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不——琴愫——」一進門就見蘇琴愫的身子吊在半空中,席尚錦不敢相信她會尋短。

席尚錦立即將內力聚集在手心,發出如利刃般的氣削斷了垂掛在樑上的腰帶。

腰帶一斷,蘇琴愫的身子因失去支撐而下墜。席尚錦腳步輕點,在她掉落地面的前一刻接住了她。

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答案讓他失望,他抖著縮回手。

她已經沒氣了。

「琴愫,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

當他看到她懸樑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干般,痛苦得像是失去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他知道他是愛她的,但,太遲了,她已經離他而去,永永遠遠地消失在他的面前。

「琴愫、琴愫——」他緊緊地抱著她的身子,哀慟地大喊。

「琴愫,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你快起來罵我、怪我、打我,我不要你離我遠去,我不要……」溫熱的液體順著他剛毅的線條滴下,落在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上。

「琴愫、琴愫……」

他寧願以自己的性命換回她的,他不要見她這樣死氣沉沉的模樣。

席緣一進門就見席尚錦悲痛地摟著蘇琴愫大哭大喊,他望向懸在樑上已斷了一半的長帶,立即明白髮生了什?事。

他探探她的鼻息,已沒有一絲氣息,改抓起她的手腕把著脈。

幸好,還有微弱的脈動。

「爺,蘇夫人還有救。」他立即出聲告訴席尚錦。

「還有救?你確定嗎?」她明明已經沒氣了。

「她還有微弱的脈動,若是再不趕緊施救,就真的回天乏術了。」席緣提醒他別再無謂地傷心及懺悔。

「你快救她!」

「爺,只有你才有辦法救她。」他相信主子不會願意讓他碰蘇夫人。

「怎麼救?」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肯放棄。

「爺將內力凝聚在掌心,聚內力的手放至蘇夫人的心窩處,緩緩將內力送進她的心口刺激她的脈動。然後以口渡氣,將氣渡進她的體內,幫助她恢復氣息。」這是他在醫書上看到的救人方法,至於有沒有效就不得而知。

「不過,爺,你要是將內力過給蘇夫人,可會大大損失好不容易修練而成的深厚內力。而且,這個方法有沒有效還不一定,說不定你損耗了所有的內力還是挽回不了蘇夫人的命。」他希望主子能在深思熟慮之後而為。

「只要能救回她一條命,我連命也可以給她,更遑論是區區的內力。」只要能救她,就算傾他所有,他亦無悔。

席向錦照著席緣所說的方法而為,冀望能救回她的性命。

看著主子全身冒汗地耗損他的內力仍不停地低頭渡氣,他頗為感動。

想必爺這回是找到了他一生所愛的女人。

席緣靈機一動,走到門邊大叫:「阿福、阿福———」

不一會兒,席福衣衫不整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嘴上不悅地不停發著牢騷。

「叫魂啊!幹嘛這麼大聲地叫我,害我的瞌睡蟲全跑光了。若不是極為重要的事,我定跟你算擾我清夢的帳。」原本睡得好好的卻無緣無故被人吵醒,他心中著實不愉快。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凈想著睡?」席緣無奈地將主子和蘇夫人的事簡短地講述一遍。

「什麼?」席福一聽,可驚訝了。

「別什麼了,快幫爺救蘇夫人吧,否則,我怕爺會撐不下去。」叫他來就是這個用意。

「幫,當然要幫!」這是他表現的機會,他當然不肯放過。

席福和席緣在席向錦的身後盤腿坐下,兩人合力將內力輸入他的體內,讓他能減少消耗自己本身的內力,將三人的內力合而為一送進蘇琴愫的體內。

過了大半刻,席尚錦感到手下明顯的跳動,他的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

抖著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她微弱的氣息噴在他的手指上。

「爺,該收起內力了。」知道她已有氣息,席緣提醒席尚錦。

「我怕她會撐不住,我再多送些內力給她。」

「爺,蘇夫人從未練過武,過多的內力反而是有害無利。」

「知道了。」

席尚錦和席福、席緣三人一同收掌,停止將內力送出。

抱起蘇琴愫輕盈的身軀,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當他要替她蓋上錦被時,發現她的下半身染上了鮮紅血跡。

孩子沒了,所以,她才會輕生尋短。

他實在真傻,以為打掉孩子后仍可以擁有她,沒想到,她寧願與孩子玉石俱焚、生死與共,害他差一點也失去她。

他輕輕地將被子蓋在她身上,大手難以遏制地撫上了她顯得憔悴的臉。

「她什麼時候會醒來?」他疲憊地問。

席緣上前將她的手自被中拉出,仔仔細細地為她把脈。

「三天之內。」她該是沒啥要緊,就看她什麼時候願意清醒。

「琴愫,你快點醒來。雖然我們失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但是,醒來之後,不管你要幾個孩子我都依你。」他對著昏迷不醒的她道。

席緣聽了他的話之後覺得很奇怪,不免出聲詢問:「爺,蘇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明明很平安地依附在她的體內,為什麼爺會說你們失去了孩子?」

他的安胎藥不會對胎兒造成傷害,而且,他方才把脈時確定孩子還在啊!

「真的?」他的眼在瞬間亮了起來。

「是真的。」

幸好她和孩子都還活著,否則可是一屍兩命。

「可是……她的衣衫上明明沾上了血跡。」席尚錦掀開被子,讓席緣看清楚她身上的血漬。

「大概是因為過於激動而造成輕微的失血,只要吃帖安胎藥就沒事了。」

席間錦接受他的解釋。

「爺,你也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要看著她醒來。你們若是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對了,你先去調配安胎藥,交代下面的人熬一碗來,我要喂她喝下。」

知道勸不動他,席福和席緣就先退下。

琴愫,快點醒來,我有最重要的話還沒告訴你啊!

席尚錦在心中不停地吶喊,希望她睜開眼來看他。

???

「爺,葯來了。」席緣將剛熬好的葯端給他。

接過葯碗,席尚錦將葯吹冷,喝了一口葯,封住她的唇,一口一口地將葯送進她的嘴裡。

席緣回身想要下去,卻發現滿室的淩亂。

這阿福也真是的,竟然無視這一片髒亂而下去歇息,他真是服了他。

不好叫一堆僕役前來清掃,怕會擾了蘇夫人的休息,他只好認命地捲起衣袖動手清理。

突然,他發現地上的紅氈有著一片黑色的污漬,而且還飄散著難聞的氣味。

這該不會是……他忍著令人作嘔的氣味用力聞著,果真,這其中還有草藥的味道,就像是他調的安胎藥。

蘇夫人真是要得,竟然有辦法將喝下的葯吐出來。

他認命地將這污了的紅氈捲起,提到外頭扔了。

「席緣。」席尚錦喊他。

「爺,什麼事?」

席尚錦將空了的葯碗交給他。

接過葯碗,席緣走到桌旁,想將碗放至桌上,這才發現了桌上的小衣服及寫了字的桌巾。

大概方才他們都過於慌忙,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桌上的東西。

他看了桌巾上寫的字,感到心驚。

「爺——」他大喊。

「什麼事?」見他如此的失常,席尚錦走到他的身邊。

「爺,你看!」席緣指向桌子要他觀看。

「這、這是……」他拿起桌上的小衣服,發覺那正是初生幼兒穿的衣衫,想必是她一針一線製成的。

原來,她是那麼歡欣於小生命的到來,而不是如他所猜測的一般,將孩子當成了跳板。

誰要他看小孩子的衣服!席緣拉著席尚錦的衣袖,指著紅巾上的字。

「爺,這是蘇夫人懸樑前所留下的遺言。」

遺言!

席尚錦心驚地彎下身,一字不露地看著她的遺言:

生時無緣,但願死後能相逢。

請將我的身體及孩子的衣物燒成灰燼,將我的骨灰撒在西湖,我生於西湖,葬於斯,盼望能讓我死得其所。

若問我此生有何怨恨?只恨親手殺兒之良人。

失兒之恨無絕期!

琴愫絕筆

恨!她恨我!席尚錦無力地轉頭望著始終不睜開眼的人兒。

「爺。」

「為什麼我這麼愛她,而她卻恨我?為什麼?」他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

「爺,你別激動啊!」席緣拉著他,生怕他會衝動地傷了自己。

「你愛蘇夫人,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你沉著點,待她清醒時你再告訴她。她若是知道了你的愛,定不會再恨你。」

「她會恨我也是人之常情,因為,那碗打胎葯是我親手強灌的。」他差點失手殺了自己的骨肉,也差點害死了他最心愛的人兒。

「爺,孩子還在,她又怎麼會恨你呢?」

他的話引起了席尚錦的疑問。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什?她喝下了打胎葯,肚子里的孩子卻依然無事?」

糟了!爺開始追究了。

「爺,這就要問蘇夫人了。她竟厲害到有辦法將喝下去的葯全數吐了出來,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席緣決定隱瞞他換藥的事。

「真的?」

「是真的。我剛剛才把那被穢物弄髒的紅氈扔到外頭。」席緣舉證。

「若不是相當愛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一個人會做到這樣的地步。」席緣喃喃自語,話中全是對蘇琴愫的欽佩。

席尚錦掙開席緣的手,走到床畔,看著仍緊閉雙眼的蘇琴愫。

抓起她露在外頭的手,他的臉靠在她的手上。

她真是了不起!為了保護他們的孩子而做到這種地步。

「我愛你,我好愛你,我真的愛你,我真的非常愛你!我愛……」席尚錦一遍遍說著不同的愛語,希望他的愛能傳達給她知曉。

只可惜,蘇琴愫無法聽到、看到他深情的愛語。

???

蘇琴愫人是醒了,但是,她不哭、不笑、不吵、不鬧、不吃、不喝,整日面無表情地呆坐在床頭,誰也不理,誰也不看。

「琴愫,你多少吃一點。」手裡端著鮮肉粥,席尚錦不停地誘哄著蘇琴愫張開口吃東西。

一見是他來到,蘇琴愫別過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自從她醒來之後,她就是這樣,一見到他就偏過頭不看他,害他有許多心裡話都說不出口。

「琴愫……」他有口難言啊!

不忍心見主子的感情路走得太辛苦,席緣好心地想要幫他一把。

「爺,還是讓我來吧!」他接過手將席尚錦推離床榻。

席緣將盛著粥的碗放至床邊的小几上,取出紙、筆,立即揮毫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字,寫完后,將紙呈到蘇琴愫的面前。

她原本想別開眼,但當她看到上頭的字時,訝異地張大雙眼。

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夫人多少吃一點吧!

我肚子里的孩子沒事?他還在?她取過紙筆寫下。

是的,他仍健健康康地在你的肚子里。

蘇琴愫激動地撫著肚子,微微凸起的觸感還在。她以為孩子早就流掉了,沒想到他捨不得離開她。

我吃!

接過席緣遞給她的碗,她一口一口地吃下。

席尚錦不知席緣和她寫了些什麼,但看到她肯用膳,一顆懸著的心才能安然放下。

孩子還在,而爺很後悔他的所作所么,你難道不能原諒他嗎?席緣趁著她進食時幫主子寫了些好話。

我無法忘記他逼我喝下打胎葯的那一剎那,我恨死他了。

別恨他!他只是沒有認清他愛你的心罷了。

這樣的愛,我不敢要。

如果這般的殘忍凶暴、讓對方遍體鱗傷、無情的揶揄諷刺是愛,她不認為自己有辦法一再承受這樣的愛。

別這麼快就拒絕,再給爺一次機會,我相信他以後會特別地珍惜你,不會再讓你受罪。

我要不起他的愛!

她現在一心只想恨他,不想再涉及這種令人心碎的愛戀。

席尚錦好奇地靠上前看他們在寫些什麼,當他看到她拒絕他的愛時,那一刻,他的心如被千根針扎、萬隻蟲咬般。

搶過席緣手上的紙、筆,席尚錦寫了三個字遞到她的面前。

我愛你!

蘇琴愫對他的愛不屑一顧,出手撕碎紙,將他破碎的愛扔回給他。

「我是真心愛你的,為什麼你不懂?」他在她的背後大聲吶喊,卻得不到她的回應。

席尚錦的眼中是滿滿的悲傷,他心力交瘁地衝出房門。

席緣實在看不慣她這般的絕情,這樣傷害主子對她有好處嗎?

你聽不到爺一直說著愛你嗎?

你忘了嗎?我是個聾子,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對他那一天嫌棄的話仍耿耿於懷,不相信在短短的幾天之內他會改了心性,她想這一定是他另一套騙她的把戲。

你錯了!你不是聽不見,而是你不用心去聽罷了。只要你肯用心去聽,一定能聽到那令人為之鼻酸的愛語。

席緣意有所指地留下話后離去,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去思索他的話。

只要想聽就聽得見嗎?

蘇琴愫難以理解地陷入深思。

???

又來了!自從席緣勸過她之後,蘇琴愫總覺得她聽到了席尚錦說「我愛你」的聲音。

認為這是自己心理作祟,因為,她根本不可能聽得見聲音。

她厭惡地拉起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包在被中,看是否能杜絕那聲音傳進她的腦海里。

她是怎麼了,為何要將自己藏在被子中?

席尚錦擔憂她的情況,每一夜,他都會不放心地來到她的窗前,偷偷地看著她。

「琴愫,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什麼時候你才能正視我愛你的心,什麼時候你才能再次接受我的愛,才能再對我展現你那可人的笑容?」

每一夜,他都會在窗口說一遍同樣的話。

「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我好愛好愛你!你聽見了嗎?」明知她聽不見,他仍執意每天說一遍。

這一夜,他同樣落寞地轉身離去,讓月光灑上他孤寂的身影。

像又聽到他說「我愛你」,蘇琴愫揮開錦被,覺得外頭好像有黑影晃動,她起身走到窗邊,恰巧見到他離去的背影。

他來過?那他有對著她說「我愛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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聾女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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