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回到神都
第二百七十八章回到神都
雪花飄零，萬籟俱寂，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從秋水君的居處下山。
在岔路口，聽到馬蹄聲，抬頭看，是那匹送我來仙山的馬兒。他的身上積著雪，從旁邊林子裏衝出來，看到我，高興地長嘶一聲，抖了抖身上雪花。
馬之靈性猶如此，人何以堪。
「九公主……」身後，是送別的秋水君，欲言又止。
我側面回去：「放心，我可以的。秋水君，勞煩你了，待我處理完所有事情，還要最後麻煩你一次。」
「嗯……秋水君靜候，九公主，請務必保重。」秋水君略略躬身，遞過手裏的傘。
搖搖頭，微笑：「多謝好意，不過……不必了。」
大馬跑到我的身邊，俯身，我抓住他的脖子上鬃毛，撫摸一會，翻身上馬。
大馬掉頭，向著山下狂奔而去。
風聲里，悠悠送來秋水君的嘆息聲。
下山之後，我站在雪裏茫然四顧，面前兩條路，向北一邊是唐都，向南是神都。
正在沉吟，聽得南邊傳來一陣呼喝之聲，夾雜馬蹄聲響，我扭頭一看，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之中，一抹鮮艷打眼的紅色驀地映入眼眶，而他身後，將近百騎的神族戰士，如狂雲卷地，蜂擁而至。
心中一顫，咬了咬唇。
「公主！」領先那人，額頭紅巾飄揚，驀地看到我的身影，揚聲大呼，眼神清亮如水。
是任天興。
我拍拍大馬，向前，任天興衝到我的身邊，驀地提韁拉住馬的去勢：「公主，你果然在此……」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似發現什麼般驀地住口，「公主……」
那堅毅雙眸里掠過一絲痛楚。
我一笑，只當眉尖：「任將軍為何會出現此地？」
任天興略略一怔，面色恢復如常：「神都聖地出現五色祥雲，大祭司說那是九公主跟天之皇者心意相通之徵兆，也就是說，九公主已經找到天之皇者，所以命屬下……」
「嗯，」我點了點頭，不看他，昂首脆聲說道：「我跟你回去，另派人快馬加急返回，通告天下，三天後，神族將進行天下皇者之認定！請唐都三位皇子駕臨！」
任天興渾身震顫，好長一段時間不曾說出話來。
連他身後的百騎也沉靜無聲，過了好一會，他才張口，如同打定主意一般，鄭重沉聲喝道：「是！臣，遵命！」
明明是重逢，陌生卻宛如初見，我明知任天興對我有百般不解跟猜疑，卻一路始終做不見。
直到回到了神都，沐浴更衣，見到了輕煙之後，心中才覺得放鬆。
三天，三天後，便是神族聖女繼任大殿，便是天之皇者命定天下之時。
咬了咬唇，看着鏡子裏蒼白的臉，伸手摸了摸臉頰上淡金色的皇命之印，凄然一笑。
冠蓋軒冕，金黃色的大傘蓋鋪天蓋地，神族都城大開，恭迎唐都而來的三位皇子。
出人意料的是，唐皇帝李淵，竟也來了。
一瞬之間，神都子民歡呼雀躍，為了天之皇者即將現世，同時也為了能夠瞻仰一番唐皇帝天顏而鼓舞不已。
站在高高的妙都塔頂，俯視腳下的眾生。
他們的臉上，都帶着暢快的，甜美的笑容，每個人的眼睛裏燃燒着熾熱的活力，讓我羨慕。
而我，這雙眼，如這顆心一樣，已經是古井不起波了。
「哈！」輕輕笑了一聲，迎風閉上了眼睛。
「公主，這裏風大，小心吹壞了身子。」背後，是輕煙的聲音。
「嗯。」
「公主……」欲言又止。
「說吧。」
「公主，您這次回來，跟以前……不同了……」
「哦……」
「公主……」哽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轉身，伸出手，拍拍輕煙的肩：「乖，不要哭，每個人都會變得，不是么？」
「但是輕煙，輕煙覺得……公主……」小丫鬟的眼睛裏露出一絲恐懼，隨即又轉成深深的悲哀。
「哈……沒事的，一切都會順利的。」我一笑，望着她，許諾般說道，「天之皇者將顯示，天下，將重獲太平，無以倫比的盛世，將如初生的太陽一般，雷霆萬鈞，無法阻擋地出現在吾之子民面前。」
「公主……」
輕煙的聲音帶着哭腔：「但是奴婢，奴婢覺得公主……」
「我……我很好。」
「奴婢覺得公主會永遠的離開奴婢！」
「傻丫頭。」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腳下這壯麗的大好河山，我轉身，向著宮殿走去，風太大，真冷，真的很冷。
而……
輕煙，你知道嗎？認定，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為了吾之子民，這是身為舞月姬的身份，唯一能做的事情啊！
身後，「哇」地一聲，小丫鬟輕煙，終於忍不住哭出聲音。
而我是不能哭的。
只是，一滴誰也看不到的淚，無聲無息地落在滾滾紅塵之中。
入夜，端坐在七弦琴面前。
伸手，細長的，宛如透明般的手指撫過琴弦。
「叮咚……」清脆的聲音透入心中，緩緩流淌。
輕輕撫弄，也是最後一次撫弄，我挺直腰身，長發散亂胸前，手指高低起伏，琴音潺潺，散落宮殿每個角落。
「你……來了？」琴聲之中，我低聲問。
「嗯，我來了。」低沉的，堅毅的聲音，回答。
「你，不該來。」
「公主，你知道臣為何而來？」
紅巾微動，手掌緊握。
「嗯……」
「那你……」聲音頓了頓，「那你，跟不跟我走？」
「為什麼，豈非是你帶我回來的？」
「在此之前，我不知事情會是如此結果。」
「結果如何，早就註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不再信天意。」
「為何？」
「因為……」那個人生前一步，跪倒我的身後，雙手伸出，將我抱住，「因為我愛你。」
琴音嘎然而止。
我閉上眼睛，在眼光轉動的瞬間，看到垂落在胸前的，他的額上曾纏着的紅巾。
「任天興，這不該是你說的話。」慢慢地，我說。
「現在，我已經說了，公主，你不給我答案也行，我要做的，只是帶你走。」
沉默，我說：「放手。」
「不。」固執的回答。在他的生命里，出現了第一次不尋常的叛逆。
「我的身份，事關天下安危，這，你都該知道。」
「但我的心中，存着你，我不能不說，你……可知道？」
「你終於敢於承認，這點，我很欣慰。」
「但是……」
「我不能接受。」
「無妨。我要做的，只是帶你離開這裏。」
「離開？談何容易？這裏重兵守衛，層層包圍，縱然你任大將軍武藝絕倫，又能怎樣？最後落得一個亂臣賊子，忤逆犯上的亂臣賊子名號，可好？」
「我不在乎那些。」
「但是我在乎……」輕輕地嘆一口氣，「任將軍，請放手，你需要的，只是一個放手。兒女情長對你來說，宛如淺淡一夢，舞月姬對你來說，更是鏡花水月，你要贖回你心中以前對她的愧疚，今夜，你的勇氣已經足以表達了你的誠意，你已經做到，從此之後，對她不必再有絲毫的愧疚。」
「我愛的人，是你……」
痛楚襲上心頭，我低下眉，看着琴弦：「很抱歉，我愛的人，不是你。」
他的身子一震。
「放手，你是神都，乃至於天朝大將，而我，是九公主，神族之聖女，任將軍，如果是為了舞月姬好的話，就請你，答應我，放手。」
抱着我的手臂緊了緊，是最後的不舍，最終，他鬆開手。
沉默之中，背後的目光，火辣辣地投過來。
似乎是握緊了拳頭，發出骨骼緊繃的聲音，似乎是咬緊了牙關，發出了牙齒咯咯的聲音。
我知道他在忍。
而我執著不動。
最後，腳步聲輕輕，他已經離去。
我慢慢回首，望着背後空無一人的宮殿，在琉璃明亮的地面上，他曾經站立之處，落着鮮紅的，醒目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