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過了淮水,行進方向便略偏西,向著許州而去。過了許州向西,便是都畿道,雲拂塵也便能調動人手了。因此到許州之前的路,便是最危險的一程。尤其一路山水不斷,著實危險。

在豫州朗陵山,雲拂塵終於皺起眉。展眉心沉了下去:「雲少爺,那些人要動手了么?」

雲拂塵嘆了口氣,卻道:「展眉,你我一路同行,何必如此生分?你以後就叫我雲五哥吧。」

「為什麼是雲五哥?你有四個哥哥嗎?」展眉問道。

「我在主子手下排第五。」雲拂塵微微笑道,「論起武功,我是第五。」

「你……主人那裡有很多人么?」展眉繼續問。

「其實也不是特別多,大概有三四十人吧。」雲拂塵表情有幾分溫柔,「大多數都是小時便受主子或者主子父親及叔父大恩的,因此從小便效忠於主子……其實他們都是很淡然甚至在某方面很無情的人,但他們竟然會救下我們收留我們……「他想起了什麼,目光悠遠:「我是主子收下的第二人,小時候家裡極窮,爹娘沒辦法就把我賣了……那時候我都快十歲了,手腳不夠利落,因此他們打算讓我當那種……乞丐,你也許不知道,就是把手或腳弄斷,或者其它地方弄殘,然後帶著乞討以博取別人同情心的那種……」他看著展眉震驚的神色,微微笑了,「很難想像是不是?對於窮人的孩子來說,其實也沒有更多的活路。或者被買到有錢人家當傭僕,然而那麼小的孩子又能做什麼活呢,一般家就算要幼仆也是七歲以下,或者十三四以上。像我那年紀,如果是女孩子或者相貌美的男孩,就會被賣到那種地方,訓練個兩三年正好可以出來接客。手腳靈活的就訓練去做賊,而我……」

「你不是手腳不靈活,而是不願意吧。」展眉看著他,道,「你武功很高是不是?既然你練武都能那麼厲害,偷東西應該也會的……你不是不能,是寧可斷手斷腳也不想作小偷?」

雲拂塵微微驚訝,凝視著她,緩緩點頭:「扒手也是要挑對象的,不是所有有錢人都是肥羊。事實上,錢勢總是不分,因此大多數有錢人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真正能下手的有錢人,只有那種外鄉過來做生意的生意人,其他人都太容易出事。因此扒手偷的,其實大多都是不太有錢,甚至是那種當盡家裡最後的首飾衣服以求棉衣過冬的人……我自己活著已知不易,又怎能去做斷人生路之事?」

展眉靜靜聽他說著,她從來不知這世上還有這樣苦的生活。

「該說是那些人販子的不幸吧,他們買來和抓來拐來的孩子中,竟然有主子。

那時主子才幾歲?不到六歲吧。主子從小就漂亮得很,那次是擅自出……府,結果被抓來。他們本來是想要把主子買去做小官……「「什麼是小官?」展眉挑眉問道。

「女孩被賣到妓院做妓女,你說什麼是小官?」雲拂塵道,臉上全無表情,「人只不過是能買賣的貨物,怎樣的人都可以被賣。那些有錢的有勢的有力的,自然可以把其他人踩在腳下任意蹂躪。其實……主子也該是其中之一,只是那次卻是他被賣……」

「主子的父親幾乎誰也不愛,卻是愛主子的。當時整座城都轟動了,就為尋得主子。主子那時雖小,卻滿身是毒,毒倒了人販子跑出去。」雲拂塵想起當日,忍不住淡淡笑了,「主子實在聰明,出去后便找到了尋他的人,把那些人販子一網打盡。而我們,便被放了出來……仔細想想,我、老六、十二十五,都是這樣跟了主子的。」

展眉只覺驚心,她獃獃抬頭看著雲拂塵:「可是你在蘇州……不是有家?」

雲拂塵笑了:「我們這些人除了主子手下之外,通常在江湖上還有另一個身份。蘇州雲庄,其實是主子的,我不過是掛個名字罷了。」

「所以,不要總是雲公子云公子的了,我和你其實也沒多大不同。」雲拂塵道,眼是溫柔的,「不過我是自願選擇這條路的,而你……可能沒得選而已。」

那些人要動手了,和這女子的緣分,也就剩下眼前這段時日了吧。日後怎樣,他也無法預料。現在對她再好些,也許面對選擇時還能狠下些心。甚至也是一種間接的解釋吧,告訴這女子自己即使放棄一切,也要達成主子命令的原因。

因為他不是自己的,是主子的。

在展眉放下《論語》拿起《道德經》之時,馬車進了叢山,路程變得顛簸,拂塵變得更加小心。

「天時地利人和是作戰要素,有則勝利可期,無則必敗無疑。在這裡,敵人具備了一切,我們卻一無所有。」雲拂塵苦笑道,「他們遲遲不肯攻擊,便是因為人還沒到齊,他們也不敢貿然對拂塵公子動手。現下時間也好人也差不多到了,前面再有峽谷,大概就是他們為我們準備的埋身之所了。」

展眉一咬唇:「我不信他們能拿出那本書來,除了我,誰也不可能取出那書!」

雲拂塵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有種為難:「如果……是我要求你,也是一樣么?」

展眉忽地笑了:「你還是說了。」

說完這話,她挑開馬車窗上厚厚帘子,看向外面。馬車正行在山側小路上,兩邊是枯黃夾著些松針綠的叢山,深冬下了幾場雪,還能見些許的白色。

這一生中,對她最好的人是他,給她最多的人是他。即使他有目的又怎樣呢?

她終是不可能奢求再多了。

拿起一邊的畫影,單手抓住劍柄,手指在某個地方輕輕一推,只聽「嚓啷」

一聲,劍柄竟與劍身脫離開來。展眉另只手連忙拿出劍柄內的薄冊,隨即飛速把劍柄劍身合上,看上去便仍是完整一把劍。

雲拂塵大為驚奇,畫影劍看似只是一塊凡鐵,且銹跡斑斑,怎麼也看不出名劍的樣子來。然而這樣的機關,卻顯然是極巧思的。按理來說,劍身和劍柄相接處必要經過特殊處理,以求經得住揮劍相擊的力度。這劍竟然在此處做機關,實在有違常理。若說這劍就是為放這書也就罷了,偏偏雲拂塵自己也拿過畫影,知道這劍外表雖不起眼,實是把極利的寶刃。

「我本以為你會發現這機關然後拿走這本書的。」展眉道,把冊子遞到拂塵面前,「沒想到你擺弄來擺弄去,始終都沒有發現這機關。也許真如你所說,只有我能拿出它來……」

拂塵獃獃看著她,看著她把冊子塞進自己手裡,然後露出一絲笑:「現在這書是你的了,你可以把它拿給你主子,讓他和他的戀人幸福了……」

而她,終於失去了手中僅有的,自欺欺人的幸福。

天漸漸暗下來,儘管已經儘力趕路,也沒有辦法在天黑之前走出這段綿延的山叢。雲拂塵已經可以聽到大批人潛伏的聲音,然而無能為力。

將那書收到最穩妥的地方,隨身帶著,拂塵心中靜靜想,就算是這條命不要,也得把這書送到。只是看著那低眉斂目的女子,怎樣也止不住心下惻然——她該怎麼辦,難道自己能這麼一走了之,讓這女子承受那些武林人士的野心么?

他甚至能想象出這女子的遭遇——顯然,對於相貌不美、有沒有後台沒有武功的「來歷不明」的女子,那些少俠未必有多少憐香惜玉之心,更不要提這女子掌握了武功秘笈的關鍵。

他們會怎樣對待她呢?逼問,利誘,甚至是美男計吧。然後當她終於說出那冊子不在她身上之後,那些人便會憤怒地……殺了她……「展眉,無論他們怎麼逼問你,你一定不能說出這書已不在你那裡。」拂塵開口道,「最好你說你什麼都不知道,說我試著從劍里拿東西但是沒拿出來……「也許這樣能讓她撐一段時間,只要他們以為秘笈在劍里,就不會對展眉下毒手。也許自己還來得及,把書送回去,然後回來救她。

展眉看著他,只是淡淡地笑:「我知道了。」

終於到利用她的時候了是么,終於也要被放棄了是么,終於要失去了吧。然而只能笑著,是啊,還能怎樣呢,畢竟他給她的,已是想象不到的多。

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我會讓你安全離開的。這是我僅能做的,答謝。

展眉這笑容讓雲拂塵感覺到了幾分不安,怔怔看著她:「你……要自己注意……」

是不是帶著她一起走比較好?這麼留下她會怎樣,他自己的命無所謂,可他不該害了她啊。她是無辜的,她沒有惹到任何人,她該好好活著。她幫了自己,自己怎能讓她置身危難中?

然而,躊躇半晌,他仍是無法讓自己任性。展眉也不管他猶豫,徑自答道:

「我會注意的,若我死了,如果你能找到我屍體的話,能不能幫我送回江陵,把我葬在我娘墓旁?」

「什麼死不死的?」雲拂塵皺起了眉,「你不會有事的。」

「嗯,我不會有事的。」展眉嫣然一笑,卻是笑得極美,「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拂塵早知展眉的聰明,嘆了口氣:「那我走了。」言畢,腳下使力,無聲無息地從窗子跳了出去。在陰暗的天色之下,竟然悄無聲息地遁入黑暗。

展眉看著他背影,唇勾了起來,眼中卻落下了淚。

「話說那幫武林敗類中了拂塵公子的調虎離山之計,追著一名小丫頭追了兩天兩夜,竟然都沒追上。此刻拂塵公子早護著那醫書到了商州,眼看就能進京城把書交給靖王爺,讓王爺醫治他那紅顏知己了。」

「偏偏此刻出了岔子,要知道影門那些餘孽就在京城附近潛伏著,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得知這消息后便放風出去,說秘笈便在拂塵公子身上,得了可成天下第一云云。這消息傳出去之後驚動了大批所謂俠客的人,也不管拂塵公子是受朝廷所託,還有官兵隨行,硬是動起手來。要說拂塵公子確實是新一代武林人中的佼佼者,那麼近百人都奈何不了他。」

「但是偏偏這消息驚動了一人,便是二十多年前臭名遠揚的天邪成化骨。大家都知道,那天邪為非作歹禍亂江湖,最後敗於無名書生劍下才封刀不出。他可是鎮日練武,就求勝過無名書生,再出武林。他聽了這消息,也以為那本醫書是武功秘笈,生了爭奪之心。可嘆一代高手,竟做出違誓動手欺負小輩的事來。」

「面對這成名多年的邪派高手,拂塵公子仍是不慌不忙,當真是高手氣度。

兩人鬥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拂塵公子一個失招,被搶去醫書。那天邪搶走書之後便逃向瓊山,一眾武林人士和拂塵公子再難找到他。「「這時就要說那靖王爺了,真是深情一往啊,竟親自出來迎接拂塵公子……帶的醫書。聽到這事之後親自入山,找到了天邪,和他鬥了起來。靖王爺身份尊貴,武功其實不高,然而為了愛人也豁出去,誓要和天邪拼個生死。便在此時,一人出來救了王爺,你們道是誰?那便是二十年前滅蛟幫剿邪門助皇上平亂威震天下的無名書生秋無生!「「想當年啊,那秋無生還是無名少俠……」

茶館里,一名武林人坐在中間位置上搖頭晃腦地說著,周圍人聽得入神,不時插上幾句問話。這一版「王爺為愛奮不顧身,少俠捨命酬知己」的戲碼在武林中傳了也有數個月,雖然沒有一個人見過靖王爺那戀人,然而在所有人心目中,她都定是美貌絕倫的仙女——否則怎麼配得上天仙化人般的靖王爺呢?因此這故事有俊男美女,有高手邪徒,有纏綿悱惻的愛情,有捨生忘死的友情,有傳說中的不世高人,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然而所有人都忘記,還有那麼一個小小的人物——「那那小丫頭呢?」人群中忽然有一藍衫男子開口問,說書的武林人士斜了他一眼:「一名小丫頭有什麼可問的,好像被那些武林敗類追著跳崖了吧。」

有人插口:「這年頭,跳崖通常都死不了。搞不好那小丫頭跳崖之後得了武功秘笈,變成一名高手然後回來尋仇呢……」

眾人都是大笑,便有人道:「趙老四,你不要聽那些什麼跳崖得寶遇高人的書聽到走火入魔,也去跳崖啊。高手成不了,倒成了小鬼,那才叫白死。」

那趙老四反擊了幾句,眾人說說笑笑中,那藍衫男子悄悄退了出去。站在人群之外看著那些人的熱鬧,他苦苦地笑了。

這個故事,其實並沒有他們說的那般好聽。靖王爺的戀人不是美女,拂塵公子和他只是上司下屬關係,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友誼。拂塵公子自然贏不過那天邪,若不是那群武林人士為秘笈不顧一切,他可能連半刻鐘都撐不下來。

而最重要的是,那名小丫頭,是最無辜的犧牲者。

然而卻沒有人記得她。

除了自己,竟沒有人去追問一句,那小丫頭怎樣了。

藍衫男子結了茶錢,上馬南去。

找不到她的屍體,他只能負了她死前所託。也只好到江陵蔚府通知一聲,然後到展眉母親墳前拜祭,抱歉他害了她女兒。

然後再回這豫州,從朗陵山那峰頭跳下去。遲了半年,是因為自己要等待王爺同意,還要尋找展眉屍身。而今王爺已經同意自己赴死,又找不到展眉屍身,那麼也該是兌現他對自己的承諾之時了。

——在施展輕功離開那輛馬車之時,他對自己發誓,若她死了,他定然以命相殉。

於是一路向江陵而去,交代最後的事情。

「雲兄,你終於來了,我還想著你再不來我便去府上拜訪呢!」到了江陵侯府上投拜帖,蔚凌馬上迎了出來,一臉笑意,「這半年多里,我倒是聽了不少你的消息,然而就是見不到你人,甚是想念啊。這次你來,一定要多待些時日才行。」

雲拂塵微微苦笑,心道我是將死之人,還多待些什麼。看著蔚凌俊朗面容上毫不掩飾的笑容,他忍不住有些負疚。想到展眉將這主人看得很重,心下一軟,想這一次自己多陪凌弟些日子也好——蔚凌身為侯府獨子,又是文才武功俱佳,相貌極俊,其實平素都是眼睛在腦門上,傲得很。不過人便要看緣分,他偏偏和雲拂塵極好,尤其他武功雖好,來往的卻儘是富家子弟官宦人家,論文還有幾個能說幾句,說起武學來就少人可與之言了。和雲拂塵的相投,泰半由此而來。

「呃……我這次來也是有些事情的,不過能多待些日子。」拂塵心道也罷,便多在侯府停留一段時日,為展眉建個衣冠冢然後再去自殺好了,「其實我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你還記得我上次來帶走那名丫鬟么?」

蔚凌努力想了想:「哦,就是那名很醜衣服亂七八糟的丫頭。」

「對。」拂塵也知蔚凌向來不記這些雜事,便知順著他說,「我想知道她娘的墓在什麼地方,你能幫我找人問問么?」

蔚凌點頭,招手叫來管家吩咐幾句,管家下去。拂塵想起展眉那若有似無的笑,心中忽地一痛。在她生長的地方,似乎能清楚看到她一般。

於是方才發現,原來這半年間,他是非常非常地想念她的。起初掛懷她怎樣了,是安全還是遇到了危險。後來得知她已死,花了幾個月時間把那些沽名釣譽的武林人士找出來,問清當時情況,殺了為首幾人為展眉報仇,其餘酌情懲處。每當聽那些人說展眉當時舉動,他的心都會縮緊到疼痛的程度。

——他們說,那晚他們攔住馬車之後,馬車立刻起火,而那女子乘亂跑上山。

他們大批人一半查看馬車情況,審問車夫;另一半緊追那女子。那女子真是狡猾非常,在林中東躲西藏,向著山頂跑去。他們追了一天半才追上那女子,女子站在崖邊,手持畫影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清脆的聲音迴響在山谷中。

——「你們不是想要畫影劍,想要武功秘笈么?那你們過來拿吧!」

——於是她跳了下去。他們都驚呆了,女子相貌平凡,那一瞬間卻像是仙子一般,衣袂飄然,神態閑適。山頂環著霧,她漆黑長發飄揚,便像是墜入雲中一般。那是凌晨,朝陽正升起著,在雲霧中射出,眩目的光圈為潔白的霧氣鍍上五彩的光暈。

而女子的影,消失在雲霧中。

之後直至此刻,雲拂塵還常常能看到這副畫面。閉上眼,便能見到展眉那樣的縱身一躍,甚至能看到她臉上那淡淡笑容。而後睜開眼,卻再也看不到展眉的顏。他便會想,為什麼那時他沒有陪她一起跳下去呢?為什麼他會讓那名女子孤單一個人呢?她……還不夠孤獨么?

所以,是一定要去陪她的。他已不負王爺,接下來便是不負於她了。

和蔚凌談了幾句,雲拂塵見管家進來,眼神微一閃。

可惜展眉,我只能有負你所託,因為我找不到你的屍身,無法將你葬在你娘身邊。

管家對蔚凌說了些什麼,蔚凌皺起眉頭:「呃……那你讓她進來吧……」

「怎麼?沒有人知道展眉娘親的墳在什麼地方么?」拂塵開口問道,遇到困難倒在他意料之中——看展眉在侯府的待遇,便知她定然不受重視。她娘的處境也便可想而知。

「這……雲公子實在抱歉,府上人都不太清楚,只有等她本人回來……」管家臉上現出愧色道。

拂塵一驚:「什麼本人?」難道還能是展眉她娘本人不成?

「小眉那丫頭去挑水,我已經派人去喚她了。」管家道,「只是她打的是夫人們沏茶的水,因此要到二里之外的平遙井打……可能要多等一會兒……」

「你說小眉……是展眉?」拂塵心猛地跳起,難道……她還活著?

「就是上次服侍雲公子的小眉啊,她說公子另有事情,她便回來了。」管家發覺拂塵臉色不對,「難道那丫頭說謊,公子並不知她離開?」

拂塵已是完全呆住,半晌清醒過來,馬上抓住管家:「那什麼平遙井在哪裡?」

「西門出去向西北二里……雲公子,您做什麼?」

在管家和蔚凌有些痴獃的目光中,拂塵施展輕功躍過房門向西而去,頃刻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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