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這是一個天清氣爽的星期天,就連窗外炎夏的烈日威力看來都沒有那麼強了。

何亞文伸了個大懶腰,想抱抱身邊的周欣荳,然而卻只抓到柔軟的被褥。他睜開眼,瞧了瞧床頭鍾,已經九點多了,想來她早已起床。

他簡單的梳冼了一下,便走向餐廳。

「貴嫂,欣荳呢?」何亞文還沒坐下,就先問幫傭的貴嫂。

貴嫂是何亞文搬到這裏後請的人手之一,手腳伶俐、做事又勤快,她急忙送上熱騰騰的早餐,「欣荳小姐一早便說要到後面的小山坡上去畫畫、照相什麼的,唉!我見她又是畫板,又是相機,拎得大包小包的,我還問要不要叫阿貴幫她的忙,她卻說不要。」

貴嫂十分喜歡周欣荳,她疼惜地搖搖頭,「真是的,這麼個人熱天還往外跑,連早餐都只吃了幾口而已,就為了畫幾幅畫……」

何亞文明白周欣荳對繪畫的熱情,「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貴嫂將剛煮好的咖啡送上,搖搖頭道:「沒有。不過她倒是拿了兩個蘋果說要當中餐,回來的話,可能也要到下午了吧!」

「是嗎?」何亞文邊吃東西邊沉吟著。他想去找她,可是,待會還有幾通重要的電話要打,也耽誤不得啊!「貴嫂,麻煩你待會準備一些吃的,近中午時我帶過去給她。」

「是!」貴嫂喜孜孜地應着。「兩人份是吧,少爺?」

「嗯!」何亞文迅速吃着早餐。他得快點將手邊的事情處理一下,免得她餓著了。「對了,泡壺花茶先冰起來,等會我一併帶着。」

「我知道,是欣荳小姐愛喝的那一種嘛!」貴嫂笑得瞼上的紋路多了好幾條,「欣荳小姐要是知道少爺對她這麼體貼,一定高興得很。」

何亞文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多希望她真的明了他的用心。

中午時間,何亞文拎着貴嫂準備的餐籃往住處後頭的小山坡走去,這片產權屬於他的小山坡居高臨下,白天不但有絕佳的視野,在夜裏,點點聖火更讓這裏成了賞景的唯一去處。

他當初會選擇在這裏居住,也是看上了這片私有的小山坡。

何亞文才爬上山頭,便見到周欣荳可愛的側影。烈日當空,她正在一株大樹的陰影下努力作畫。畫具及顏料散放在她周圍,夏日的風吹亂了她俏麗的頭髮,卻讓她專註的神情更顯迷人。

何亞文跨著大步走向前去。他不敢吵到她,只繞到她背後將東西置放在地上,好奇地在她身後打量起她的畫來。

不知過了多久,周欣荳才深深地吐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畫筆想換個顏料,沒料到才一轉頭,便見到何亞文似笑非笑的俊臉。

「啊!」周欣荳驚呼一聲,手中的畫筆陡地掉在地上。何亞文連忙幫她拾起來,拈掉上頭沾著的枯草。

「你幹嘛嚇人呀?」周欣荳拍著胸脯道:「偷偷摸摸地躲在人家背後做什麼?」

「對不起,我只是見你太專心了,不忍心打擾你。」何亞文將畫筆交給她。

周欣荳接過手,轉身清洗畫筆,「你不是說有事要處理嗎?怎麼沒有出門?」

「那些事打電話處理就行了。」何亞文看着那兩顆蘋果,「倒是你,大熱天的還出來畫畫,小心晒成了黑美人。」

她才不在乎呢!「這裏有顆大樹耶!你沒看到嗎?而且,這風好舒服,一點也不熱。」

何亞文在地上鋪上一層防水布後,將竹籃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周欣荳驚訝地道:「你怎麼帶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

「誰說你一個人吃?」何亞文拿出冰壺,倒了杯冰透的花茶遞給她,「兩個人野餐總比一個人有趣多了。」

周欣荳狐疑地瞄了瞄何亞文,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接過杯子,先喝了一人口,冰涼的花茶直透心脾,她十分滿足地嘆了口氣,「好好喝哪!」

何亞文寵愛地揚起嘴角笑道:「別喝那麼快,這兒還有一大壺,夠你喝的!」

「嗯!」周欣荳飲盡杯中的飲料,放下杯子後,又執起畫筆繼續作畫。

「還要不要?」

周欣荳盯着畫板,搖搖頭,「我快完成了,等下再喝……」

何亞文也不再打擾她,他伸展着四肢躺在她身邊,兩手枕在頭下,再次欣賞起她作畫的神情。

不多時,周欣荳才露出滿意的微笑,她放下畫筆,轉頭看見何亞文依然緊盯着她的瞼不放,她不禁嘟起了嘴角,「不要這樣看人家啦!」

又臉紅了?何亞文雙眼泛起笑意,「反正你全身上下哪一處我沒看過?只是看個臉,又有什麼關係?」

周欣荳斜瞪了他一眼,乾跪背對着他洗筆,不再讓他弄亂她的情緒。

何亞文起身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喏,貴嫂特地準備了好多吃的,咱們倆若沒將這些東西吃完,可要辜負她一番苦心了。」

「一定是你叫貴嫂做的,對不對?」周欣荳坐到他身邊,倒了杯花茶喝着,「貴嫂整天忙東忙西的,你還額外叫她做這些事,也不怕累著人家!」

他拿起一片鹵透了的牛肉吃了起來,「不會的,以後你需要什麼,就直接跟她講就成了,她不會在意的。」

周欣荳也挑起一小盒沙拉,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我又不是你,怎麼可以隨便指使人家?更何況,我不過是個客人罷了!」

而且,她只在這裏待一個月,如今這個期限轉眼就要過了……

何亞文若有所思地挑撿著食物,」荳兒!」

周欣荳咽下嘴裏的東西,抿了抿嘴,「幹嘛?」

他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抬起周欣荳的小臉,直盯進她眸裏深處,「別走。」

周欣荳的心陡地震蕩了一下。她撇過臉去,不敢看他,「你在說什麼?我們說好就一個月的呀!」

「我知道。」何亞文搜尋着她的表情,想看出她真正的心意,「但我捨不得你呀!寶貝荳兒。」

周欣荳緊張地放下沙拉,站起了身,「不……不要這樣說呀!我……你不可以老是食言而肥的!」

「可我真的不要你離開我!」何亞文跟着站起身,自她背後環住她的身子,「你難道真的捨得下我?真的不要我了?」

他怎麼開始耍起無賴來了?「不行呀!我……你這裏規炬這麼多,我不想待在這裏。」

「誰說規矩多了?」何亞文低下頭,下巴輕輕地磨蹭着她的秀髮,「要不然,若你想出遠門,只要跟我講一聲,我絕對不會阻止你的。」

「不要啦!」周欣荳胸脯起伏不斷,「你不怕我會敲你竹杠嗎?要是我變壞了,一定會把我們的消息賣給八卦雜誌社……我會為了錢不擇手段的!」

問亞文揚起嘴角笑着。他知道就算天下紅雨,他的荳兒也絕對不會出賣他!「所以羅!我得把你這個最大的敵人給綁在身邊,日日夜夜盯着你,讓你找不到機會出賣我,你瞧,這招是不是挺高明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耍賴皮?」周欣荳慌張地低下頭,「堂堂一個大老闆卻老是不守承諾,會被人笑的!我也會被人家……被同事……」再繼續當他的情婦,她會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呀!

何亞文疼惜地緊擁着她,「誰敢說你一句不是,我絕不饒他!」

周欣荳掙脫他的手臂,「這可不是你叫人不要說,別人就不會說的呀!我不想這樣過一輩子的!」

「荳兒……」

周欣荳不斷搖著頭,「不行的!我想過的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我喜歡到處旅行、作畫及照相,不要這種拘束的日子!」

「離開我就真的比較自由了?」何亞文溫柔地問道:「沒有了這些約束,你真的會比較快樂?」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我非走不可。」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便再也離不開何亞文呀!

「再給自己一些時間好不好?」何亞文重新擁住她,「至少,為了我,再多陪我一些時間好不好?」

「亞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的體內似乎有兩個人,一個是那麼的想留在他身邊,但另一個卻極力反對。如今她的感情已經放下了大半,只有儘快離開,才能將傷害減到最低。

「荳兒?」何亞文幾近哀求了。

周欣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盯着他俊逸的臉龐,唇辦十分委屈地抿了抿,終於困難地道:「好吧!」

何亞文欣喜若狂,「荳兒!」他張開雙臂便想擁抱她。

「喏!」周欣荳想把事情先說清楚,用一根手指指着他,阻止了他的動作,「這次是你要我留下來的,所以咱們得約法三章,你得聽我的。」

「沒問題,你說!」只要能將她留下來,就算她要當華亞的總經理,他也會挺她到底!

「第一,星期假日我要去畫畫時不準阻止我!第二,晚上不準有門禁時間。」

「沒問題。」何亞文一口答應。

「第三……」周欣董斜眼瞅着他,「不準在不適當的地方和我……那個。」

「好!我保證絕不在不適當的地方和你做愛,這總行了吧?」反正,能做愛的地方當然就是適當的地方,不適當的地方自然也做不了愛啦!

周欣荳懷疑地瞄了瞄何亞文,答應得這麼乾脆,是不是其中又有什麼詐?「真的要答應我?不準反海喲!」

何亞文抬起一隻手發誓,「我何亞文今日答應周欣荳的三件事絕不反悔!否則找這輩子就再也找不到別的女人!」

這個毒誓對他來說的確夠毒了,周欣荳放心地點點頭,「好吧!那我就答應你繼續留下來,直到你叫我走為止。」

何亞文不舍地在她額上親了一下,「別說傻話。嗯?」

這怎麼叫傻話?他讓她留下來才叫做傻呢!周欣荳將臉枕在他胸前,算了!反正遇到了他,她註定要傻一輩子了。

「快吃吧!否則東西變味可不好吃了。」何亞文帶着她坐下,順勢將她的身子移放在他的大腿上。

周欣荳也不抗議,她拿起剩餘的沙拉繼續吃着。

何亞文挑了可口的牛肉腱送到她的嘴邊,她不假思索地張門咬下,他則將剩下的一半吞入肚裏……兩人就在清風的吹拂下,邊聊天邊吃完所有的東西。

「唉!」何亞文滿足地倒回草地上閉目養神。而周欣荳整理完地上的東西,便專心開始畫畫,直到何亞文的手機響起。

何亞文咕噥著醒來,接起手機。而另一端則傳來貴嫂的先生阿貴急匆匆的聲音,「少爺,不好了!阿進剛才打電話來,說夫人又讓老爺打了!」

何亞文的睡意頓時一掃而光,他陡地坐起身,憤怒地咒罵着:「該死!」

何亞文的父母及大哥何廣華共住在何家老宅裏,阿進則是阿貴的親戚,在何家幫忙數十年了。「阿進說老爺才剛睡醒,不知怎麼的,脾氣火爆得很。而且,阿進還說夫人的身體這幾天很差,我很擔心……」

「你叫阿進幫我盯着點,我馬上到!」何亞文強忍着怒火,綳著臉道:「還有,把車子開到這頭來,我要立刻過去!」

何亞文關掉手機,臉上的憤怒之色是周欣荳從未晃過的,她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不禁也跟着憂心起來;「亞文,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

何亞文沉重的胸膛起伏不定,「荳兒,別畫了,你陪我走一趟。」

「我?什麼事?」周欣荳擔心地望着他。

他們父子一向不合,他不能就這麼突然回去,否則父親要是因此怪罪下來,不但會牽怒阿進,只怕會讓母親的日子更加難過!

他拉着周欣荳走下山坡,「先別問這些,跟着我定就是了。」

「可是,」周欣荳望着身後的畫具,「我先收拾一下嘛!」

「我會叫阿貴來收拾!」帶着周欣荳走到山坡下的何亞文不耐煩地等著車子,很快的,阿貴便開着車子過來,他也不管她是不是滿腹疑問,將她推上車後,便加足油門向前疾駛。

「亞文,如果是很重要的事,那我……我還是別去了。」周欣荳支支吾吾的,深怕會壞了他的事。

何亞文靈活地操作著方向盤,「待會見着了我爸媽,你什麼也別說,聽我的就是了。」

「見你爸媽?」周欣荳瞪大了眼。不會吧?他葫蘆裏究竟是賣什麼葯!?然而,看着他緊繃的神色,她識相地閉上了嘴。他做事向來有分寸,他要帶她回去,想必也是有用意的。

而此刻何亞文卻被回憶狠狠糾纏着。他咽不下胸口傳來的苦澀,方向盤愈握愈緊,兒時丑露的記憶不時地自腦海中跳出來,每一幕皆震撼得他無法自己。

毆打、辱罵是最常上演在他與母親身上的戲碼。然而,這一切若是父親的個性使然,也許他還能夠以同情的心態來原諒這個總愛施暴的父親。但他所不能了解的是,父親對大哥的偏心及疼愛是那麼的明顯而毫不遮掩!身體上的皮肉痛他還能忍,然而,心理的創傷卻永遠無法復元……

當年,他就是不想再在這樣的家庭生活下去,才在考上大學的那一天,毅然決然地離家出走。這一走,就是十年!

何亞文將方向盤握得死緊。該死!如今的他非但不是昔日那個瘦高男孩,此時的他,更有了保護母親的能力!

他在心中發誓。這次,他無論如何也要將母親帶離父親身邊!

何亞文帶着周欣荳直入宅邸、才踏入大廳,便聽見一連串的咆哮聲。「你還想跑到哪裏去?」接着便是一陣東西摔碎的聲音及一個女人的悶叫聲。

何亞文緊握雙拳向裏頭衝去,見到正在對母親飽以老拳的父親,氣怒地立刻上前護在母親身前。「爸!你這是幹什麼?」

何銘萬猛地一把被推開,他在震驚之餘,滿臉的怒色,「你回來做什麼?誰叫你回來的?」

何亞文緊抿著嘴,將跌倒在地上的母親扶起,「我來看媽。」

「有什麼好看的?」何銘萬人高馬大,和何廣華十分相似。他對妻子怒罵着:「你倒好呀!居然懂得討救兵了?你給我小心點,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

「我只是帶個朋友來見媽,沒有人給我通風報信!」

這個理由冠冕堂皇,何銘萬隻冷冷地哼了一聲,何亞文則將母親扶到沙發上坐下,急忙問道:「媽!你沒事吧?」

張惠蓮年過五十,此刻雖然一身狼狽,可歲月非但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邪猶存的美麗更讓她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她搖了搖頭,雖然不希望兒子看見自己這副樣子,但仍故作鎮定地反手拍拍何亞文的臂,試圖安慰他,「沒事……媽沒事」。

看着母親手上、腳上的傷痕,何亞文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反覆吸吐著氣,「媽,走吧!我帶你看醫生去。」

何銘萬聞言,瞪眼咆哮了起來,「你敢把她帶走試看看!」

何亞文緩緩轉過頭,「媽受傷了,我只是要帶她看醫生也不行?」

「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媽她自己會處理的!」何銘萬冷眼哼道:「怎麼?當上了總經理,就真以為這個家是你在發號施令了?我們一切都得聽你的了?」

何亞文緊抿著嘴,明白父親不滿的情緒是為何而來,「我說過,是伯父要我回來幫忙他的!要不,離家這十一年來,我根本沒有想過有—天還要回來這裏。」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相信你的鬼話了?」何銘萬下眼皮直抽著,我早就該想到你不可能就這麼甘心離開華亞!只是沒想到你居然可以不顧手足之情,硬是搶走了原本屬於廣華的位子!」

父親的不講理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大哥若是行得直、做得正,這個位子也輪不到我頭上來!」

「你是在說廣華行不直、做不正了?」何銘萬向來不能容忍任何人說何廣華的不是。「至少他不像你奸詐狡猾,一肚子壞水!不但設計陷害自己的大哥離婚,還讓他差點吃上官司!」

何亞文為了柯震宇夫婦,確實對何廣華用了點計謀,而後何廣華老羞成怒刺傷了李芷苓,若不是雙方家長不想將事情鬧大,他早已啷噹入獄。

「怎麼?沒話說了是不是?早知道你是這樣一個壞胚子,當初你媽懷你時就該堅持將你給打掉!省得今日讓你爬到我頭上來撒野!」

這番毫無父子之情的話語今何亞文緊抿著嘴不答腔,張惠蓮則神情黯淡地低頭不語。

聽到這些對話周欣荳簡直傻了眼。

這是怎樣的親子關係呀?與其說是父子問的談話,還不如說是兩軍叫陣還來得貼切些!

她的不安更加明顯了。這樣的場合有她這個外人在場,實在是十分尷尬。

張惠蓮注意到了周欣荳,她極力想緩和這樣的氣氛,她問何亞文,「亞文,這位是?」

「她周欣荳,我想帶她來給你看看。」何亞文綳著身子轉向周欣荳,察覺到她一瞼的不安,「荳兒,過來這裏見見我媽。」

周欣荳緊張地繞過何銘萬面前,「伯……伯母好,我姓周……」

張惠蓮一瞼慈愛地看着周欣荳,「周小姐,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周欣莖連忙搖著頭,「不!沒有……」

張惠蓮瞧著周欣荳,禁不住點了點頭,她問問亞文,「是哪家的千金?怎麽以前不見你帶回來過過?」

「她現在公司上班。」何亞文輕描淡寫地帶過周欣荳的背景,「雖然我們才認識不久,但我想應該讓媽看看她。」他的眼角掃過何銘萬。

原來是這樣,何亞文是想拿她做擋箭牌啊!周欣荳盡責地配台他,「對呀!伯母,亞文幾天前就說要帶我來看看你了,不好意思,沒有先打電話給你。」

「這是亞文第一次帶女孩子回來給我看,我開心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呢?」張惠蓮黯然地道:「只是今日不湊巧,讓你看到了這些事……」

周欣還要回話,不料阿進突然走進廳裏,對何銘萬吞吞吐吐地道:「老……老爺。」

何銘萬火氣正大,對着無辜的阿進大聲道:「什麼事?」

阿進慌亂地吞了吞口水,「是……是大老爺來了。」

「大哥?」何銘萬兩眼瞪得極大,「他來做什麼?」

阿進緊張地直搖頭,不待阿進回答,華亞集團的當家大老何銘峰已逕自走進屋裏。

「做大哥的來看看弟弟,也是理所當然的,除非你不歡迎我。」高挑的何銘峰走進屋裏,看着地上的碎物,心裏已然有底,他的眼底蒙上一層複雜的情緒,視線掃過張惠蓮的臉……

何銘萬努力撐起笑臉,只恨自己沒有先叫妻子進房去?「大哥說到哪裏去了?我怎麼可能不歡迎你呢?」

見着了何亞文,何銘峰慈愛的臉色表露無遺。「你也在?」

何亞文對伯父點點頭,「我帶朋友來給媽看看。」

「朋友?」何銘峰眼神銳利地盯着周欣荳許久,然後點了點頭,「你的眼光我很放心……」而後雙眸又不經意地掠過張惠蓮,眼底的疼惜只有當事人才知其中原委。

張惠蓮沒有與他的眼神交會,她神色稍露不安地對何亞文道:「媽有些累了,你先扶媽回房去。」

「伯母,我陪你去吧!」周欣荳急急地要攙著張惠蓮,巴不得現在就離開這個氣氛詭譎的地方。

「也好。」張惠蓮在周欣荳的扶持下站起身,對着兒子道:「你們聊聊吧!我先進房去了。」

一直到張惠蓮踏上樓梯,消失在二樓,何銘峰的視線都情不自禁地追隨着。

何銘萬不是傻瓜,更不喜歡當冤大頭!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大哥,你來這兒有什麼事,可以說了吧?」

何銘峰將視線沉沉地拉回,走到沙發上坐下,「是關於廣華的事。」

「廣華?」提到了寶貝兒子,何銘萬雙眼緊眯,「他現在的職位不過是個毫無實權的虛位,難道還能捅出什麼樓子不成?」

何銘峰深嘆了口氣,將心緒拉回到這個最令他頭疼的何家子孫身上。「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把廣華的權力架空。但是,你也知道這些年下來,我是費盡心力想把他培植成我的接班人,可是……」

「廣華不過是太愛李芷苓了,才會一時衝動做了傻事,都過了這麼久,你還不能原諒廣華?」何銘萬絕口不提何廣華荒唐的私生活及不長進的個性。

「廣華有今天,全是讓你給寵壞的。」何銘峰語重心長地道:「但不論如何,他總是我的親侄子,我不可能放着他這樣沉淪下去而不管。我想了很久,知道他一心想闖些什麼名堂出來,這樣吧!就讓他出去見一下世面,當然,他需要什麼,我會全力幫助他的。」

何銘萬眯起了雙眼,筋肉不住地跳動着,「你要把廣華趕出華亞!」

何銘峰不願這麼解釋。「不是,但與其他在華亞有志難伸,不如出外自立門戶,好好振作一番,也許真能做出點成績來讓人刮目相看,這樣對你、對他都好!」

企業家二代、三代自立門戶已經不是新鮮事,何銘峰當然也不會放任何廣華亂搞,只不過希望他能因此成熟些。

然而,偏執的何銘萬怎麼可能了解大哥的苦心?他一張厲臉綳得死緊,「說穿了,你就是要廣華永遠不再在你面前出現,永遠地被放逐了,是不是?」

何銘峰搖頭,「銘萬,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還不夠了解嗎?」何銘萬進出吼聲,他怒指著何亞文道,「你怎麼不叫這個小子出去外面奮鬥?你也不想想廣華跟在你身邊多久了,他所做的還不夠多嗎?真的就不比上他!」

「亞文和廣華的個性迥異,你我都十分清楚。廣華天天流連花叢間、不知上進,我不過是希望他能出外磨練、磨練自己的心性,否則,真要將何家的基業交給他,教我怎麼放心?」

「不行!這件事我絕不答應!」何銘萬快要氣炸了。他十分明白寶貝兒子若真的離開華亞,只會讓何亞文的勢力更加鞏固,屆時哪裏還有他和何廣華立足之地?

何銘峰搖頭道:「你真對廣華這麼沒有信心?真不相信他能在外闖出一片天來?我說過,他是咱們何家的子孫,我不可能棄他於不顧。」

「不管你怎麼說!廣華一定要留在華亞,要走,就讓這小子走!」何銘萬激動不已,「我絕對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

「銘萬!」何銘峰自認此舉是對何廣華最好的安排,他十分堅持地道:「我已經決定了,廣華這一生不能再這樣放蕩下去,他總要學着自我獨立!否則他那總想不勞而獲的心態,會讓他自食惡果的!你我救得了他一時,卻救不了他一輩子呀!」

何銘萬狂怒地雙手握拳,何銘峰對何廣華的出言輕蔑,讓他手指何亞文瞪眼大吼:「你那兒子沒有此我兒子好多少!你不要動不動就污辱廣華!」

何亞文渾身劇烈地震蕩了一下,臉色刷地慘白,「爸!」

「我不是你爸!你不要叫我!」何銘萬像瘋了似的,他毫不留情地對着震驚不已的何銘峰大吼:「我早就知道了!你先假仁假意地栽培廣華,而後又處心積慮的要亞文回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為你的兒子鋪路對不對?什麼栽培廣華!這全都是騙人的!枉費你是我大哥,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卑鄙自私!」

「銘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何銘峰臉色蒼白,這個秘密他原想帶進棺材裏的,沒想到卻讓何銘萬給說了出來。他擔心地看了眼何亞文,「這樣對亞文的傷害有多大,你知道嗎?」

「傷害?你就只擔心你的寶貝兒子,我的廣華在你心裏向來不具任何意義,對不對?」何銘萬大聲咆哮,「若要真說傷害,有你讓我戴了綠帽來得深嗎?」

「銘萬!」何銘峰還想制止何銘萬,「這是我們這一代造的孽,何苦要讓孩子知道這些事?」

「我不像你這個偽君子!」以往忍氣吞聲的理由不再,何銘萬豁出去了。「動了我的妻子還要我替你養兒子也就罷了!如今連條活路都不留給廣華,這不是存心要逼死我們父子嗎?」

何亞文俊逸的臉龐慘白一片。果真是如此……事情的真相果真是這樣!

從小,他就隱隱覺得父母和伯父之間似乎有着某種異樣的氣氛存在。而在他稚幼的心靈裏,更不止一次的希望伯父就是自己的父親。

而這一切居然是真的!他真是何銘峰的兒子!

怪不得母親對父親總是一再容忍,怪不得伯父可以任由大哥胡作非為,怪不得……父親總是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厭惡!

原來,這一切只因為他是伯父的親生兒子!

何銘峰頹然了,想不到儘力隱藏了數十年的秘密,如今卻在這種情況下揭露。

沒錯,若不是為了要保護何亞文及張惠蓮,他又何苦天天面對着親生兒子而不敢相認呢?這麼許多年下來,若不是想彌補自己對弟弟的虧欠,又何苦連自己的親生兒子流落在外十幾年,他也不曾找過一次,就是想培植廣華這個扶不起的阿斗……

沒想到,他這幾十年的苦心還是付諸流水,丑露的真相終究無法永遠被隱瞞!

「伯母!伯母你怎麼了?」周欣荳一臉驚慌地站在樓俤口,扶著已然昏厥的張惠蓮。原來廳裏的爭吵,全聽入了她們兩人耳中。

何亞文首先回過神來,他猛地衝上樓梯,扶著張惠蓮癱軟的身軀,「媽!媽!」

何銘峰也跟着急匆匆地上了樓,「惠蓮!你怎麼了?」

何亞文急忙抱起母親住房間送。「荳兒,叫阿進請醫生過來,快點!」

「嗯!」周欣荳慌張地轉身跑下樓去找人。

知道這個足以震撼整個社會的大秘密,對周欣荳而言,實在難以負荷!而這個天大的醜聞對華亞集團一向刻意包裝的企業形象而言,更可謂是一記重擊!無怪乎連何銘萬都可以忍氣吞聲這麼多年。

然而周欣荳卻只擔心何亞文的感受,她擔心他會受不了這個刺激。她真的心疼極了,如果可以,她好希望自己能替他分擔這一切。

但,她有這個資格嗎?她只知道,她要陪他共同熬過接下來的日子,盡自己的力量讓他開心。

是啊!不管後續發展如何,她絕對永遠站在何亞文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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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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