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烈日伴月是半個月前出現的。起初,烈日伴月言語不多,進入聊天室除問好之外再沒有其它的話語,方勝男幾乎注意不到這個人的存在,只是知道有這麼一位少言寡語的入場者。一般剛接觸網絡的人都是這樣縮手縮腳,誰也不會在意。後來,這人開始參與了,不時對別人的言論插入幾句自己的觀點,再後來便充當起聊天話題的引頭者和主要談論者,其活躍度一日勝似一日,而且漸漸顯露出了一種瀟灑還有幽默。

與如此健談又如此令人開心的網客聊天,簡直就是一種享受。細細想起來,烈日伴月似乎特別愛接她的話茬,有時甚至寧可放棄正在談論的主題也要隨着她走下去。只要她一開口,這人就像熟練的線路工,從中找出恰到好處的茬口,接得自自然然,接得光潔無痕,並且趣味橫生。昨天,方勝男索性向這位多日以來對自己抱有濃厚興趣的網友敞開了話匣,但怎能料到,今天竟出現了如此直露、如此令人心悸的一幕。

江隊長聽了她的彙報,略加思考,將一份正在閱讀的案卷鎖進抽屜,叫上一名技偵員快速走進單身宿舍樓。

烈日伴月並未離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方勝男的回應,似乎已經做好了死纏硬磨的準備,而且有恃無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看過所有的對話,讓人不能不聯想到海順公司,至於他們怎麼認定了「綿羊」就是方勝男,目前還是個一時捉摸不透的謎,也有可能他們尚處於試探之中,並未完全確定。

江隊長問技偵員,有沒有辦法查出這個人的所在位置。技偵員輕鬆地說,完全可以。然後簡要地解釋幾句。

江隊長琢磨了一下,讓方勝男敲上去這麼幾行字:「對不起,剛才有事打擾,對您怠慢了,請不要介意。您的想像力非常豐富,不過哪位女性不是圈在圈裏的羊呢?其實,許多男性就是關在籠子裏的狼。此刻,我的心在嗵嗵亂跳,讓我平靜一下好嗎?下午兩點,我會準時在這裏等待您的到來。」

方勝男心領神會,這是有意干擾對方,同時也為下一步行動創造時機。她將這段話一字不落地送上顯示器之後,末了又加上一句禮貌用語「886」。

經過一個中午的忙碌,方勝男坐在了刑警隊指定的電腦前,準時進入了那個聊天室。她的任務就是穩住烈日伴月,給技偵員拖延出查找對方所處位置的時間。

烈日伴月已經提前進場,見到綿羊二字立刻問好。如此肆無忌憚的舉動讓江隊長怒不可遏。一刻鐘后,技偵員的電腦上清晰地出現了一個電話號碼,江隊長命令方勝男馬上退出。方勝男迅速道別,並按照江隊長先前的指示,約定烈日伴月晚上七點再見。吃過晚飯,烈日伴月守約如故,依然提前到達,而且口氣越來越硬、越來越急,監測屏上顯示出的電話號碼也與下午的完全一致。

這個電話號碼是鄰省東州縣的,從編碼特徵來看,不是小靈通而是一部固定電話。江隊長一邊讓方勝男繼續「聊天」,一邊通過電話與該縣公安局聯繫。正好那裏的技術科有一位曾經跟他一起辦過案的熟人,江隊長幾句話說明了查詢目的,對方也三下五除二報出了查詢結果。令人高興的是,這部電話並不是網吧的,而是在一棟居民樓里。

只要地點固定、有街有號,就不愁控制不了你!說不定還可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加速對海順公司走私案的偵破進程。江凱國立即向邊副廳長彙報此事,並請求增加辦案人員。邊副廳長認為目前對海順公司的密查已經取得了很好的成效,而且線索日益豐富,頭緒也逐漸繁雜,的確需要增加辦案人員。現在廳里已經派出去了好幾個人,根據戴輝提供的線索在暗地收取證據。現在可以考慮從刑警隊就地增補人員。當然,關於戴輝和方勝男,在最終結案之前隻字不可泄露。戴輝繼續秘密卧底,方勝男依舊是江凱國的本家親戚。

事不宜遲,江凱國找來了梁副局長和趙探長。梁子認為江凱國對案情已有通盤的掌握,適合坐鎮指揮,當即表態,特案特辦,忽略原有職務,一切聽從江凱國的安排。江凱國也顧不上客氣,隨即命令他們二人立即出發。

做完佈置,江凱國回到電腦機房,方勝男正按照他的指示在與烈日伴月全力周旋,引對方上鈎:

「您的話令我心動,此時此刻我是多麼想見到您!不知您是否願意光顧寒舍?我隨時都會回到家裏等您。」這是方勝男打出的字幕。

「您終於答應了,我也總算是有機會見您一面了。不過,第一次面晤就上您家,顯得不夠慎重。我是說,我倆畢竟還沒有見過一面呢。您說呢?」看來,烈日伴月不想自入羅網。

「那您說個地點吧,我隨時赴約。喲,還不知道您在哪裏呢,全國這麼大。」

「我離您不算遠,長途汽車大概需要十個小時。您啥時能來,到時我去車站接您。」烈日伴月的確對方勝男很熟悉。

「幹嗎非得我過去呀,一個女孩子家的?您就不能來一趟嗎?」

「事太多,脫不開身,這學期的功課太緊。」

「這麼說,您真的是位教師呀!太好了!我一定去您那兒。後天行嗎?」

「完全可以。我在東州縣,您早晨七點上車,我下午在長途車站接您。我的心也開始了嗵嗵亂跳。」

「好的。我明天一大早就去買票,最遲十點與您聯繫,886。」方勝男遵照江隊長的指示,敲完了最後一句話。

關掉電腦,她大汗淋漓,上衣緊緊地貼在了後背。

原以為住進了市局宿舍樓就不會再有新的麻煩,可以安安穩穩地等待着郝董一夥最終落入法網,哪承想又不依不饒地跳出來個烈日伴月。儘管相距遙遙,可面對顯示器還是有一種讓人氣息難連又無法抑制的惶恐,她覺得自己很難再經得起那種日驚夜怵的生活了。她問江隊長,是不是真的要她去東州?江隊長點點頭告訴她,如果東州的事情不順利就得讓她作誘餌,不去不行。她的心頓時緊縮了一下。

半年來,各種意外,各種刺激,實在經歷得太多、太多,全身的神經簡直都快要綳斷了。先是想挪用田芬的鈔票,正想打開那個旅行包時,田芬敲響了她的家門,結果面對着田芬,她羞臊慌亂得不知所措;接着是田芬的突然死亡,使她難以置信又因為一時還不上那八萬塊錢而愧疚難當;進了海順公司以為是時來運轉,卻很快發覺其實是跳進了一個非常險惡的圈套;家裏被人暗抄,讓她經歷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充滿了驚恐的夜晚,那晚心神不寧又心存僥倖,黑暗與光明混亂地交織在一起,此強彼弱又彼弱此強,反覆擊打着、折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經;沒過幾天又被人暗算,落入了三十六萬元的黑洞,而恰在此時,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男友的幫助之時,男友卻畏於海順的淫威,無情地斬斷了熱戀的情絲;在戴輝的協助下好不容易跳出了海順的控制,但沒過幾天又重落魔掌;如今被公安徹底解救,備感幸運,可馬上又得繃緊神經,去承受那種緊張的生活。跌宕起伏,吉凶交替,那種時而在冰里時而在火里的滋味,的確讓人身心疲憊,氣衰力竭,難以支撐。

從刑警隊出來,四肢無力,心慌氣短,視線模糊,覺得前面的道路還有周圍的建築物都在微微晃動,火辣辣的陽光也特別熏眼。她扶住門框,緩緩地坐到檐下的台階,借這一塊陰涼讓眼前的景物安靜下來。

剛坐下就見一輛噴有「公安」字樣的微型汽車開了過來,停穩之後兩位民警架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下了車,然後從她身旁走進刑警隊。年輕小伙的目光飄忽不定,左右亂竄,像一隻晝伏夜出的老鼠,賊溜溜的目光還瞥了她一眼。醫院看病的多,站台等車的多,公安局裏則人渣「掛號」的多。一張不大的臉盤,灰一灘白一道,眉眼髒得讓人一看就覺得噁心。

頭還是有點暈,所有進入眼帘的東西依然在不停地晃動,方勝男索性閉上了眼睛。眼皮擋住了刺眼的陽光,擋住了晃動的景物,也似乎擋住了紛亂的一切,帶着她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此時,周圍十分靜謐,偶爾傳來的鳥鳴更讓她體味到了片刻的清凈。

忽然,她覺得剛才看見的那張臉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見過,並且清晰地在她的眼前晃動。她驚叫一聲,睜開雙眼,像是受到錐刺一般急速起身,踉踉蹌蹌跑回了刑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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