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麻桿兒成了**殺人犯

搭防震棚的風吹過去很長時間了,又興起了一股蓋小房熱,有的是在防震棚的基礎上加固改造,有的是見縫插針另起爐灶,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小房如雨後春筍般建起來了。手機登6:就連整整齊齊的槐樹院也大興土木了,先是二子把廊檐接出來一塊,蓋了一間小房。緊接着麻桿兒也不示弱,在前院當不當正不正地戳了間小廚房。

李嬸看他們胡折騰,嘴上沒說什麼,可心裏卻急的不行。背後沖李大伯唉聲嘆氣,說咱們槐樹院可是多少年的老宅子了,可不能隨便動土,弄不好破了風水,是要遭報應的。李大伯說竟她瞎說八道,李嬸還是那句話,該迷信的時候就得迷信點兒,小心沒壞處。

結果,還真被李嬸說中了,麻桿兒家的廚房蓋了一半兒,還沒來得及棚頂子,麻桿兒就被公安局抓走了,而且罪名大的嚇人,**殺人犯。麻桿兒媽急的當下就犯了心臟病住進了醫院。

事情來的太突然了,誰也沒想到,麻桿兒怎麼突然就成了**殺人犯呢?槐樹院的人們一下子全傻了呆了。小凡子也整天愣兒怔兒的,就像麻桿兒被槍斃了。

槐樹院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連院裏的空氣都沉甸甸的,壓的人喘不過氣兒來。

這些日子,凡子常常盯着麻桿兒家的半截子小廚房呆,幾次夢見麻桿兒被槍斃了。一個人兒晚上不敢上茅房,總覺著麻桿兒就在小房裏蹲著抽煙或擦車子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喊:「凡子,過來,給我買盒兒煙去,剩下的錢賞你根兒糖葫蘆兒,快點兒!」想到這些就嚇得渾身打激靈。

這天下午,小凡子放學回來,又直勾勾地盯着麻桿兒家的半截子小房呆。昨天後半夜下了一場雨,地上的沙子白灰被雨水一衝,滿院子流着灰湯子。窗台上麻桿兒用過的那把瓦刀也生了一層薄薄的黃銹,可憐巴巴的。看着這些,一股凄慘悲涼的感覺充滿了凡子的心頭,勾起了他對麻桿兒的深深思念。麻桿兒那麼膽小的人怎麼敢殺人呢?還把小紅**了?凡子越想越想不通。

凡子想完了麻桿兒又想起了大老黃,大老黃前一陣子不知犯什麼病,連着好幾天挨家挨戶偷嘴吃,還把阿康給元元酥的鯽瓜子偷吃了。老舅給阿康兩口子又是說好話又是賠不是,一氣之下瞞着凡子就把大老黃扔到了郊外。

過了好長時間,凡子才把大老黃忘了,可一天晚上,大老黃又自個兒溜達回來了,站在西屋房頂上喵喵地把凡子叫出來,兩隻貓眼幽幽地瞪着凡子,好像埋怨凡子不該如此絕情,把自己扔的遠遠的不管了。凡子站在下邊大喊大叫,可任憑凡子怎麼給它說好話它也不下來,最後掉**跑了,連頭也沒回。凡子氣得又沖老舅大哭了一場。

2.這次是正兒八經搞對象

「壞了,壞了。人家醫院讓準備後事呢,快想辦法吧。」正在小凡子呆時,二子媳婦急三火四地從醫院回來了,一進大門就大喊大叫。

「別着急,別着急。到底怎麼回事兒?你慢慢說。」李嬸嘴上勸著,心裏也是唉聲嘆氣的。二子趕緊接過媳婦的自行車,大家滿臉愁容地圍上來。

「醫生說,麻桿兒***病不好了,得趕緊張羅後事,也就這一兩天了。唉!」二子媳婦喝了口水說。

「你看看,這事鬧的,剛抓走一個,再搭上一個。這他媽算哪一出哇,好不秧兒的。」二子說。

「不會吧,昨晚上我和老李去的時候,麻桿兒媽還吃了多半碗兒小米粥呢,還說起了麻桿兒。唉!你說麻桿兒這孩子老實巴交的,怎麼就……」李嬸抹着眼角說。

「行了,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啊,盡人力聽天命吧,既然大夫說了,咱們就趕緊準備吧。省得……」李大伯話沒說完又咽了回去。

「哦,對了,這是麻桿兒他爸讓拿回來的五十塊錢,說布票誰先給墊上,他回來就還。」二子媳婦說着眼淚掉了下來。

「這麼着吧,二子你們先到醫院去看看,咱們幾個去看着買布,回來緊著做。老輩子說,做好了裝裹衣裳還興許能衝過去呢。」李嬸哽咽著說。李大伯回頭瞪了她們一眼,想說什麼沒說,他自個兒心裏也直個勁兒酸。

看着大人們都忙忙乎乎,小凡子的心裏更是亂七八糟。回屋躺在炕上,麻桿兒那嬉皮笑臉的樣子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唉!都他媽怨小紅這個害人精。

那是半年前的事兒了,麻桿兒剛考上市被服廠。別看麻桿兒整天弔兒郎當不務正業,可到那兒就考了個第一。從廠里看搒回來,麻桿兒一進院兒就蹦著跳着大喊大叫:「媽、媽,我考上了,考了個第一!第一名!」麻桿兒媽看着兒子一蹦三跳的樣兒也高興的不行,甭管怎麼說兒子這輩子總算有着落兒了。

「別他媽不知道丟人現眼多少錢一斤了!還有臉叫喚呢。考的不就是小學的加減乘除嗎?考個第一就美成這樣了,丟人都丟你姥姥家去了,不嫌害臊的東西!」麻桿兒他爸爸沒好氣地喊。原來市被服廠招工考的是小學課程。

「加減乘除怎麼了?沒考上的多著呢。你甭老打擊孩子的積極性,老大不小的了。」麻桿兒媽小聲埋怨著老頭子。

「就他?多大也是沒皮沒臉的玩意兒,一抓一道子白。哼!」麻桿兒他爸爸說。

麻桿兒可不管他爸爸怎麼說,反正考了個第一名,那幾天他高興的出來進去哼哼著小曲兒。二子吵吵著讓麻桿兒請客,麻桿兒嘴上答應的挺痛快,可一直也沒請。

後來麻桿兒悄悄請凡子和冬冬到兩益館兒下了頓館子。仨人美不滋兒地在飯館里一坐,先大模大樣的一人點上棵煙,抽了幾口,麻桿兒便歪叼著煙捲從櫃枱上端來三升啤酒,又買了一盤兒花生豆兒,一盤兒醬牛肉,三個人就端著塑料杯子喝開了。開始凡子和冬冬還有些緊張,他們畢竟是第一次下館子,幾口啤酒下肚,就全放開了,你敬我我敬你,一會兒,就喝的臉紅脖子粗了。麻桿兒趁著酒勁兒又要了兩升,喝完以後,一人還吃了半肉絲燜餅。

凡子和冬冬還是第一次像模像樣下館子,感覺美極了,一連興奮了好幾天。

麻桿兒成了工人階級的一員,在廠里又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再加上三班兒倒,顯着忙多了。/凡子冬冬十天半月也見不着他一面兒,見了也是匆匆忙忙的。這時麻桿兒已經不屑和凡子冬冬這些小孩子們打連連了。雖然麻桿兒還是個每月十八塊錢的學徒工,可自以為已經是老師傅了。

一天晚上,都快十一點了,麻桿兒才從外邊回來,一進院兒就悄悄把凡子叫到他的小屋,先遞給凡子一棵煙,然後告訴凡子他在外邊拍了個婆子。嘿!那小妞兒長的才叫沒治了呢,特像春苗兒。春苗兒是電影里的一個女赤腳醫生,也是麻桿兒心目中的偶像。麻桿兒只顧眉飛色舞興緻勃勃地說着,根本不管凡子哈欠連天的樣子。

「不對,這次不能叫拍婆子,是正兒八經搞對象。」麻桿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見小凡子沒什麼反應又說:「凡子,再抽一棵,提提神兒,大前門。趕明兒師傅我把她領回來,讓你開開眼,啊?」麻桿兒今晚上要不找個人說說他的小紅,今兒晚上是過不去了,就跟上次凡子的地主婆兒事件似的。

「不抽了,待會兒我老舅又該叫我了。」凡子站起來要走。

「等會兒,著哪門子急呀?給,拿着,還有大半盒兒呢。對了,凡子,那個那個,借你的軍挎背兩天,到時候我讓小紅給你淘換件軍褂兒穿穿,她爸爸可是高幹呢。」麻桿兒吭吭哧哧地說,有些不好意思。

「剛洗了,還濕著呢,明天吧。你什麼時候還我呀?」凡子有些不情願,但又不好拒絕。

「放心吧,兄弟,師傅用完就還你。」麻桿兒挺高興,嘴裏哼哼起楊子榮打虎上山。

老子追不上還不追了

麻桿兒這次拍的婆子,不,正兒八經搞的對象叫小紅,她爸爸還是市市革委的什麼書記。小紅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柔弱細膩,兩隻眼睛不大,還是單眼皮兒,可長在小紅粉白色的瓜籽兒臉上特耐看。粉紅的小嘴兒圓嘟嘟的,天生帶着一股讓人憐愛的嬌氣。唯一的缺陷就是長了滿嘴的四環素牙,沒關係,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麻桿兒捧著小紅兩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想。小紅雖然個頭兒不矮,和麻桿兒在一起卻像個小妹妹,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時間長了麻桿兒才知道小紅比他還大一歲。凡子隨口說了一句,女大一不成妻,你們倆准成不了。麻桿兒一聽立刻沉下臉來,指著凡子的鼻子說凡子迷信,接下來好幾天不搭理凡子。

後來,麻桿兒又掰着手指頭算月份。算來算去,小紅只比他大八個月。麻桿兒立刻找到凡子說:「不到一歲,不到一歲。小紅才比我大八個月。」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凡子卻看着小紅不順眼,長這麼大跟沒見過太陽似的,瘦了吧唧的像個病秧子。但這些話凡子沒敢再和麻桿兒說。

麻桿兒一心撲在了小紅身上,可小紅對他卻總是有些不冷不熱不遠不近,高興了,和麻桿兒顯著挺近乎,有說有笑,還動手動腳。不高興的時候,卻愛搭不理,小臉一耷拉,像麻桿兒欠她三百吊似的。這還不算什麼,最可氣的是除了麻桿兒,小紅身邊還有幾個打小一塊長大的幹部子弟,整天圍着她打轉轉。麻桿兒也見過他們,一個個牛哄哄的,全是像蛋。

在這些幹部子弟面前,麻桿兒總有一種自愧弗如低人一等的感覺。怎麼辦呢?麻桿兒就變着法兒的和他們看齊,先從穿着打扮上追,街上時興什麼,麻桿兒就買什麼,光背凡子的軍挎不過癮,還託人從北京買了一隻馬桶倒換著背,後來又淘換了一件真正的軍褂兒,下身是新買的大喇叭褲,褲腿腳又肥又大。再戴上一副貼著外國標籤的大墨鏡,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手裏的煙捲也換成了大前門鳳凰一類高檔煙。說話也學人家那些幹部子弟,撇著京腔,嗎嗎啦啦的。但學的總是南腔北調,讓人聽了起雞皮疙瘩。

儘管麻桿兒如此下功夫,小紅卻依然酸了吧唧愛搭不理的。這下麻桿兒可撓頭了,到底怎樣才能討小紅歡心呢。麻桿兒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沒想到小紅想的與麻桿兒正相反,麻桿兒丟掉的東西正是小紅最欣賞的。因為小紅從小和那些幹部子弟在一起,在她眼裏,那些幹部子弟的行為做派已經司空見慣,甚至早就麻木了。而麻桿兒身上的某些東西卻是她從沒見過的。沒想到麻桿兒卻捨本逐末,所以小紅對麻桿兒越來越提不起精神。

麻桿兒也在暗暗地反省著自己,雖然他不知道小紅的真實想法,但他卻非常清楚,自己再怎麼下苦功夫也追不上那些幹部子弟。***!老子誰也不學了,老子就是老子!麻桿兒這麼想就對了。說實在的那些幹部子弟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打小養成的習慣,已經滲到骨子裏去了,豈是麻桿兒一朝一夕就能學到手的。麻桿兒再怎麼學,也是半路出家,弄好了學個皮毛兒,弄不好反而變成個四不像了。

從此以後,麻桿兒反其道而行之。不僅徹底還原了自己的本來面目,而且是變本加厲。你們擁護的我堅決反對,你們反對的我堅決擁護。再見到小紅,也不裝洋蒜了,一副嘻嘻哈哈貧嘴刮舌樣兒。你們不是嫌我說話土嗎?我偏說,怎麼土我就怎麼說。你們不是嫌我貧嗎?我就貧,貧到家了。馬桶時興,老子就是不背,偏背工具包,工具包上還印着抓革命促生產生產幾個紅字。

甭說鳳凰大前門了,連大葉煙我也不卷了,改抽煙斗。從此麻桿兒出來進去叼個榆木疙瘩大煙斗,腳上趿拉着一雙圓口老頭鞋,穿一件洗的白的勞動布工作服,亂蓬蓬的一腦袋長,拎着一個大號罐頭瓶子,走到哪吸溜到哪兒。李嬸出來進去罵他浪蕩梆子烏爾鬼。麻桿兒嘿嘿一笑說,我願意!

沒想到,這樣一來小紅對麻桿兒的態度立碼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由愛搭不理改成上趕着了,整天膩著麻桿兒,一天不見就鬧氣,脾氣,背地裏還給麻桿兒起了個外號歡歡。沒人的時候就哼哼唧唧地歡歡歡歡叫着。麻桿兒問了她幾次,小紅才紅著臉說她養的那隻可愛的小花貓叫歡歡。媽的!那我還是人不是人了?小紅痴痴地抿嘴兒一樂,說愛是什麼是什麼,反正我喜歡。從此麻桿兒和小紅的關係取得了突飛猛進的展。

小紅這一關總算過去了,沒想到小紅家裏卻極力反對這門兒親事。小紅的爸爸知道小紅搞了個衚衕串子,還是一個鄉下教師的兒子,氣的暴跳如雷,狠狠地罵了小紅一頓。從此對小紅嚴加看管,下班以後不許小紅離開家門半步。還急急忙忙給小紅介紹了一個大學生,雖然小紅迫於壓力和大學生見了幾面,但心卻仍在麻桿兒身上。

麻桿兒一連半個月見不著小紅,早就急了,只好趁午休時和小紅在廠門口匆匆見了一面。那天,麻桿兒拎着他媽燉的紅燒肉和醋溜綠豆芽來棉紡廠找小紅。小紅在傳達室老頭兒懷疑的目光下悄悄溜出大門。在廠子的后牆根兒,倆人找了塊陰涼地兒,麻桿兒還沒支好自行車,小紅就緊緊粘住了麻桿兒,像多少年沒見了一樣。麻桿兒一手扶著自行車,一手摟着小紅,一會兒胳膊腿就麻了。幾個過路的人直往這邊看,還指指點點的。麻桿兒輕輕地推了小紅一把,沒想到小紅摟的更緊了,彷彿一撒手麻桿兒就會飛了。麻桿兒一下子感動的不行,誰願意看就看吧,人家小紅一個大姑娘還不在乎呢,我怕什麼。

中午半小時的吃飯時間眼看就到了,倆人還沒摟夠呢。「到點兒了,該上班兒了。」麻桿兒看看腕子上的手錶,提醒小紅,可小紅卻得意地說:「我跟我們組長請了會兒假,人家來那個了,你也不管。」說完輕輕打了麻桿兒一下,撅起小嘴兒,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兒,弄得麻桿兒心裏麻酥酥的,趕緊拿出包里的紅燒肉和醋溜綠豆芽,飯是大米綠豆水撈飯。

這些都是小紅最愛吃的,麻桿兒他媽炒豆芽,可不像二子那樣,買回豆芽拿涼水一衝,擱鍋里就炒,連擇也不擇。麻桿兒他媽呢,先是一根兒一根兒地把豆芽掐頭去尾,只留下中間白白嫩嫩的一小截兒,然後放在涼水裏拔上半天,去掉豆腥味兒,再把花椒炸出香味兒來用醋熘。這樣炒出的豆芽兒菜又脆生又好吃還好看。麻桿兒媽還給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醋溜銀芽兒。

「看,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來了,快吃。好好補補身子骨兒,把這幾天的損失奪……」麻桿兒還沒說完,嘴就讓小紅的小手捂住了。倆人剛剛分開又粘乎到了一塊兒。就在這天中午倆人定下了一個大膽的出行計劃——去白洋淀划船。也正是這個計劃導致了麻桿兒日後的滅頂之災。

4.走,去白洋淀划船去

第二天是禮拜天,早晨七點半,麻桿兒和小紅準時來到長途汽車站,坐上了開往白洋淀的汽車。昨天倆人商量時,小紅一再堅持騎自行車去,說才幾十里的路,一會兒就到了。還說他們組的小花上個星期天就是騎自行車去的。麻桿兒堅持坐長途車,半個多月前他和幾個工友早騎自行車去過一回了,雖然道上扒了好幾次拖拉機,但回家后還是累的渾身散了架一樣,到現在拉屎還蹲不下去呢。麻桿兒說了半天,小紅總算依了他。

長途汽車裏人不少,大都是一幫一夥的年輕人,也有白蒼蒼的老年人。坐在車裏倆人高興的像一對兒出了籠的小鳥兒,這是小紅第一次去白洋淀,她那張小嘴兒唧唧喳喳說了一路,看見什麼都要評論一番。麻桿兒呢,只有支棱著耳朵聽的份兒,根本插不上話。

眨眼工夫馬路兩邊出現了長滿了水草的窪地,麻桿兒說快到了,小紅更是激動萬分。昨天她和麻桿兒商量好了去白洋淀以後,沒想到下午回到車間,組長卻說第二天加班兒。小紅想來想去就和組長說自己來那個了,太難受,明天請一天假在家裏好好休息休息,回到家裏又和媽媽說明天廠里加班兒,就這樣兩頭瞞着偷偷跑了出來。這個時候,小紅一下子找到了小時候曠課的那種擔驚受怕卻又快樂無比的感覺。

汽車喘著粗氣穿過了一座長長的大橋終於到了白洋淀。正是荷花盛開蘆葦茁壯的仲夏時節,淀里的水不多還有些渾濁,但畢竟幹了多少年,突然來了水,招惹的城裏來玩的人真不少。麻桿兒花五塊錢租了條小木船兒,船工是個三十來歲黑瘦黑瘦的漢子,站在船尾一搖一扭划著船。

小船慢慢悠悠穿行在彎彎曲曲的蘆葦盪里,窄窄的蘆葦盪曲里拐彎兒,就像城裏的小衚衕。麻桿兒坐在船頭,一會兒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船工一邊划船一邊和麻桿兒講著雁翎隊打鬼子的故事,說漁民們把原先用來打野鴨子的大抬桿兒、火槍,粘網都用來打鬼子了。船工說的熱鬧,倆人聽着更是新鮮。當船工說到小兵張嘎的故事時,小紅的眼睛瞪的溜圓。

一會兒的工夫來到了大淀,這裏有不少人在游泳,水只有齊腰深,好多人站在水裏。「你們不到水裏洗個澡哇?」船工問,這裏的人管游泳叫洗澡。小紅特別喜歡游泳,可正來那了個不敢下水。麻桿兒想下去沒穿游泳褲衩兒。正在猶豫,只聽船工說:「嗨!大小夥子哪那麼多事兒呀?有個褲頭兒就行了唄。瞎講究!」就是,誰怕誰呀?麻桿兒看了小紅一眼,脫吧脫吧就穿着一條大花褲衩子出溜下水了。

麻桿兒下到水裏,腳底下踩的全是軟軟的稀泥,弄的腳心怪痒痒的。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腳下踩着一個又圓又硬的東西。哎喲!什麼東西呀?麻桿兒憋了口氣扎進水裏,摸上來一個大大的蛤蜊巴子。他高高地舉著蛤蜊巴子送到船上,小紅也高興的一驚一乍。麻桿兒興頭兒更足了,一會工夫,就摸了一小堆兒蛤蜊巴子。上了船后麻桿兒累的呼哧呼哧直喘。小紅趕緊過來給他擦身子,麻桿兒看着船頭上的蛤蜊巴子心想,回家送給小凡子准喜歡。

歇了會兒,麻桿兒又有精神了,要過船工的槳劃了起來,也學着船工的模樣前後倒腳扭**,可小船光在原地打轉轉兒,過了一會兒才一溜歪斜地向前走了,麻桿兒高興的直叫喊。正在麻桿兒洋洋得意的時候,忽然腳下一滑,一下子摔了個仰巴跤。麻桿兒倒沒摔著,可手裏的槳卻重重磕在船工的脊樑上,疼的船工呲牙咧嘴的,臉上的汗立刻下來了。

「看看,剛買的尼龍背心,就讓你劃了條口子,可惜了兒的。」船工的疼勁兒剛一過立刻心疼起他的背心來。看着船工背上的血印子,麻桿兒也覺著怪過意不去的,趕緊遞上一支煙,嘴裏賠著不是。「一會兒讓他多給你點兒錢。不讓你划,偏逞能,看把人家磕的。」小紅動了惻隱之心,說着遞給船工一個西紅柿。船工的臉色才由陰轉晴了。

一會兒就中午了,雖然才啃了倆麵包,可麻桿兒的肚子早就餓的呱呱亂叫了,一問小紅也早餓了。船工自告奮勇地說:「我領你們去一家飯館兒,保准讓你們吃的舒服,還便宜。」小船七拐八拐停在一個漁村邊上。船工說這個村叫采蒲台,這裏的老鄉們做的魚呀蝦的可好吃了。船工把他們領進一個小飯館,自個兒就到外邊抽煙去了。

一頓飯花了四塊多錢,吃的卻相當舒服。麻桿兒要了一個鹵煮鴣虰,一種水鳥,個頭兒比雞小比鴿子大。小紅要的魚香魚絲和鹵煮小河蝦。麻桿兒要喝酒,小紅說不行,結果倆人喝了一瓶格瓦斯。最後吃烙餅時,麻桿兒又買了五毛錢的鍋爆魚卷餅吃。

吃完飯已經是兩點多了,時間過的真快呀,又該回家了。小紅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無奈的表情。

小船兒順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小紅的話比來的時候少多了。麻桿兒盡量找話兒逗她開心,可小紅卻總是一副心事重重幽幽怨怨的樣子。

5.兩人來到車站,末班車剛剛開走

經過和麻桿兒的一段交往,小紅已經打心眼兒里喜歡上這個土裏土氣的衚衕串子,和那幫幹部子弟相比,麻桿兒雖然一舉一動都透著土氣甚至還有些野蠻霸道,說話也侉了吧唧的。但小紅卻現麻桿兒身上有一種真實而鮮活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呢?她自己也說不大清楚,反正和那幫說話撇著京腔,誰也看不上的幹部子弟要實在的多。也正是麻桿兒身上這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征服了小紅。

小船到了碼頭,倆人匆匆忙忙給了船工七塊錢,就直奔長途汽車站了。到了汽車站,開往城裏的末班車剛剛開走,倆人一下子都愣了。這可怎麼辦呀?一問,卻從售票口嘣出來一句話:「早幹什麼去了?班車還能單等你們倆?」

兩個人一下子全呆了,要是回不去可怎麼辦呢?小紅只會哭哭啼啼埋怨麻桿兒。麻桿兒一時也沒了主意,可男子漢大丈夫在這緊要關頭絕不能亂了章法。麻桿兒深深吸了口氣說:「走,咱們再想想辦法,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呀?」倆人漫無目的地在縣城的小馬路上走着,麻桿兒嘴上說沒事兒,可心裏卻咚咚直敲小鼓。這時迎面走來那個船工,「沒趕上汽車?走不了了吧?」船工問。

倆人垂頭喪氣地誰也顧不上搭理船工,麻桿兒哼了一聲,又繼續往前走。那個船工卻追上來說:「不行,你們宿倒我家吧,明兒一早兒我再騎車送你們到車站,准誤不了事兒。」船工熱情地說。大概麻桿兒剛才多給了他倆塊錢,樂的。唉!也真沒更好的辦法了。麻桿兒想,他用徵詢的目光看了小紅一眼,見小紅沒反對,就答應了。

船工的家是一座三面環水的獨院,一溜五間大北房,還有東西廂房,船工把準備給兒子結婚用的西廂房給他倆住。吃過晚飯,倆人紅著臉進了新房。屋裏點着一隻老式煤油燈,小紅的臉顯得有些恍忽,剛才哭了一路,這時反倒鎮靜下來了。這一宿,他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過去的將來的,還說到了結婚以後是生兒子還是生丫頭,結果小紅喜歡丫頭,麻桿兒喜歡兒子,倆人爭了半天,最後決定一樣生一個,這才統一了思想。這一夜雖然倆人說的熱熱鬧鬧,但是一宿過去了,他們誰也沒往別的方面想,連手也沒拉一下。小紅晚上洗身子的時候,麻桿兒還躲到了屋外。

麻桿兒的作案工具都與凡子有關

就在麻桿兒和小紅爭論生兒子還是生丫頭的時候,小紅的家裏卻炸了窩,一直到晚上快八點了小紅還沒回來,他爸爸坐不住了,親自到廠里去找,看門的老大爺說小紅根本沒來加班,準是那個壞小子又把小紅勾走了。小紅她爸爸立刻找到廠里的頭頭了解小紅的去向,當聽說小紅今天請了病假,小紅她爸爸就想到了麻桿兒,氣的拍著桌子大罵不止。

小紅她爸爸立即打電話叫了一大幫警察到各處巡查,凡是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不見小紅的蹤影。這時小紅他媽也沒閑着,坐上警察開的電驢子直奔麻桿兒家,進了大門兒,先是堵著麻桿兒家門口大罵一場,要麻桿兒媽交出她閨女來。後來就到屋裏亂翻了一通,結果是無功而返,氣得麻桿兒媽犯了心臟病住進了醫院。

第二天麻桿兒剛剛回到家裏,昨天後半夜趕回來的老爸也從醫院回來了,麻桿兒挨了老爸的一頓臭罵,下午就被派警察抓走了。

後來,在公安局舉辦的的破案成果展覽會上,凡子看到了麻桿的殺人兇器——軍挎、三棱刮刀、手榴彈。嚇得心裏嘭嘭亂跳,因為麻桿兒的三件兇器都和凡子有直接關係。軍挎是凡子借給麻桿兒的,三棱刮是凡子上初二時,陳兵不知從哪弄的,整天拿着在班裏比比劃划,後來李老師知道了,說要追查,嚇得陳兵藏到了凡子家,凡子就藏到了麻桿兒的小屋裏。手榴彈也是凡子從學校體育組順手牽羊拿回來的。

從公安局回到家,凡子的心還在嘭嘭亂跳,一連幾天都覺著不踏實,一想起這件事來凡子就想撒尿,晚上幾光做惡夢,夢見自個兒和麻桿兒一起被押上了囚車,掛着打了紅叉的大牌子遊街,醒了以後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了。

這時凡子再也不想麻桿兒了,總是擔心麻桿兒把自個兒咬出來,直到麻桿兒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凡子才稍稍踏實下來。

麻桿兒被判刑以後,小紅表現出了極大的勇氣,再也不管周圍的閑話了。先是給父母寫了一封義正嚴詞的決裂書,在廠門口和自家大門口各貼了一份,嚴正聲明和父母斷絕一切關係。之後一個人搬到集體宿舍,每天下了班就去醫院伺候麻桿兒他媽。麻桿兒他媽出院以後,小紅索性又搬到了麻桿兒家,像親閨女一樣伺候他們老兩口。人們背地裏都說小紅這孩子有良心,麻桿兒沒白和她好一場。

確實,要不是小紅跑前跑后照應,麻桿兒這一出事兒,非要了老兩口子的命不可。

不到一個月,小紅的媽媽就作不住勁了,三天兩頭兒往槐樹院跑,這時她再也不敢罵罵咧咧了,而是好言相勸,動員小紅回家。最後一次,小紅媽竟拿着一瓶敵敵畏,說小紅再不回家,她就喝了它。小紅卻不為所動,說這輩子她是非麻桿兒不嫁,別說麻桿兒判了十五年,就是二十五年三十年她也要等著麻桿兒。感動的李嬸當下就抱着小紅哇哇大哭。

小凡子傻獃獃地看着這一切,腦子裏忽然冒出劉胡蘭英勇就義時的光輝形象,可怎麼看小紅都不像劉胡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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