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崇盛四年,四月,得知西流、南曦兩國暗中交流欲瓜分延伸至大亞南境河台金礦的盛凜帝,開始策劃分離兩國,各個擊破的戰術。學習南曦國,彖把寧清公主遠嫁與西流國有着深仇的鄰國──大宛,與該國國主訂下瓜分西流的密議。

六月二十一日,大亞皇朝借口西流強行侵佔河台金礦,發動了對西流的攻擊。同日,大宛也對西流遞出戰書。西流一時腹背受敵,急信南曦要求支援。南曦瞧此時機,以為到了吞併大亞的時機,不顧自身實力對大亞興起了戰事。

就在南曦國出兵的第一日,大亞忽然收回對西流的攻擊主力,引頭打向南曦。

六月二十七日,盛凜帝再次御駕親征,帶領三十萬大軍壓向南曦國界。

這場大亞歷史上稱為黃金之戰,後為大亞的經濟軍事等帶來一次飛躍發展的戰役,全部歷時八個月,由盛凜帝親自披帥指揮戰鬥。京城則由舒王坐鎮,杜淵輔佐。

戰役開始三月後,南曦國徹底被攻破,於金秋九月底,皇甫彖拿下南曦,處死南曦全部直系皇儲把旁系流放國外。讓雲摩將軍駐守南曦後,皇帝未多做停留,立刻帶兵撲向西流。

西流此時腹背受敵,權衡利害下,決定向最強國大亞暫時低頭從而得到喘息功夫。盛凜帝拒絕了該國上貢的請願。就在西流被兩國強攻全線敗退,大亞、大宛兩國首領於西流首都城外馬上相會之時,突然一支暗箭近距離從大宛軍隨中射出,目標直指大亞國君皇甫彖!

事出突然,彖眼見飛箭疾至眼前雖勉強錯位挪身避開心臟部位,一個頓差仍舊被暗箭射中要害,眾從將大驚失色立刻圍上保護。說時遲那時快,大宛見對方主帥中箭後,猛然對措不及手的大亞軍隊發動起攻勢!大亞軍隊本就因長時征戰有所疲累加上攻破西流不久,認為戰爭已經結束具已鬆懈,盟軍突然的叛變反攻,讓大亞軍隊來不及形成抗爭陣勢,一時步腳大亂。

盛凜帝皇甫彖見此情形,推開眾從將,大吼一聲反手把深深刺入肩心的暗箭拔出,施起全身功力一箭擲向敵方國主,大宛國君慘叫一聲從馬上摔落,彖無視肩心重傷,抽出隨身寶劍指揮從將帶領軍隊組成攻防陣勢。大亞軍隊不愧是訓練有素,雖一時慌亂,但見己國皇帝氣勢輝煌受傷之下仍能擊倒敵方國主頓時受到鼓舞瞬間恢復生氣,在各從將指揮下立刻穩下腳步,反頭攻打臨陣叛變的大宛國。

大宛國雖已立好策略,但見國主生死不明,大亞又已恢復生氣,知道最好的攻擊時刻已經過去,該國主將當機立斷不多做猶豫立刻保護其國主快速退回己方大營。

盛凜帝並沒有趁勢追擊,見大宛軍隊退回大營,當即揮劍命令己方軍隊也撤回駐紮大營中。

兩軍在西流首都城外擺開對壘陣勢。

「好個大宛!他娘的!竟敢玩這種卑鄙的把戲!」

「奶奶的!他想幹啥!得到西流一半不知足,還想趁機拿下我大亞皇朝?我呸!他想得倒挺美!等下出戰,看老子不把大宛龜孫子們的脖子擰下來當夜壺!」

「這大宛也過於陰險,幸虧我皇……」

不理一干從將的叫罵,剛進主帥大營,身披盔甲神色冷然的皇帝盛凜對身邊的主將之一李威李將軍吩咐了一句:「今後指揮權暫轉你手。」聲落,人身子一晃即向地面倒去。

「皇上!」

「陛下!」眾將大驚!

從將張良守一個箭步接住盛凜帝倒下的身體,張口急喊。

「快!傳太醫!」

「且慢!」李將軍叫住侍衛,「末將前去傳喚。其他人不得泄露皇上傷勢情形,違令者斬!張將軍,皇上重傷之事切不可對外泄漏,以免影響軍心!其他人各自退下組織營防,小心敵軍夜襲!」

「是!」一干從將按下不安,從令退下。

「是!末將失慮,煩勞李將軍!」

李威點頭,閃身離開營帳。

張良守扶起當今皇上,頭頂大汗小心翼翼向裏間走去。

隨行軍醫封太醫疾步趕到時,張良守正在為皇帝脫下沈重礙事的戰甲,盔甲剛一拿開就見一片血紅,盛凜帝的肩窩下一寸半處赫然有一血洞正泊泊向外流淌鮮血,人已經昏迷不醒。

封太醫見此情形,不敢耽誤,立刻上前撕破皇帝上衣,迅速止血查驗傷口。

李將軍雙拳緊握、張良守不住抹汗,兩人皆緊張萬分的等待着封十的診斷結果。

老天保佑!皇上您可一定要沒事啊!如果您有個什麽,那……那我也只好以死謝罪了!張良守心中不住叫佛,痛恨自己當時怎麽就沒能注意到那支暗箭。

一盞茶後,封太醫神色凝重的收起藥箱。

「太醫!皇上他……」李、張二人異口同聲問道。

看一眼二人,再看看床上臉色蒼白的當今天子,封太醫輕輕嘆了口氣,猶豫半天終於開口說道:「皇上……危險。」

「什麽!」李張二人愣住。這可怎麽辦?如果皇上有個萬一……,那大亞今後……!

「該箭應該裝有倒刺,如果妥善處理就算傷在要害也有挽救之法。如今此箭被從肩肉中硬生生拔出,傷口擴大至此……」搖搖頭,「最糟的是此箭有毒,毒敗血,血流不止,傷口想要癒合難上加難。老夫如今也只能盡量保持皇上的元氣,為他清理傷口,盡量止血。解藥的配製也需時間……」

「這……怎生是好!」張良守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他身為皇帝身邊親侍,皇帝重傷對他來說實在責任不輕。沒有保護好皇上的自責及對大亞皇朝未來的擔憂把他壓得直不起腰來。

李將軍直直的看向低頭沈思的封太醫,一字一頓重重的說道:「封大夫,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的看着皇上……。如今又是戰急時期,我們不能沒有陛下!他可是全軍的軍魂、軍膽、軍威啊!」

封太醫眼望床上因失血過多臉色極度蒼白的當今天子,心情十分複雜。皇甫彖作為一位皇上,身為臣子的他十分擁戴,亦肯定他的功績和治國之力,這是在公面。於私,封十恨不得就這樣拂袖而去。要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可是把他可愛侄兒折磨到不惜求死解脫地步的罪魁禍首!但身為醫者的他,自然不能因為個人仇怨而對重傷的皇帝置手不問。可目前的問題是,以他的醫術,光是為傷口止血、清毒、極力保持皇帝的元氣已經是極限。要想讓皇帝回春復甦,恐怕還得去找那天生的醫者孫師兄才行。但問題也就在此處,師兄的脾氣原本就古怪難纏,不對胃口不喜歡的人就算在他面前病死,他也不會伸一下手,這種情況在他收小池兒為徒後雖也改變了不少,但……

唉!皇上,不是我不願救你,實在是能救你之人偏偏對你恨之入骨,以他的性子來說,當時沒對您下手已是怪事一樁,想要他伸手救你……難啊!而且來迴路程怎麽也要一個月左右,能不能拖那麽久……

「封太醫!」見封十久久沒有回話,李威將軍急的虎目圓睜!

抬起頭,封太醫一臉為難,「老夫只能盡全力保住皇上元氣,為他設法配製解毒藥物。可是這傷口如無良法癒合、流血無法止住,老夫也只手難以回天!如今可以救皇上於險境的,大概也只有民間盛傳的神醫──神鬼手孫譽朴!」

「既然有此人,末將立刻飛馬將他請來!」說着,就準備喚人。

「且慢!李將軍,此事並不是那麽簡單。孫譽朴此人性格古怪,加上極度厭惡皇室,就這樣冒昧前往,他必不會前來。」

「什麽!實在不行,我綁也把他綁來!」

封太醫苦笑一聲,「就算你想綁他,也得看他願不願意讓你綁才行。這孫譽朴除了醫術高超,武功也不低於江湖一流高手……」

原本跪在地上的張良守在聽到民間神醫四字時,腦中頓時冒出曾經治好他娘,在健康城極為有名的孫平生師徒。他雖不知道那神鬼手是何方神聖,但對孫平生師徒的醫術卻極為有信心。如果去懇求唐大人,如果讓唐大人請他師傅出山,說不定皇上他……!此時的他已經顧不了唐池詐死出京的理由及唐池願不願意請他師傅前來救治當今皇上之類的事情,現在的張良守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孫平生師徒一定有救治皇上之法!

「封大夫!」張良守站起身對封十喊道。

封十及李威將軍同時看向他。

「您能保持皇上元氣多久?」

略一沈吟,「大約二十天,這是極致!如果流血不止,天數還要縮短。」

二十天!一咬牙,張良守決定拼了。「李將軍!末將請令!」

彖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侍候的隨行宦官趕緊叫來封太醫,給他診脈、喂葯、換藥。事後,封太醫說了些安慰的話離開。李將軍等人聞訊趕到,緊急報告了戰事情況,說了些皇上吉人天相的話,不敢繼續打擾很快就退下。

看着眼見來來去去的人,轉瞬間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帳營,彖閉上了眼睛。

池,你在哪裏……

「陛下,天冷了,小心別凍著。」隨着溫厚的語聲,一件暖暖厚厚的披肩圍上了肩頭。

頭也未轉繼續看着窗外,當肩頭的手掌離開的一瞬間,伸手握住了它。

「今夜朕想留在你這兒。」

身後的男子半天沒有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回了一聲「是」。

彖笑了,轉回頭看向面色有點不安的男子,笑道:「呵呵,你在怕什麽,朕今夜不會要你。朕的唐愛卿若是連着兩日不早朝,這可會成為一件大事。」

男子似鬆了口氣,臉上也漾出了暖人的微笑,「我唐池只是一個小人物,兩日不上朝怎會成為大事。」

「噢,既然如此,那今夜朕就如你所願……」

「陛下!」男子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您明知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朕怎知你到底說的……啊嚏!」

「您看,叫您不要穿這麽單薄站窗前這麽久,」男子趕緊把敞開的窗戶合掩,走到茶爐邊倒了一杯熱茶。

轉身坐在床上,看他忙來忙去,接過他倒來的熱茶潤了一口,頓時皺起眉頭,「這是什麽?好苦!」

「陛下,那是藥茶,喝了可以培元固本。苦嗎?喝不下去?」男子從柜子裏翻出一個小罐走過來。

「何止苦,簡直比毒藥還難喝!」對苦的東西大大不喜歡的當今天子,抬起手就把茶盅往男子手中塞。「要喝你自己喝。」

「呵呵,陛下,我給您加點蜜,這樣就比較容易喝了。喝了身子很快就會暖和起來。」男子在藥茶里加了一勺蜜汁。

一把摟住男子的腰,把他拖到身邊坐下,冰涼的雙手伸進他熱乎乎的懷中,呼……舒服!

男子的胸膛在接觸到冰涼的指尖時,冷地收縮了一下,但仍舊沒有把他推開。

「皇上,趁熱喝了吧。身子暖和起來就早點睡,明日您還要接見東勝國的使者,午後,您……還要去珍妃娘娘那裏,可不要染了風寒。」男子的表情有點酸楚,但很快就隱藏了過去。

「唐池,你變得越來越嘮叨了!」不耐煩地接過茶盅,試探性的嘗了一口,還好不難下咽,一口氣全部飲下。

見他喝下藥茶,男子溫和的笑了,站起身幫他解開龍袍,脫去靴子,鬆開髮結,鋪好床鋪。侍候他躺下後,自己也隨後掀被躺了進來。

一等他躺下,彖立刻又把雙手揣進對方懷中暖著。

男子伸手把他整個上半身摟進懷中,用棉被為他裹好,擁着他緩緩閉上眼睛。

「唐池,」

「陛下,什麽事?」

「你說你是孤兒,是你師傅把你帶大可是?你一點不記得你原來家中都有些什麽人了麽?」聞着他好聞的清香,枕着他厚實的胸膛,舒服的眼皮直打架。

一陣寂靜後,男子那獨特的溫厚語聲溫柔的響起,「我那時已經能記得一些事了。有些事情就算我想忘也忘不了,更何況我不願意忘記他。我…其實,我還有一個…弟弟,我離開他時,他還很小很小,只有一點點大,他剛學會走路時,就喜歡跟在我後面一搖一擺地跟着,常常把大人嚇個半死。呵呵……我好……喜歡他,他跟你一樣,不喜歡苦的東西,有時候被其他家的大小孩欺負,吃了苦苦的東西,回來就會賴在我懷裏哭得稀里嘩啦,晚上他只肯跟我睡……」男子忽然停住了回憶,撫摸他頭頸的手有點顫抖,彖在朦朧中這樣感覺到。

「皇上,皇上……」尖細的聲音。

「皇上,太醫讓奴才每三個時辰叫您一次,這是葯汁,請讓奴才侍候您。」隨行宦官說着,小心墊高皇帝的頭部方便他喝葯。

不情不願的睜開雙眼,張開唇吃力的說道:「去把……唐池,叫……來。」

隨行宦官愣住,「皇上,唐大人……唐大人他……這個,皇上,」

「……,滾!」側過頭。

「是!奴才這就滾這就滾!」宦官連聲退下,急忙去叫封太醫。皇上都已經傷糊塗了,還不肯吃藥,這可咋辦!

池,你又叫這幫太監來侍候朕!你今天又跑出宮去了麽!回來如果你再敢喝得那麽醉醺醺,看朕不把你丟進池塘里!

時間一點點流走,盛凜帝的健康狀態也越來越差,剛開始的幾天還有時會睜開眼睛,到了後來,已經是昏昏沈沈滿嘴胡言亂語。

封太醫不敢再離開皇帝身邊,日夜守候在皇帝營帳中,隨時注意着他身體上的變化。

唐池!朕恨你!恨你你知不知道!吼叫着,抽出身上的腰帶劈頭蓋臉的朝腳邊縮成一團的男子抽去!

為什麽要騙朕!為什麽!

為什麽讓朕相信上了你,才讓朕知道你是在騙朕!一腳踢過去,狠狠踢進對方的小腹中。看着男子痛苦的蜷起身體,聽他泄出悶悶的呻吟。

丟掉手中腰帶,拖起男子就往床上拉。你不是要和朕睡嗎?你不是明知朕是你什麽人你還要和朕睡嗎!好!如你所願!你要是敢給朕哭出一聲來……!

饒了我,彖彖,饒了我!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吧!

彖彖,咯咯,我找到你羅!

咯咯!不要啦!不算,這次不算!重來!

彖彖,彖彖,你看,皇上的袍子上有個蛾子……

噗!咯咯!倆小人兒躲在假山後掩嘴偷偷笑。

陛下,今日黃老呈上的摺子,臣認為言之有理……

陛下,天色不早了,早點安歇吧。

你知道牛郎和織女的故事麽?你知道故事中誰最愛牛郎?

……是,他是畜牲……他知道自己是畜牲,知道自己配不上牛郎,……知道牛郎永遠都不可能會愛上他……

……工具麽?……只是一件工具麽?呵呵……為什麽會這麽痛……,明明已經沒有了……為什麽還會這麽痛……呵呵……

池,池,不要離開朕,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走,回來,回來我身邊,求你……

盛凜帝到了最危險的地步,他開始發高燒,滴水不能進。

五個月前,在神鬼手門下學醫的重生,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途徑。

臨出門前,以為已經睡着的師傅就坐在門口的石桌邊等着他。

想要和師傅解釋什麽,卻見師傅搖搖頭,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遞給他。

「這是師傅作為神鬼手行走江湖時所使用的人皮面具,借給你,也許你會用得着。況且以你的醫術,就算還沒有為師的經驗,但你配藥煉丹的技術卻只比師傅強不比師傅弱。相信你也不會辱沒了我這糟老頭子的招牌。去吧,路上小心。師傅等你回來。」簡簡單單的交代,卻滲透了怎樣一幅深情。

不在多話,接過人皮面具,跪在地上扎紮實實地給師傅磕了三個響頭。

沒想到走走停停猶猶豫豫一個月後,卻聽到周家被滅、那人再次御駕親征的消息。怎麽辦,就此回頭麽?可是……,掙扎許久──結果一掙扎就是三個月,眼看戰事久不結束,加上胸中莫名的躁亂,還是忍不住,決定暫時不回去轉到戰場探勘。

不知他現在怎樣了,身邊可有貼心人,有小心飲食注意冷暖麽,戰場上那麽危險,會不會受了傷,重不重……

算算路程,大約緊趕慢趕還需要個十五天左右才能到達西流國首都,觀天色已經不早,重生決定今夜暫時在這小城中落腳。

張良守?他不是他的近衛麽?怎麽會在這裏?而且這麽匆匆忙忙。他胸前插的是……

重生凝神望去。

十萬火急令!難道!

不顧一切,張口喊道:「張大人!」

離彖受傷已經過了十四日,封太醫也到了焦頭爛額支持不下去的程度。當他看到張良守帶着師兄神鬼手突然出現在營帳時,驚訝的長大了嘴巴。但很快,他就看出了不對。池兒……?唉,這個傻孩子!他難道一直就在這附近?

彖在半夢半醒中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來到身旁,淡淡的好聞的清香掠過他的鼻尖。夢中的彖綻開了笑臉,池,回來了。

觀察了患者的傷口,聽封太醫說着治療經過和目前狀況,謹慎的把過脈後,重生確定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首先得把那還在滲血的大傷口堵住。

從懷中掏出一支小荷包,拿出一圈羊筋線和一支針。把針放在火燭上消毒後,用羊筋線穿起。

封太醫看着重生的動作,有一絲不解但也明白了幾分。不由佩服起他的師兄。也只有他那樣的怪人才能想出這麽大膽的治療方法吧!

解開傷者的繃帶,儘力不去看他的臉,全神貫注於傷口,用乾淨的布小心擦拭後,露出可怕的傷口全貌,男子心房一陣抽搐。強行按耐下那份抽痛,拋去腦中那些複雜的感覺,強制自己以一個醫者的身份對待面前氣息微弱的皇帝。在傷口處撒上消毒止血的藥粉,讓隨行宦官和張良守按住皇帝的四肢,拿起用火消毒後的匕首去削男人肩頭已經腐爛掉的肉塊。

皇帝並沒有像想像中一樣因為劇痛而劇烈掙扎,從他繃緊的肌肉來看,顯然他是在強自忍耐,最奇怪的是他臉上的表情,仔細看會發現他的嘴角是上彎的。他在笑?他在為什麽而笑?都已經疼到肌肉在顫抖的地步了!

仔細削去腐爛的地方,再一次用藥粉消毒止血。重生拿起了剛才備好的針線。

宦官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人可以象衣服一樣被縫補。眼看傷口被一點點縫合,張良守的眼睛也成了點。封太醫則不住點頭,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幾日夜的不眠不休在看到師侄得到師兄真傳後,安心感讓他頓時鬆懈了下來。

「皇上體內尚有餘毒未清,因為他失血過多導致身體過於衰弱,就算已喂他服下解毒藥也無法立時在體內起到效用。老夫擔心這些將造成皇上日後的隱患,而且很有可能影響其功力修為。」見重生給羊筋線打上結,封太醫在一邊補充說明道。

點點頭,表示知道。讓宦官端來熱水,擦洗皇帝剛才縫合時流出的鮮血。再一次的施藥後用乾淨的繃帶一圈圈小心紮上。

「…孫前輩,您一路趕來還未休息,小子我這就為您安排休息之地。」張良守說着,就要出去安排。

喊住他,搖搖頭,「不用麻煩了,皇上的狀況隨時都會有變化,我在這裏看着就好。倒是張將軍和封太醫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這……」張良守抓頭,他確實快累癱了,但重生一路和自己趕來,也應該疲勞不堪才對。

封太醫站起身,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抓起張良守的袖子,「既然如此,這裏就拜託孫兄。老夫和張將軍也就不在此打擾。若有什麽,差遣人來叫一聲就是。」說完,拉着張就往帳外走去。

重生像是有點心不在焉,看着二人出去也沒再打招呼。

站起身,走到彖的身邊,在他床沿邊坐下。凝視着那張在他夢中千百度出現的魅力面龐,……他瘦了許多呢。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孔,心痛萬分。要怎樣才能為他補充流失的大量血液呢,重生認真思考到。

那溫暖的懷抱是如此熟悉,那淡淡的清香是如此安心,那份溫暖,那份實在感,都在說明抱他的人不是虛幻不是想像,而是那人真正回來了。

池,你終於回來了麽,我……好想好想你,你可知道……

暖暖軟軟厚實的什麽貼上了他的唇,牙關被柔軟抵開,濃濃的帶着鐵鏽味的汁液流進他的口中,順着喉嚨滑入體內。這是什麽……

柔軟離開,過了一會兒再次帖上來。一次又一次,反反覆復,大量的鐵鏽味汁液流進他的腹中。漸漸的,小腹丹田處溫熱起來,帶動體內的血液開始循壞,當背心處傳入火熱的真氣後,那種沈重冰冷的感覺逐漸消失,身體所有的神經似乎被喚醒,一切機能又重新開始運作。

一日、兩日、三日,接連四日,當盛凜帝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重生才收起匕首,包紮好自己的左腕藏於袖中。現在,比起皇帝,他的臉色更顯蒼白,只是有人皮面具遮住誰也看不見就是。

「你是……誰?」嘶啞的聲音響起,皇帝質問面前的人道。

那是一張蒼老清瘦的面龐,眼中有着淡然和滄桑。

打開小荷包,掏出一隻青色小瓷瓶,倒出一粒赤紅色藥丸,與面龐一樣的蒼老聲音回答道:「老夫孫譽朴。」藥丸送到他口邊,「這是老夫煉製的『九轉還魂丹』,你且服下,服下後功行十二周天,可固本培元補你失血體虛。」

孫譽朴?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還有,這個人……這個人……

「封……太醫呢?」皇帝吃力的問道。

「在熬藥。張將軍在外帳等候。」冷冷淡淡沒什麽人情味的聲音。

「傳他……進來。」多疑的皇帝顯然無法相信眼前的老者。

張良守進來後,看皇帝已經醒來不由高興的大喊一聲,連忙衝到皇帝身邊給他介紹孫譽朴,並不住讚賞其的醫術。當然,他不會傻到告訴當今皇上此人乃是孫譽朴的弟子那曾死卻未死的唐池。

聽到面前老者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鬼手,盛凜帝不由多打量了他幾眼。越看越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可到底什麽地方不對,他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骨節分明的手掌再次伸到他面前,「服下。」

聽過此人的怪脾氣,倒也不奇怪他的語氣,彖正準備抬手去拿,藥丸已經被塞入他的口中。葯入口即化。這人怎麽!皇帝生氣,可也沒有辦法。

「孫譽朴」走到一邊開始收拾藥箱行李,正好封太醫領着太監端葯進來,孫立即對封十說道:「他已無恙,日後半月只要注意休養即可。這裏已無老夫的事,就此告辭。」背起藥箱行李就待往外走。連和當今皇帝打個招呼的念頭都沒有。

「孫……夫子,你為朕…妙手…回春,朕……」盛凜帝不想此人這麽快就離開,掙扎著坐起想要開口挽留。

不給他說完的機會,「孫譽朴」頭也不回地說道:「皇上現在熱毒剛退、體內餘毒剛清,元氣還未復原,還是不要多話的好。好好養你的龍體,多保重。告辭!」深切地關心被冷淡的語氣所掩飾。說完,人已走出營帳。

帳門打開,一陣風吹進,濃郁的葯香被吹淡,隨着風,一縷淡淡的清香掠過帳中。

帳營中的人似沒有人注意到這縷淡的幾不可聞的清香,但這只是對別人。有一個人則宛如被雷電劈中,當場僵硬。等他反應過來,大喊著就欲從床上跳下衝出,那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多日受傷的身體也不像他想像中一樣運用自如,撐起的身體跌趴在床上。

「快!快……追回……那人!快!」噬心的痛、無盡的希望快要把他給淹沒衝倒。

「皇上!」

「陛下!」眾人圍了上去。

一把抓住封太醫的衣領,急促喘息著,「說!那人……是誰!那人到……底是誰!為什麽……為什麽他會…有他的味道……說!」

肚裏清楚皇上在問什麽的封十裝糊塗道:「皇上,那人是天下名醫神鬼手孫譽朴啊。乃是特地請來為皇上治病的。味道,什麽味道?」

「池……唐池的……,那人……」久病的身體經不住他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已經快要支撐不住。

「他為什麽……會有唐池…的清香……」努力着,吐出心中所疑。

帳營中陷入沈默,沒人回話。

太監是因為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張良守是知道怎麽回事,卻不敢回話。封太醫那是根本就不想說。

「說──!」盛凜帝大吼道。

「皇上,他就是……」張良守忍不住,突然看到封太醫狠狠瞪了他一眼,連忙改口道:「臣不敢隱瞞,其實……他就是唐大人……的師傅。」

「什麽……」皇帝愣住,右手無力的滑下。不對,那他為什麽……

「如果皇上您是在問孫譽朴身上的味道怎麽會和唐大人相同的話,咳咳,」封太醫咳嗽兩聲,繼續道:「聽張大人說,唐大人自小和其師傅一起長大,吃的喝的都一樣,每天待在一起,身上味道相同也不奇怪。陛下,現在您的身體不適合勞累激動,有什麽還是等您身體好之後再說吧。而且,現在戰場吃緊……」

原來,他的師傅就是孫譽朴。呵呵,老天爺,你好殘忍!給了我希望又再狠狠打破,你這是在懲罰我嗎!孫平生孫譽朴,朕就說世上哪會有那麽多神醫。怪不得他會對朕那麽冷淡,如果他知道他的愛徒就是死在朕手上,大概別說看病下毒也有可能吧。他如果直接毒死朕也就罷了……

「傳……李將軍!」而現在,朕是皇上,大亞皇朝的天子。

軍中傳言閉營思策的皇帝終於再次下達指令,令軍心大振。很快,與大宛國長達一月的對壘終於宣告結束,戰爭重新開始。

白天皇帝運籌帷幄思慮攻敵良策,晚上夜深人靜,他的疑慮則變得越來越深。

夢中,那真的是夢麽?那溫暖的軀體,那熟悉的氣息,那死也無法忘記的清香,那溫柔的撫摸,厚實的胸膛,還有那每日灌進他口中的液體,每一樣都是他曾經體會深刻腦中的東西。自己在瘋狂時,有多少次咬破那人的肌膚吮吸他的鮮血!那味道是多麽的相像。

聽封太醫說自己因為傷口過大加上暗箭有毒,以至大量失血身體虛弱到極點。而這些只在短短三四日中就能彌補回來嗎?什麽樣的妙藥可以起到這樣的用處!如果那人真是孫譽朴,他會為了我這個殺徒兇手施己之血救我之身麽!

還有那離去的背影,那背影自己怎麽可能會忘!

你是誰?

池,是你麽……

再次出現在戰場上的盛凜帝幾乎每個人都看得出他充滿了生的意志!那種蓬勃、那種昂揚,讓每個軍士看見都不禁胸中鼓動。這樣生氣勃發的皇帝,這樣凜凜而威的皇帝,大亞何愁不盛不強!

崇盛五年二月,這場長達八個月,周轉三國的戰爭終於以大亞全勝的局面告終。原大亞南、西國境的南曦、西流、大宛三國被盛凜帝擊破攻佔,大亞版圖再次擴大。

三月十七日,盛凜帝帶兵凱旋迴京。

回京後第一件事,年輕的天子既不是祭祖也不是慰勞賞封,竟然是跑到郁榮宮開棺確人!

除了封十,太醫院的一群太醫全都圍在石棺邊,等待檢驗屍身。

石棺棺蓋被皇帝親手推開,被緊閉了將近兩年的棺內再現人前。

棺中只有一套人形的衣飾,棺底似乎有一些乾涸的水跡,咋看下,確實很像屍體因為某種原因化作屍水只留下衣服的樣子。

已經學會冷靜的盛凜帝首先發現了不對。──那幅畫還有玉石並不在棺中!難道它們也一起融化了麽!

希望逐漸在皇帝心中升騰,喜悅開始瀰漫他的心靈。

一聲令下,太醫們趕緊確認起棺底乾涸的水跡到底是什麽。

半天過後,得出結論的太醫們異口同聲地說:那水跡只是普通葯汁的痕迹,濃黑的葯汁在石頭上乾涸後就是這種感覺。

皇帝笑了,笑得既開心又狡猾。還有那麽一點點生氣?

三日後,現禁衛軍首領張良守和太醫封十分別被傳喚,之後,不知為何,兩人竟同時被下了禁足令。

很快又是半月過去,戰後的大亞逐漸進入安穩期,皇朝經濟在這場戰爭的影響帶動下也進入了一個活躍的升騰期。原在觀聲色的周邊各國亦趕緊派遣使者前來進行友好表示。至此,大亞的版圖擴張到建國以來最大的面積,皇朝在一代霸皇盛凜帝的鐵血領導下奠定了其後百年大陸第一大國的至尊地位!

四月初,不知是不是戰爭帶來的原因,還是黃河水發的後患,皇朝境內漫起了可怕的大型瘟疫。

盛凜帝得消息後,當即在各地設置免費醫局,轉令各地發出物資救援。尋找唐池一事只好暫時放下。

可是瘟疫不但沒有被壓制住,反而開始向南方漂移。越來越多的人死於疫病,伴隨着瘟疫,飢荒也相攜而來。

「陛下,臣有事稟報。」左宮軍首領孫沙海門外求見。

「進來。」

「陛下,您讓臣調查的事,如今已有些眉目。」

「噢?速速道來!」彖揮手命人賜座。

「謝陛下。」孫沙海謝禮後坐下,清清嗓子,說道:「據聞江南靠近北方一帶,出現一位神醫。妙的是這神醫雖醫術如神,年紀卻不大,且還是人家的馬車夫。」

「車夫?朕什麽時候讓你找車夫了!」盛凜帝失望的說道。

呵呵一笑,「陛下,您莫心急,且聽臣一一道來。這車夫神醫名喚重生,貌相淳厚身材修長,喜穿藍布衣。臣曾經找到一位得他治療的病人,給他看唐大人的畫像,那病人說……」

「說什麽!快說!」彖禁不住探出身體。

「咳,說除了衣飾以外,就好像一母同生。」孫沙海不再吊皇上胃口,說出答案。

彖看着他,不吱聲了。半天,也不見他有何反應。

「呃,陛下?陛下!」

「傳舒王覲見!」盛凜帝忽然開口對門外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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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也會流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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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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