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回倫敦的班機因為天氣的緣故延誤,沒什麼耐性的亞庭山大·奧德塔只好轉回別墅,一臉的抑鬱。

一隻綿羊,兩隻綿蘋,三隻綿羊……

腦袋裏裝了不下上萬隻的綿羊,睡美神卻還沒找上門來。

翻過來,又滾過去,最後賭氣地坐了起來。

看了看床頭的時鐘,凌晨一點。

奧德塔煩躁地抓了抓原本已經夠亂的金色頭髮,憤憤地道:「可惡,竟還沒回來。」

自從昨天出去后,就一直沒回來,電話也沒一個,不知搞什麼鬼。

或許他是在生他的氣。

只因為他說要和安琪結婚?

小心眼的傢伙。

不結婚,老美人會非常失望。

為什麼霍恩不是女人?

霍恩若是女人,他會立即娶了他。

可他偏偏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霍恩向他表白,說愛他的時候,嘴上雖沒表露,內心卻非常開心,非常感動。

而他對他的回應,也是真心實意的,絕非隨口敷衍。

他讓他想忘了她——那黑頭髮,黑眼睛,嬌小玲瓏,卻有着驚人美麗的中國女孩。

那天晚上的他和她,都是第一次。

還記得她躺在他的懷中,溫柔地笑着。

第二天早上,當他醒來時,只看到了一封信躺在了昨晚她睡的地方。

信的內容,是說她在英國的學業已經結束,那晚是她最後逗留在英國的時刻,所以才會放縱自己的情感,信末還附上了首情詩,經過別人的翻譯,大意說她不奢望能和自己永遠在一起,相處的時光雖然短暫,卻是她人生最美好的回憶,將來無論如何都沒有遺憾之類。

她是第一個向他表白的女孩子,那時候的他可不怎的有名氣,更不怎的受女孩子青睞。

那一刻的他受寵若驚,馬上瘋一般地離開酒店,飛奔機場——去留住她。

當然,這熱情得近乎幼稚的舉動足以失敗而告終。

從那以後,他沒能再見她一面,而名氣的光環讓他吸引了不少花枝招展的女人,包括安琪,他也離不開她們,因為寂寞。

但至此之後,他就不再相信愛情。

總而言之,男男女女的愛和情,更像是舞台上的一齣戲。

男女之間的愛情靠不住,男人跟男人之間呢?

而現在,霍恩居然說愛他。

他說他愛他,希望和他在一起。

「該死的——」

發狠地扔了一個枕頭到床尾,鬱悶的心情卻得不到絲毫舒緩。

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就是惦記着他,思念着他。

看不到他,心裏像缺了一部分,彷彿拿什麼都填不滿。

胡安·霍恩,遠比那女孩帶給他的衝擊強烈。

——奇怪,他為什麼會愛他?

名氣?霍恩大得多。

錢?霍恩的錢大概可以養他十輩子。

外表?霍恩比他遜色一些,可還算不錯。

這樣看來,他是和那些女人不—樣的,他愛他,不是因為名氣,金錢,還有外表。

心莫名地雀躍起來。

他愛他,僅因為愛他的人。

他習慣了在他的懷中安睡,習慣了在他溫暖的懷中醒來。

他想他,想念他高超的吻技……

這是從未曾發生過的。

他的性幻想的對象由身材火爆,漂亮絕倫的美眉,變成了——他。

還是被上的那一方。

難道他已經把他變成了徹底的同性戀?

奧德塔激靈靈地打了個哆嗦,臉色瞬間變得青白。

怎麼可能?他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都怪霍恩那傢伙,都怪他。

憤憤不平地捶著浴室的牆壁,隱隱生疼的感覺令奧德塔更為生氣。

更可恨的是,必須為一切負責的他居然還來個撒手不管。

如此這般一想,整顆鬱悶的心就被憤怒所取代。

明天就乘飛機去洛杉磯。

他是個真正的男人,安琪才是他理想的新娘。

***

世事往往並不如意,臨上飛機的電話讓亞歷山大·奧德塔的計劃被徹底打亂。

「我並不介意你滿天飛的紼聞,不介意突然冒一個女人出來,大放厥詞說她的孩子是你的私生子。不介意你對我冷淡,可我介意的是我對你的愛,正在一點點地消失……亞歷,我們分手吧!」

電話里的安琪無比堅決,無比冷靜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朵,奧德塔的臉色黑了黑,令他去洛杉磯的熱情頃刻消退了。

奧德塔靜靜地聽着,一聲不吭。

被人拋棄,心情卻不見得糟糕,反而是如釋重負。

安琪說她與某導演彼此相愛,還言之鑿鑿地指控他從沒愛上過她。

「——雖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誰,可我憑直覺可以感覺得到,你有愛上的人,要不,在電視上的你,怎會有明亮閃閃的目光,怎會流露出自信幸福的微笑……」

「祝福我和蒙維托吧!我也會把最美好的祝福獻給你,親愛的亞歷……再見。」

電話被掛斷,奧德塔依舊發着愣,為安琪剛才所說的話。

或許因為安琪的那通電話,或許是機場上恰好看到了一對牽手恩愛的戀人難捨難分的—幕,反正他剛費勁地將殘留在腦中的巴拉哈斯國際機場的景物清除掉時,便驚覺雙腳已踏上了這幢名叫「霍恩」大廈的地板。

一路上無精打采或許可歸咎於睡眠不足兼肚子太餓的緣故,絕對不是和安琪的分手。

隨意地把紅玫瑰放在一旁,奧德塔耷著金光燦燦的腦袋,有氣無力地發着愣。

打從那傢伙莫名其妙地擺着臭臉離開,害他一夜失眠之餘,同時也失去了吃東西的慾望。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習慣了那人的存在,也習慣了那人的照顧,沒了他,他會非常地鬱悶和不爽。

他不是同性戀。

他不喜歡男人,可胡安·霍恩是例外的。

一向非常忠於自己感覺的奧德塔得出這看起來有一定難度的結論后,反而顯得心安理得起來。

和霍恩在一起,總比和那些愛鼓噪,愛虛榮的女人一道來得舒服。

等會見到某人的時候,定要他大破財來彌補自己rou體和精神上的損失。

「奧德塔先生,總裁在十八樓的辦公室等你。」

服務台其中的一位美人微笑着站起來,溫聲軟語地傳達着胡安·霍恩的旨意——無論亞歷山大·奧德塔任何時候來,都可直接讓他上去十八樓的辦公室。

亞歷山大·奧德塔,如此的賞心悅目,如此的風度翩翩,如此的俊俏優雅,她可一點也不介意為他效勞。

眾所周知,這個有着迷人外表,司職後衛的足球明星,別說在公司,哪怕整個馬德里,也大名鼎鼎,況且坊間謠傳他和總裁的關係親密。

溫柔的聲音令他精神一振,奧德塔本能地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艾蜜莉小姐,你好可愛。」

向美女獻殷勤可是男士的職責。

有着—頭亮麗奪目的黑色秀髮,一對光彩明亮的烏黑眸子,當然身材更是頂呱呱的美人兒一下子就抓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啊?」

他知道她的名字?

抬頭對上的是對方斜下的視線,猛然醒悟,兩朵紅雲不自覺地飄起,這頭漂亮得不像話的色狼,居然一直緊盯着自己掛胸卡的部位,說白一點就是——胸部。

她不算什麼清純女生,可當高聳的女性象徽被人用火辣辣,赤裸裸的目光灼燒着,臉紅大概是本能的反應。

「這枝玫瑰,送給你吧!」

美人就是美人,羞答答的樣子看上去更誘人。

「哇!」

呼叫聲此起彼落,幾張濃妝艷抹的面孔是又羨又妒,當然也夾雜着一絲幸災樂禍——敢收老闆情人的玫瑰花,離炒魷魚不遠矣。

當事人是嚇得臉色發白,雙手亂擺,「不……」

只是一朵花,有必要麥現得如此激動?

看着失了方寸的黑髮美人,奧德塔滿臉困惑和不解,更令他對她的好感直線下降,跌至冰點。

「奧德塔先生,請您別害人了。」

高了八度的聲音突兀地加入,總算幫那可憐的黑髮美女解了圍。

碰巧辦事經過的褐發美人,胡安·霍恩的機要秘書,凱·艾文靳,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幾位女性僱員,「不想丟飯碗的,最好少看熱鬧。」

上次他的舉動令她這全公司公認最優秀的員工被發了一封警告信,可憐的艾蜜莉下場如何,她可不敢想像。

「褐發美人,再見到你真高興。」

奧德塔眉開眼笑,立即轉移目標。

黑髮的美人紅牌出場,褐發的美人自然退居次席。「想我嗎?」

「不想。」凱·艾文斯板着臉。

現在西班牙的失業率高得嚇人,她可不想把它推高,哪怕一點點。

「切……好瑞端的一個人美人,幹啥全都擺着臭臉讓人大倒胃口。」碰了—頭灰的奧德塔皺眉撇嘴,全然不顧一眾美人頓時花容失色。

奇怪,一向被外間認為是美人窩的這幢大廈的美人怎會變得如此糟糕。

他喜歡熱情,火辣的美人,可不是自以為有幾分姿色,動不動就來張臭臉什麼的,嬌揉做作的女人。

幸虧他今天來的目的不是為她們,沒必要管她們討不討厭。

「這是總裁的專用電梯,直接可到他的辦公室。」凱·艾文斯依是晚娘臉,假裝什麼都聽不到。

「咦?」

電梯門甫一打開,奧德塔訝得幾乎連下巴都掉下來。

霍恩赫然站在外面,冷著臉,道:「我們去機場。」

「機場?」

他不是剛從機場來這裏嗎?

這傢伙神色不善,莫非還生他的氣?

懷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奧德塔毫不反抗的任由人擺佈,被連拽帶拉地從十八樓來到了一樓,然後強行塞進—輛銀色的萊斯勞斯。

「喂,你想把我弄到哪?」

「開車!」綳著臉對司機道,對奧德塔的提問充耳不聞。

「我們去旅遊?」

「……」

霍恩深深地望着他,一言不發。

給他臉還不要臉,難得自己如此低聲下氣,居然還一副樣子。

「靠,無論去哪,我都沒興趣,快停車。」

將手中的玫瑰花狠狠地砸在霍恩身上,「我要下去,我要回倫敦。」

「謝謝你的玫瑰花!」霍恩嘆著氣,一把抱着呈惱羞成怒狀的火爆美人,狂風暴雨般吻落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

當下天雷勾動地火,欲罷不能的激情戲碼持續上演了約三分鐘后——

「為什麼送花?」

藏在心中的疑團憋太長時間不是什麼好事情。

「切,這個比較省錢。昨晚少了你陪我睡覺,今天少了你陪我吃飯,渾身不對勁,我仔細想過,你不喜歡,我就不和安琪結婚啦!」

他被安琪拋棄如此丟臉的事情——沒必要說出來。

「這花不是打算送給安琪,用來求婚的那束?」

「胡說八道,我從來不送花給女人。」

亞歷山大·奧德塔心虛地嚷道。

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受寵若驚一詞相對貼切。

僅一個晚上,亞歷就來個突然開竅?

哪怕有足夠的自信,霎那間也不禁懷疑自己的魅力。

「還有,我決定追求你。」

過於鄭重的宣告,令聽者啼笑皆非。

追求?

他追求他?

難道他一直曖昧不明的態度造成了誤會,才引致亞歷用這束看起來相當廉價的玫瑰來挑明他們之間的關係?

「原來花是這個用途。嗯,只是假若你能送點實質的——例如戒指之類,我會更高興。」

霍恩若有所思地放開了奧德塔,難得在後者面前正襟危坐。

這傢伙怎麼就一副死樣子。

奧德塔瞪大湛藍的眸子,恍然大悟。

不喜歡花?

戒指?難道希望他向他求婚?

可話又說回來,要是能娶到這有錢男人的話,將來離婚,他的銀行存款位數該多添好幾個零呢?!

如此賠本的事情,這男人也肯干,奇怪,他可不是霍恩肚子裏的蛔蟲,揣測那傢伙腦袋裏想什麼簡直是自虐,還是趁早放棄的好。

「現在——我們算講和了?」

奧德塔難得小心翼翼的表情來求證。

「講和?」霍恩半微起眼,認真思索著應否對他情人的智慧來個重新評價。

戒指可以轉到講和,避重就輕?

其實亞歷挺聰明的,如果他肯用腦子,而並非下半身來思考問題的話。

「講和的意思是我不追究你的誹謗和誣衊,還有莫名其妙地離開。廢話少說,肚子好餓,先去填肚子。」

「現在是下午三點十五分。」

霍恩看了看錶,午餐過了,離晚餐還早。

大概有身為職業球員的自覺,必須要將自己的身體保持到最佳狀態,亞歷有非常嚴格的進餐時間表,從不暴飲暴食,怎的突然想吃東西?

奧德塔望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忘了告訴你,從早上到現在,我還沒吃任何東西。」

「早餐和午餐都沒吃?」霍恩這一驚嚇得可不輕。

「是又怎樣?別羅羅嗦嗦,我們先去馬約爾廣場那間英國餐館吃東西,然後……」

「還是在飛機上吃意大利餐好了。」

霍恩打斷了他的話。

「噢。」

沒有過大的反應,奧德塔只是隨口應了一聲。

飛機餐其實也不太難吃,只要不是西班牙的就好。

「亞歷——雖然你選擇了冰島作為國籍,可意大利才該是你的故鄉吧?」

猶豫了片刻,反正遲早也要面對,早點說出來也讓亞歷有個心理準備。

「你說這麼多,大概是拐著彎告訴我說,我們將要去的是意大利?」

霍恩愣了愣,點點頭。

奧德塔出了好一會神,喃喃自語道:「老美人可真大度。」

「你的經紀人舅舅讓我通知你立即回佛羅倫薩,你爸爸病得很重,想在動手術前見你和你媽媽一面。」

「哦?我以為他最需要的是弗蘭克叔叔的陪伴。」

「……」

霍恩望了望他,輕輕一嘆,一把把他緊緊摟在了懷中。

半個小時前,羅伯特·迪維夫曾很嚴肅地警告過他,亞歷不回去有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

他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弗蘭克·佩爾蒂尼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佛羅倫斷,據說是他的出生地,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他去年就曾來過一次——和該城市的球隊進行的冠軍杯分組比賽。

天氣一如往常,這也是托靳卡納地區最典型的天氣——燦爛的陽光,湛藍的天空,寥落的白雲。

色彩鮮艷的牆壁,深綠色的百葉窗,深紅色的屋頂——汽車經過之處,所看到的建築物的顏色,也是他印象中的顏色。

亞歷山大·奧德塔,沉靜地注視着窗外一景一物。

「兩千多年前,凱撒大帝給它取名佛羅倫薩,拉丁文意為繁榮和昌盛,意大利語意為『鮮花之城』。現今城市依舊保留着文藝復興時的風貌,瀰漫着古典和優雅的氣氛。」

難得亞歷津津有味地聽他說廢話,霍恩興緻勃勃地講解著佛洛倫斯的一切,「詩人但丁、科學家伽利略、哲學家馬基雅弗利以及天才藝術家達文西、米開朗基羅、多納泰羅等都在這裏生活過……」

「他們全都死翹翹了好久。」

「可他們遺留下了大量的藝術珍品,這些都陳列在博物館。佛羅倫薩大約有四十多個博物館,六十多座宮殿以及許多大小教堂,廣場,裏面收藏了大量的絕世精品。」

霍恩笑眯眯地說道。

「我看不出那些東西有什麼值錢的地方。」

既不能用來代步,更不能填飽肚,看不出它們昂貴的所在。

「值不值錢,得親眼目睹過才知道。有空我們一道去瞧瞧這些被譽為意大利藝術的精華。」

「藝術什麼的我不感興趣,一道去吃佛羅倫薩大排還可以考慮。」

悶悶地回了一句,這個城市唯一讓他心生好感大概就是它的寧靜和安逸,和他喜歡的南安普敦一樣。

「好吧!」

爽快地點點頭,只有運動細胞的奧德塔何必強求他非得熱衷於藝術,習慣了四周的人賣弄淵博和故作高稚的姿態,他的率性和直白,更能深深地吸引他。

眼前的一切似乎曾依稀跑進過自己童年的夢。

某一天的黃昏,同樣是這條小路,他和老美人興高采烈地走回家,一心想給獨自在家的父親一個驚喜。

結果——他的父親卻給了他們一個夢魘。

那對提着皮箱母子的身影剌痛着他的眼睛。

「我要下車。」

「很快就到你家。」

「我家?你別說鬼話,那隻不過是兩個見不得光的男人偷情的地方。」

衝口而出的話,猶如千斤重的炸藥,震懾了旁邊的男人。

霍恩靜靜地盯着他,過了良久,微笑着將他摟進懷中,「亞歷,你不想去見他,我們可以立即回西班牙。」

亞歷是他彌足珍貴的,也是他唯一想保護的,他不可能為了所謂的家族利害,而去傷害他。

在意大利,佩爾蒂尼這個有着悠久歷史的家族,依舊聲名赫赫,和霍恩家族關係一向良好。而弗蘭克·佩爾蒂尼,身為現任家族領袖,自己和他有着不錯的私交。

至於說到那個名叫馬克·佩爾蒂尼的男人,亞歷的親生父親,據說只是佩爾蒂尼家族的上百個私生子中之一,普普通通的一個商人,卻奇怪地得到了弗蘭克·佩爾蒂尼全部支援,甚至為了幫助他,可以說是不擇手段。

風光無限的表面,當然有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例如這兩個男人的緋聞。

誰也不會說些什麼,更不敢肆意開玩笑,畢竟只有傻子才會和自己的生命過不去。

這次的見面,是弗蘭克·佩爾蒂尼給他打的電話,而他以為亞歷不會不願意,所以才為他安排了這次的意大利之行。

可他忘了,亞歷強韌的神經其實也有着不為人知的纖弱。

從踏進佛洛倫薩的土地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後悔。

還是回西班牙吧!尋找記憶之旅並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情。

他的插手,反而令事情變得複雜。

而很明顯的,弗蘭克·佩爾蒂尼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讓亞歷快快樂樂地回到那個他童年的地方,對着那個拋棄了他的父親,充滿感情地說一句「我原諒你。」好等那個父親這麼多年的包袱卸下,往後的日子專心對抗病魔。

只是亞歷呢?誰又顧及到他的感受?

「你不想去的話,我們即轉機。」

再一次下定決心,他要保護他,哪怕要和最可怕的盟友反目。

「我只想下車透透氣。」

奧德塔遲疑了片刻,緩緩說道。

他的記憶力不好,早將那男人的面孔淡去無痕。

「我不是他,所以我不打算和男人結婚。」

沒孩子就沒孩子吧!錯誤不能延續。

老美人或會失望,可是他不能讓他的孩子遭遇他童年時候的覆轍。

亞歷山大·奧德塔低着頭,霍恩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後面,這兩個男人走到哪伯是俊男隨手一抓就一大把的佛羅倫薩,回頭率也是百分之一百。

「請問,您是亞歷山大·奧德塔先生嗎?」

稚嫩的聲音,掩蓋了濃濃英國南部的口音所帶來不舒適感。

「是的。」

霍恩愕然地轉身,眼前站着的是個可愛得連芭比娃娃都自卑的男孩子,怯生生地望着他們。

深褐的頭髮,深藍的眼睛,偏蜜的肌色,毫無疑問地顯示他的混血身份,霍恩的心微微一凜。

或許因為他所說的英語,或許是他手上的足球,總之這孩子令奧德塔心存好感。

「我是您的忠實球迷。」

小心翼翼地遞上筆,小小臉蛋充滿了期盼,「就簽到我的足球上吧!」

「嗯。你喜歡踢足球?今年多大了?」

小男人突然熱切地問,「是的,您說,奧德塔先生,我長大了能像你那樣,成為一個好的球員嗎?」

「只要你努力,一定能。」

「我媽媽也這麼說。」男孩子指了指身後,「她在我後面。」

亞歷山大·奧德塔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個母親,很明顯的亞裔,削薄的短髮襯托出她明亮的五官,一身輕便的打扮,顯得隨意卻又飄逸。

很不錯的女人,似乎在哪裏碰過,有點兒眼熟。

黑短髮,黑眼睛,嬌小玲瓏的身段——似乎亞裔的女孩子都一個樣,他竟然覺得她有點像她,他的第一個女人。

他連她的名字,她的年齡都不知道的女人。

「你爸爸呢?」

「我爸爸留在米蘭,沒和我們一道。」

很奇怪,這樣一朵鮮艷親麗的花兒站在面前,他卻沒有一絲攀折的慾望。

或許她名花有主,也或許因為他身邊的霍恩——

母親似乎等著有點心急,招着手讓男孩回來。

「你等我一下。」

霍恩奇怪地看着,奧德塔匆匆拿了皮箱下來,打開取出了那件他一直保留着的,在南安普敦時候踢球的球衣,「送給你。」

「送給我?」

「當然。」奧德塔點點頭,溫柔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作為鼓勵,「好好加油,你將來一定能擁有一件真正屬於自己的球衣。」

「謝謝奧德塔先生。」

男孩子又驚又喜,滿臉的難以置信。

「回去吧!你媽媽等着你。」

心情莫名地好起來,或許是見到了這個小男孩的關係。

被人崇拜,尊敬的感覺不錯。

如果這小孩子是自己孩子的話——

這個念頭突兀地潛入腦海,奧德塔的臉色倏地變了變。

莫名其妙的基因測定,緊接着是不停地出庭,最後是大筆的贍養費,這些都是可以預見的將來。

幸虧——他不是。

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帶着些微的遺憾。

他一直自由自在,無牽無掛地生活着,他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和霍恩之間,其實也容不下別人。

一如當年的他們——父親和弗蘭克叔叔。

剎那間,他突然覺得原諒父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等複製人技術成熟一點,我們可以複製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

霍恩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對遠處的母子,轉頭握著奧德塔的手,笑眯眯地說道:「和你,或者和我一模一樣的孩子。」

「切,等會你跟老美人說去。」

奧德塔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可他不保證老美人會喜歡這個提議。

「你準備好去見他?」

「反正來也來了,見見他也沒相干。」

錯的並不是他和老美人。

當年所看到的一切,弗蘭克·佩爾蒂尼和他那個有着血緣關係的父親——在床上廝混的畫面是他童年的噩夢,不過這幾年下來,也變得淡無蹤影,早就不復出現。

他現在活得好好的,努力地踢球,只為了下半生的衣食無憂,離了誰,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他從不抱怨誰,因為抱怨了也沒用。

而他的血緣上的父親,這些年恐怖就不是如此輕鬆了。

那男人——他敢打賭,這些年一定是活在內疚和自責當中。

要不,怎麼在一隻腳即將踏進棺材的今天,還要把他找回來?

他的懺悔,恐怕出於減輕其精神上的壓力居多。

其實也沒什麼好懺悔。

這個世界不會因為少了誰,地球就停下來。

這麼多年,他和老美人過得非常開心。

沒了婚姻的東縛,恢復了自由身的老美人,這些年來專註於發展,感情也豐富多彩,因工作的便利可不斷地結交英俊的異國美男子,換一句話說,就是想釣哪個凱子就釣那個,膩瞭然後分手,對眼還可以結婚,雖然他們的婚姻往往維持不了三個月。

老掛在她嘴邊的一句話,她快樂,因為她自由。

既然她已原諒他,那身為兒子的他,當然也得配合一下。

畢竟,他的存在還得感激他所提供的精子。

霍恩笑了笑,拉着他回到了車上,打了個手勢讓司機開車。

「或許,他拋棄了你和奧德塔夫人是情非得以——」

「那不叫拋棄,熱情消退後的必然結局,更何況是法庭將我的撫養權判給老美人。」

那對母子的身影在窗邊一閃而逝,快得還沒留下痕迹就已消散無蹤。

腦海里突然掠過十六歲的那天晚上,那個黑頭髮,黑眼睛的女孩在和他上床前所說的——她愛他。

猛地,那女孩的臉和剛才男孩子母親的臉重疊起來。

莫非她是她?

這念頭令奧德塔心一寒,立即加以否定。

那女孩子不是回國了嗎?怎可能出現在意大利的街頭上呢!

最近老愛胡思亂想,就猶如剛才,把已經淡忘了的記憶搬出來,他一點也不喜歡。

他喜歡想一點他和霍恩在一起的事情,例如做愛——

愛情是什麼,他並不清楚。但他明白,霍恩之於他的意義。

距離「家」似乎還有一段路,奧德塔歪歪地躺下,將腦袋靠着那個舒服溫暖的胸膛上,打了個哈欠,聿福地閉上雙眼。

大概能做個好夢。

夢裏有他,以及他的懷抱,他的親吻,他的愛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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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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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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