話。。。。。。」
我笑道：「管他什麼三七二十一，你先去追回來再說。」
得意扭扭捏捏地原地不動，兩隻手的手指攪過來扭過去。
我說：「得意啊，你可不是這樣扭扭捏捏的人啊，你不要叫我失望哦。」
得意道：「我。。。。。。我是不扭扭捏捏啊，可是。。。。。。人家狂兒是對你。。。。。。我一個女孩兒家家的。。。。。。」
我情急之下，抱住她的肩膀道：「不管那麼多了，等他過江了，就難得再找到他了，你一個人難為情，叫林師姐陪你去如何。。。。。。」
得意笑道：「公子你那麼著急做什麼啊，你看你拉拉扯扯的，像什麼樣子。」
我與得意之間原本就是很親密無間的感覺，情急之下，更不顧那麼多了，只管推著她去。
兩個人正在拉拉扯扯之際，房門輕輕地開了，一陣寒氣涌了進來，龍小青站在門口，臉色鐵青，輕輕說道：「喔唷，看來我來得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