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當她一頭撞進教室時,就知道自己已經遲到了。

「對、對不起……」她吶吶的,因緊張過度而鼻尖冒油汗,致使眼鏡不住滑下鼻樑。「我、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不關係、不關係。」一個笑咪眯的聲音解除了蘇姍兒的困窘,一個金髮藍眼的外國人臉孔亮在她的視線前方。「Wecome!Welcome?偶們上課才,椅子找找,坐,請。」

啊?呃?蘇姍兒被這「老外」陰陽怪調、毫無章法的「果語」給弄得暈頭轉向。

「坐,請請。」看着她手足無措的模樣,老外教師一點都沒取笑她的意思,藍眼閃動着和善親切的光芒,主動探頭探腦,幫蘇姍兒看看坐有九成滿的教室內哪兒還有座位。「YAYA!坐請這裏,這裏!」

喔哦……蘇姍兒不好意思拒絕老外教師的熱情,只能硬著頭皮一屁股坐下「特定席」——面對講台跟黑板,最中央、最前頭的位置。啊,坐在這裏的感覺……還真是「大牌」呀。

忐忑不安地看看左右,當蘇姍兒將視線再度投回講台上,發現老外教師正以粉筆在黑板上行雲流水寫下自己的名字。

蘇姍兒反射性地眯眼看着那黑底白字——N……N……

「NicholasKena——這是偶的名字,偶的朋友call偶Nick,你們可以這樣,Call偶,也。」老外教師這樣笑咪咪的自我介紹。「偶來自愛丁堡,蘇格蘭。」

嘩!蘇格蘭的愛丁堡耶!「Teacher!Teacher!你是蘇格蘭人啊?」

「聽說蘇格蘭又叫高地是不是?很冷對不對?」

「Teacher你是不是……」一下子,原本眾人彼此都還很陌生的課堂上,就這樣熱鬧起來了。

台灣人都有種很奇特又很有趣的心態,那就是不論男女老少都會對老外「刮目相看」,這一班也不例外。

男的追問一些關於蘇格蘭如何如何啦等等事情,女的卻是追問一些教人較不好回答的個人私隱問題——你幾歲了?結婚了沒有?家裏有幾個人?這些對老外而言都較不禮貌的直接問題。

不過,安排他出外上課流程的UK中心人員,已經提醒過他有這種狀況發生的可能性,並解釋說大部份台灣人或許問得粗魯直接,但絕對沒有惡意,如果不想回答就不必回答,也不會太難堪。

於是NicholasKena——尼可拉斯·肯納,也就是尼克,從容地掛起微笑,點頭不語。

果然,大家一看他並不想回答,在短短几分鐘內就識趣了,很有風度地不再追問。

「OK!偶說明先,因為第一堂class是,so偶用果語說話跟你們,偶果語好壞好壞,so下一堂class,偶們都要說Eng-lish,OK?」

「OK!」

「非常Well!現在,你們跟偶說名字、說By自己、說……那個說、說……」

「Teacher,是說要自我介紹吧?」一名長發女子舉手問道,笑容自信而嬌美。「我是容晶,英文名字是Jane,請各位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叫……」一旦有人起了頭,其他人紛紛跟進,也就不覺得那麼困難了。一個接一個,大家都盡量展露出最親切的笑容。終於——

「大、大家、家好,」輪到她了。「我、我叫蘇、蘇、蘇……」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

「Oh,Takeeasy、easy、easy!」尼克發現她的怯場及結巴。「來,慢慢的。來,慢慢的。」

「蘇——」她也不想這麼緊張、這麼結巴啊!「姍姍姍姍姍——姍兒。」呼!呼!費了多大的勁呀。「我的英、英文名、名字、字、字、是、是、是——」

「呃——Susan?」尼克接完她未續的話。一方面是以她的中文名字去推想,一方面也是想儘快結束她的自我介紹。

這位小姐沒有回頭,可沒看見大家都快被她給「蘇」倒了呢!

「對!」他怎麼知道?鏡片后的雙眼圓睜。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把話問出口,英文課的助教已經抱着一大疊上課用的講義、書本走了進來,整個課堂里立即鬧哄哄地亂成一片,幫忙清點書本的清點書本、幫忙發講義的發講義,她來不及問出口的疑問也就這樣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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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課結束時,已經九點半。「我、我回、回來、來、來了……」即將踏人家門時,儘管知道這間十五坪大小的公寓不會有其他人,但她仍不改從小到大的習慣,對着這空蕩蕩的屋子說話。

「要、要吃、吃消、消、消——夜。」自言自語的同時,手下的動作也已完成——她找出一杯泡麵、撕開鋁箔紙蓋、衝下熱水,最後再加入調味料,並再度蓋上紙蓋,找本書冊壓在上頭等面泡好。

趁著等面泡好的這短短几分鐘,她走到電話答錄機旁,按下通話紀錄留言掣鈕。

「嗶——您好,這裏是三信投資理財公司,本公司竭誠邀請您……」跳過,是個垃圾廣告。

「嗶——姍兒,我是小花啦,沒什麼事,只是好奇你去參加那個相親辦的英文課,上得怎麼樣?明天我會拷問你哦!」淡淡一笑。小花是她的同事,人很好又很愛嘰嘰喳喳,平常也總是以「我是大姐頭」的模樣在照顧人。

「嘩——姍兒,我是母親。」正欲將書冊從泡麵蓋上挪開的手一松,差點打翻滿杯熱騰騰的速食食品。蘇姍兒倏然扭頭瞪着電話答錄機,好似看見什麼怪物。「你那份薪水才兩萬五的工作怎麼還沒結束?別再玩了,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在二十九歲前完成你和他的終身大事,別讓陳先生等你太久,讓我們全家都覺得不好意思。」

最後一通留言播放完畢后許久,蘇姍兒仍兀自怔忡,無視於泡麵已逐漸涼卻。

「先、先吃、吃……」她這樣告訴自己。「吃再、再說……」

原本一晚上高昂興奮的心情已然消失,只剩下一股蕭索疲倦。啜著麵湯,蘇姍兒的心思仍繚繞在母親那句「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的言語上,困擾着她單純的小腦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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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姍兒小心!」小花眼明手快拉她一把,約高兩百公分的架層邊緣同時掉下一樣物品,未砸到杵在原處的腦袋,直接應聲摔得滿地——都是意大利肉醬跟玻璃碎片!

」啊……」蘇姍兒嚇白一張小臉。「糟、糟、糟……」

」這是怎麼回事?」在不遠處貨架的店長聞聲跑了過來。「誰打破的?」粗莽的嗓門馬上加粗、毫不客氣咆哮,但一雙被肥肉擠得細細小小的眼睛卻早已認定般瞪着蘇姍兒。

她也心虛地低下腦袋,用力咬住下唇。「對、對、對不起,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又是你!」肥肉店長一確定犯人是誰后就咆哮得更大聲。「蘇、珊、兒!這是你第幾次摔壞商品了?」

「我、我我——」

「店長,這次你可不能怪姍兒啦。」小花馬上跳出來擋在蘇姍兒前面。「她只是剛剛搬東西時不小心撞了貨架晃了一下,哪知上頭那罐意大利肉醬是本來就放得比較邊邊一點,就這樣自己掉下來了耶!姍兒還差點被砸到頭呢!」振振有辭地說明著。

「……哼!」肥肉店長抖動他那五花豬皮似的多層下巴。「好了,趕快收拾啦!不要在那邊吃飽沒事幹,快拿拖把來。」

呼!她們目送肥肉店長大搖大擺寓去,小花還偷偷扮個吐舌頭的鬼臉,再一拍蘇姍兒的肩膀。「好了,沒事,沒事了。」

兩個人立即動手清理一地的肉醬。

「姍兒,你剛剛是說,你們的英文教師是個老外哦?」邊進行清理工作邊聊,小花好不容易把最後一片玻璃碎片給挑乾淨。

「嗯……老、老、老外,男、男、男……」

「還是個男的?」小花之所以被叫做小花,就是這個原因——只見她雙眼一亮,口水在聽見男的、公的、雄的等等名詞時潺潺滴出嘴角,整張臉就是一副——花、痴、樣!「長得夠不夠帥?」

「唔……」蘇姍兒擰起細眉。「他、他、他有眼、眼睛,有、有鼻、鼻、鼻子——」

「夠了!」小花往上翻白眼。「問你還真是白問的。」這種形容法還真是有夠差勁,誰沒眼睛鼻子和嘴巴來着?就算是麥可·傑克森也有啊。

蘇姍兒笑笑,像是想起什麼補充了句:「他、他是、是金、金色、色頭、發,藍、藍眼、眼、睛。」

「金髮帥哥?哇嗚!」小花叫了一聲。「女人最『哈』這類型的老外了。嗯,搞不好我該去參加你那個什麼幸福、什麼美滿的相親中心啦,念什麼英文呢?有帥哥看就行啦!」

蘇姍兒又被小花「慷慨激昂」的模樣逗得一笑。小花就是這樣!

其實她會參加「幸福美滿」,倒不是為了參加聯誼、找對象什麼的,而是為了它所舉辦的UK英文課程——會員免費就讀的優渥權利。儘管要加入「幸福美滿」,得花上兩萬多元的會員費用,但是跟五年免費的英文課程一折算,還是比到其它美語補習班上課划算許多,這才吸引了蘇珊兒撿便宜的心態。

畢竟,自己一個人在外單獨過生活,月薪固定,本身也沒什麼特長,想存錢的話就只能朝能省則省這條路走嘍。

由於「肉醬事件」這一耽擱,蘇姍兒整個工作流程時間都往後延遲,都已經下午一點了,她還是找不到時間休息吃飯。

「姍兒、姍兒,中午我買飯,想吃什麼?」另一名女店員走過來問道。今天是她負責買飯。「還是你自己要出去吃?」

「啊、不、不用。」正準備將盒裝冷凍肉晶放到冷藏架上,蘇姍兒聞聲急忙轉身搖手。「我、我有、有帶、帶、帶吃、吃的。」

「好吧。」女店員應了一聲,掉頭走人。

蘇姍兒則是又轉身面對冷藏櫃奮鬥,熟練的把一盒盒肉晶上架,偶爾有幾個推著購物車經過的媽媽佇足,挑了盒特價中的排骨或雞胸肉。幸好這個時間人還不怎麼多,排貨上架的速度不受影響。

這家超市算是這個小型社區中購物的第一站,幾年經營下來客源穩定,而她從應徵進來到現在也很習慣,並且喜歡上這種耗體力、忙碌,但單純無比的工作環境。

」小姐,請問一下,嬰兒食品放哪裏?」抱着一名數個月大的嬰孩,年輕媽媽問得緊張,顯然在趕時間。

「在、在那、那裏——」蘇柵兒放下手頭上的工作,邊解釋邊指點,發現用說的、用比的都不夠快,乾脆自己帶路引領客人前去較快。

「謝謝。」年輕媽媽匆匆挑選幾罐嬰兒食品就往櫃枱方向走去,蘇姍兒目送了幾秒鐘才轉身——

「哎喲!」砰磅!一場「人」禍發生了。一個忽然轉身往後要走,一個正抬頭張望兩旁貨架,找自己要買的東西。

「對、對、對不——」

"Sorry!Sorry!」又一次異口同聲,兩人先拚命道歉再說。

兩顆腦袋不約而同往前鞠下,結果又咚咚兩聲撞上。

「嗚……」踉蹌退了一步,痛出一雙泡泡淚眼,蘇姍兒懷疑自己額頭上是不是破個大洞了。

「喔……」對方的腦袋顯然也沒結實到哪去,他也發出不小的呻吟聲。

「先、先、先——」先生,你沒事吧?蘇姍兒忍着疼痛先站了起來,再伸手想去拉人,對方也順勢把頭抬起。

「咦?」兩人瞠大了眼,面對着面。「你?」尼克嚷了出來。「Susan!」昨晚才上過課的學生哩!

「T、T、T、T——」蘇姍兒也被嚇到了,結巴更嚴重。「T、T——」

一見到是認識的人,尼克的氣就先消了大半。「Susan,你工作,在這裏?」他比比她身上超市統一的綠色制服。

「嗯、嗯。」蘇姍兒點點頭,也好奇地看看對方涼鞋便褲的休閑裝扮。「你、你、你住在、在附、近嗎?T、T、T-——」她很努力的想要給它「Teacher"出來啦,可惜仍是事與願違。

「Yes!偶住在——」他報出自己的地址。

」啊——」那離她租賃的公寓很近,拐個彎就到了。他住在大馬路上,而她所租賃的公寓只在大馬路旁的某條巷子裏呢!「那我、我、我就、就、就住——」她也好不容易報上自己的地址。

「哇,偶們,鄰居!」尼克興奮地用手比比她,又比比自己。「指教多多、指教多多!」

「嗯、嗯,請、請、多、多指、指——教。」被他的好心情傳染,蘇珊兒露出淡淡柔柔的笑容,莫名的心情整個害羞又飛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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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惠顧!」九點五十幾分,送走最後一個結完賬的顧客,每台收銀機在人工操縱下很快開始進行結賬的動作,整理一疊疊面頗不同的鈔票、鋼板,進行清點的動作。

沒站收銀的店員正在整理賣場。

「什麼?那個老外教師出現在我們超市裏?」小花的眼睛又在閃閃發亮了。「好可惜!如果我不出去吃飯,不就可以看帥哥了嗎?」誇張的舉雙手貼頰「吶喊」。「一碗魯肉飯哪比得上一個帥哥啊?」

「你、你太、誇、誇張。」搖頭失笑着,蘇珊兒將醬瓜、麵筋的瓶瓶罐罐一一排好。「反、反、反正,他、他住在、在這、附近,你、你下次、還、有機、機會。」

「哎喲!機會是不等人的說。」小花啐了一聲,從興緻高昂一下子又泄氣委靡。「討厭!怎麼姍兒你都有『艷遇』了,我都沒有?」

「你、你有阿、阿、木。」

「哼,別跟我提那根死木頭!」

小花的嘴噘了起來。阿木是小花的男朋友,人真的如其名似木頭木頭的,默默地體貼付出,是這家超市附近的小吃攤老闆,小花就是到那裏吃免錢的魯肉飯。

「唔……」聽着小花的嗔聲埋怨,蘇姍兒這下可明白了。「你、你又、又、和、和阿木、木、木——」吵架了?

「哼,誰認識那種死木頭!跟一根死木頭有什麼好吵的?」小花很有骨氣地把頭一別。

啊,真的是吵架了,賓果!蘇姍兒見狀縮縮脖子,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加速整理的動作。

「嘩啦!」鐵門終於拉下,一群結束工作的員工在「拜拜」、「明天見」的道別聲中解散。

有的騎摩托車很快一溜煙便不見人影,有的相約著一起去搭公車,有的有人來接送。

「拜拜,姍兒。」蘇姍兒是踏着夜色獨自步行的。

帶着疲倦的笑容和同事揮手道別,蘇姍兒踏着輕快腳步穿梭在巷弄中。

今天晚上月光滿亮的,她童心大發地踮起腳尖,想像自己是穿着芭蕾舞鞋的舞者,跳着天鵝湖。

啦——心中響起奏樂,這首柴可夫斯基的曲子在她心中開始演奏。

舉臂、踮腳、抬腰、仰首——這是一場個人的表演秀,觀眾則是這條靜黑夜中的小巷、住戶人家的燈光窗口,伴奏的樂團是兩旁樹木枝椏婆娑的沙沙作響、狗兒汪汪叫聲……她的心中猛然升起表演欲,手腳放得更開。

和著心中的響樂,她盡情施展手腳——

噢,我是楚楚可憐的白天鵝公主,王子,我好愛你哦。

黑天鵝走開!不可以來跟我搶王子……

隨着自編自導自演的戲碼劇情,剪影落在牆面和地上,忽遠忽近、忽短忽長,再一次舉臂、踮腳、抬腰、仰首……何妨再來一記——

劈腿!

「啪!」

「咚!」

兩條腿兒以大刺刺的動作,呈一直線坐在地面上,屁股吃痛的同時,褲子的牛仔布料應聲而裂——她整個人就那樣「劈」在地面上。

呃……數條黑線從額角斜斜畫下。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啊?她的腿、她的腿、她的腿腿腿腿腿——下一秒,這條靜黑夜中的小巷裏,驀地傳出一陣不安的、很不穩定的——

「救、救、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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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台灣,進入UK英語中心擔任教職后,尼克原本朝九晚五的作息時間自然也跟着做了些調整。

他的英文課通常是安排在中午過後才開始,一直上到晚上十點結束,周二、周五晚上則是被「外借」到幸福美滿聯誼中心上課,屆時可以早個大約半小時下課。

」Goodevening!」手持Starbucks的隨身杯,尼克笑咪咪地走人教室,隨即也得到一片熱烈的招呼回應:「Goodevening!」

「OK!」他拿出名單和原子筆,開始點名:「Tom、Jack、Leo、Sam、Jarle、breter'…—」隨着他點名的聲音,底下紛紛傳出陸陸續續的回應。

「Susan。」這個名字……尼克這才想起前天白天時在超市中的偶遇。那個戴着大大眼鏡的長辮子小姐!

「Susan……Susan?"點了兩次名后,他這才發現不對勁。在她出席紀錄上納悶地打個大「x」,尼克有點心不在焉的開始上課。

一次沒來上課也就算了。

但第二次、第三次……尼克微皺濃眉地看著名單上接二連三的曠課紀錄……這下於可不能「也就算了」。

壞學生,怎麼可以不來上課?

正好冰箱裏牛奶喝完了,需要去添購,再跑超市一趟吧!他這樣提醒自己。

可五十幾坪大的超市賣場都繞了七、八圈,仍然沒找到那個梳着長髮辮的人兒蹤影。

「問一下請,」他就近逮住一個女店員。「一個Susan小結有不有?」

「Susan小結?有不有?」聽嘸啦!小花本來還以為這個老外找錯人了,但靈光及時一閃。「Susan……你該不會是要找蘇姍兒吧?」那這個老外不就是那個什麼「幸福美滿聯誼中心」東東的英語教師吧?很好!這個老外真是太可愛了,她也要去念英文啦!

「Yes!Yes!蘇姍兒。」他很高興的點頭。「蘇姍兒、蘇姍兒。」

中文真有趣,連Susan這種發音冷梆梆的名字,都可以變得這麼俏皮、可愛。決定了,以後都這樣叫她吧!「她不來上課,英文課,我擔心她,什麼事發生?」

小花看得出來這個金髮帥哥一臉濃濃的煩惱、關懷,真實又確切。「她最近腳扭到,受傷了。」邊說邊帶動作,小花比比自己的腳踝。「她請了五天的假,明天才會采上班。」

「喔……」明天?尼克掩不了一臉的失望。

她的腳扭傷了?這也難怪她會缺席兩次英文課。腳扭傷了一定很痛吧?他不如去探視她好了。

走出超市后,尼克憑着記憶中蘇姍兒跟自己提過的地址,在好幾條交錯縱雜的巷弄中找到一棟灰黝黝的、又舊又窄公寓。

「嗶——」他伸手按下電鈴,刺耳的聲音一響再響——她不在家——不對,她不是腳受傷了嗎?又能跑到哪裏去?

「嗶嗶嗶嘩——」可憐的電鈐,被不死心的男人第N度虐待着。

「咦、咦、咦……」驀地,背後響起結巴且不敢置信的低呼。「你、你、你……」

「蘇姍兒?!」他倒是馬上反應過來,一轉身就「哇」的一聲給她一記大大的擁抱,強壯的胳膊將力量拿捏得恰到好處,她整個嬌小的身子柔軟地貼合著身前陽剛線條——一勾一帶的自然而然動作讓雙方心跳不約而同漏跳一拍。

「咳嗯……」指尖的酥麻感是怎麼回事,觸電?尼克馬上把手腳快快抽回,蘇姍兒則險些跌倒,急忙抓緊原本左手撐持在地上的伍佰萬雨傘,踉蹌了一下后,還是站穩了。

「受傷,你的腳……」尼克見狀,趕忙伸手從她右手邊拉了一把,這才注意到她左腳被白色的紗布呀、繃帶的捆捆綁綁一大包。「痛?走路,沒可以!」有點後知後覺、氣急敗壞想到這一點。「你要休息非常非常!」

「呃?」他講的是中文嗎?她愣了好一陣子,才能消化他要表達的意思。「謝、謝、謝你、的關、關心。」蘇姍兒反射性要低下頭鞠躬致意,沒想到身體的重心又開始搖擺,讓尼克看得心驚膽跳。「我、我、我有、有、有、有——」

「Stop!」尼克受不了她在那邊「有」來「有」去,和她那驚險萬分的站姿,在她被喝聲嚇到時伸手握住她的腰肢。

「Sorry!」他一邊道歉,邊將她拉近靠到自己身前。

「啊……」她緊張得手一松,伍佰萬雨傘「啪啦」一聲掉在地上,幸好他趕緊把手臂往上一提,從她腋下穩穩護住,免得她的腳又傷到一次。

「謝……」

別又來了!尼克趕快伸出兩指,直接點在她才微啟的雙唇上。「沒謝、沒謝,你沒用謝謝啦!」

噢,他怎麼這樣碰自己的嘴巴啊?霎時整張小臉蛋脹紅,蘇姍兒馬上把嘴一閉,沒想到情況反而變得更糟——她等於是把他兩根指尖都給含進嘴裏去了。

藍眼在震顫的一瞬間燦了一下,尼克低頭俯視那張嫣色滿面的小臉,突然間發現,那張小臉在過大的黑框眼鏡底下,其實有多麼的可愛!她的一雙眉毛彎濃濃的,好可愛!一雙眼睛黑晶晶的,更可愛!一張小嘴軟嘟嘟的——太可愛了!

尼克愣愣的忘記抽出被含着的指尖——直到底下柔軟的舌尖拚命蠕動着、想要推擠掉他的入侵,最後索性將上下排的貝齒用力一合,尼克這才哎哎叫地痛醒,趕快把手指從她嘴裏抽了出來,咻咻地在空氣中甩了幾下。

「你、你沒、沒、事吧?」她咬得太用力了?蘇姍兒自責地捧起那隻才被自己咬過的大掌吹氣。「乖、乖、乖,秀、秀、秀。」

微溫的氣息拂過他的肌膚一遍又一遍,好幾回合后,她才又摸了摸那處淡淡的齒痕,抬頭望他。「你、你是、是來、找、找、找、我的、嗎?」或是——她記得他提過的,他也住在附近這一帶,所以只是路過?

「偶當然找你是哇!」尼克不肯讓她退離開自己的懷抱,她的腳扭到了,會痛不是嗎?「偶來看你受傷。」

來看她受傷?蘇姍兒哭笑不得地播著頭。

如果尼克不是用這種關懷的口氣、這種一本正經的態度,否則一定會被誤會那是風言涼語的諷刺。

「謝……」才又想道謝,她倏然想起剛剛令人尷尬的「意外」,住嘴。

哎!好可惜。尼克才正蠢蠢欲動要舉起手指給她「Stop」下去。他喜歡她那張小嘴嘟軟濕潤的觸感說。

「我、我要、要……」她伸手比比公寓生鏽的大門,再指尖朝上點點。「你、你、要、不要、上、上、上來、坐、坐?」

」……好哇。」偏頭想了想,有何不可呢?尼克應允得爽快。

「那、那你等、等。」她將購物的塑膠袋由右手換到左手,從斜背在腰際上的小錢包中摸出鑰匙,左右腳不平衡的重心牽動她的全身,讓她的連身裙擺在這幾個動作中揉皺。

尼克看不下去了。他向前伸臂穩穩摟住她的后腰,一手則順勢接過她手中的鑰匙,插入鎖孔中轉動,輕輕一記聲響,他伸長腿微微往前頂開門扉。

「Mygod……」門內是燈光暈黃陰暗的樓梯間。「電梯?不有電梯?」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再回頭詢問她。現在有哪棟公寓大廈蓋起來時不設這項必備設施的?

偏偏就是有!「三、三、三十年、以、以上的、的公、寓,不、不、不一、定、有、蓋。」這也是她搬出家門,四處找著棲身之處時學來的常識。她當時知道的時候,表情比他還精彩。

那她的意思不就是說,這棟公寓大廈已經至少有三十「高齡」了?「沒可能!怎麼辦你要上去?」

看看她的腳傷跟那一大袋的東西……真的打算就憑靠着一支伍佰萬的雨傘上階梯?尼克惱了,惱她居然還理所當然地搖晃腳步至樓梯口,開始準備奮鬥。

「嘿、嘿、咻!」將傘端先定在第一階台階上,她再把拎着東西的小手往一旁的老舊扶手搭上,借力使力把身子一撐,在扶手搖搖欲墜的鐵鏽吱嘎聲中,將自已往上送上一階。

「NO!」旁觀的尼克可是嚇出一身冷汗。「蘇姍兒!」他衝過去,在她還稿不清楚狀況時,從後頭抱起整具嬌小的身軀,收緊擁抱。「沒準動!你受傷,腳沒能走,上去,偶抱你。」他立即下了決定。

「可、可、可是、是——」

「快!幾樓你住的?」不接受她的拒絕,尼克輕鬆自若地拾階而上。

看見他真的決心要「抱」到底,蘇姍兒只得指點他了:「五、五、五樓A、A座。」並在心中拚命祈禱,希望抵達家門前不要碰上任何人——好丟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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