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神愛世人,世人愛神……」

這是朱安琪的口頭禪,今晚已經喊了一萬零兩百五十五次,可是今晚只有三個人愛神,換句話說,離募款最低底限還差七百塊。

路上的行人漸漸變少,而且大家都很有經驗,遠遠看見她就換條路走。

眼看她就要自掏腰包補足差額,突然一輛加長型平治停在她面前,打着領帶的司機從駕駛座急忙跳出來,恭敬地拉開後座車門,從車裏先下來一位滿身香水味的小姐,接着是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士……

以異性相吸的自然原則,安琪無法將視線從這名男士的身上移開。

這五年來,她在信義路上見過的男士,比任何一個站在華西街拉客的五十歲老援交女還要閱歷豐富,不可否認的,他是她二十四年以來所見過最俊美的男人。

他的身材比例絲毫不遜於外國男模,他的五官帶着貴族氣質,不僅身材頎長,就連手指也是修長如世上最優雅的交響樂團指揮,這是每個女孩、女人,甚至是母狗對他的第一印象,但卻不是安琪的。

她第一眼就為他剪裁精緻的英國手工西裝,和意大利制鱷魚皮鞋深深着迷……簡單的說,他將成為她磨刀霍霍的大肥羊。

朱安琪快速地擋在男士面前,並拉開奉獻袋的大嘴。

「妳幹什麼?」男士眉頭蹙了起來,是個連生氣都好看的俊男。

「先生,請為神做點善事。」朱安琪眼神十分誠懇。

「我沒錢。」男士冷冷地聳了聳肩,眼裏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不友善。

「有提款卡也可以,提款機就在那兒。」朱安琪以為他是沒現金。

男士的嘴角不屑地一揚。「我的意思是,我不做冤大頭。」這時,一輛放着搖滾樂的敞篷車呼嘯而過,安琪誤把冤大頭聽成袁大頭。

袁大頭,不就是袁世凱稱帝時,以他的大頭照鑄成的銀幣嗎?算起來是古董。

她雖然期望他能慷慨解囊,但她不相信他會把古董隨身攜帶,做人還是實際一點好。

她的菱角嘴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袁大頭很珍貴,我想你應該不會正好放在皮夾里,沒帶沒關係,你只要捐七百塊就好了。」

男士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錯愕地看着她頭頂上的鐵絲,那團棉花早就被風吹到九霄雲外了,若不是她的笑容如花綻放,他肯定會打電話報警,要警察把她抓去精神病院,讓她嘗嘗穿瘋子衣的滋味……

一股莫名的憤怒在他胸口爆發,隱藏在他心底深處的傷痕再次迸出鮮血,他的雙眼片刻間像野獸般泛紅。

「妳是白痴還是神經病?我告訴妳,我連一塊錢都不會捐!」

這不是安琪第一次被罵,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是每次遇到這種情形,微笑中的菱角嘴總會增添一絲憐憫,彷佛在向天主祈求赦免他的罪。「先生,罵人是不好的,但只要你誠心奉獻,天主會原諒你。」

「臭騙子,這世上根本沒有天主,妳別假借天主之名斂財。」

「創世紀第一章一節,在起初,天主創造了天地。」

「據我所知,是女媧創造天地萬物。」

「不對,女媧是神話,天主才是唯一的真神。」

一聲冷哼使男士的鼻翼歙動。「那妳告訴我,天主在哪裏?」

眼前的男士,一看就知道是個事業有成的知識分子,但他卻問這個連受洗過的小嬰兒都知道的問題,這並不表示他幼稚,因為在「聖詠集篇節」提到,愚妄的人心中說沒有天主。不過安琪絕不會嘲笑他愚頑。

基督徒是善良的,安琪選擇以「約翰福音一章一節」回答,手按在胸口上,眼露同情的目光。「在這裏。」

從他眉宇中兩道如刀刻的皺痕看得出來,被一個滿口天主的基督徒糾纏,是一件多麼不快的事,但他可不是輕易認輸的傢伙。

這裏胸口的位置,再笨的人也知道指的是心,不過他有不同的解釋。

一條黑影如惡毒的蛇從他眼中竄出,彷佛鑽入她衣內。「脫給我看。」

被這麼英俊的美男子凝視,安琪很難不心跳加速,但她的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多餘的神情,而是以平靜且帶有一絲好奇的語氣反問他。「先生,你是不是受過什麼苦難?」

「妳有完沒完!」男士顯得無力招架般大吼。

安琪看得出來,她說中他的心事,所以他才會惱羞成怒地脹紅臉。

不過,她很佩服他,臉脹得又大又紅,還能那麼帥,的確是罕見的美男子。

一般而言,不信神的人多半是因為曾經遭受某種打擊,在他最需要神跡的時候,神並沒有降臨,所以他需要像她這種有愛心的基督徒,好好開導一番。

「做善事,會有好報的。」

「我喜歡有惡報,這樣總可以了吧」男士轉身準備離去。

「先生,你別急着走,我話還沒說完……」安琪抓住他的手腕。

「把妳的手拿開!」男士回過頭,拳頭緊握,一副忍耐到極限的模樣。

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只要讓菱角嘴維持甜美的笑容,安琪深信,他自然會收回手;果然不出她所料,他的拳頭朝空中揮出,然後自制地插入西裝褲口袋裏。

安琪厚著臉皮說:「只要先生肯慷慨解囊,我就放手讓你走。」

「妳不放手也行,那妳就跟我進飯店。」

「飯店?」換朱安琪脹紅了臉。

「妳就當替妳的天主做好事,我給妳」男士突然停頓了一下。

一聽到飯店就臉紅的女孩,八九不離十應該是處女;而且她長得也算清秀,身材雖沒有前凸后翹,但有個讓男人想親吻的菱角嘴……他眸里故意射出色迷迷的光芒。

「妳是處女嗎?」

朱安琪以堅定的口吻說:「當然。」遇到色狼,她向來有恃無恐。

「看在妳是處女的分上,我就給妳十萬塊奉獻給天主。」

在基督徒的心裏,凡人都是天主的子民,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界線,一聽到他要樂捐十萬塊,安琪視他如兄長,親切中帶着蠻力,抓住他的胳臂。

「十萬塊,太好了,我可以一百天不用募款。」

男士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無法理解。「妳拉着我要去哪裏?」

「去提款機領錢。」安琪興高采烈,站在提款機前等他掏出提款卡。

「妳真的打算賣身?」男士驚訝地看着她,彷佛她是個妓女。

「沒有,剛剛是你自己說,我是處女就要給我十萬塊的。」

「我是說,給妳十萬塊當開苞費,開苞的意思妳懂吧」

兩人在提款機前拉拉扯扯,這時方才先走進飯店的小姐折了回來,充滿敵意地瞪了朱安琪一眼。「范醒文,你抓着這個神經兮兮的女孩想幹什麼?」

其實范醒文今晚來飯店,為的並不是安琪心裏想的那檔事,而是應朋友之邀來參加聖誕派對的;不過就算他原先真的有此打算,但被她這麼死纏爛打一番,也早就「性」趣全無了。

這時他突然眨了眨眼,暗示女伴配合他。「她自願跟我們玩3P,為她的神做好事。」

他的女伴會意地說:「我先上去放熱水,你們快一點。」

「走吧,我還沒試過兩女一男共浴的美妙滋味。」

「我警告你,你再不放手,惡報就會降臨在你身上。」

「我偏不放手,你有本事叫天主來打我。」范醒文不信邪地揶揄。

「放手!」朱安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奉獻袋往他頭上敲下去。

范醒文感到一陣頭痛欲裂。「妳把什麼鬼東西扔在我頭上?」

「石頭。」因為治安不好,安琪在奉獻袋裏放石頭防搶。

「該死!」范醒文自認倒霉地掏出皮夾。「妳要我捐多少錢?」

「七百塊。」朱安琪一點也不貪心,只要達成一天的目標就可以了。

「一千塊算便宜妳了。」范醒文把一千塊塞入奉獻袋裏。

「天主會保佑你的。」朱安琪虔誠地雙手合十。

「神經病!」范醒文氣呼呼地走進飯店。

☆☆☆☆☆☆☆

「小姐,妳怎麼了?」安琪一個轉身,差點撞到一位淚流滿面的小姐。

「妳在叫我嗎?」淚眼婆娑的小姐,晦暗的眼中透出一絲光亮。

安琪東張西望,只覺得渾身莫名冰冷。「除了妳之外,這裏沒有別人。」

「太好了!妳看得到我!」原本淚汪汪的小姐,突然像中了樂透彩般狂喜。

「我想,只有瞎子才看不到妳。」安琪搞不懂她在樂什麼?

小姐恍如隔世般地說:「我終於可以跟人說話了!」

跟人說話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以前都跟動物說話?

儘管寒風徹骨,安琪卻無法不對她表示關心,身為基督徒,對每一隻迷途的羔羊都有義務伸出援手,傳福音,榮耀天主。「妳剛才為什麼哭?」

「為了醒文。」聲音透著難以言喻的哀傷。

醒文不就是先前想要霸王硬上弓的色狼

「妳叫什麼名字?跟他有什麼關係?」安琪心裏有數。

「我叫陸婷,是醒文的前女友。」空氣中瀰漫着凄涼的風聲。

「我懂了,妳是因為被他拋棄而哭。」安琪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他沒拋棄我……」陸婷急急地搖頭,表情像被什麼撕裂般痛苦不堪。

「哇!」

一聲大叫,安琪打斷她未說完的話,她的眼珠幾乎快從眼眶裏跳出來,死盯着陸婷遠離地面的雙腳,不,應該說是她的雙腿(因為她沒有腳丫子)不放。

「妳居然會飄浮妳是魔術師嗎?」

「我是鬼。」陸婷小聲但清楚的解釋。

「妳、妳說什麼?」安琪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前年車禍過世,腳丫子被輾成肉泥。」陸婷說明。

這是一場夢魘?還是一出惡作劇?

安琪捏了捏臉頰,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接下來她試着證明是惡作劇

一手握住胸口的十字架,一手顫抖地伸向陸婷,居然穿過她的身體,她簡直嚇壞了,唯有不停地禱告,祈求天主賜給她鎮定的力量。

雖然安琪一如往常,雙膝落地,以敬畏和虔誠的心態禱告,但陸婷並未從她眼前消失,相反地,她善體人意地安靜等待她禱告完畢。

安琪這時想起「依撒意亞章節」所說:祂賜給疲倦者力量,賜給無力者勇氣。

「妳真的是鬼!」安琪在胸口畫了十字架後起身,目光毫無畏懼。

「妳別怕,我不會傷害妳。」陸婷身形一飄,示好般想向她伸出手。

「妳別靠近我,我有聖經保護。」安琪拿出聖經,想逼退她,但是完全無效。

陸婷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好寂寞,我能不能跟妳做朋友?」

「撒旦!休想誘惑我!」安琪堅定地厲聲斥責她。

「我不是撒旦,我是好鬼。」陸婷委屈的嗚咽。

「我怎麼知道妳說的不是謊話?」安琪顯得有些動搖。

「我在世時,也是虔誠的基督徒。」陸婷毫不猶豫,眼神清澈。

「給我一個證明!」或許這就是她看得到她的原因天主的旨意。

「在安提約基雅最先稱門徒為」基督徒「;宗徒大事錄章節。」

這的確是熟稔聖經的基督徒才說得出來的金言,安琪別無選擇,只好相信;況且陸婷跟她父母一樣死於車禍意外,對她來說,又多了一分親切感。

她不由得打量起陸婷的臉蛋,除了因為沒有血色而顯得過分蒼白的膚色,她的五官美麗,身上穿着入殮時,可能是她生前最喜愛的粉紅色禮服,更顯楚楚動人。

可惜她沒有腳丫子穿玻璃鞋,不然她一定會美得像是仙度拉。

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沒上天堂?是她自己不願意,還是天主另有安排?

夜更深了,狂風怒吼,安琪渾身打哆嗦。「聖經里沒教我如何跟鬼做朋友……」

「天主讓妳看見我,一定是為了要妳救贖我的靈魂。」

「妳說得很對,妳是不是在世上有未了的心愿?」

「就是醒文,我希望妳能幫我找回他的心。」

「我現在只希望回家洗個熱水澡,不然我會蒙主召喚。」

此刻,安琪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醒文」,她只想上床睡覺。

一想到那個叫醒文的男人,現在也在床上……算了,不關她的事。

☆☆☆☆☆☆☆☆

「妳幹麼跟着我進浴室?」安琪眉頭一皺。

「我想跟妳聊天。」陸婷的身形穿過牆壁進來。

「妳會長針眼。」安琪沒好氣地威脅,當她是人、是友,不是鬼。

「妳身上有的,我也有過,而且比妳棒。」陸婷洋洋得意。

安琪一臉嚴肅地說:「我的身體,除了天主之外,只能給我未來的老公看。」

「我把頭伸出去就是了。」陸婷將頭鑽進牆裏,比恐怖片還恐怖。

「拜託妳,妳這樣子很嚇人!」安琪只感到毛骨悚然。

「那我背對妳好了。」陸婷改成坐在馬桶上。

即使安琪心裏很清楚陸婷不會故意回頭偷看,但她的動作還是像個生鏽的機械人,以極緩慢的速度解開衣扣。

其實她也明白自己的身材沒看頭,偏偏今天又見到陸婷和范醒文的女伴,讓她莫名其妙地對自己的容貌萌生不滿,加上生性拘謹,所以最後她還是決定穿着內衣和內褲,洗澡兼洗衣。

不過,她很快地聳了聳肩。

雖然不能成為美人胚子,但至少皮膚光滑,眼睛如月圓,還有張甜美的菱角嘴,加上鼻樑兩邊的幾顆淺褐色小雀斑,也算是可愛宜人。

最令她驕傲的是,她有一頭長度及肩、柔軟如綢緞的秀髮,有時她喜歡綁兩條小馬尾,讓她看起來像個才十五歲的鄰家小女孩,清純中帶着俏皮。想到這兒,她倒了滿滿兩手的洗髮精,用力地抓洗烏絲。

不知為什麼,她今晚居然特別在意自己的外表……但她一點也不想知道答案。

轉移混亂的思緒,最好的辦法就是說話。「除了穿牆,妳還會什麼?」

陸婷想了一下。「不多,我只拿得動五公斤以下的東西。」

「我先聲明,我室友在的時候,妳別亂碰東西。」

「除了妳,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

「妳好象在怕什麼?」安琪心有靈犀。

陸婷感傷地說:「人比鬼可怕。」

「怎麼說?」安琪打開蓮蓬頭。

「人會找道士收鬼。」陸婷顫著聲音說道。

「啊!肥皂沒了!」安琪有兩個自私的室友。

「我去幫妳拿新的。」知恩圖報是陸婷的優點之一。

「謝了,肥皂在儲藏室里。」有個鬼朋友也不錯,安琪心想。

不到十秒鐘,一隻手穿過門,扭開反鎖的門把,陸婷和肥皂一起飛進來。

鬼是沒有實體的,所以可以穿牆移位,可是肥皂畢竟是存在的物體,必須要打開門才能送進來;不過陸婷倒是遵守約定,閉着眼將肥皂交到安琪手上。

光是陸婷這貼心的舉動,就讓安琪忍不住感到不好意思,暗中責怪自己的心眼比針眼還小。

令人窒息的蒸氣瀰漫着整間浴室,伴隨着有一聲沒一聲的嘆息。

這一刻還是來了陸婷肯定是想跟她說起關於那個男人的種種,因此安琪故意裝作沒聽見那些有氣無力的嘆息。

她有種預感,好不容易平靜的身心將會被他攪亂,不僅是現在,未來也會如此……在陸婷上天堂以前,她的耳邊會不停地響起他的名字,這是她所不樂意見到的。

「妳想不想知道我和醒文之間的事?」陸婷按捺不住。

「我說不想,妳會閉嘴嗎?」安琪反問回去。

陸婷委屈地說:「不會,我會憋死。」

「妳已經死了。」安琪提醒。

「我跟醒文非常相愛,而且還訂婚了。」

「他看起來像花花公子,很難想像他會安定下來。」

「他原本不是妳今晚見到的樣子,是我死後他才變的。」

「依我看,這才是他的本性。」安琪潑冷水地說,諷刺不像她的個性。

「都怪我不好,我不該懷疑他對我的愛……」陸婷一臉愁雲慘霧地陷入回憶

☆☆☆☆☆☆☆☆

她和范醒文上同一所大學,在還不認識對方以前,一個是公認的校花,一個是聲名大噪的校草。

當初兩人並沒有刻意想結識對方,只是那時他正在準備托福考試,而她是個大一新生,擁有美貌的她更希望自己擁有智能,結果兩人在圖書館無意地選擇了同一張椅子,因而一見鍾情。

海誓山盟使他放心的出國深造,也使得她不看任何男人一眼,靠着伊媚兒牽繫遠距離的愛情,直到他拿到哈佛碩士文憑回國……

但是工作佔據了他大部分的時間,使得兩人依舊聚少離多,因此即使她的無名指已有指環,她的心靈卻是空虛而不安的。

一個新秘書的出現,就像伊甸園裏來了一條不懷好意的毒蛇。

在一場宴會中,秘書佯裝不勝酒力,好心的醒文扶著秘書到樓上休息,而她也被神秘電話引來,當場撞見秘書脫掉衣服抱着醒文的模樣,妒火中燒使她喪失理智,隨後就在衝出飯店的同時被車子迎面撞上。

當靈魂脫離身體的一瞬間,她明白了一切,卻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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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不嫉妒,不誇張,不自大。」安琪語帶哽咽。

「我知道,出自格林多前書章節。」陸婷異常地平靜。

「妳既然知道,卻忘了,可見妳生前沒好好讀經。」安琪指出。

「我中了」情人眼裏容不下一粒沙「的毒。」陸婷苦笑。

安琪一邊穿衣一邊問:「妳為什麼不去糾纏他?」

「他看不見我、聽不到我。」陸婷感慨。

「妳可以在他亂來時,拿五公斤重的書打醒他。」

「我怎麼忍心打他……」一陣敲門聲,迫使陸婷連忙噤口。

「安琪,妳在浴室里自言自語做什麼?」名叫王芸芸的室友問。

「我在浴缸里睡著了,妳聽到的可能是夢話。」靈機一動,安琪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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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醒醒!我們有話跟妳說。」兩個室友站在安琪的房門口。

「妳們兩個幹麼盯着我看?我臉上有什麼嗎?」安琪接收到刺人的目光。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不只兩位室友臉上的表情猶如凶神惡煞,就連躲在書架里的陸婷也表情詭譎她的唇緊抿成一條線,眼睫低垂,視線落在地上,彷佛地上有一百兩的黃金;如果地上真有黃金的話,安琪早就抱去銀樓換現金了。

梭巡過房間一遍,她終於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放在床底下的窗帘布,被十幾個夾子夾在原有的窗帘布上。

窗帘布當然不會自己長腳,這肯定是陸婷乾的好事;鬼怕光是正常的,不過她不會犯規,這應該是在半夜夾上去的。

那麼,究竟是什麼事,讓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朱安琪,我以前就覺得妳怪怪的,現在我更確信妳是怪胎。」這個叫鍾心如的室友,向來有話直說,而且毫不客氣。

「妳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安琪努力保持心平氣和。

「剛才,妳的被子自己飛了起來。」鍾心如眼中閃著驚恐。

「妳沒敲門就進我房間!」安琪沒有鎖門睡覺的習慣。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被子為什麼會飛?」

好個惡人先告狀!「可能是風吹的。」

鍾心如走進來,拉開窗帘求證。「窗戶是關着的。」

安琪不怪陸婷,因為她知道自己有踢被的壞毛病,陸婷肯定是擔心她着涼,才會替她蓋被。

總歸一句話,如果不是鍾心如沒有教養,不懂得進別人房間要先敲門,也不至於會撞見被子飛起來的異象。

事到如今,安琪只能在心中默禱天主原諒她說謊。「好吧,我承認我有超能力。」

「我們兩個一致認為妳是走火入魔。」鍾心如說,一旁的王芸芸負責點頭。

「拜託~~我是基督徒!」安琪試過很多次,向她們傳福音都被拒絕。

鍾心如下最後通牒似地說:「我們討論過,妳只有兩條路可走。」

「啊?」一大早就被室友找碴,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厭惡。

「一是舉行驅邪大法會,二是限妳在一個星期內搬出去。」

「我才是這屋子的二房東,妳們憑什麼喧賓奪主?」

「這是民主時代,少數要服從多數。」

雄辯的口才使鍾心如有意朝政治一途發展。她目前在某個民間環保團體工作,專門鼓動鄉民反對興建焚化爐,完全不考慮與日俱增的垃圾該如何處理,看來以後台灣人要吃掉自己製造出來的垃圾,才能解決垃圾問題。

沒有理想和目標,單純的為反對而反對,這種人就叫垃圾!

陸婷越想越生氣,隨手拿起一本厚重的精裝書,想要為民除害。

「陸婷!妳要幹什麼?」安琪大聲制止,但書已經飄浮在半空中。

「給她們一個小小的教訓。」陸婷發現自己犯錯,再一次的為時已晚。

王芸芸花容失色。「我的天啊!妳看!書自己飛起來!」

「媽呀!有鬼!快逃!」鍾心如拉着王芸芸跑出房外。

「妳們聽我解釋……」安琪追了出去。

「我們快去找道士來收妖伏魔。」鍾心如撂下狠話。

一聽到道士,陸婷亂了方寸,眼淚迸了出來。「安琪,救我!」

安琪坐回床上,臉上掛着心力交瘁的倦容,煩惱像被貓玩亂的毛線,千頭萬緒,怎麼也找不到線頭。

嚴格來說,屋子雖然是租的,不過這裏有她和爸媽生活十年的快樂記憶,要她搬出去,無異是要她割去胸口的肉。

此刻,她彷佛坐在一頭兇猛的老虎身上。

她了解鍾心如說話算話,只要遲疑一個小時,陸婷就有可能會魂飛魄散……

對了,記憶可以永存心底!「妳幹麼那麼衝動?」她整個人頓時豁然開朗,語氣中完全沒有責備。

「誰教她們心眼那麼壞,我看不過去。」陸婷充滿愧疚地望着她。

「這下怎麼辦?外面有太陽,妳能出去嗎?」安琪開始打包行李。

「只有一個辦法,妳的身體借我用一下。」陸婷眼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什麼?附身?」安琪難以置信,彷佛聽到外星人說話。

「再撐一把黑傘,我就能保住靈魂。」陸婷似乎早就做好萬全打算。

安琪不安地斜睨陸婷一眼。「妳會不會就此霸佔我的身體,一輩子不還我?」

「妳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妳一絲一毫。」陸婷笑得很誠懇。

「我為什麼有種上當的不好感覺?」安琪心裏毛毛的。

「若望福音一章一節,人若為自己的朋友舍掉性命,再沒有比這更大的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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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角嘴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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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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