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隔吱、隔吱……

刷白的石子地傳來木頭椅腳摩擦地面的單調頻率。

不吵,但著實有些刺耳。

「盧凱立先生,能否麻煩你停止制遠噪音?」

說話的男人,白襯衫的燙褶仍舊明顯,幾條較長的髮絲覆住右額眉端,眉端之下有一道淡淡的白色傷痕及一雙斯文有禮的深異眼瞳。

「當然沒問題,一切應龔大律師的要求。」被喚作盧凱立的男人以拇指彈了彈身上的弔帶,一聳肩,立即從那張飽受折磨的椅子上收回一雙長腿。

「我代表椅子與地面向你致謝。」龔允中撥回眉上的發,對於眼前這個氣質似流氓的偵探朋友完全莫可奈何。

「說什麼感謝呢,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要感謝我,就拿出實際的行動嘛,就答應我剛才『小小』的要求。我說了一個多小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盧凱立的單眼皮下有一雙閃著痞子神採的眼睛。

「要你停止製造噪音跟答應做你的卧底人員,根本是兩碼子事。」

龔允中從沙發中直起身,俯身支肘在自己的膝蓋上,書卷氣的眼瞳微微地眯起。

「現在只有你能幫我這個忙了。允中老哥,就算我拜託你啦!」盧凱立走到龔允中對座的沙發,咚地沉入椅中,兩條腿就擱在桌上搖擺。

「你可以找廷山幫忙。」他知道盧凱立和他弟弟也有些交情。

「那可不成!就算戴上面具,蒙上頭套,你們家龔廷山那種勾人的眼神還是會讓女人認出來的,」

盧凱立抓抓一頭亂髮,雙眼一轉為認真:「我如果混得進去,就不會麻煩你蹚這渾水了。只是『面具之舞』的把關太嚴,除了邀請函外,還會嚴格比照是否為本人持邀請函進入。像我這種無家、無產、無名、無勢的小小偵探根本入不了主辦單位的『合格』未婚名單。」

「一個小偵探會在市區精華地段買下近百坪的房子當作辦公室兼住宅?你剛才的話還真是謙虛。」龔允中看著盧凱立抖了兩下腿。

和這人成為朋友,部分原因是因為互補吧。他代表了所謂的社會標準,而盧凱立則是全然的離經叛道。

「這是那些金主的貢獻。我平日搜集資料的工夫做得好,往往危機還沒找上他們,我就先幫忙他們解決危機了。」和一般偵探調查婚外情、竊聽的舉動比起來,他倒自認是個商業先知。「我是還有幾分名氣,不過品性不夠端正,職業也還不夠高級啦!總沒有你這個被稱為正義之聲的律師來得稱頭啊!你車禍大難不死,是國家社會的收穫啦。」

盧凱立誇張地做著手勢。

是嗎?龔允中盯著自己修剪合宜的指甲,微發起愣。那一天的車禍,恍惚得就像一場夢魘。遺憾的是──

當他一身繃帶地醒來時,他還是那個客氣而虛偽的龔允中。

他如何還能那樣風度翩翩的擁抱因為內疚而哭成淚人兒的伊棱?!

偽君子!

龔允中揉了揉太陽穴,總覺得在車禍過後,有一雙冷眼正旁觀著他的一言一行,而這掠冷眼的主人正是自己。

他打了個冷顫,一抹陰影掠過眼瞳。或許──他該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你沒事吧?」盧凱立皺著眉,傾身向前注視著他。「你要不要再到醫院做個徹底一點的檢查?上個月車禍以後,你就經常有些失神失神的。」

更怪的是龔允中眉宇間偶現的陰沉。盧凱立忖道。

「沒事。」龔允中立即回過神,對他問道:「你確定『面具之舞』不定期的聚會後,都會有所謂的內幕交易?」

「我肯定。」盧凱立斬釘截鐵地說:

「雖然我不清楚他們的內幕交易是如何進行的,但是我敢保證這其中一定有陰謀。你看一下桌上那疊資料,你不覺得有些企業被合併得很邪門嗎?」

龔允中拿起前方一「塔」厚重的紙堆,半晌后才抬起頭。

「你是指每次辜方文舉辦完『面具之舞』的聯誼后,一定會有一家企業遭到合併?」

「沒錯。辜氏集團的那個辜方文舉辦『面具之舞』五次,好死不死的就剛好有五間中小企業垮台,負責人又該死的都剛好是『面具之舞』的座上賓。這是天方夜譚嗎?太巧合了吧?」

盧凱立啪地彈了下手指,一副「裡頭必有鬼詐」的表情。

「不過,這些被合併的公司本身營運就不是太健全,而且──」龔允中逐一念著公司負責人的名字:「顏志成、董采明、吳濟泰──這幾個人都是標準的敗家二世祖。」

「聰明、聰明!老誇你是三兄弟中最敏銳的一個,算我沒看走眼。」

「你的誇獎太沒信服力了。稍微注意一下財經雜誌的人,都可以做出和我剛才同樣的結論。」

盧凱立大笑幾聲:「嘿!我有求於人,嘴巴甜一點總沒錯吧!」

「這五家公司合併后不是改善了營運狀況了嗎?這應該也算轉型成功,你何必這麼吃力的追查?而且這五家公司並不是被同一家企業合併的,不是嗎?」龔允中翻著手中的卷宗資料說道:

「這應該只是幾件獨立的商業改造行為吧?」

「錯錯錯!這五家公司看似被收併到五家不同的公司裡頭,但是,我確信他們背後的真正名字只有一個。」

「誰?」龔允中專註地看著他。

「關正傑。」斬釘截鐵,

「地下司令?外傳他跟辜方文有一點曖昧,可是你直接扯上他,會不會太早下斷語了?」

關正傑在一年前以國外財團姿態竄出,在短時間內吞併數間金融機構后,更俠著龐大的資金成為不少政治人物的後援,因此媒體稱其為「地下司令」。

「絕對沒錯。我從去年觀察到現在,不會出錯的。并吞再并吞,反正最後全都到了關正傑名下。」一向懶洋洋的盧凱立露出獵人的精明。

「關正傑吞併公司的速度原本就驚人,你怎麼斷定那五間公司轉到他名下不是偶然?」他只相信事實,而不是第六感的直覺判斷,雖然盧凱立敏感的直覺投出過差錯。

「那未免太他媽的巧合!天知道關正傑怎麼『哄』那個娘娘腔辜方文?怎麼可能每次辜方文舉辦『面具之舞』后,關正傑就吞併公司。」

「你打算怎麼做?」

盧凱立哼了兩聲,把桌子下一疊資料又搬上桌面,堆了一桌子的曲線圖與表格。「接下來我預計關老大『可能』會收購這幾間公司,這是我私下的調查。」

龔允中翻了翻那些資料后,長喟了一聲:「看來這個忙我不幫都不成了。」

關正傑和辜方文的確正在進行某種檯面下的陰謀,而他欠盧凱立不少人情;許多案件的調查,多虧了這個看似無害的傢伙。

「這才是好兄弟嘛!」一記阿莎力的鐵掌拍上龔允中的肩,盧凱立笑得可得意了。

「要我怎麼幫你?還有,你到底懷疑什麼?就算全合併到關正傑的公司里,也可能是出於那些二世祖的自願。」

找些事來集中注意力也好。車禍過了一個月,他卻一直魂不守舍。身體內的某一部分像是神遊在這城市的另一個角落一樣。

「問得好啊!允中老弟,你天生是吃律師這行飯的人,問題繞得再複雜,你還是可以挑出重點。」盧凱立又起勁地彈了下手指。

「長話短說,說重點。我兩點約了人談事情。」

盧凱立交插雙臂,盯著龔允中光潔斯文的外貌,不住點頭。

龔允中的文質外貌容易使人降低戒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句老話正好應用在龔允中的出庭風格上。初次和龔允中交手的人,常敗在這人一臉牲畜無害的面容中。

這人即使在法庭上發起議論,也不會有咄咄逼人的氣焰。

因此,與龔允中對立陳譚的律師縱然敗下陣,也只能大嘆輕敵,倒也不致於對於風度幾可媲美謙謙君子的龔允中做出太難聽的結論。不過就是幫他取了個「雙面律師」的外號。

「我就知道你有潛力。你們家老大個性太硬,老么又太多情,就屬你最懂得中庸之道,難怪你老爸最愛稱讚你。」

「中庸?」龔允中僅扯動了下嘴角。這輩子就合該是這樣不慍不火了嗎?

「我不是說你沒個性啦!我是認為這年頭要成就大事就得是你這種個性。好了好了,我廢話少說。」當別人舉起手錶看時間時,他可是很識趣的。

「『面具之舞』一連持續三天,男客有五十人,女客也有五十人。我會給你幾個有可能成為併購對象的名單。麻煩你就近觀察這些人是否有異常行為。例如吸毒,或者有人找他們私下協商等等狀況。我懷疑關正傑用非法手段強迫那些人的公司被吞併。」

盧凱立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這是幾個人的名字,還有他們的基本身家資料。可以先從嚴少強調查起,他近來和畢氏走得很近。」

「你要我怎麼觀察?參加舞會的人都一律戴著面具。」龔允中接過了紙片。

「我『恰好』有他們的近照、遠照,還有側照,你認人、記數字的能力一流,這根本就難不倒你。」盧凱立衝到抽屜邊又搜出一堆照片,全堆到龔允中面前。

開玩笑!龔允中沒被政府吸收為特務還真是國家的損失。他當然要好好借用龔允中的長處啊。

「我儘力而為。」話不說太滿,是他這些年的處事態度。

「對啦,如果身體狀況不好,就別去了,你最近真是怪怪的…」盧凱立考慮了一下,手一伸,想拿回資料。「等你好一點再說好了。」

龔允中反射動作地壓住紙張。「我說過我儘力。」口氣強硬。

「你可別為了證明自己沒什麼車禍後遺症而拚命逞強。」

「放心,我不會的。」我只是想找些事來做做。如果忙碌可以讓他的腦細胞平靜下來,那他寧可二十四小時不睡。

廷山說他昨夜在陽台抽了一夜的於,而他竟然沒有任何印象。他只是在夢中隱約做了一個吞雲吐霧的夢,醒來時喉嚨有些不適罷了。

他的身體或大腦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先走了。有什麼進一步的消息,再聯絡吧。」龔允中拿起資料站起身。

盧凱立沒有阻止他的離去,刁了一根菸看著龔允中修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后。

在掉落了一地菸灰之後,盧凱立側身拎起茶几上的電話。

「小彤嗎?前天接的那幾件交給你做前導處理──什麼我在搞什麼鬼!我有正事要辦!什麼追女人!我要追的是個男人!」

「你也是第一次參加『面具之舞』嗎?」一個豐腴的女孩問道。

華寧寧碰觸了下臉上的黑絲絨面具,確定它依然安全地包裹住她大半張臉。她輕吐出一口不耐煩的氣息,微揚起嘴角: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我只是看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也是一個人,這裡我又不熟,所以我想……」女孩沒料到會被反問,於是不擅表達的嘴一直「我」個不停!「我想和你做個朋友,因為我是第一次來,我有點緊張……。」

女孩的局促不安看在華寧寧眼中,只化得了一聲:「喔。」

她從來沒太多閒情逸緻和別人交談。成名之前,全天候的練舞讓她無暇理會他人的友情;登上國際舞台後,她原本不愛理人的個性,被批評成傲慢冰冷,她也就更懶得去說什麼了。

真實面貌甚且如此,更遑論此時大家都戴上了黑色的面具,根本分下出誰是誰,她更不需要那些虛偽寒暄。

「你和我二姊一樣,都不愛講話。我二姊上個月才結婚,她和我姊夫就是在『面具之舞』認識的。」女孩半罩面具下的臉龐眉飛色舞,同時也不忘用眼尾餘光偷覷著身旁的女子。

昏黃的燈光下,她看不清眼前女子的表情,不過單從她曲線窈窕的身段及一身的氣質瞧來,這個女子自該是她羨慕的那種典型──高貴、美麗集於一身的公主千金。

「你來這裡做什麼?」華寧寧彎身撿起一顆落地的花苞。想說的是──閣下如果沒事,能否儘早離去,以免擾人。

「呃。」女孩看著她優雅的舉手投足,差點忘了回答。好美的姿態:「呃──我來這裡,是因為我爸說『面具之舞』挑選的人都有一定的素質,我可以放心地在這裡交朋友。」

誤會了華寧寧的問句,女孩又說了一串話。

「和一群連臉都看不清楚的人做朋友。」華寧寧薄唇上的笑容有些諷刺。

「是啊,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過的,我媽媽說這樣才不會有想吃天鵝肉的癩蝦膜夾雜進來。」

「哦?」華寧寧冷淡地昂起下巴,顯然對此女的言論頗不以為然。

原來,人的價值取決於身家背景,想來她這個揚名芭蕾舞壇的人,不過是個孤兒的社會階級。

「你一定不這麼認為。」女孩吶吶地乾笑兩聲。「我知道你不想理我,我只是還不習慣這種場面,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像我這種混入天鵝群的醜小鴨心情,你是不會懂的。再見。」

女孩說完話,轉身離開時不小心踩住裙褲,踉蹌了幾步。

華寧寧撥弄著手中的花瓣。

那女孩現在一定心碎的想哭吧?真是諷刺!

十八歲那年,她曾經因為身世背景不佳而被迫將公演主角的位置拱手讓與財團之女。沒想到現在主客易位,她這個灰姑娘反倒被視為財大氣粗的後母。

自己當初也像那個女孩那樣狼狽的退場嗎?

華寧寧撕開玫瑰花瓣,一向抿成直線的唇漾起了新月一樣的彎度。

她的確沒有當上主角,卻演成功了最搶眼的女配角。公演結束,著名的芭蕾經紀人看上了她,自此她旋轉向國際舞台。

華寧寧將花瓣隨手一灑,在那些蕊心落地時,她起身踩住碎片轉身往更幽深的小徑走去。

來參加「面具之舞」,純粹是為了主辦單位「畢氏集團」即將贊助龍院長的舞團發表會。龍院長是她舞蹈的啟蒙老師,也是扶養她長大的育幼院院長。而畢氏集團總裁辜方文「希望」她出席。

於是院長向她開了口;而院長的要求,她絕對不會拒絕。

即使她厭惡這種觥籌交錯的應酬場面。

「晚安,美女。」一聲輕佻的語句落在她身前。

華寧寧依舊往前走,不曾朝說話的男人瞄上一眼。

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或許公主需要一個護花使者帶領你參觀辜家的四季花園。」黑色燕尾服擋在她身前,阻去她走向通往湖邊涼亭的小徑。

「不需要。」華寧寧冷漠地回應,不想和一個一身酒氣的男人說話。

她撩起及踝長補,轉身走回來時的路徑。

「站住。」一雙大掌落在她的肩上。「我是青城建設的少東王威銘。你以為隨便應付我兩句,就可以走人了?」

酒精燒紅的眼睛貪婪地掃過黑絲絨禮服下優雅的身段。多麼雪白的頸子!

華寧寧冷冷地瞟了王威銘一眼,幾個碎步的移動就讓她擺脫了那個令人作惡的人影。幾步之外,她的語調一如凍雪:

「跟你這種人說話,多一個字都是浪費唇舌。」

王威銘頓住身體,在她推開他的手時,他即刻大跨兩步緊扣住她的上臂,霸道地想強佔她的唇。

華寧寧抬起高跟鞋的鞋跟狠狠地踩在他的腳上,趁他慘叫一聲時推離了他。

「再不走開的話,我會告訴辜先生你現在的行為,你可以確信你再也接不到『面具之舞』的請帖。」

她知道被拒於「面具之舞」之外對這些世家子弟來說,代表了身分不入流或是品格低俗。

「賤女人!」王威銘狠狠地咒罵:「老子對你這種冰塊沒興趣!」

好不容易才進入「面具之舞」的邀請名單,如果第一天晚上就被「請」出門,他拿什麼臉去見人?!

「沒人要你在釣女人前先稱稱自己的斤兩嗎?」一陣菸味傳入,一個頎長的黑色人影接近了他們。

「誰要這種冰山!」王威銘擺出不屑表情,對於另一個男人的出現顯然有些惱羞成怒。

「標準酸葡萄心態。」男人走得更近,臉龐半隱半現在燈光之下,全罩式的黑色面具讓他帶著幾分戲劇化的神秘。

華寧寧扶著白色的雕欄,仍是無心說話。

這些二世祖除了釣女人、花錢外,還會什麼?無怪乎台灣經濟的進步腳步愈益遲緩。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沒幾個是真材實料。

那個王威銘把這裡當成酒家,另一個她甚至懶得瞧一眼的男人以為來段英雄救美,就可直接帶她上飯店的床嗎?

華寧寧側過臉,對著空氣低笑了兩聲。

也罷。參加這個舞會總也有些娛樂效果。

「神經,這種女人你要就給你好了。」王威銘咕嘀了兩句。冷風吹多了,酒也醒了不少。

這個女人漂亮是漂亮,不過跟冰塊雕的一樣冷,恐怖的是還會亂笑,笑得人亂毛一把的。

王威銘決定離開。

華寧寧拂開一絲落至眼瞼上的發;明月、輕風讓她有些說話的衝動,她開口問著另一個男子:

「你不走嗎?」

「公主旁邊都該有一位護衛。」

「護衛可能是惡龍假裝的。」

華寧寧注視著男人走到光亮之中,第一次正眼打量他。

不是什麼肌肉男,不過倒是把襯衫撐得挺有型有款的,不扣鈕的襯衫讓他顯得性感。

有海盜的氣息,她忖道。雖然看不到這人的面孔,然而他的站姿、他的語氣,都給她這種感覺。

男子走到她面前,以他長手的優勢困她在冰涼欄杆與他的窮香氣息之間。

「公主還滿意眼前所見的嗎?」男人的話語吐吶在她耳邊。

「你離我還一點,我會更滿意。」除了舞蹈時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她對男人無甚好感。

「惡龍佔領他所見的事物,絕不退讓。」男人的手滑向她的纖腰。

「不盛一握,舞蹈家的體態。」

華事寧僵住身子,沒想到他竟開口說出她的職業。

海盜伸手彈了彈她的髮髻。「把一頭長發束縛在這點空間內,不會覺得窒息嗎?今天的文化周報中報導說,你這個最美麗的舞蹈家有一頭及腰的長發。」

「與你無關。放手。」華寧寧拍開男人的掌,惱怒自己先前為何開口。彷彿是她邀請海盜來分一享她的夜晚一樣。

她收回臉上的表情,雙手保護似地交盤在胸前。

海盜男人露出一道笑意,面具下的黑瞳驚人地灼亮。

「公主的驕傲?」

倏然,他們身後響起一陣衣服摩掌過草叢的聲音,海盜男人立即俯低了臉,絲械的面具刷過她的頰,呼吸的律動吹拂過她的頸窩。

「走開。」華寧寧想推開他這種無禮的侵犯。

「噓。」男人攬扣住她的後背,直接把她的抵抗鎖在他胸前。兩人的身軀是密合的。

「我沒想到你會願意幫我!」興奮而急促的語氣飄在空氣中。

該是剛才走過來的人吧?華寧寧停止掙扎。有人在的情況下,海盜男人斷然不至於太囂張。

「這裡有人。」另一道壓低后仍頗清亮的嗓音,警覺地說道。

「失禮了,我的公主。」海盜男人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華寧寧還來不及開口,細尖的下顎就已被挑起,而她的抗拒還來不及化成聲音,一張霸氣的唇就已全然佔據了她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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