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一大清早,保險營業員可以說是所有行業中最有活力的一群上班族。

其實,賓雪最痛恨一大早開什麼鬼早會,做辦公操、精神訓話、政令宣達……一連串的疲勞轟炸之後,還有最可笑的呼口號時間,什麼「人人有保險、家家沒煩惱」「多一分保險,少一分損失」,真是鬼扯蛋。

呼完口號后,賓雪不像其他營業員忙著安排今天的行程,她坐回位子上,拿出昨天新買的漫畫,一邊吃三文治一邊看。這種大牌行為眾人早就習以為常,誰叫她打從進公司以來,每個月的業績都拿冠軍,連董事長都不敢在她面前咳嗽。

這時區經理柳媽走了過來,她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頗有銀座媽媽桑的架勢,嘴巴甜,笑吟吟,精力充沛,看起來似乎有做到八十歲才退休的打算,平常是單眼皮,一看到國父肖像立刻變成雙眼皮,不是愛國,而是見錢眼開。

「你郡幾歲了,還在看小學生的漫畫,你慚不慚愧?」柳媽笑道。

「不慚愧。」賓雪低著頭回答。

「什麼漫畫這麼好看?讓你入迷到連跟人說話要看人的禮貌都忘了。」柳媽嘲諷。

「對不起。」賓雪吐了吐舌——這個動作極少有女孩子做起來會好看,但賓雪就是個例外。她扮著鬼臉:「柳媽你找我有什麼事?」

「今天晚上南開老闆請吃飯,去不去!」柳媽一副怕人偷聽似的壓低聲音。

「不去。」賓雪搖頭,「那個色狠,有夠毛手毛腳,不但會用手摸我的玉手,而且還在桌子下偷偷把鞋子脫掉,用他的香港腳碰我的美腿,噁心死了。」

「被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你當他是狗就好了。」柳媽不痛不癢的說。

「如果有這種色狗敢碰我,我一定把它大卸八塊。」說出這種殺生的話之後,賓雪立刻雙手合十,虔誠地向佛祖道歉:「阿彌陀佛。」

對柳媽不把性騷擾當一回事的說法,換做是別的女孩一定都會勃然大怒,甚至大罵柳媽是沙文豬的幫凶,不過賓雪不會,她對柳媽如同對自家長輩一般尊重。

說起賓雪和柳媽的認識,可以追朔到賓雪出生,賓雪一落地就有保險單,柳媽就是那份保單的經紀人。至於替她買保單的人,賓雪知道絕對不是多病的母親或是貧窮的外公,那人肯定是她未曾謀面的父親。

母親在世時,每次她一問父親的事,所得到的結果總是一頓挨打。僅管如此她還是一再追問,直到有一個又被打的晚上,她半夜起來上廁所,經過母親房門時聽見斷魂的哭聲,從此她就再也不問了。

但是她並沒放棄追查父親是誰的念頭,自西藏回美后,她的智力突飛猛進,於是她進入全球銀行的網路系統,查到每年都有人從瑞士銀行匯一筆錢到她戶頭。然而瑞土銀行為了防止駭客人侵,重要的客戶資料並不跟外界聯線,而由獨立的電腦作業,所以她還是無法解開身世之謎,但她卻明白了一件事,她的父親是個大人物。

現在的賓雪,確實如聖龍所想的——沒有大志,唯一的心愿是尋找父親。

父親,這個對大部份人來說不過是個平常的男人,對她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的夢。

只有柳媽了解她,雖然了解她,但是柳媽反對她追查下去。

真相往往是殘酷的……

「他暗示要替他旗下的模特兒保身體險,我核算過,光是傭金就有六十萬,我們兩個對半分,一人也有三十萬。」柳媽繼續以利誘。

「我沒興趣。」賓雪無動於衷地:「你自己搞定他。」

「我哪行,就算我年輕個三十歲,他還是看不上我,他指名要你。」

「幹嘛,我又不是坐陪小姐,他要我,我就得去。」賓雪一翻眼,神情十分自負。

「你不去,就是跟錢過不去。」柳媽曉以大義,錢對她是世上唯一的真理。

「淑女愛財,取之有道,今晚我自己會創造發財機會。」

「今晚你約了誰?」柳媽探問。

「其實也沒什麼,是小學同學會,我打算好好地推銷保險。」賓雪磨拳擦掌。

「好吧,那我打電話叫南開老闆改天好了。」柳媽不再堅持。

保險這一行的人事組織,跟直銷大同小異,講難聽一點就是老鼠會,職位高的抽職位低的業績成數,因為賓雪是柳媽的手下,所以賓雪越努力打拚,柳媽也賺得越多。

雖然鈔票印得都不一樣,美金、日元、英鎊、新台幣……但使用起來都一樣快樂。賓雪今天去搜刮同學的荷包,改天再去痛宰南開老闆那隻大肥羊,柳媽只要坐在辦公室,錢自然從天而降,何樂而不為!

簡單的說,賓雪是柳媽最重要的搖錢樹,得罪不得。

賓雪明白柳媽大小通吃的心態,唱反調地:「改到他出殯的那天,我就會去拜他。」

「賓雪!」柳媽噘著嘴唇,表示對她詛咒客人死,一個不高興的訊號。

「我要去洗頭,打扮得漂漂亮亮參加同學會,不回來打卡下班了。」

「現在才早上十點,洗頭還太早……」柳媽對賓雪嚴重的摸魚行為感到頭痛。

「順便找個咖啡廳看漫畫。」言下之意:在辦公室看漫畫會被打擾。

賓雪站起身,從桌下拿出一個旅行包,拉鏈一開裡面全是漫畫,而且還是日文版。

柳媽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她真不懂聰明得要人命的賓雪,什麼書都不看,唯獨對沒有營養的漫畫愛不釋手,不論是少女、少男、甚至成人漫畫,賓雪一律來者不,而且每個月還匯款到日本訂書回台,是個超級漫畫迷。

賓雪沒有理會柳媽鄙視的嘴臉,她自在地把剛才還沒看完的漫畫放人旅行袋,拉合拉鏈,甩了甩長發,瀟洒地走出辦公室,讓那些苦命的同事看了又羨又妒。

一到電梯門口,賓雪立刻戴上一副大得足以擋掉半邊臉的太陽眼鏡,別人是遮醜,她是遮美,興眾不同。

賓雪從咖啡廳走出來時,雖然才六點,但天空卻像倒翻了墨汁般暗黑。

快下雨了!賓雪的喉間不由自主地發出哀怨聲,眉心也出現細微的皺紋,顯示她正感到不安和煩躁。這是因為她的人生際遇有一種很特殊的現象——遇雨則衰,從她拉保險的記錄中,下雨天時從未談成過半張保單可見一斑。

明知道今晚可能白跑一趟,但賓雪還是揮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以賓雪二十一歲的年紀來說,同年齡的小學同學,現在多半應該還在讀大學。

按照道理,學生本身是不可能有錢買保險,必須經過父母同意,可是賓雪讀的小學不一樣,是台灣有名的貴族小學,佔地千坪大的學校,只有六個班級,一個年級一班,一班三十五名學生,全部是有錢的少爺、小姐,出入有保鑣和轎車接送。

一般的私立小學是一個班級配三個老師,但賓雪讀的小學不同,除了級任導師外,每個學生還有三個老師專職輔導,分別教英文、電腦和音樂。所以學費一年高達百萬元,光憑這一點,賓雪早就知道替她付學費的另有其人。

雖然男同學搶著當她的護花使者,但賓媽不準女兒這麼小就愛慕虛榮,賓雪可以說是那所學校自創辦以來,唯一走路上學的窮人。

一些零用錢比一個經理每月薪水還多的大學生,在賓雪的眼中都是可愛的大肥羊,即使今晚沒有收穫,但只要過了雨天,她相信她還是可以痛宰那群大肥羊。

下了計程車,賓雪走進一間高級懷石料理店,在服務生的帶領下進入和室。

「哇!大美人終於來了。」在座的男同學無不起立歡迎,但女同學卻視若無睹。

「幾年不見,大家都成了俊男美女。」在這種情形下,賓雪自然選擇坐在男生中間。不過看在錢的份上,她還是大方地讚美那些女敵人,然而那些被寵壞的千金小姐,傲慢地撇過臉,假裝沒聽到這句話,讓賓雪感到出師不利的陰影。

「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榮幸和美女約會?」一個男同學猴急地發問。

「有,我會跟你們每個人約會。」賓雪露出嬌笑。在笑的時候,她十分懂得發揮美女的魅力,刻意地掃視在場的每一垃男生,讓大家的心都有被丘比特射中的感覺。

「我也算俊男嗎?」坐在賓雪右手邊的陳胖問道。

「當然。」賓雪無邪地說:「你胖得好可愛。」

「可憐沒人愛。」一個尖酸的女高音冒出聲,整間和室頓時鴉雀無聲。

「我不是那個意思。」賓雪立刻澄清,並以烏黑渾圓的大眼睛瞪著毒舌女。

大家的目光追隨著賓雪來到毒舌女臉上,她叫齊玲。曾祖父開鴉片館,祖父走私毒品,雖然兩人都被槍斃了,不過卻留給下一代豐厚的不義之財,齊玲的爸爸就是靠買票當選的黑道民代。歹竹並沒有出好筍,齊玲小學時說話就挾槍帶棍,所以外號毒舌女。

賓雪跟齊玲可以說是從小就八字不合,天生相形相剋的死對頭。

兩人在小學六年的交戰互有輸贏,齊玲也不笨,她記得她的贏面大多在雨天。

「你瞪我做什麼?」齊玲不甘示弱,臉上有股勝券在握的自滿神情。

「我要你向陳胖道歉。」賓雪打抱不平。

「我沒說錯話,陳胖現在跟我是大學同學,他的情況我最清楚了……」

「齊玲,生魚片很新鮮,你多吃點。」陳胖殷勤地挾了塊紅肉放在齊玲碟里。

「同學會原本就是來聊天的,又不是大胃王比賽,比誰吃得像豬。」齊玲無視陳胖苦苦哀求的跟神,繼續展現她毒舌的本性。「我跟你們說,陳胖他本來有人愛的,但是上個月陳胖他爸垮了,女友就把他甩了。陳胖一時想不開在學校跳樓,碰地一聲,他渾身是血,大家還以為他死了,結果是壓死了一隻正好路過的松鼠,而他肉多油厚,整個人毫髮無損,那隻松鼠倒成了他的替死鬼。」

由於齊玲唱作俱佳,使得原本沉悶的和室,像被投擲了一顆笑彈進來,眾人笑得嘴都合不攏,唯有賓雪寒著臉,以憤怒的語氣:「自殺這種事好笑嗎?」

「他要是真的想死,就不該只從二樓跳下去,至少要五樓以上才摔得死豬。」

「齊玲你……」賓雪動怒地握緊拳頭。

「沒關係,好男不跟女斗,我不會跟她一般見識。」陳胖適時拉住賓雪的手肘。

「你聽到了,陳胖叫你別做雞婆,少管閑事。」齊玲嘴角高傲地揚起來。

大家都聽得出來,陳胖從二樓自殺擺明了不想死,賓雪也知道自己輸了這一仗,臉色明顯地不快,不過她不怪陳胖陣前倒戈,只是看到齊玲得意的嘴臉,真教人不舒服。

「對不起,都是我沒用,連累你被毒舌女咬到。」陳胖小聲道歉。

「沒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賓雪拍了拍臉蛋,不愉快的情緒就這樣被拍掉,臉上又回復甜媚的笑容:「陳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有福了。」

「我家現在負債上億,我恐怕連讀完大學的福氣都沒有。」陳胖沮喪的說。

「別灰心,天無絕人之路。」賓雪補充一句:「不過,萬一你還是想不開,我勸你最好趕快投保壽險,你死了,對你家的債務不無小補。」

「謝謝你的建議。」陳胖苦笑道。

「我有帶保單,你要不要參考看看?」賓雪熟練地從皮包里取出一疊資料。

「饒了我吧,我哪有錢買!」陳胖雙手合十。

「買什麼?他沒錢,我有。」做在賓雪右手邊的金小開湊近的問。

「跟我買保險。」賓雪裝出賣火柴少女的表情:「今天我若是做不到一張業績,明天我會被經里罵得很慘,你一定要救救我。」

「不是我不買,而是像我這種有錢人的兒子,早在出生時家裡就買好了保單。」

「我知道,但我公司的保單總類多,有失戀險、考試不極格險……」賓雪介紹到一半,隔壁和室的紙牆突然倒了下來,四個壯漢鬧酒鬧過牆。

「搞什麼嘛!這麼高級的料理店,竟然有荷流氓在這,真掃興。」齊玲嘟嚷著嘴。

「你說什麼?流氓不是人,不能吃飯嘛?」一個手臂刺青的男人大聲問。

好漢都不敢吃眼前虧了,何況是女流之輩,齊玲立刻改口:「我說,歡迎光臨。」

「既然你說歡迎,那麼我們就不客氣了。」說話的同時,手臂刺青的男子厚臉皮地往女生中間硬擠了一個位子坐,其他三個男人如法泡製,彷彿上酒家似的,把這群千金小姐當成酒家女左摟右抱。

陳胖看不慣,站起來講話。「喂!請你們滾回你們自己房間吃飯。」

「媽的,死胖子,你要是不怕死,有膽再講一遍。」手臂刺青的男子怒視。

「我叫你們滾。」陳胖面不改色。

「你皮癢。」手臂刺青的男子踩在桌面,拳頭飛過去,不但陳胖躲掉,肚子還反遭陳胖攻擊,此時另外三個男子見狀欲上前幫忙,在座的男同學也不再做縮頭烏龜,和這四名不速之客打了起來,一群女生則背靠著牆發抖尖叫。

趁著這個大好機會,賓雪充份發揮拉保險的精神,急說:「你們瞧,這就叫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你們只要像我一樣有保險,根本就不用怕飛來橫禍。

「賓雪,你腦袋有沒有問題啊?」一個女同學問。

「正常得很。」賓雪沉穩地說。「保險最大的好處就是死了有錢拿。」

「老天爺,人都死了要錢做什麼?」又一個女同學嚷叫。

「報答父母養育之恩。」賓雪理直氣壯的說。

「神經病!」齊玲嗤之以鼻。

「烏鴉都懂得反哺,沒想到你連只鳥都不如。」賓雪報了一箭之仇。

「賓雪,你太過份了,居然罵我不如畜牲!」齊玲臉色脹紅。

「我沒那麼說,是你自己承認的。」賓雪聳肩,一付氣死人不賠錢的模樣。

齊玲本來就不是忍氣吞聲型的淑女,很快地揚起手來,賓雪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只聽見「啪」地一聲,右頰一陣發熱。

但是賓雪也不是省油的燈,她以更快的速度回摑齊玲,就在倆人一觸即爆之際,五、六個女同學將她們隔離。

一個女同學說:「你們兩個別再吵了,陳胖他們已經制服了那四個流氓。」

賓雪和齊玲互瞄了一眼,然後分別撇開臉,不再看對方,而是看著整間和室,四個流氓被打得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倏地,賓雪腦中浮現一個疑問——為什麼店家不來處理這場客人打架事件?

這時,門口忽然響起一個富有磁力的男性嗓音:「是誰打傷了我的手下?」

循著聲音,賓雪臉轉向門口,那人臉上的肌肉削瘦,但是英俊——那是一種帶著殘酷和殺氣的俊,在俊中還帶有一股高傲氣息,因為他的眼神有統治一切的懾人光采,彷彿他天生就是個領袖人物。

憑他頎長的身形,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體育明星,不過他全身散發一股壞男人的味道,令在場的千金小姐,賓雪承認包括她自己也很難不被他的外表迷惑。

所幸她的自制力一向高過常人,所以在五秒之內就能從失魂落魄中醒過來,不像其他女同學像遭到雷殛一樣,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雖然只有五秒鐘,在她的二十一歲的生命里,如果加上某些片段的前世記憶,或許不止這個數字,但就連西藏奇遇算在內,她都沒有這一次來得這麼失態,特別是被一個壞男人迷住,這一刻可以說是她一生中最狼狽的五秒鐘。

賓雪撩了撩長發,將視線從男人身上移開,但不是真的移開,而是集中在思考上。

他是誰?這問題很快盤踞在賓雪心中。

從種種直跡象看來,他的突然出現並不尋常,賓雪內心提高警戒,表面卻裝傻。

「老大,他們以多欺少。」被打成狗熊的刺青男子告狀的說。

「還不快滾回去,別在這丟人現眼。」男人瞟了一眼,四個狀漢立刻消失。

「是他們先動手打人。」齊玲搶先發言,以為眼前的男人一定會欣賞勇敢的女人。

「他們不過是喝醉了,你們以多欺少也不光明磊落。」男人不講理的說。

「你想怎樣?」齊玲手叉著腰,眼神直勾勾,變相的勾引男人。

「替我的屬下討回公道。」男人視若無睹地握緊拳頭。

「我跟你單挑。」陳胖自恃剛才得到如雷的掌聲,再一次挺身而出。

「等一下。」賓雪拉住陳胖,拿著原子筆和保單說:「先簽名。」

「賓雪,你放心,我是柔道高手,不會有事的。」陳胖把賓雪輕推到一邊。

「你們全部一起上也無所謂。」男人誇口。

陳胖沖了上去的瞬間,大家還沒看清楚,陳胖整個人已矮了半截,抱著肚子跪在地上,肉臉扭曲變形,彷彿被拳王泰森打到,發出如宰豬的哀叫聲。接著幾個男生蜂擁而上,但下場都和陳胖一樣,痛苦地喊爹喊娘喊爺爺奶奶。

這真是拉保險的大好時機,賓雪急急走到受傷的男同學身旁,蹲下身,向他們解說保險的好處。「真可憐,嘴角都流血了,如果你們有保險,傷得越重,理賠金越多,搞不好付了醫藥費之後還有賺頭……」

齊見見苗頭不對,高喊。「大家快逃,免得被賓雪的烏鴉嘴說中。」

望著連滾帶爬離去的同學,賓雪叫道:「同學你們別走,我還沒做到生意……」

「都是你!」賓雪轉向壞男人,用極為憤怒的語氣說。

「我怎麼了?」壞男人一臉木然,看起來像是聽不懂她的意思,其實他是大吃一驚。在他冒險的旅程中,自然有過不少次和異性接觸的機會,可是他從未想過,一個女人連生氣的聲音都這麼動人,再叫上她的面容,足以讓仕何人看一眼就都心跳加劇。

「都是你害我明天兩手空空回公司,大流氓。」賓雪雙眉皺攏。

「你叫我大流氓,不怕我揍你嗎?」壞男人故意恫嚇。

「怕什麼?我有保險。」賓雪說得像她有免死金牌似的什麼都不『咱。

壞男人怔了一怔,然後莫名奇妙地哈哈大笑,這個人笑揉合了滿意和悲傷之情。

面對凶神惡煞而毫無懼色的女人並不多見,賓雪實在太鎮定了,當然不是因為她愚笨,而是她太聰明地裝笨。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她的聰明和鎮靜足以證明她有擔任楚門幫主的資格,這同時也代表了她的生命正向鬼門關節節逼近。

在來此之前,聖龍的一顆心仍掙扎不已,他雖然殺過人,在一般人眼中自然不是善類,但他從未錯殺過無辜的人,也不曾為了任何目地犧牲別人的生命。

可是這次他似乎無法再堅守原則,為了仔仔他做出最不得已的決定,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決定。

他決定了,這個女人,不管她要不要,她都得當楚門第五任幫主。

下個月二十號,就是新幫主繼位的日子,離現在只剩二十八天,他必須儘快教導她適應江湖生活。

這時,他收斂了狂笑,攤了攤手,以佩服的口吻:「你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而你是個有神經病的流氓。」寶雪沒好氣的說。

「看情形,晚餐你應該沒吃到幾口。」聖龍望著弄翻的桌子和地上菜肴。

「關你屁事。」他猜得一點也沒錯,賓雪絲毫不感到意外。

這個男人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有這樣的觀察力是很自然的,只是賓雪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危險正無聲無息地接近她,使她的心不由地震了一下。

「這麼粗俗的字彙,從這麼美麗的紅唇說出來,實在可惜。」聖龍長吁一聲。

「無聊男子。」賓雪收好皮包,打算離開時,聖龍先一步走向她,倆人之間的距離縮小到只有半臂那麼短,令賓雪風到進退兩難。

若往前走,不論怎麼閃身,她勢必都會碰到他,若往後退,那就表示怕了他。於是她只好站著不動,微揚著臉,眸里燃燒著旺盛的鬥志,睨看高她半個頭的男人。

「在你的眼中,我到是流氓?瘋子?還是無賴?」聖龍捉狹問道。

「都是。」賓雪咬牙切齒地:「你是全世界唯一讓我一見就討厭的男人。」

「你認得全世界的男人嗎?」聖龍露出狡詐的微笑。

「好狗不擋路,你攔我想幹什麼?」賓雪皺起眉,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該死的男人,連奸笑都那麼好看,若不是她有過人的定力,在現在這種近距離之下,換做是別的女人早就投懷送抱了。

不過,有一點賓雪怎麼也想不透,眼前的男人,他剛才打架的身手和初見時的神情都跟此刻有顯著的不同。之前他百分百是個黑道大哥,而現在他整個人彷彿一層薄薄的溫柔光圈包圍住,是什麼使他改變了?

「你去哪裡,我就跟你去哪裡。」聖龍厚著臉皮說出他生平第一句重話。

這個重話,不是一般的恐嚇威脅的重話,而是十分重要的話。對聖龍來說,他是個壞男人,和色男人不同,他從不玩弄感情,跟異性調情的次數是零,他不需要用隻字片語哄騙女人,女人見了他就像熊見到蜂蜜,自己會黏過來。

基本上,他們宋家的男人都有這種魔力。

但他今天卻像色男人一樣油腔滑調,變得連他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這些話,坦白說並不在他原先的計劃之中,他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他只是下意識地說話和行動。或許是因為她越表現得不在乎他,他越是想捉弄她,而在針鋒相對的較量下,他發現這些話最能激起她的反應。

女人嘛!幾乎沒有一個逃得過男人的甜言蜜語。

何況他是那麼挺拔偉岸的壞男人!

「你我非親非故,你跟著我做什麼?」賓雪狠狠白他一眼。

「一回生,二回熟,我們多見幾次面,說不定我們能成為好朋友。」聖龍道。

「噁心,誰要跟你做朋友。」賓雪靈機一動:「我要去廁所,你要跟嗎?」

「我在門口等你。」聖龍側開身子。

「等我做什麼?」說得好像他們是男女朋友般親密,令賓雪的雙頰不自覺地浮現兩抹紅雲,使她看起來嬌艷欲滴。賓雪並不曉得她的臉色泄露了她的心思,但是聖龍可就看呆了。

十數秒后,聖龍假裝是經過思考後才說:「如果你沒有其他事,帶你去吃宵夜。」

「我要去一趟警察局,你敢去嗎?」賓雪使出殺手鐧。

「有何不敢!」聖龍聳了聳肩。

「好,我就帶你去自首。」賓雪將計就計。

「如果你以為我是通緝要犯,捉到我有賞,那你可就要大失所望了。」

賓雪沒有出聲回應,臉上也無半點表情,整個人宛若木雕的模特兒,完全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當他們一前一後走出和室時,坐在大堂的客人,無不被他們絕色外貌給吸引住。

賓雪早已習慣被人從頭到尾盯著看的感覺,但是一想到背後的男人極有可能正在打量她,雖然走路姿勢仍維持一貫的優雅,但是手心卻不停地在冒汗,呼吸也變得濁熱而煩躁。

這時,賓雪並不了解為什麼會有如此反應,她以為這叫——討厭。

走到門口,賓雪停住腳步,雨滴像從蓮蓬頭裡噴出來,顆顆又大又急。

「坐我的車去警局吧。」聖龍柔聲說。

「你臭美,我才不會上賊船。」賓雪不敢回頭,因為從她頸后髮絲被他說話吐出來的氣息吹動的情形判斷,她知道他的身體幾乎就快要碰到她後背,如果她回頭一定會不小心撞到他的胸膛,打死她都不願讓他平白吃到豆腐。

「你別想歪了,我開的是車,不是側。」聖龍故意念錯。

「哼!」賓雪發出不屑的鼻音。

「你鼻子怎麼了?感冒不通,塞住了嗎?」聖龍打趣道。

「塞你的頭。」賓雪惱怒地大叫,肩膀甚至氣得有些微微顫抖。

「脾氣好大,不過我最喜歡有個性的美女。」聖龍嘴角輕浮地往上揚。

賓雪轉過身毫不考慮地抬起手,她的動作固然很快,但即使是快如閃電的襲擊,聖龍還是可以避開。不過他一點閃躲的意思也沒有,她那麼生氣是因為他的嘴巴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他的臉頰應聲挨了一記耳光。

這一掌不算重,原因只有一個,她手下留情,他摸著微熱的臉頰呆笑。

「被打了還會笑,腦袋有問題。」賓雪搖了搖頭。

「打是情,罵是愛,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聖龍語帶玄機。

「鬼才對你有意思!」賓雪很少像今天這樣經不起開玩笑,她再次揚手,但這一次她的意圖早在聖龍意料之中,他上身一個後仰,輕而易舉地躲過她的粉掌。

「彆氣了,氣壞了身子,我會很心痛的。」聖龍油嘴滑舌。

「痛死你最好。」賓雪瞪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背對他,朝天空看了一眼。

「看情形,雨是不會停的,你又沒帶傘,唯有搭我的車,你才不會

淋到雨。「

「就算你拿槍抵著我,我也不會坐你的車。」賓雪感到不寒而慄。

她只不過看了一眼老天,他居然知道她在想什麼,而且還知道她沒帶傘,真是太神奇了,讓她無法不佩服他的觀察力。

「你怕我吃了你?」聖龍看穿她的擔憂。

「只要是女人都不會上流氓的車。」光和他站在路邊就已經夠讓她緊張兮兮了,賓雪根本不敢想像和他坐在同一輛車時,她向來強壯的心臟會不會突然罷工,跳不起來了?

「正好相反。」聖龍得意洋洋,「大部份的女人都很樂意上我的車。」

「我是少部份女人之一。」賓雪冷冷的說,她打心底瞧不起那些大部份的女人,但是她更瞧不起他濫交。

「那叫計程車總可以了吧?」聖龍不屈不撓。

「我寧願用走。」

「據我所知,離這兒最近的警察局在五條街外……」

「如果你不想淋雨,你就不要跟著我。」賓雪決定不再等雨勢變小。

當她跨出第一步時,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綁了線的人偶,被他輕輕一拉又彈回原位。他的身形在不到一眨眼的時間內,如魅影般飄到她面前,動作又輕又快,令人看了昨舌。

此時,賓雪猛然發現,在她和他站在門口至少有六分鐘的期間內,這間頗富盛名的日本料理店居然沒有一個客人上門,也沒有一個客人走出。

如果說現在是晚上八、九點,用餐的離峰時間是如此情形,她或許就不會察覺到異狀,但現在才七點,又是周末,這種現象說不過去。

還有,雖然這間店是在巷內,不過這條巷子兩旁有不少食店,有北平小館、鐵板燒、西餐廳……照理來說,這條巷子平常應該是人來人往,可是現在卻一個人影也沒有,彷彿全台北市的人今晚都不吃晚餐了。

光憑這兩個怪象,賓雪敢肯定,這個男人絕對不止是大流氓而已。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看到賓雪的視線充滿疑問,聖龍立即猜到她對他的身份感到好奇,這是好現象。

他手指卷了一綹她的長發,露齒而笑:「看你的頭髮吹得那麼美麗,淋濕了多可惜。」

「我高興變落湯雞是我的事。」賓雪忿忿地把那綹青絲扯回來。

「這兒有傘。」聖龍隨便從門口的傘架里取出一把傘。

「想叫我跟你共撐一把小雨傘,門都沒有。」賓雪快步衝到雨中。

「真是個彆扭美女。」聖龍撐著傘尾隨著賓雪。

一進警察局,賓雪就對執勤的員警拍桌子。「我要報案。」

員警緩緩地抬起頭,本來他想教訓一下不懂尊重人民保姆的賓雪,但一看到賓雪的容貌,雖然一身濕透卻仍然美得讓人窒息,整整過了一分鐘才從失魂狀態中醒來,不過讓他醒來的動力,竟是把賓雪從頭到腳打量好幾遍。

所幸賓雪很少穿淡薄衣服,她是個保守的女孩,和時下衣著暴露的辣妹截然不同,即使天氣熱得可以烤地瓜,她還是會在T恤內再穿一件襯衣,所以那個員警想眼睛吃冰淇淋的希望自然落空了。

賓雪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話,一個制服上有星星的中年男人,大步越過低著頭的她,來到聖龍的面前,四手互握,中年男警熱切地說。「歡迎聖先生大駕光臨。」

「周局長,好久不見,近來可好?」聖龍笑了起來。

「托你的福。」周局長轉身大喊:「小陳,去把我最好的春茶拿出來招待貴客。」

什麼?有沒有搞錯?警察端茶給流氓喝,難怪台灣治安每況愈下!

一瞬間,賓雪感到頭重腳輕,暈倒在報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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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愛壞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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