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松本監察官沒想到一向沉著鎮定的衣笠雅人會如此激動!

「引蛇出洞」計劃提早進行,衣笠雅人強烈且沒轉圜餘地地要求;否則他就退出,不再插手管這個案子,面對這樣的威脅,松本只好答應。

原因不必問,松本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因為西荻吹櫻的緣故。她古靈精怪,又愛整人,想跟她和平相處,惟有不把自己當人看,當個忠犬任由她欺侮,罵不能回嘴,打不能回手,誰敢傷她一根毛髮,西荻老爺可是會要那人的全家賠命的。

所以雅人沒發瘋,已經算是奇迹了,不幸中的大幸。

坦白說,他不得不佩服西荻吹櫻,兇手隨時可能要她的命,她卻毫不在乎,拉著雅人的手臂,彷彿他們兩個是一對如膠似漆的戀人……扮演路人的松本眼睛忽地一眯,從他們兩人的身旁走過,緊盯著吹櫻的眼眸看了一眼。

天呵!她愛上了雅人!松本想了一下,神情從不敢相信到恍然大悟。

難怪雅人急得脫身,要不是他非常相信雅人的能耐,換作是別的男人被西荻吹櫻看中,想要逃比孫悟空想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還要難上一百倍,但願蛇真會出洞,不然雅人就太可憐了,比被鬼附身還可憐,而他竟是害雅人的罪魁禍首。

面對著迎面而來的刺骨寒風,衣笠雅人並不覺得冷,惟一讓他覺得冷的,是纏著他手臂不放的西荻吹櫻,「你就不能正經地走路嗎?」

吹櫻不害臊地說:「你是我男朋友,手挽手散步是很正常的。」

「有沒有看到可疑的路人?」衣笠拿她沒轍,只能怨嘆自己倒了八輩子的霉。

「沒有。」吹櫻眼睛忽地一亮,強拉著衣笠雅人走進情趣商店。

衣笠眉頭皺起來,「你幹嗎進這種店!」

吹櫻自若地說:「聖誕節快到了,我想買禮物。」

「你有沒有搞錯?這裡是賣情趣用品!」衣笠發出嗤鼻聲。

「沒錯,這裡的東西很適合送給修女。」吹櫻嘴角揚起一抹賊笑。

「你瘋了,你會被關進精神病院。」衣笠以她為恥,和她保持一臂的距離。

這年頭真的變了,女人比男人還要瘋狂,西荻吹櫻就是最好的例子,有教養的淑女見了情趣商品是會花容失色,哪像她笑得花枝亂顫,丟臉極了!衣笠雅人一副頭疼的模樣,手捂著太陽穴,轉過身,用屁股對著她。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變態才會來情趣商店,幸好沒有認識他的人在這裡,不然他一世的英名跳到黃河都洗不清。突然他的視線不經意地瞄到琳琅滿目的保險套,他的喉嚨不安地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壓抑住想要購買的衝動。

那些保險套好像了解他的需要般在向他招手,邪惡的念頭使他一隻手抬了起來,但另一隻手卻拉住那隻抬起的手,兩隻手互相拉扯,這行為讓人看到不把他當成瘋子才怪;是的,他快瘋了,都是松本那傢伙害的,給他一顆不定時炸彈。

枉費他是「黃色炸藥」的一員,跟西荻吹櫻相比,他簡直是枚啞彈,被她捉弄、被她欺侮、被她糟蹋,甚至差一點被她強暴……

一道他最不想聽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在幹什麼?」衣笠心虛地說:「手酸,正在做運動紓解酸痛。」

「我還以為你要偷保險套!」吹櫻心知肚明。

衣笠不耐煩地問:「選好了沒有?」

「這些充氣娃娃不錯,送給院長剛剛好。」

衣笠尖酸地說:「你若真的這麼做,我保證你死後會下地獄。」

「這些按摩棒很適合修女們。」吹櫻充耳不聞。

「願主原諒你,阿門。」衣笠在胸口畫了個十字,然後雙手合併。

吹櫻走向櫃檯,「這些充氣娃娃和電動按摩棒我全要,要包好看一點。」

「好的。」售貨員笑得合不攏嘴,有如見到財神爺。

「能不能請你幫我郵寄?」吹櫻懶得去郵局。

「沒問題,我會叫快遞公司。」售貨員親切地拿出紙筆。「這是住址。」吹櫻寫下修道院的住址,順便附上她的大名。

售貨員雙眼圓睜,難以置信似的看著住址,「確定是要送到這裡?」

「沒錯。」吹櫻興高采烈,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們收到禮物時,嚇壞的表情。

售貨員顫著手收下紙條,臉上的表情彷彿收到下地獄的門票,心中默默地向上帝告解,她是不得已的,不是她要把這些東西送到修道院,是眼前可怕的女顧客,希望上帝能明察秋毫,別冤枉了她,「小姐,你要刷卡?還是付現?」

「你問他,付賬的人是他。」吹櫻指著她背後的男人。

衣笠不悅地聚攏眉頭,「你沒有金卡嗎?」

「沒帶。」吹櫻把衣服口袋翻出來,空空如也。

「你欠我三百二十萬日幣。」衣笠心不甘情不願地做冤大頭。

「去向我爺爺要。」吹櫻巴不得讓爺爺早點見到未來的孫女婿。

「我才不會上你的當。」衣笠瞭然於心,跟西荻老爺見面無意是自投羅網。

「小姐,這兩件性感內褲也包起來。」吹櫻又去拿了兩件誘人的內褲。

衣笠想要氣死她地說:「要送給你媽,是不是?」

「送我朋友,她一定會很喜歡。」吹櫻不為所動。

「你朋友在做雞是不是?」衣笠輕蔑地撇了撇嘴唇。

「不許你對雪子無禮。」吹櫻冷不防地將高跟鞋踩在他的皮鞋上。

衣笠痛苦地扭曲了俊臉,咬牙切齒地說:「你要害我變成跛腳,是不是?」

「你活該!」吹櫻的字典里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你去過T市?」衣笠神情忽然變得嚴肅。

吹櫻嘲笑地說:「還見到你,在門口淋成落水狗。」

「我懂了,那天用望遠鏡偷看的人就是你。」衣笠豁然明白。

「是我又怎麼樣?」吹櫻不在意他知道她對他一見鍾情。

「不怎樣。」衣笠強忍著滿肚子的委屈,堅持男兒有淚不輕彈。

在雷騭的婚禮上,神田雪子的話言猶在耳,他總算弄懂了雪子指的女人就是西荻吹櫻。沒想到他逃亡了半年,還是遇到她,連老天爺都站在女人國那邊,幫著她欺侮他;他真想回家咬棉被,大哭一場,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

如果他輕易地落淚認輸,這世界豈不是沒有正義公理?不,他絕對不會屈服在西荻吹櫻的石榴裙下,雖然他有點想看看她裙里的風光,但看一眼的下場可是要嫁給她,他怎能讓衣笠這個偉大的姓氏,被聲名狼藉的西荻姓氏打敗?!

他別過臉,好死不死地又看到保險套,心又癢起來了。

吹櫻一臉調侃地問:「你一直在看保險套,是不是想買呀?」

「我買保險套幹嗎?我又沒有女朋友。」衣笠臉紅脖子粗地否認。

「你的眼前不就正有一個你夢寐以求的女人!」吹櫻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薦。

衣笠冷聲說:「除非我得神經病,才會跟你發生關係。」

「是精神病,沒醫學常識的笨蛋。」吹櫻糾正他。

「我們可以走了吧?」衣笠快氣炸了。

「保險套,你不買會後悔的。」吹櫻預言似的警告。

「你快回去吃藥吧!」衣笠氣乎乎地走到門邊,伸手放在門把上。

這時,門卻被推開來,「砰」的一聲,正好撞到衣笠的鼻子,居然是立村大夫走進來!立村大夫見到他們臉色一陣駭白,氣氛突然僵結,三個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在這種場合不期而遇實在是尷尬,售貨員高亢的聲音適時打破沉悶:「歡迎光臨。」

「對不起,你的鼻子要不要緊?」立村回過神,關切地問衣笠。

衣笠沒好氣地說:「死不了的。」那張臉簡直像紅鼻馴鹿。

吹櫻打圓場似的說:「真巧,立村大夫,你也是來買聖誕禮物的嗎?」

立村鎮定地說:「不是的,我在門外看到你們,所以進來跟你們打招呼。」

「你可別誤會,我買情趣商品不是自用,而是要送人。」吹櫻急聲解釋。

「收到你禮物的人,一定會嚇一跳。」立村接續她的話題。

衣笠雅人以一種怪異的表情看著立村大夫,彷彿他說錯什麼話,這樣的表情不僅讓立村大為緊張,連吹櫻也感到不安;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想的跟她一樣——立村大夫是兇手!從情趣商店裡昏暗的燈光看立村大夫,她更加確信這一點。

不過,她不打算讓任何人抓立村大夫,因為她要親手殺了他,為真美和另外四個無辜的女人報仇。

她急切地拉著衣笠雅人的袖子,硬是拖著他往門外走,替立村大夫解圍,「不跟你聊了,我走了一個晚上腳都走累了。」

「也對,你需要多休息。」立村大夫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那就拜拜了。」吹櫻趕緊揮手,和立村道別。

「你幹嗎急著走!」走到外面后,衣笠甩開她的手。

吹櫻刻意地打了個呵欠,「我累了,我想睡覺。」

「他不可能從門外看到我們。」衣笠回頭看了一眼掛滿海報的櫥窗。

吹櫻維護地說:「我知道,他其實是要去買情趣用品,不好意思明說。」

「他長得又帥,個性又溫柔,交女朋友應該不成問題。」衣笠充滿懷疑。

「他有戀物癖,這就是他不交女朋友的原因。」吹櫻強辯。

「他為什麼認定收到禮物的人會嚇一跳?」衣笠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是我收到,我也會嚇一跳。」吹櫻急得額頭冒汗,神情極不自然。

衣笠偏著頭想,「不,他的口氣似乎是知道你要送給誰。」

吹櫻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你的疑心病好重。」

「你更奇怪,你為什麼處處維護著他?」衣笠緊盯著她的眼眸。

吹櫻擠著眉心,一副很用力思考的模樣,「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只是輕微腦震蕩,還不至於翹辮子。」衣笠悶哼一聲。

「老天,你好容易吃醋哦!」吹櫻故意扭曲事實。

「我是就事論事。」衣笠激動得大叫,此刻他的剋制力比好自在還薄。

「如果立村大夫真的是兇手,我早就死了。」吹櫻掏了掏耳朵說。

「他不是不下手,而是他殺人有一定的模式。」衣笠緊繃著臉。

「我不跟你辯,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吹櫻決定封口,免得越描越黑。

「我是好心提醒你,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兇手。」衣笠嘮叨個不停。

「對了,明天叫撲克臉送棵聖誕樹來。」吹櫻適時轉移話題。

衣笠斜睨了她一眼,「你今晚心情不錯。」

「花你的錢,我心情當然愉快。」吹櫻高高抬起下巴。

可別以為她把臉抬高,看不到她的眼神,他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幾天的相處,他不僅摸透她的個性,甚至差點摸遍她的身體,他太了解她了,這隻小狐狸想要手刃兇手!

但他不會讓她如願以償,因為他不想讓她坐牢,除了上帝和法律之外,沒有任何人有權力處死別人,即使那個人是萬惡不赦的殺人兇手!

第二天晚上,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寂靜的警察宿舍。

衣笠雅人拿起話筒,壓低音量說話,讓在浴室里泡澡的吹櫻不知發生何事?

反正天塌下來,也不會比真美的死更糟,她的視線移到牆角放衣物的鐵架上,昨天買的性感內褲,她刻意留下一件給自己用。

她已經知道兇手是誰,將他就地正法是遲早的事,所以她的心思完全放在今晚,她又想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了。

時間不多了,衣笠雅人似乎已經認定立村大夫是兇手,如果她不能趕快讓生米煮成熟飯,她知道她將可能永遠失去他。

吹櫻踏出浴缸,穿上性感內褲,然後直接以浴袍裹住身體,來到鏡前,用手摸去鏡面上的霧氣,看到鏡里的女人一臉淫蕩。

哦!不!她必須保持自然,不能讓他看出她心如脫韁野馬。深呼吸,她警告自己不要像個妓女,但她的眼神璀璨似星,藏不住秘密,只好把幾綹濕發垂在眼前遮掩,然後她對著鏡里的女人微笑,去捉老鼠嘍!

吹櫻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出浴室,「是誰打來的電話?」「監察官,他說兇手捉到了。」衣笠沉著地說,表情卻沒有喜悅。

「兇手是誰?」吹櫻張大眼睛,她的眼裡只有意外,同樣也沒有喜悅。

「跟立村大夫同樣是個醫生。」衣笠緊迫盯人似的注視著她的眼神。

「哦。」吹櫻轉身從櫥櫃里拿出吹風機,自顧自地吹乾頭髮。

衣笠大聲地說:「監察官請你明天去認屍。」

「認屍?!這麼說兇手是畏罪自殺!」吹櫻驚訝地低呼。衣笠點了點頭。她的反應太不合理了,照理說,她應該歡呼兇手死得好,她如此冷靜,這表示她跟他同樣不相信死的是真兇。他不動聲色地陳述松本告訴他的經過情形,「他當時正要用圍巾勒死一個女孩,被巡邏員警發現,當場切腹。」

吹櫻口是心非地說:「太好了,真美總算可以瞑目了。」

「你別高興得太早,他未必是真正的兇手。」衣笠斬釘截鐵地說。

吹櫻關掉吹風機,「你真掃興,他的行為完全符合兇手犯罪的手法。」

衣笠一口咬定地說:「有可能是模仿犯罪。」

「我懂了,你還想繼續保護我。」吹櫻扇動又長又翹的睫毛。

「我只是想捉到真正的兇手。」衣笠不屑地冷哼一聲。

吹櫻走到冰箱旁,取出冰塊放進桶里,又從枕頭下拿出一瓶香檳酒,將酒放到冰桶里,順便拎了兩隻紙杯,將冰桶和紙杯全放在暖桌上,眼神有些失落,「今晚有可能是我們倆最後一個夜晚,你要不要慶祝解脫?」這是她為什麼聽到兇手被抓卻笑不出來,所做的最好解釋,不過這只是演戲。

衣笠雅人並沒被她的演技所矇騙,他相信她是離情依依,但他不相信她不知誰是真兇。不過他倒好奇著另一件事,他整天守著她,她居然能神通廣大地弄了一瓶香檳酒來,這樣的能耐,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你什麼時候買了香檳?」

一抹微笑像花開似的從吹櫻唇邊綻開,她笑得很神秘,她知道他猜對了她某些心思;不過好戲還在後頭,在這爾虞我詐的較量之中,她隱約看到勝利的女神向她眨眼睛,「我請隔壁刑警幫我買的,有錢能使鬼推磨。」

「難怪西荻老爺中意你做他的接班人!」衣笠冷笑一聲。

吹櫻百般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只是爺爺一廂情願的想法。」

「你不答應不就行了嗎?」衣笠才不信,這女人生下來就會說謊。

「爺爺那麼老,我不想讓他失望。」吹櫻喉嚨哽咽,她真的是身不由己。

「你真孝順。」因為上過太多當,衣笠對她心存戒備。

「孝順不好嗎?」吹櫻有點不高興,放羊孩子也有誠實的時候。

「很好。」衣笠聳了聳肩,她和他註定是敵人,這讓他感到相當玩味。又不想捉她入獄,讓這麼一個美人被關起來,對所有的男人來說,實在是暴殄天物。她應該是被關在家裡,屬於一個男人的戰利品,好好享受……

老天!他居然希望自己就是那一個男人!這想法讓他感到汗顏。

會有這樣的想法,絕不是偶發的。此時她正穿著浴袍,從襟口便可看到雪白的乳溝,害他一直有種蠢蠢欲動的遐思。

這女人老是在考驗他的定力,她真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色狼轉世嗎?他會證明他不是,讓她知道她是白費力氣。

不過,他卻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酒冰了,你要不要喝一杯?」吹櫻拿起香檳酒。

「能夠不再見到你,的確是值得慶祝。」衣笠現在真的需要酒精麻痹情緒。

「你真的像你假裝地那麼討厭我?」吹櫻走到水槽前,「啪」的一聲,氣泡湧出。

「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對你毫無感覺。」衣笠背對著她比出中指。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大相信你的話。」吹櫻暗中動了一點手腳。

衣笠毫無察覺地說:「我這個人一向誠實,沒有口是心非的惡性。」

「我想總有例外的時候。」吹櫻笑吟吟地走回座位。

衣笠瞪著她說:「你有種令人無法忍受的自大妄想症。」「算了,今晚不適合吵架。」吹櫻倒了一杯摻料的香檳給他。

「是你先開炮的。」衣笠仰起臉,將香檳一口氣地灌入喉嚨里。

「慢點喝,喝醉了可別怪我。」吹櫻放下紙杯,連一滴都沒有沾唇。

「笑話!香檳會醉人?」衣笠發出大笑,渾然不知大難臨頭。

「世事難料。」吹櫻挨近他,溫暖的呼吸輕拂在他臉上。衣笠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香檳里摻了什麼?」

「在情趣用品店買的催情粉。」吹櫻的指尖沿著他的唇,輕佻地畫過。

「你耍我!」衣笠惱怒,整張臉紅通通的,不是怒火,而是慾火燃燒使然。

吹櫻大言不慚地說:「我只是好奇這種粉究竟有沒有效!」

「你會後悔的。」衣笠嘎聲說,眼神開始渙散。

「才不會。」吹櫻的唇游移到他頸間,印上火辣的熱吻。衣笠迫不及待地退去她的浴袍,「你沒穿內衣!」

「故意的。」吹櫻比他還饑渴地抓著他的手放在她胸前。

「你真是不知羞恥的小野貓。」這是不對的,但他卻無意抗拒,他投降、他沉醉、他迷失,他只想要她。

慾火點燃了他深藏不露的激情引線,他如猛獸般將她壓在身下,他的唇也壓在她唇上,靈巧的舌頭長驅直入;他一邊吻她一邊摩挲著她。

只是要進去,他會有什麼下場?他抓住微弱的一絲理智,警覺地住手。他不會娶她,更不會嫁她,她是西荻吹櫻,未來的黑道女王;而他是白道偵探,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如果結合成一體,他將成為她的奴隸,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下場。

「該死的!」他咕噥地詛咒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從她的身上站起來。

「你怎麼了?」吹櫻跟著他起身,再接再厲地從後面圈住他。

衣笠用力撥開她的手臂,「那種催情粉都是假的。」

「可惡!我要砸了那間情趣商店!」吹櫻大失所望。

「快上床去睡覺吧!」衣笠走到門口。

吹櫻不舍地問:「你要去哪?」

「松本找我喝酒。」衣笠頭也不回地離開。

其實,松本根本沒找他,他是要去一處無人的地方,將自己變成雪人。

此刻的他頭昏眼花、四肢無力,走起路來像個搖搖晃晃的醉漢,體內卻是熱乎乎的。在緊要關頭能夠全身而退,他對自己感到驕傲,嘴角浮現笑意;如果現在有面鏡子在他眼前,他就能看清自己的笑容,其實是自欺欺人的苦笑……

肅穆的停屍間,西荻吹櫻的表情比冰冷空氣更冷。

她的眼中充滿憤怒,除了衣笠雅人,其他刑警都以為她是針對兇手。

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的挫折,真美的死是第一次,衣笠雅人的冷酷是第二次,但她絕不會輕易認輸,她有越挫越勇的堅強個性。

她深信今晚就是兇手的死期,可是她卻沒把握能戰勝衣笠雅人,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而且錯過了昨晚,她害怕自己沒機會了。

他比她想象的還要難搞走,老天爺已經很幫她了,但他發揮人定勝天的本領,讓她和老天爺碰了一鼻子灰;她不是想不到留住他的法子,只要否認那具冰冷的屍體是兇手就行了,可是這麼做會對不起真美。

她發過誓要手刃兇手,讓真美在九泉之下瞑目……

見她遲遲不語,松本監察官忍不住地問:「你覺得如何?」

「什麼如何?」吹櫻一臉恍惚,顯然她根本沒有仔細端詳死者。

「他是兇手嗎?」松本眼睛眯成一條線,想看透地心裡在想什麼。

「看起來是很像。」吹櫻下定決心似的點頭。

「很像就表示有一點不像。」衣笠潑冷水般打岔。

吹櫻狠瞪他一眼,「他是兇手,這麼說你滿意了吧!」

松本趕緊居中調停地說:「好了,可以正式宣布破案了。」

「這裡沒我的事了,我可以走了嗎?」吹櫻冷聲問,心裡急著想去殺人。

「麻煩你到外面坐一下,我待會兒有話跟你說。」衣笠突然放軟聲音。

「好吧,我等你,不過別讓我等太久。」吹櫻勉為其難地答應。

她雖然表現出不大情願的樣子,可是松本卻聽出她的聲音是輕快的,顯然她愛上了衣笠雅人;不過他不確定雅人的心情,看他專註地看著他吩咐自己所帶來的死者資料,他只得到一個答案——雅人對死人的興趣勝過活人。

衣笠雅人越看手中資料,眉頭的皺紋越多,這表情讓松本百思不解;西荻吹櫻都已經說死者是兇手了,為何雅人的臉色如此凝重?難道……松本一副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脫口而出:「雅人,你該不會認為他不是兇手?」

「被勒的那個女孩,是在做援交的高中生。」

「我知道,你的意思說她不是處女,不應該成為目標。」

「沒錯,兇手不可能犯這種錯。」衣笠點頭,但這只是疑點之一。

「他有可能被逼瘋了,才會臨時起意。」松本天真得自圓其說。

衣笠冷靜分析:「從兇手過去的記錄看來,他是一個頭腦和手段都相當冷靜的人。」

「兇手是婦科醫生,而且被害者幾乎都是他的病人,這點你如何解釋?」

「這證明兇手跟醫院有關聯,所以他才會知道誰是處女。」

「我們去搜查過死者的家,房裡的的確確有很多邪教的書籍。」

「有那些書並不代表一定會去做,而且我懷疑有些書有可能不是他的。」

「好吧,為了慎重起見,我會叫人在書上採集指紋。」

「我敢打包票,書上沒有任何人的指紋。」

「對了,在死者的大衣里找到和之前兇案留下的相同字條。」

「那是預謀,兇手知道死者今天要做什麼事。」

「聽你的口氣,似乎是認定死者認識真正的兇手!」

「沒錯,他們可能是朋友,但死者並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兇手。」

「我不懂,死者為何要模仿犯罪?還有他有什麼理由殺那高中女生?」

「那個高中女生有勒索前科,死者受不了,接受兇手的建議才出此下策。」

松本推翻地說:「她說她不認識兇手,不認識就不可能勒索。」

「這年頭的女人說謊不必打草稿。」衣笠感慨地冷嗤。

「你有何證明?」松本看出他是受到打擊。

「你不信,可以去查死者和女高中生的銀行戶頭。」

「我會去查清楚的。」看衣笠胸有成竹的態度,松本的信心開始動搖。

在他的腦海中,立村大夫就是兇手,死者是他同事,所以他可以很輕易地進出死者的辦公室,得知誰是處女,這是關鍵之一;再從護士的證詞中,得知兩人是好朋友,這是關鍵之二,表示立村大夫跟死者無所不談,了解死者的煩惱。

再加上,立村大夫知道他已經在注意他,他急需一個代罪羔羊,所以他利用死者的煩惱,慫恿死者以模仿犯罪的手法除去勒索者;死者一時衝動,渾然不知中計,拿著立村交給他的圍巾和字條,一步步走進陷阱里。

立村必定是利用死者去做案時,潛入他家,將邪書放在死者的書架上,然後到外頭以公用電話密告,讓警察及時趕到賓館;立村曉得死者個性軟弱,見大勢不妙,必會選擇一死百了的途徑,這麼一來,罪證確鑿,他的嫌疑自然就消失了。

雖然他已勾勒出立村大夫犯罪的雛形,但還是不能捉拿立村,他相信即使翻遍他的住處,肯定找不到物證;他心思那麼細膩,絕不可能留下對自己不利的物證,要將立村繩之以法,只能在他再次犯案的同時逮捕他。

換句話說,西荻吹櫻已經知道自己是釣大魚的惟一誘餌。

所以她才會指鹿為馬,謊稱死者是兇手,目的是為了擺脫他,然後手刃兇手。

「順便告訴你,西荻小姐也說謊。」衣笠考慮良久,決定還是說出來。

「她為什麼要說謊?」松本撫著下巴的短髭,越看越像頭笨驢子。

衣笠言簡意賅地說:「因為她想親手殺了兇手。」

「她真笨,兇手比她更想殺了她。」松本乾笑了兩聲。

「這就是西荻家的作風,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衣笠指出。

松本臉上的血色盡失,「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就倒大霉了。」

「早知道我就不接下這個任務。」衣笠後悔莫及。

松本變聰明地說:「有個好辦法,能夠讓你我大難不死。」

「什麼辦法?」衣笠洗耳恭聽。

「西荻小姐對你有意思。」松本一臉的曖昧。

「你真夠朋友,要我入地獄,你升天?!」衣笠咬牙切齒地道。

「西荻小姐人美身材又好,哪裡像地獄?」松本覺得他有點口是心非。

衣笠憤懣地說:「你去跟她住一天看看,保證你十年不敢碰女人。」

「碰女人?你跟她該不會那個了?」松本想到歪處去。

衣笠竭聲嘶吼:「閉嘴!我還是清白之身。」

松本以同情的目光看著情緒激動的衣笠雅人,心裡明白,就算他現在還是守身如玉,恐怕也維持不久,除非他立刻逃之夭夭,不管西荻小姐的死活。但這可能嗎?他太了解雅人,他一定會以捉拿兇手為借口,繼續保護西荻小姐。

松本言歸正傳地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衣笠神色正經地說:「假裝破案,讓她去找兇手報仇。」

「我會派人暗中跟蹤她,密切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松本故意唱反調。

「不用,你那些手下根本不是她的對手。」衣笠不放心地搖頭。

松本斜睨著他,「你不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牽扯!」

衣笠理直氣壯地說:「我只想捉到真兇。」

「我倒覺得你是想表現英雄救美。」松本戳破他。

「你再說一句我不愛聽的話,以後你就別再求我幫你破案。」

「跟你開玩笑的,你怎麼一點幽默感也沒有!」松本話中有話。

「我懶得聽你放屁!」衣笠惱羞成怒,忿忿地摜門而出。枉費他跟松本有十年的交情,他今天才看清松本講話帶刺的本性,那根刺深深地刺痛他的心,他怎麼可能是為了表現英雄救美,而跟西荻吹櫻糾纏不清?他是為了緝捕兇手歸案,不得已才繼續保護西荻吹櫻,這麼淺顯的道理,松本居然想不通?可見松本是全日本第一號大笨蛋,難怪死了五個少女,還破不了案!

西荻吹櫻見他一臉怒容,關切地問:「你們為什麼吵架?」

「還不是因為你,掃把星。」衣笠亂髮脾氣地罵她。

「你才是瘋狗,無緣無故亂咬人。」吹櫻罵得比他更大聲。

「我咬到你哪裡?你指出傷口在哪裡?」衣笠的唇不屑地扭曲。

吹櫻不顧停屍間外站了一堆警察,徑自解開大衣,「好,我脫給你看。」

「你要幹什麼?」衣笠看傻了眼,這女人真該去當脫衣舞娘。

「脫衣服,讓大家看你昨晚咬我哪裡。」吹櫻扔去大衣。衣笠投降地說:「夠了,算我怕了你,西荻吹櫻。」

「你打算以後要做什麼?」吹櫻鬆了一口氣。

「破案了,希望我們後會無期。」衣笠邁開大步往外走。「咱們走著瞧!」吹櫻對著他的背影,喃喃地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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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念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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