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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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樂樓。

樂樓無名,就只叫作樂樓。

可無人不曉樂樓之名,只因為這裏的主人姓洛——凡塵樂仙洛熙宮!

樂樓不大,至少不像官宦富賈的宅院,到了那種會讓不熟悉的人迷路的地步。

樓內劃分三區,琴軒、虎閣、觀潮亭。

琴軒授藝,虎閣起居,至於這觀潮亭……

高出圍牆許多的亭子,緊鄰大街,何來潮水可觀?

辛軒忍了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地開口探問。

墨凡當場白眼一翻,伸出手往亭子下方一指,然後甩頭就走。

反倒是樂樓的主人洛熙宮滿臉得意,支著臉頰笑眯眯地給了答案。「觀人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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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軒身上毒素全被墨凡給解了,內息也恢復了七八成,本欲就此拜別離去,卻又被洛熙宮硬留了下來,執意要幫他將內力完全恢復。

於是,他再度屈服在那溫柔的笑臉下,辛軒只能認命,只是那張秀氣的小臉蛋滿是挫敗。

孟冬十月,北風呼呼,天氣清冷,霜雪霏霏。

住在樂樓的這幾日,他不時被洛熙宮拉着手往外頭跑,說是要領他瞧瞧這京城的繁華與美景。辛軒紅著臉,欲掙脫被人抓在掌中的手,但顧慮著洛熙宮不會武藝,不敢動上半分氣力,卻被洛熙宮笑着拒絕,直說若不這麼做,恐怕他們兩人會走散。

辛軒別過臉,兩頰上熱辣辣地發燙,可耳畔卻傳來壓抑的低喘……

洛熙宮強勢地將他摟在身前,大掌輕拂那紅嫩誘人的臉蛋,指尖輕撫柔軟的唇瓣,迷戀地探入溫熱的檀口。

辛軒愣了愣,望着上方駿逸的容顏,神情是驚訝與不解……

探入口中的手指,順利撬開阻擋的貝齒滑入,觸摸勾弄挑逗著。

辛軒微張著嘴,未能咽下的津液沿着唇角溢出。

洛熙宮突然吃驚地收手,閉眼壓下胸中奔騰的慾念,隨後嘆了口氣,睜開眼眸,指尖抹去辛軒唇角的水漬。

「軒兒……可別在其他男人面前臉紅……你不知,自己這模樣很誘人……唉……」

又是一聲長嘆后,他依舊牽起辛軒的手,帶着滿臉疑惑的他,草率結束預定的出遊行程。

一路上,忽視辛軒用眼神不斷投來的詢問,洛熙宮在心底自嘲……

他是想問自己為何吻他吧?

可連自己都不明白的事,要如何與他解釋?

彎腰拾起方才被遺落在地上的傘,撐起遮雪,順手拍去落在辛軒發梢和身上的冷雪,兩人就這麼無語地返回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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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閣——

蘇綉雲帳、熏香繚繞,洛熙宮側卧床榻弓手枕頸,晃動着微溫的酒盅,神情悠閑地品嘗著上等佳釀。

他眼眸半眯,享受着微醺。

突然門板傳來輕敲聲,洛熙宮應了聲,隨即房門往內推了開,辛軒緩步走了進來,聞到滿室的酒味后,忍不住皺起眉。

洛熙宮唇角揚起一絲淺笑,打了個酒嗝,挪了挪身,拍拍床上移出的空位。

「來,軒兒來陪我喝一杯。」

辛軒坐上床榻,搖搖頭。「我不喝酒。」

洛熙宮卻不理會,徑自斟了杯酒遞過去。

辛軒盯着鼻尖前晃動的液體,皺眉下了評語。

「任性!」

這樣的話語令洛熙宮不禁爽朗大笑,大言不慚地說:「我向來如此。」

拗不過任性的他,辛軒接過酒杯,打量了此生從未碰過的液體一會兒,一仰首,豪氣地一飲下肚。

歸還酒杯,他卻見洛熙宮搖頭嘆氣,嘖嘖惋惜:「如此上等佳釀你居然是這種喝法,真是牛嚼牡丹,大殺風景。」

洛熙宮從床上翻身坐起,又斟了杯酒遞向前去。「舌尖淺嘗,含入口中細細品味,方不辜負這存封三十年的佳釀。」

辛軒推開酒杯,神情認真地說:「我有事要問你。」

洛熙宮打了個酒嗝,勾起辛軒的下巴,醉醺醺地說:「不喝多可惜,我偏要你也嘗嘗這味……」

他含糊說了兩句話,拿起酒盅含了滿滿一口酒,捧著辛軒的臉頰用力一吻,趁辛軒不及反應,酒漿順着微啟的薄唇滑入檀口,沿着喉嚨咽入腹中。

舌尖挾著酒釀的芳香,火熱而強勢地探索口內每一處敏感地,酥麻騷癢的感覺猶如星火燎原般傳遍周身百骸。

辛軒慌亂地想躲開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卻被洛熙宮的大掌強硬地扣住後腦不放,任由他盡情纏繞自己的舌。

片刻,雙唇分離,痞子似的邪笑在洛熙宮臉上漾開……

「味道好極了……」

他舌尖舔過濕潤的唇瓣,「三十年塵封佳釀,配上軒兒甜甜的口水,天下再也沒比這更醉人的酒了。」

聞言,辛軒只覺得火燒燎原,臉一路紅到了脖子,傻愣在原地。

反倒是臉皮厚比城牆的洛熙宮,愉悅地欣賞著辛軒傻獃獃的模樣,免不了乘機摸摸他小臉,吃些豆腐。

待回過神來,辛軒不禁懊惱至極。

想自己雖是拿錢取命的殺手,但江湖上人人聞索命使之名莫不膽戰心驚,黃泉地府中更是無人見了他不打哆嗦的。

什麼場面沒見過,可偏偏被眼前這男人弄得心浮氣躁,心慌意亂,像個蠢蛋般任人親、任人抱,還紅臉……

活到這般歲數,才知道什麼叫作臉紅,以前從沒有過的反應,到了樂樓這兒倒成家常便飯似地,不時自個兒的臉就會燒紅起來。

熱烈的……暖暖的……

辛軒板着臉,遷怒地掌風一掃,劈碎洛熙宮手中拎着的酒盅。

「啊!我還有三口……沒喝啊……」

「我有話要問你。」

洛熙宮惋惜地看看空如也的手,再看看滿身的酒瓶碎片以及濕了大片的衣裳,有些笨拙地爬下床,脫下外衣抖去碎片,又跌跌撞撞倒回床上。

他側身看着辛軒,無奈地說:「問吧!」

「遇見你時,我身中奇毒。」

「我知道。」

「是唐門的『噬血散』。」

「毒藥還有名字啊?改天找墨凡討教討教。」

「噬血散乃唐門鎮教之寶,從不輕易使用。」

「這樣啊……」洛熙宮一副等待受教的臉,說完還認真地點點頭。

辛軒臉上的寒霜越來越厚,袖中的拳頭越握越緊,一股名為怒火的東西從腳底直竄而上,沖向腦門。

他一拍桌,精緻的雕花檜木桌立即化成碎片散落屋內。

「你有幾條命跟唐門作對?你我素不相識,為何救我?為何留我?為何不讓我死在路邊?為何你從不過問我的來歷,就任由我留在樂樓?」

他頓了頓,面罩寒霜的臉透出些緋紅,咬咬牙,豁出一切地問:「還有……你昨日……為何要做出那般……舉動……」

洛熙宮目光微暗,苦笑着,「我以為……你懂……」

「我不懂、不懂,究竟是為什麼你告訴我。」

洛熙宮緩緩步下床,帶着醉意的步伐歪曲地走過去,他垂下頭,埋首在辛軒肩窩,沙啞地說:「因為我……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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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樂樓的琴軒內,不時可見兩道身影親昵相依。

只見兩人手持手,音色笨拙而僵硬,弦起弦落,琴音不時傳出……

敵不過洛熙宮的執意要求,曾經殺人奪命的手,顫抖地落在琴弦上。

辛軒發誓,縱使上回險些令自己喪命的惡鬥,都不曾讓自己緊張到掌心冒汗。

這已有百年歷史的上等古琴,還有那似乎稍稍用力便會綳斷的弦,就怕自個兒一恍神,力道一失控,就成了一堆木頭碎片。

更別提那緊貼在背後的胸膛,體熱穿透過衣料,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鼓動……

感覺身側一股濕熱,來不及回頭阻止,辛軒只覺得耳垂被人張嘴含入口中,銳利的牙齒輕輕地咬了下去。

「洛……」

辛軒驚呼,想抽手推開在耳上肆虐的人,卻被洛熙宮機靈地早一步抓住,十指交纏停留在琴弦上。

放開口中玩弄的漂亮耳垂,留戀地又舔了口,洛熙宮這才滿意地痴痴笑着,把頭埋在辛軒纖細的肩窩。

「軒兒,你記熟了沒?沒記熟的話,我不介意繼續這麼教下去。」

「記熟了、記熟了、記熟了!」辛軒微嗔地吼了三遍。

「這可是我特地為你而譜的曲子,叫『雙飛』。」

「雙飛?」

「對!比翼雙飛。」洛熙宮緊擁著懷裏的人兒。

那一夜,洛熙宮深情的眸子,帶着些許害怕被拒絕的膽怯直盯着辛軒。

「我,動了心……喜歡你……」

看着羞怯的、慌亂的,不像平素看慣了那宛若謫仙般沉穩冷靜的男子,辛軒興起捉弄人的念頭。

他故意擰起眉峰,語氣淡漠地說:「戲弄我很有趣嗎?」

「不、不是……我是……我……」

洛熙宮慌張地揮舞著雙手,極力澄清,以往迷醉無數少女芳心的好口才,此刻卻連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清。

「我……似乎也……」

「啊?」

辛軒的臉上漸漸露出笑容,臉蛋猶如一朵白蓮盛開,漫着馥郁的清香、蘊染著淡淡緋紅。

生澀帶着點僵硬,他舒臂圈圍着洛熙宮的腰,側臉貼靠在那寬闊的胸膛,既羞又窘。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不自覺地……注意着你……想……留在你身邊……」

洛熙宮反摟辛軒腰間,微笑抗議。「可你當時還想殺了我,別說你忘了,我還挨過你一掌呢!」

辛軒望着洛熙宮,語氣認真地說:「那讓你打還給我便是。」

洛熙宮愣了愣,撫著辛軒的鬢髮,不禁失笑。「跟你說笑罷了,軒兒能接受我的情意,已經是老天對我的莫大恩賜。況且……我怎麼捨得?」

辛軒歉然地斂下雙目,抿著嘴。「洛……關於我的來歷……」

未說完的話,消失在溫柔的親吻中,兩人雙唇交疊、情意綿綿。

好半天,意猶未盡地放開被自己折磨得泛紅的唇瓣,洛熙宮捧著辛軒的雙頰,語氣認真堅定地說:「我不在乎你是誰,更不在乎你的過往。我洛熙宮此生只想與一人永世相伴,而那人,便是你——我的軒兒,」

情深意濃、互訴衷曲,夜裏他們有道不盡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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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潮亭內——

比翼翱翔上九霄,雙飛永世不言悔。

琴弦上十指飛舞,樂音從生澀轉為流暢。

一曲終了,辛軒停下手指,這才發現其中一條琴弦有些鬆脫。

「怪不得聲音有點不同。」

兀自將琴弦取下,正待重新上弦時,他在燭火下見一點嫣紅……

「血?」

怪了,是怎麼沾上的?

別說洛熙宮手上沒有傷痕,這沾了血的,是在琴弦末端打了結隱藏在琴座內的地方……

辛軒疑惑皺眉,同一時間,遠處傳來一陣喧囂,一道黑影由遠而近迅速掠入觀潮亭。

墨凡一臉氣急敗壞,難得多話地說:「你快去阻止那個傢伙,再晚些,咱們樂樓的廚房可就要毀在自家主子手上了。」

「怎麼了?」辛軒不解地看着墨凡。

「主人不知道是撞了什麼邪,非要進廚房不可。也不知道他要弄什麼東西,目前為止已經燒壞了五個鍋子、熏黑了半面的牆壁、砸毀了十多個碗盤,更別提掌廚的師傅在主人燒毀第三個鍋子時,就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到現在人還沒醒來。」

突然間,遠處亮起熊熊火光,墨凡瞪大眼睛瞧了瞧,連連抽了幾口氣后,無力地垂下肩膀。

「不用去了,廚房已經被他給燒了。」

墨凡踉蹌地走下觀潮亭,連同一群慌亂的僕役女婢湧向廚房,忙着救火,

辛軒瞧了那琴弦一眼,隨手將那點乾涸的血跡用衣袖拭去,這才將鬆脫的弦重新安上。

沒多久,只見洛熙宮衣着凌亂,滿臉臟污,發尾被火燒得捲曲焦黑,被墨凡親自架上觀潮亭。

墨凡壓抑著怒火,只給了他兩大粒白眼后,徑自回到災難現場收拾殘局,留下滿身污黑的洛熙宮與辛軒對望。

看着素來優雅如謫仙的洛熙宮,這會兒卻比在泥地里打滾的豬還慘,頭髮燒得東翹西翹,臉上沾著厚厚的爐灰,衣服上更是被火花燒出一個又一個的破洞……

「怎麼搞的?」

洛熙宮黑炭般的臉上笑咧一口白牙,小心翼翼地從破爛的衣襟里拿出一個油布包,得意地炫耀着。

「軒兒,你快來嘗嘗,我雖然是第一次弄這玩意兒,可是應該還不難吃……」

油布掀了開,只見一串包着紅通通的李子,表面裹着一層晶瑩剔透的紅糖衣。

辛軒渾身一震,激動得無法言語。「這……」

洛熙宮遞了串包了糖衣的李子,扯了扯焦黑的發尾。「上回見你在糖葫蘆的小販前看呆了眼,心想你大概挺喜歡吃的。來,快來嘗嘗。」

「洛……」

「嗯?」

「你可以用買的、可以要廚子去弄,何必……搞得這麼狼狽……」

洛熙宮撿了處還算乾淨的衣角,抹去臉上的爐灰,尷尬地扯扯嘴角。「我只是想……親手幫你做所有的事……這糖葫蘆雖然沒有外頭賣的好吃、沒有廚子做的漂亮,還有點焦……但應該還能入口……」

辛軒拿起那一串艷紅的糖葫蘆含入口中,甜絲絲的糖衣有着一絲燒焦的苦味。

甜甜的,讓人忍不住想大口地品嘗,可是辛軒卻只敢含在嘴裏,讓糖衣慢慢融化,就怕吃得太快,糖葫蘆就沒有……就再也沒有了……

含着微溫的糖葫蘆,辛軒靜靜地沒有說話,但奪眶的淚卻沒有停止。

洛熙宮見狀笑容不由得一僵,伸手抹去辛軒臉上的淚,卻看見淌著淚水的容顏漸漸地漾起一抹微笑。

「有焦味……」辛軒微笑地抱怨。

「抱歉……」洛熙宮滿懷歉意地說。

「可是很好吃,我喜歡。」辛軒點了點頭。

「真的?」

「是真的。」

「洛……」

「軒兒?」

「洛!」

「嗯?」洛熙宮不解地看着他。

「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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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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