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門 四二 祭祖
四二。祭祖原來那人竟是楚狂兒。
幾個漁人在他身上一陣揉搓,楚狂兒吐出幾口水來,睜開眼睛,看見是我,憨憨一笑,道:「公子,我不是在做夢吧。」說完,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我忙命人將他抬到龍門診治休養。
服過幾劑鎮定葯之後,楚狂兒也能略進湯水了,只是樣子痴痴獃呆的,好像受過什麼巨大的刺激一樣。風冷冷和霍七七也都過來探視,只是楚狂兒像是不認識他們一樣,絲毫沒什麼反應。
我時常逗他說話,他卻極少出聲,見我跟他說話,便會勉力擠出一絲笑容,顯出很疲憊的樣子。看著他的這副表情,我心裡難受得像是被擰了起來。
在他昏睡的時候,經常會喃喃自語道:「師父。。。。。。我對不起你。。。。。。是我毀了龍虎山。。。。。。是我毀了神農氏。。。。。。我罪該萬死。。。。。。我罪該萬死。。。。。。」
我聽了,暗暗心驚,心想:「龍虎山出什麼事了,什麼是神農氏?」
不說話的時候,狂兒就會微笑地看著我,表情十分安詳。
我也喜歡這樣看著他,有時我拉著他的手,兩個人微笑著對視,感覺勝過了萬語千言。
狂兒的神智慢慢地清醒了許多,一天他看著我,微笑道:「公子,我已經犯下彌天大罪,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只是,不管我還能活幾天,我都要死也死在你身邊。」
我心中一陣激蕩,道:「狂兒,你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怎麼回事?」
狂兒苦笑了一下,道:「沒什麼事情,公子,我只求你一件事。。。。。。」
我說:「什麼事,只要我能做到,我無不應允。」
狂兒沉吟了一會,道:「公子,以後不管生什麼事情,你。。。。。。你都不要趕我走。」
我說:「你怎麼這麼說,我一直把你當作好兄弟好朋友,我只怕你跟我在一起吃苦受累。。。。。。」
狂兒忽然淚流滿面,道:「公子,我不怕吃苦,我。。。。。。我能伺候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
我說:「你看你說些什麼話,我不是說過我會把你當我的親弟弟嗎?」
狂兒沉吟了半晌,黯然道:「親弟弟也好,能。。。。。。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我心想:「難道狂兒對我真的並非兄弟的情意,我該怎麼辦呢。。。。。。」
狂兒看我神色異常,道:「公子,我知道你有意中人,我。。。。。。」
正在說話間,龍小青推門進來,道:「紅樓,聽說你有位朋友生病了,現在可好些了?」
我忙起身道:「好多了,有勞你掛懷。」
龍小青微笑道:「你何必這麼客氣。」說著,招呼後面跟隨的丫環端上一盤東西。
我看那檀木漆盤上放著一套華美的衣衫,那端盤子的丫環並不認識,笑道:「這是什麼東西?小螺不伺候你了?」
龍小青聽了,臉色一變,隨即笑道:「小螺我安排她去做其他事情了,這是我找了夏口最好的衣匠給你做的一套衣衫,是除夕夜祭祖時穿的,你試試合身么?」
我接過衣衫,一面對狂兒道:「快見過龍門二小姐。」
轉頭見狂兒睜大了眼睛,盯著龍小青。
我咳嗽一聲,哪知狂兒仍是盯著小青看。
我說:「狂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狂兒喃喃道:「她。。。。。。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子?」
龍小青聽了,紅著臉低下頭。
我不知怎麼辯解,說:「狂兒,見過二小姐啊。」
狂兒仍是盯著龍小青,呼呼喘氣,正在尷尬之間,忽然狂兒大喊道:「公子。。。。。。公子你不可跟這個女人成親。。。。。。她。。。。。。她好狠毒。。。。。。」說著,一陣咳嗽。
我一驚,忙對小青道:「我。。。。。。我這個朋友大病初癒神志不清,你。。。。。。你不要生氣。。。。。。」
小青微微點頭,輕聲道:「是,我理會得。」
狂兒大叫道:「公子,她。。。。。。她把一隻小貓,拔掉它的牙戳瞎它的眼,她。。。。。。她好狠毒。。。。。。」
我心中一陣不悅,心想:「這狂兒可是瘋了,他跟小青素不相識怎麼這麼說話,難道他真的對我有意,不想我跟小青成親?」說道:「狂兒,你好好歇息吧,不要再亂說了。」
狂兒急道:「我。。。。。。我。。。。。。」
小青微笑道:「這位公子想必是認錯人了,小女子深居簡出,從不輕易外出,什麼小貓小狗的,我可實在不懂公子的意思。」
我對小青道:「多謝你一番好意,你先回去吧。」
小青點頭應是,道:「衣衫你先試一下,若是不合身,我再叫裁縫修改。」說著,轉身走了。
我心中對狂兒對我的想法再無懷疑,只是感覺他這樣對待小青實在過分,便冷淡地對狂兒道:「你好好歇息吧,不要亂說了。」
狂兒道:「公子,你誤會了,我。。。。。。我。。。。。。」
我不再理會他,起身出去散步了。
龍氏宗祠位於龍宮的東北側,臨江而建。
宗祠大門平素不輕易打開,只有在重大節慶時方開門祭祖。如今諸多龍門奴僕正從宗祠一側的角門穿梭往來,打掃院落,擺設貢品,準備除夕祭祖。
其時,在民間尚極少有如此規模祭祀祖先的地方,龍門造此宗祠除了誇富顯貴,想必還有凝聚龍門人心鞏固其家族基業的用意。
正對著宗祠大門的江邊上,早已搭起了一座八說閱讀,盡在
十一層高的木架,木架之上以各色綢緞和彩燈裝裹,甚是壯觀。木架對面約一丈遠的距離,矗立著一座與其等高的尖塔,那尖塔也是以層層的木料困扎而成。尖塔頂端約一丈見方,上面用紅綢包裹著不知是一團什麼物事。
木架與尖塔之間懸空吊著一座精雕細刻的小門,這就是所謂的「龍門」,「躍龍門」的慶典也就在此地舉行,只是尚不清楚究竟要搞什麼花樣。
除夕之夜到了。
晌午的時候,龍小青就過來催我穿好她為我準備好的盛裝,匆匆看過,又忙著去宗祠查看祭祀的準備狀況了。
看著龍門上下忙忙碌碌,只有我一個人清閑無比,不禁心中失落起來,心想:「我呆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呢。」
無聊之中,又去探視了一下狂兒。
這三五日,因為狂兒對小青無禮之事,我幾乎未曾到他房裡去,這時一見他,卻是又消瘦了許多,兀自在床上昏睡著。
我忙輕聲問旁邊的丫環他近日飲食起居狀況,丫環說:「這位公子每日只是略進湯水,幾乎不吃東西的。」
我聽了,心中酸痛,心想:「是狂兒遭遇了什麼離奇慘痛的打擊,還是因為我對他火,以至於現在茶飯不思,病成了這個樣子?」
我接過丫環手上的參湯,舀出一勺,吹吹熱氣,放到狂兒唇邊,哪知竟是絲毫沒有動靜。我只好收手,坐在床邊等他醒來。
正在心裡焦躁不安,外面丫環一疊聲叫道:「紅樓公子,紅樓公子,快點去宗祠祭祖了!」
我嘆了口氣,將湯碗遞還旁邊的丫環,道:「他有什麼不舒服就趕快告訴我。」
丫環施禮應是,我忙整理衣衫,隨門口的丫環走出龍宮。
天色漸暗,日影西沉。
龍氏宗祠大門打開,自門口左右兩列三人環抱的紅燈籠直通龍宮正門。
宗祠九進院落,路旁整齊站立著華服奴僕,一個個屏息凝氣,只聽得見江風颯颯。
穿過九龍牌坊和正門,迎面是龍王殿,殿前的銅鼎中香煙繚繞,想必已經祭祀過了龍王。
再往前行是「江天浩蕩」石牌坊,牌坊前面是一座兩層戲樓。
穿過戲樓,是兩層藏寶樓,樓上放著歷次祭祀的器具,樓下站滿了人。
原來這藏寶樓的第一層是作為祭祀之人列隊等候整理儀容的地方。
我隨丫環穿過人群,來到隊列第二排龍小青身邊站好。
小青見我來了,輕聲道:「你去哪裡了,這時候才來,你臉色都不好看了。」
我歉然道:「我去看望狂兒了。」
我前後左右偷偷觀看,只見第一排站著龍夫人葉玉環,珠釵顫顫,盛裝耀眼。
第二排站著龍小青龍芊芊和我。
第三排站著兩個人,一個形容乾癟醜陋,扶著一根拐杖,背上背著一把琵琶;一個長身玉立,面貌冷傲,身背一把長劍。
再往後均是十人一排,或高或矮,或老或少,或丑或俊。
樓內約兩百人,大家靜立等候,連呼吸之聲都幾乎聽不到。
前面便是宗祠正殿,寢宮,和後門「四海通達」門,此為宗祠之九進。
忽然,鐘鼓樓中金聲玉振,齊聲響起鐘鼓之聲,龍夫人葉玉環方才舉步前行。
葉玉環走得極慢,兩步一頓,三步一停,顯出極其莊嚴的樣子。後面的人尾隨她緩緩前行。
來到宗祠正殿,只見裡面金光耀眼。殿中八十一棵大柱,均銅打造,柱上龍飛鳳舞。大殿正面神龕中供奉著層層疊疊的**金排位,那是龍門歷代祖先。
神龕前面擺放著豬牛羊三牲並無數珍奇玩物珍饈果品。
司儀呈上祭文,葉玉環接過,誦道:「一元復始,萬象更新。龍門葉氏謹率龍門宗族以三牲酒饌祭祀龍門歷代祖先。非歷代祖先之篳路藍縷,則無今日龍門之大業宏圖。俎豆千秋,本支百世,祈願祖先有靈庇佑龍門上下順風順水基業萬年。」
司儀高聲道:「獻酒!」
葉玉環接過呈上來的銅爵,將三杯酒灑在地上。
司儀又高聲道:「獻餚!」
葉玉環接過一把小刀,上前在三牲的頭上各割下一片肉來,司儀端盤子接下,葉玉環將盤子舉過頭頂,放在案上。
司儀又高聲道:「上香!」
這一聲喊過,半晌沒有動靜。
司儀頓時慌了,左顧右盼不見香火呈上來,忙低聲對旁邊的奴僕道:「香呢?香呢?」
旁邊奴僕顫聲道:「香。。。。。。香點不著。。。。。。」
葉玉環現有異,低聲道:「怎麼回事?」
那司儀已是滿臉大汗,顫聲道:「回稟夫人,香。。。。。。香點不著。。。。。。」
葉玉環臉色一沉,隨即緩緩說道:「有什麼好慌的,把香拿給我。」
司儀連聲應是,呈上一股香來。
葉玉環上前就著燭火要點那香,哪知點了一會,香都被熏黑卻是不能點燃。
葉玉環道:「換一束。」
司儀忙換過一束香,遞給葉玉環。
葉玉環仔細看了看這束香,用手輕輕握了握,感覺並不潮**,便又在燭火上點香。
哪知點了半晌,仍是絲毫不能點燃。
葉玉環沉聲道:「再換一束!」
那司儀已是嚇得魂飛魄散,渾身顫抖地遞上第三束香。
葉玉環不懂聲色,再湊近燭火點香。
忽然,一股**風自神案下吹起,殿中諸人頓時感覺**寒徹骨,全部打了個冷顫。再看案上兩支粗如兒臂的蠟燭連同十數盞燈籠,霎時間盡數熄滅。
殿內諸人紛紛驚叫起來,有人低聲叫道:「祖先不肯受香火啊。」
葉玉環厲聲喝道:「不要驚慌!誰在胡說!快點燃了蠟燭!」
一陣人聲嘈雜,奴僕上前復又點燃蠟燭。
我原本以為會一片大亂,哪知蠟燭點燃后,殿內諸人仍舊在原地絲毫不動,心想:「龍門能有今天確實是並非浪得虛名啊,家道富可敵國倒在其次,這份定力實在是普通家族難以匹敵的啊。」
葉玉環復又站定,朗聲道:「龍門歷代祖先在上,龍門葉氏誠心祭祀,只願祖先鑒知,受此香火,此香如不點燃,葉氏願在此長跪不起。」
說完,又要點香。
便在此時,只聽見一陣嘩啦作響,竟是神龕上層層疊疊的排位紛紛倒落下來,其中一個將葉玉環身前的蠟燭打倒。一股明晃晃的燭淚頓時濺落在葉玉環臉頰上,葉玉環驚叫一聲撒手將香摔在地上跌成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