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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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楨暉在家裏傷腦筋的團團轉了好幾天。

他想打電話給童言凌,可是又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好,不停的在客廳來來去去,話筒拿在手上又掛了回去,反反覆覆,再這樣折騰下去,電話不壞只怕也要出問題。

他一直想着童言凌,心思全放在他身上,方可函打電話來問他稿子的進度,他老實告訴她自己一個字也沒寫。

方可函知道他心煩無法動筆,好言好語的請他盡量放寬心,把注意力專註在稿子上,一句重話也不敢說;生怕目前當紅的話題作家脾氣一來,說不寫就不寫。

可是蕭楨暉不想聽她的輕聲細語,他想聽那個略低但悅耳的嗓音用帶着微笑卻冰冷的語調。

明天再沒看到你的稿子,你就會明白生不如死這四個字是什麼滋味。

每次聽到他這麼說,他總會嚇到大腦小腦立刻清醒,然後趕緊用顫抖的手拚命寫出浮現在腦海里的故事情節。

而現在會威脅他的毒舌編輯不在了,只有溫柔討好的催稿,讓他氣悶到不行,連拿筆都嫌煩!

這天他終於受不了,第一百三十八次掛斷電話后,他直接奔出大門。

既然不敢打電話,那乾脆直接去找他!

開車直達辦公大樓,卻在快速入地下停車場的入口時,看到街角走來兩個人影,蕭楨暉立刻打回方向盤,將車子停在路邊。

他下了車,往那兩人的方向跑去。

童言凌注意到遠遠跑過來的黑影,待看清他是誰后,立即沉下一張臉;一旁的詹飛征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蕭楨暉。

"小……小凌!"蕭楨暉跑到他們的身前,氣喘吁吁的叫着童言凌。

童言凌不搭理,繼續往前走。

詹飛征看看喘到快斷氣的男人,再看看冷淡的美人兒,當下見色忘義,決定跟童言凌移動腳步。

"小凌!"

蕭楨暉見童言凌要離去,一時情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抓住手腕,他便皺起眉。童言凌似乎瘦了很多,他幾乎以為他握的是一根骨頭;工作真的忙到這種地步嗎?阿征在搞什麼!怎麼讓小凌忙到瘦成這樣呢?

童言凌甩了幾下,甩不開他的,有點訝異以往蕭楨暉在他面前總是唯唯諾諾,沒想到他的力氣竟這麼大,他回頭冷冷的開口:"請放手,這位先生,你妨礙到我的人身自由了。"

"小凌……你為什麼不理我?"蕭楨暉怕一放手,童言凌就會走掉,硬是不肯放,只用一雙可憐的大眼望着他。

童言凌皺起眉,神情像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陌生人,他淡淡地說:"這位先生,我認識你嗎?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小凌是誰,不過我想你是認錯人了。"

"小凌!"蕭楨暉瞪大眼,不敢相信童言凌居然會口出此言,他轉而向詹飛徵求救:"阿征……"

詹飛征只好轉頭對童言凌說:"小凌凌,這位先生是我們部門現在正熱門的話題作家,蕭楨暉先生。"

童言凌想了一下,然後才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蕭大作家,真是對不起,請原諒我有眼無珠,沒認出您來。"

他很禮貌的低下頭,以表示他的歉意。

"小凌,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蕭楨暉大叫,他從沒看過童言凌這麼好聲好氣的樣子,簡直把他當成不認識的人!

"不知道蕭先生來這裏有可貴幹?"童言凌沒有理會蕭楨暉錯愕的態度,繼續問道。

"我……"他來這裏有什麼事?他只是很想見他,想得不得了!可他現在見到他了,接下來呢?他見了他之後又要幹什麼?

"我……"蕭楨暉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小小聲的說:"小凌,我不想要分手,你回來好不好?"

童言凌挑起眉,彷彿眼前的人是一個神經病。

"我不懂蕭先生在說什麼,我們兩人又不熟,怎麼會冒出分手或回家的問題呢?我想蕭先生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也許蕭先生現在不應該來這裏,而是該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免得下一次錯把路邊的小姐誤認為母親,這樣就算不被亂棒打死,也會被罵到讓口水淹死。"

一旁的詹飛征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小凌凌不愧是小凌凌,都這時候了嘴巴還這麼毒!

"小凌……"蕭楨暉聞言,臉全皺在一起。

"蕭先生,如果你還有問題,我想你可以找方可函編輯幫你,畢竟她是你的責任編輯,至少比我這個扯不上關係的人名正言順多了。"

童言凌說完,掙脫了蕭楨暉的鉗制,對着詹飛征微笑道:"總編,剛才的午餐真的很好吃,謝謝你的招待,下次換我請你;現在我們回公司去吧,我給你泡一杯咖啡,表達我的謝意。"

詹飛征顯得十分高興。"哪裏、哪裏,能陪小凌凌去吃飯是我的榮幸,我等不及想喝你泡的咖啡了。"

蕭楨暉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兩人談笑風生,相偕而去。

臨去前,詹飛征回過頭,對他聳聳肩,表示他無力再幫他,他可不想惹怒小凌凌。

蕭楨暉站在街頭,他再怎麼白痴也知道童言凌是故意裝作不認識他,打算徹底忘了他這個人。

想起詹飛征叫童言凌"小凌凌"的親密樣,蕭楨暉氣悶到想揍人;再想到童言凌對他的冷漠態度,他傷心得紅了眼眶。

*

"小凌凌,這樣好嗎?我看阿暉很傷心的樣子。"雖然覺得蕭楨暉會弄到今天這種地步是自作自受,但畢竟是好朋友,詹飛征還是意思意思關心一下。

童言凌沒停步,回道:"別叫我小凌凌。"

"小凌凌,你打算拋棄那個獃頭了嗎?雖然大家說勸合不勸離,不過阿暉那個傢伙真是太過分了,我看你還是投入我的懷抱吧!我一定會很疼小凌凌你的!"詹飛征雙手大開,等著童言凌。

童言凌轉身,十分甜蜜的對他笑。"你確定嗎?"

"當然!"義不容辭!

童言凌笑得更甜了。"我若和你抱在一起,說不定會不小心踹你一腳,我雖然學過空手道,卻不太會控制力氣,很可能一閃神就踹到你的重要部位,若是不幸發生這種事,我絕對不是故意的,要請你原諒。"

詹飛征依然在笑,但是他垂下了手;看來小凌凌正在氣頭上,他還是別再煽風點火了。

"唉!"既然不能玩了,他就真的得幫幫蕭楨暉,否則他們兩個人準會玩完了。

"你真的無所謂嗎?"

童言凌不應聲,進了大樓的自動門。

詹飛征追上去,走到他身旁,大廳有警衛和來來去去的員工與顧客,所以他把聲音降得很低。

"你為阿暉付出那麼多,做任何事都是以他為優先,連自己的身體都可以不顧,那份濃厚的感情絕對不是說收回便可以收回的。你最近變本加厲投入工作,弄到自己營養不良差點昏倒,你其實只是想藉着工作麻痹自己;你剛才裝作不認識他,說話冷淡,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會沒泄露你的悲傷和憤怒;這證明了你還愛着他,而且愛得很深,對不對?"

童言凌還是不說話,這表示他已默認。

"小凌凌,你既然還愛着他,何不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已經明白你的好,你陪在他身邊那麼久,不就為了這一天?"

童言凌和他進了電梯,電梯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然後童言凌深吸了口氣,終於開口。

"我承認我還愛着他,可是這又如何?有些東西錯過了,就不會再回來,有些感情失去了,就無法再彌補。"

他的語氣很淡,卻充滿了絕望。

"我愛他的心,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單純的可以不求回報;他現在求我回去,是因為他習慣我的陪伴,可是若日後他找到了真心相愛的人,我能忍受他睡夢中叫的不是我的名字、心裏珍藏的不是我的身影嗎?"

電梯上了八樓,叮一聲,門應聲打開。

童言凌跨步走出電梯前,輕聲說道:

"再受到一次那樣的傷害,我會寧可死去,所以我情願現在分手,至少我的心還是在的,雖然碎了,還沒有死。"

詹飛征看着他孤單離去的身影,明白他吐露的這些話代表他有多心碎,忍不住搖頭嘆氣。

阿暉,不是我不幫你,是你把小凌凌的心傷得太深了,我幫不了你,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

蕭楨暉從來不知道,思念是如此痛苦!

以前他被元華拋棄時,他可以藉酒醉來忘記傷痛,他可以藉着寫寫東西來逃避,可是這次卻一點用也沒有。

他不管做什麼事,都會想到童言凌,就連當初被元華拋棄時,都不曾這樣失魂落魄過。

吃飯時,想着無法再嘗到童言凌所料理的食物,頓時覺得眼前的飯菜索然無味;打開電腦時,想着無法再看見童言凌冷眼罵他的樣子,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寫不了;躺在床上時,想着無法再聞到童言凌身上的味道,自己也無法再吻遍他柔軟的身子,他難過得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他現在才發現到,原來童言凌在他的生活中佔了多大的分量,而自己又有多麼依賴他。

吃不下又睡不着,很快的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方可函的催稿電話天天響起,他接到不敢接,只能不斷道歉、拖延,因為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一聽到電話聲響起,他總是又驚又怕,恨不得可以不要接,或是乾脆拔掉電話線算了;可是他又怕萬一是童言凌打來的電話,一旦沒接到,萬一童言凌再也不肯打來,他會後悔一輩子。

只是每次接起電話的結果都令他失望,因為童言凌根本不可能打過來。

等了又等,他依然等不到童言凌的音訊。

蕭楨暉受不了這麼久沒看到童言凌的身影、沒聽到他的聲音,他知道就算去找童言凌,他也不肯見他,若打他的手機,他一看來電顯示是他撥來的電話,一定不肯接,而公共電話也會一律被他過濾掉。

但是他很想他,想着至少聽聽他的聲音也好,於是他打電話到編輯部去,他認為這樣一定能讓童言凌接電話。

沒想到,好不容易請小妹把電話轉給童言凌,童言凌一聽是他打來的電話,只笑着說了聲"請等一下",就把電話轉給方可函。

結果就是他又面臨被方可函催稿的下場。

這下蕭楨暉再也不敢打電話到編輯部去了。

可是他實在想不出其他可以接觸童言凌的方法,只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內焦躁的走來走去。

突地電話聲響起,讓蕭楨暉差點跳起來,他瞪着電話,內心煎熬著該不該接,最後期待童言凌打來的心情戰勝一切,他拿起話筒。

"喂!"

(喂?阿暉嗎?我是阿征。)

不是童言凌,蕭楨暉失望的想要大哭。

(幹嘛啦?)

(怎麼火氣這麼大?我聽方可函說你最近一直寫不出稿子,身為總編,我總得關心一下啊!)

扁扁嘴,想到稿子寫不出來的主因,蕭楨暉帶着哭聲說:"阿征,小凌他不理我……"

對方頓了頓,嘆了口氣。

(抱歉,我該幫的都幫了,誰教你之前不好好把握他,現在小凌凌決心分手,我也……)

"不准你叫他小凌凌!"妒火讓蕭楨暉咬牙切齒的大吼。

他憑什麼叫他小凌凌?要叫也只有他能叫!

對方又頓了頓。

啊?某個豬頭好像懂得嫉妒兩個字怎麼寫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要讓稿子開天窗嗎?你那麼喜愛寫作,現在要讓你的讀者們失望嗎?)

"我、我不知道……"

蕭楨暉揪著頭髮,混亂的想拿把榔頭來敲自己的頭,看能不能敲出一些挽回的方法,要不然也可以敲昏自己!"我好煩……我想小凌……想到快發瘋了……"

(那你就來找他啊!)

"可是……他一定不肯見我……一看到我就會走掉!"

(笨蛋!死纏爛打你會不會?他看到你就走掉,你有腿不會追嗎?他的腿那麼短……呃,更正,他的腿又不長……也不對,這樣說照樣會被他扁,總之,你長那麼高是好看的啊!跑起來你還會輸他嗎?你跑到他家去,堵在他家門口,他還能跑到哪兒去,大不了站在外面等,他等了你這麼久,這次換你等他,再辛苦又算什麼,只要他能回頭就值得了!)

"我……我不知道他家的住址……"

一陣沉默。

(你……我真是快被你氣死了!你和小凌凌交往這麼久,你居然連他住在哪也不知道?你這戀人是怎麼當的!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他父母出國旅遊,兄弟姐妹也在國外定居,現在他一個人住的事吧!)

"我……不知道……"他非常心虛。

(我現在了解小凌凌有多痛心了……)

"阿征……"他的哭音加重,生怕唯一的軍師棄他而去。

如果連詹飛征都不幫他,他就真的毫無希望。

(好啦……我告訴你他家的住址,你把它抄下來,接下來就得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掛斷電話,詹飛征又嘆了一口氣,托這個好朋友的福,這幾天他嘆的氣,可能比他以往一年所嘆的氣加起來還多。

"總編,我幫您倒咖啡?"

小妹端著咖啡壺,打開總編室的門探頭進來問。

"好的,謝謝。"

小妹笑嘻嘻的走上前倒了咖啡,隨意望向半開的百葉窗。

"哎呀,天色暗成這樣,看來今天的天氣預報很准呢!"

詹飛征跟着望向窗外,八樓高的窗景寬廣,可以清楚看見今天下午突然變得灰暗陰沉的天空。

難怪他覺得室內有點不夠亮。

"天氣預報說什麼?"

"說今天下午有大陸冷氣團南下,氣溫可能會突然降低,台北有下大雨機會呢!"小妹顯得有些開心:"真希望雨能下大一點,不然水庫的水快沒了,台北又得限水,這對我們女生很不方便的!"

氣溫降低,下大雨?

詹飛征盯着灰朦朦的雲雨,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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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育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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