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茫然若失一日後,無觴果然收到了天帝的調軍令,同時,紫殞也收到了天帝的暗令,命她務必帶兵救駕——自然,還有救青拂。

就算他不說,她也不會忘記自己本體還在他手中啊。紫殞嘆道,和無觴議定好對策,故作爭執,兩軍分開,紫殞帶領南軍右營回天廷救天帝。

當然,實際上北軍右營就在南軍後面綴行,而無觴壓根就沒離開過紫殞。直到了距天廷千里開外,無觴尚且不放心紫殞自己入內。

「你自己進去,萬一發生什麼事情怎麼辦?你的病發作了怎麼辦?」無觴堅持着,「哪怕我化作他人模樣,隨你一起進去就好……」

「以天帝靈力,怎麼可能看不出你化形?」紫殞堅決反對,「我自己去不會有事啦,而且我那個病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病不是因為體內怨氣相衝突么?我現在……哪裏還有怨氣……」

她說着,低下頭,有種羞澀佈滿臉上。此際她與無觴兩情相許,怎還會有怨氣這種東西。無觴知道她的意思,微微笑起來,卻是喜悅無限:「那,你千萬小心,別忘了我是要與你同生共死的。」

紫殞應了,策馬率兵,向內而行。無觴早和雷九音打好招呼,他們所在處是雷族防範最松一處,紫殞闖入,雖小有交兵,卻無傷亡,是作給天帝看的。

無觴見她身影漸漸消失,心中充滿了擔憂和不安。重逢以來,他不曾有這樣的不安,若不是因為紫殞本體在天帝手中,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讓她獨自冒險。

天若佑他——無觴低低笑了,天就在這裏,天且不能自救,誰來佑他?

紫殞,你死我死,你活我活。天不佑,故自佑。

他低低說道。

紫殞策馬向天宮,心下盤算的是怎麼騙過天帝,找機會接近青拂,把本體取回來。想到無觴在等自己,心中便是一陣歡喜。

「真是沒用呢,這麼快怨氣就消了,而顏色,才變了一半啊……」耳邊忽然傳來女子聲音,柔婉卻冰冷。紫殞心下一驚,抬頭看去,卻見觸目茫茫一片,哪見什麼人影?

「什麼人?出來!」紫殞喝道,忽覺心頭一痛,坐不穩從馬背上栽了下來,在身體未着地的時候又浮了起來。她心中驚恐,意識卻漸漸模糊,終於暈了過去。

火,鮮艷的火,熊熊燒遍周圍一切。

玉鐲掉在地上,當的碎成千百片。劍插在她心上,心,很痛很痛。

魂,滅了吧?身為天仙,這身體是唯一的憑藉,一旦身體毀滅,靈魂也隨之破散——有的時候,神仙還不如人類。人類死亡之後至少還可以有魂靈可以轉世,神仙,死了就是死了,沒有半分可以商量的餘地。

所以,即使想來生再報仇,也是不可能呢。記憶中那張面孔,永遠不得再見了。她的恨,她的怨,她的……都不會存在……消亡,不見。然後那人也會把她忘記吧,忘記曾以他的曖昧騙上過一個傻傻的女子,而那女子終被他所殺……他不會記得吧,他會把她忘記吧?

不甘心啊,憤怒,怨恨,不甘。她怎能這樣死去,她不要這樣死去!她見着自己的靈魂漸漸破滅,心中湧起無盡恨意,恨,瀰漫了天地間。

護身的玉鐲碎成無數片,每片之上現出一道靈光,護住她的靈魂。火光之中,忽然現出漆黑的裂痕,帶着熒光的魂靈閃動着,瞬間被黑暗吞沒。

「好強的怨氣。」黑暗之中,她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嗯,只是……力量不足,怎麼吸啊?」

她掙扎著,怎麼也揮不去眼前的黑暗,忽然聽到女子聲音再度響起,倒是帶了幾分喜悅:「對,怨氣相衝,這樣就簡單多了,等到契機使其發作就可以了……」

她聽不懂,魂靈四散著,似乎要分開。她知道若魂靈散開,她便真的再無思想意識,於是用盡所有力氣聚集著。在漆黑中抓住可以抓到的每一點閃亮魂魄。忽地,眼前出現一片紫光,她靠近,紫光聚攏處是一個人形,沉沉睡着,全身上下都是紫色,看上去竟不似生靈。

然而她身上有種熟悉氣息,熟悉到讓她感覺親切。這種氣息,自己靈魂里似乎也有的……她飄到那身體邊上,散開的魂靈聚到一起,在身體上徘徊。身體里的氣吸住了她,如熒火般的魂魄慢慢滲入身體內。

她睜開了眼。

眼前的人很陌生,她起身,覺得有些彆扭。那人按住她:「紫殞,你暈倒在天宮外面,是趕得太急了嗎?」

紫殞?她叫誰?

她看着對面女子,還說得過去的容貌,頭上的雲天髻昭示了她的身份,淡青灑金的織錦袍顯出她頗受寵的事實。她皺眉:「天妃娘娘,我……」她看看四周,透過拼花窗欞可以看到外面的雕梁畫柱,「我怎麼會在天宮?」

「你忘了?雷族來攻打天宮,天帝召你來救駕啊。」女子說道,「結果你昏倒在天宮外面,是因為趕得太急所以暈倒嗎?天帝說你帶來的天軍在天門之外,什麼時候開戰啊?」

她有瞬間的怔忡,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雷族已經打到天廷了么?

「天帝呢?」她下地,問道。

「他出去抵擋雷族進犯了,他說你醒來之後,飛閣會來幫你。」女子道。她微覺女子對她態度有些過於熟悉,但也未多想:「戰事要緊,煩勞娘娘通知那……飛閣一聲。」

奇怪,那個飛閣是什麼人,為什麼天帝讓他幫她?

她有些疑惑,不過也沒有那個時間去究其究竟。飛閣很快來了,對她說了局勢。她揮筆畫出一張圖,指向一點:「這裏有兵馬么?」

「……似乎是有,但好像不是雷族軍隊。」飛閣道,「屬下已經派人去探了……」

「不用探了,進犯的恐怕並非只有雷族軍,我,已經知道這裏是誰了。」她冷冷一笑,心中仇恨瀰漫無盡,「召我軍進來,我要出征!」

然而待到她的衛天軍來的時候,她不禁皺眉:「怎麼,才一半的人?其他人呢?」而且放眼看去,都是衛天軍裏面比較直率莽撞的,當真奇怪。

覺得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努力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哦!對了!我要一把兵刃,可以拿凌風劍嗎?」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她轉頭問飛閣。飛閣低頭恭敬答道:「天帝交代,只要將軍需要,天宮中兵器任由取用。」

她眼底露出興奮,仇恨染盡一切,讓她無暇考慮更多。也忽略了衛天軍中有些人的詫異。

無觴在軍中,焦急地走來走去。紫殞已經離開半日多了,卻沒有半點動靜,他實在是憂心忡忡,幾次想衝進去。要不是想到紫殞的本體還在天帝手中,他早就闖進去了。

紫殞紫殞,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想着,卻見遠處塵土飛揚。他見到服色和旗幟,知道是紫殞回來,忙上前去看。遠遠便見到紫殞端坐在逐風之上,他心中大喜,忙迎了上去。

「紫殞,你拿到了么?」無觴靠近,卻見紫殞神色有幾分不同,隱隱覺得詫異,胯下馬知他心意,便是一頓。

這一頓使無觴躲過了紫殞刺來的一劍,天馬感到對面殺氣,立時警醒起來。馬背上的人卻呆了,無觴看着對面女子:「紫殞,你作什麼?是我啊。」

「什麼紫殞?」女子再次聽到奇怪的二字,眉頭皺起,「風無觴,我當然知道是你,我要殺的就是你!」

她語氣冷凜,帶着無盡恨意。無觴和她目光相對,腦中忽然「嗡」的一聲。

她的眼中,只有恨,漫無邊際的恨!

「靈……夕?」

一樣的眼,也可以有不一樣的神情。他起初認出她,是因為她那雙清澈倔犟高傲的眼,她的眼所說的,遠比她言辭更多。紫殞是靈夕,靈夕是紫殞,但是他竟然忘了,靈夕面對他的時候,不可能如紫殞那般平和——即使紫殞曾有厭惡他的時候,但那是對於陌生人的討厭,而非對於仇人的仇恨。

而靈夕對他,大概是刻骨的恨吧,一如現在這樣的眼神,說着永遠永遠不能原諒的宣言。

這是靈夕,只是靈夕,沒有半分紫殞的痕迹。紫殞短短几個月的生活,在眼前這人靈魂里,並未留下任何痕迹。

他盯着眼前女子,心頭已經不知是什麼情緒了:「靈夕……你恢復了記憶?」

紫殞的顏,靈夕的心,她揚著眉:「什麼恢復?風無觴,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靈夕,難道你……全忘了?」記得過去,忘記現在?記得他殺她,忘了他的解釋?甚至,不知道中間還有二十年的空隙?

「我忘了?我忘了什麼?忘了你奪我靈力,忘了你殺我?」靈夕冷冷問道,心中卻驀地一驚:她,是被他殺了啊!

無觴看着她:「我殺你?靈夕,過去幾個月,難道你真的不記得?難道你沒發現這具身體並不是你的么?靈夕,離最後那天,已經過了二十年啊!」

靈夕只聽他前半段話,已是驚呆。她在眼前施了個水鏡術,獃獃看着水中的自己,手撫上臉頰,眼瞪得極大。她驚訝以及,略一分神,水鏡術已經消失。她更加吃驚:「我的靈力……」

她忽然覺得腦中一片暈眩,醒來之後種種奇怪的事情聚在一起,確實有什麼被忘記,然而一試圖碰觸,就覺劇痛無比。她咬住牙,一勒韁繩:「撤兵!」

好奇怪……到底,怎麼回事?

靈夕按著太陽穴,腦中混亂一片。好奇怪,自己不是自己,時間也對不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相貌平平的身體,極微弱的靈力……她到底是什麼人?

逐風帶她奔回天宮,臨水自視,水中之人,她不認識,卻有熟悉的眼神。是她,又不是她……「紫殞將軍,紫殞將軍,您怎麼了?」飛閣追了上來,他是靈夕隨行,實際則是負責監視靈夕(紫殞)的,自然要看緊她。

「你叫我什麼?」靈夕轉過頭,問飛閣。飛閣一愣:「紫殞將軍啊,不對么?」

「紫殞……」靈夕念著這個名字,「那你知道衛天將軍么?」

「衛天將軍?她不是已經死二十年了?」飛閣一怔,不知道靈夕怎麼會忽然問這種問題。

「二十年?」怎麼會?她剛剛醒來啊!「那……左營將軍呢?就是靖華……」

「……」飛閣在腦中尋找這個名字,終於想起,「他死了,十年前他犯上作亂,被殤帝君殺了。」

殺人者人恆殺之,靈夕冷哼一聲。想當初他殺她的時候多麼決絕多麼乾脆,豈不知狡兔死走狗烹?十年之後,也終於輪到他了吧。

「紫殞將軍,您為何突然撤兵?有什麼事情嗎?需要屬下做什麼嗎?」飛閣看着靈夕,小心問道。靈夕搖搖頭:「沒事,只是有些問題沒搞清楚。現在明白些了。」她唇邊泛起冷笑,「風無觴,你曾經帶給我的,我都會十倍還於你,你慢慢等著吧!」

靈夕問過屬下一些舊將官,天人向來沒有借屍還魂之說,她也怕他們不信,並沒有說明身份。隨她來的都是南軍中人,性格粗豪魯莽,竟然也沒注意到不對之處。靈夕旁敲側擊,知道自己到北軍當了將軍,和殤帝君一起伐叛亂的雷族,結果撲了個空。同時,雷族進攻天廷。天帝召她回來救援,她和殤帝君在宮外分離,帶着手下獨自入宮。

是風無觴又施什麼陰謀了吧?大概是要她和他裏應外合吧?幸好她及時醒來,否則搞不好就讓他的陰謀得逞了。至於屬下說她和殤帝君行止親密,也該是他控制她的吧?那個無恥小人!

靈夕滿懷仇恨,也不顧什麼雷族之事,只是帶着兵圍剿風無觴。然而那天之後,風無觴也有了戒備,竟然帶着手下北軍在宮外到處繞圈子。她追了兩天,心頭極怒,而飛閣也不斷催促她快和雷族開戰,說天帝要支持不住了。

幸好第三日上,她發現了北軍痕迹,沿着一路追過去,在宮外臨近幻山的地方追到北軍。

儘管飛閣苦勸靈夕不要太接近幻山,靈夕自己也知道幻山附近屬土,生風而克水,卻還是帶着手下軍隊沖入。陣前勒馬,她緊盯着對面的男子,眸光極盡冷冽。

「風無觴,你我二十年的舊帳,今天可以清一清了吧?」她冷道,水樣雙眸中,更無半點感情。無觴見她目光,心中大慟,喉頭一熱,血幾欲湧出。他強行收斂心神,總算是平靜了些,開口說話,聲音卻已喑啞,幸好二人相隔不遠,能聽得到:「紫……靈夕,二十年前殺你的,不是我。」

「不是你?」靈夕提高了聲音,手中凌風劍出鞘,「風無觴,我知道你姦猾,但若你認為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你的當,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她策馬而前,「被你騙過那麼多次,難道你以為我現在還會聽你的胡說八道嗎?姓風的,你拔誅仙劍吧!」

「誅仙劍不在我手裏。連斬靈刀都不在我手。」無觴坐在馬背上,靜靜說道,「當日左營將軍從我北宮中竊出刀劍,就再未歸還過。」

「竊出?他是堂堂左營將軍,是你手下心腹,還需要竊?」靈夕冷笑,「廢話少說,拔劍!」

「他自然要竊,需要誅仙劍來殺的神仙並不多,若他直言取,我定然不會應允。」無觴仍是不動,任靈夕將劍對準自己,「靈夕,若誅仙劍在我手中,也許你今日已經見不到我了。」他伸手撕開自己衣襟,胸前縱橫傷疤露在她面前,「若我手中有誅仙劍,哪裏還會零零碎碎受這麼多苦而不死?」

他說到此處,心中微微一動。左營將軍死後,他曾多方尋找他取去的刀劍下落,卻始終不見。是被天帝取去了嗎?可他手中亦有神兵,不該會在意這兩件的啊。還是他怕自己尋仇,但誅仙劍用來殺天帝,就略嫌不足了。

靈夕目光落在他胸前,秀眉微微蹙了起來,這些傷看來有些礙眼。她幾乎要問他這是怎麼弄的,但又怕被他言語所騙,於是冷哼一聲:「你受傷關我何事?姓風的,你要是不拔劍,就不要怪我欺你空手!」劍尖一挑,刺向無觴。

無觴不動,胯下馬向旁一側,躲開這一劍。他定定看着靈夕:「靈夕,若我真想殺你,你過去幾個月都在我身邊,我為何不下手?你現在根本沒有多少靈力,想除去你,對我來說絲毫不費力。」

「誰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最擅長欺騙人心,讓人為你所用了,難道不對么?」靈夕冷道,「我剛剛恢復記憶,過去在你身邊那個只是這具身體,不是我!」

「靈夕,你也知道天界是沒有借屍還魂這一說的,你這具身體和原來的靈魂已經分開百餘年,所以過去的人,也是你。」無觴道,「只是……紫殞沒有了靈夕的記憶,而現在的你,又失去了紫殞的記憶……靈夕,若不是知道是你,我怎會允許天廷再出現一名將軍?」

他向前,幽黑的眸直對着她的,眼底柔情清晰:「靈夕,我知道是你,我一直知道。即使換了身體,沒了記憶,即使因為身份而改變了些思想,我也知道是你。否則我怎會說愛,否則我怎會問你可否嫁我……靈夕,難道你都忘了么?就在幾日前,你還吻過我,對我承諾同生共死,你忘了么?」

「你給我閉嘴!」靈夕只覺無盡怒意湧上,她幾乎紅了眼,「風無觴!三天前這身體裏面的人不是我!你少拿你的獵艷史跟我說!」

她身體向前探,手中劍起,軍旗隨之揮動,手下南軍沖了出去,和無觴身後軍士短兵相接。無觴伸出手抓住凌風劍,左手揮起軍旗,北軍竟然向後退去。靈夕示意手下擺騰龍陣追擊,右手一抽凌風劍,從無觴手中把劍奪了回來。只見他手上頓時鮮血迸出,沿着手指流下。

「苦肉計。」她冷哼,揮劍繼續攻擊。雖然沒有多少靈力,但她招式精妙,自信不會輸給眼前這怕血帝君。

無觴見她劍來,竟然不躲,而是迎了上去。靈夕一愣,不及收勢,劍在他左肩上險險擦過,自己卻被對方抱住。她心中更是大怒,無奈劍長,無法撤回直刺抱着她的無觴。而凌風劍全憑劍尖銳利,劍身根本沒開刃,自然也無法橫削。她用力推無觴,但她又有多少力氣,自然是推不動。她抬頭欲罵,無觴頭俯了下來,雙唇捉住她的。

唇舌相接,明明是從未有過的經驗,偏偏覺得這樣氣息交換很熟悉。頭痛欲裂,什麼景象在腦中出現,卻又抓不住痕迹。

沉浸之中,意識漸漸模糊,身體里卻有種灼熱升起。有什麼感覺湧上,沿着喉管到了嘴邊。她眸光忽然由迷濛轉為清冷,張開口,牙齒重重咬了下去。

血涌在兩個人口中,無觴卻還不放,任她肆虐。靈夕眼神一閃,這一幕,似乎也發生過……她心中一軟,放鬆了牙齒的力道,喉中灼熱卻立時沖了上來。她奮力推開他,一口血噴在地上,只覺體內內息紛亂,竟然有什麼在身體里爭鬥着。

無觴身後一里開外的地方,兩軍已經相接,兵刃相擊聲不絕於耳,慘叫聲伴着鐵鏽味道傳了過來。她放眼看去,儘管有白色的霧遮擋,也能看到瀰漫空中的血霧。殺戮,帶着怨氣的殺戮。而撲過來的怨氣,聚積在她身邊,隨着她的一點動搖侵蝕她身體。

「我恨……恨……」她低低叫着,鮮艷的血從唇角落下。對,她恨,她必須恨,否則她體內體外的怨氣會殺死她的靈魂,她不能不恨。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無觴知道她這是內息紊亂,心中大急。幸好他讓開陽拿着那具三弦琴,此刻忙吩咐他取來琴,也不顧這是在戰場之上,下了馬坐在地上,竟然就此彈了起來。

靈夕只覺琴音錚錚,隱有殺意,每一聲都從體內取走了什麼似的。她閉上眼,竟覺忽然平靜下來。直直看着無觴,心頭恨意竟然消了大半。

不對!我怎麼可以不恨他!是他殺了我啊!他害我魂魄無依,害我這麼……痛苦……而他竟然還和這身體的原主人調情……靈夕想到此處,重重一咬唇:「風無觴!你彈什麼鬼曲子!給我停下來!」

無觴抬頭對她一笑,手下卻絲毫未停,琴音拔得極高,明明是殺戮之音,卻平息她身周怨氣。三弦琴上,本來半透明的第一根弦漸漸愈加發白,青絲成雪,再難看出本來的透亮。

靈夕縱身下馬,提起凌風劍,對準無觴:「風無觴,你一直瞞我騙我,最後傷我殺我,若不報此仇,我靈夕誓不為仙。你……受死吧!」

體內種種氣息在爭鬥,湧上又翻下,強行聚集起來的恨意一點點被琴音帶走,劍竟然沒有氣力刺出。無觴手中,一曲也快到了尾聲。白霧之中,靈夕手下南軍仍然保持着陣形,與對面兵士交鋒。百餘人的騎兵在戰場上縱橫,每向下刺,必然削去敵軍首級,血光衝天,染紅了霧氣。步兵數量雖然少於對方,但結陣相圍,一小隊一小隊分而擊之,倒下的人中竟以敵軍數量居多。而此時,從敵軍身後又湧出無數軍士,手中兵器亦是向敵軍招呼。靈夕的南軍和增援軍隊一起,將敵軍殺了個七零八落。

血氣瀰漫,而霧氣漸消,怨氣亦然漸消。無觴彈奏的曲調減低漸柔,到了最後,竟然有幾分往生慈悲之意。靈夕心中平靜些些,無觴對她溫柔笑着,任她手中劍向他身前一分分遞進。靈夕只覺一片茫然,手越來越軟,竟幾乎持不住劍。

忽然聽到一聲驚叫:「紫殞!你為何率南軍和我相戰?難道你真的歸順了殤帝君?」

她心中一凜,清醒了幾分,向聲音來處看去。漫天血腥衝去了白霧,一里之外的旗幟清晰可見,竟然是她手下的南軍和雷族軍隊一起,與天帝手下的南軍左營還有御林軍戰在一處,而天帝手下軍隊,已是所剩無幾,潰不成軍。

喊話之人,正是天帝。他此刻正盯着靈夕和無觴,眼中竟然有無盡惶急:「紫殞,你在做什麼,你——」

對了,這裏是幻山旁,終年有霧,只要施一點幻術,就可以讓軍隊搞不清敵軍來歷。她,竟然又被這男子騙了。

這念頭瞬間劃過靈夕腦海,她看着對面男子笑容,手中劍探了出去,刺向他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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殞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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