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瀰漫了許久的水氣終於隨著雨季的過去而消散,長堤拆了,土地又重新恢復成原來的作用,而百姓們也終於回到了家園。顧征聽從顧炎的建議,從國庫中撥出大量的金錢,來幫助那些流民重建家園。

至於那些私自購置田地的顧家人,雖然因為涉及的人員實在太廣,而且又抬出了顧娘娘,所以最終也沒有得到很大的懲治,不過大懲沒有,小懲還是逃不了的,他們不得不交出許多的家財來彌補自己的錯誤。

百姓在街頭巷尾歌頌著皇帝,歌頌著顧炎的英明神武,看到這些,再加上秦芾的葯膳,顧征的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若說有什麼不好,恐怕就是顧放和顧炎的關係了。

因為顧征的一句戲言,讓顧娘娘對成娘娘以及她的兒子充滿了戒備和恨意,而顧炎本是一個野心極大的人,對於他而言,人生最終的目的恐怕就是繼承大統,成為這個國家的主人。可是沒有想到,皇帝會說出如此的話來,即便不是當真的,他也開始起了懷疑。

那些日子,民間是一片歡騰,而宮裡,在兩皇子府上,卻像是在較勁什麼,氣氛極為緊張,太皇子派別的,二皇子派別的,兩邊的人馬都在蠢蠢欲動。

不過好在有皇帝在上,他們這些人也不好太過明目張胆。

水患之後,就是北印國一年一度的節日,就像南安有桃花節一樣,北印也有自己的節日——狩神節。每到那個時候,男人們就會到北印國最高的青龍山去捕獵,到了傍晚,他們就會拿出自己所獵得的獵物相互比較,然後選出一年一度的狩神。

當然,這單單是屬於男人的節日,北印姑娘只能守候在家,等待著她們心裡的英雄回家。

大約也只有這一天,秦芾才覺得周圍的空氣不再是如此地壓迫。

顧放難得換下了錦緞長袍,改換上虎皮衣服,雖然完全失去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不過看起來也滿有吸引力的。

「芾兒,怎麼還沒有換裝?」

顧放以為這一回秦芾會和往年一樣,同他一起去的,如今看她還是一身簡單的綢衣,不免奇怪。

「不去了,我不是男人,去了又會被人說話。」北印人不單單是看不起南安人,他們甚至還看不起生了他們的母親,她可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去參加狩神節時那些男人的眼光,就好像她的出現玷污了什麼神明一樣。她很不舒服,可又想看看有什麼事情發生,所以常常會扮成男子去見識。

顧放咦了一聲,因為他記得以往每一次,她總是興緻高昂,雖然她常常說是為了看熱鬧,不過,他更加覺得秦芾是為了賭氣,旁人不讓的,她就是越要去做給別人看。「以前,怎麼沒有聽你這麼說過?」

秦芾故意忽視他的話,只是一個勁的催著他可以上路了。

她知道,顧放是個單純的人,他猜不到她的心思的,她不去只是為了顧炎。自從那一天之後,兩人的關係似乎就越來越尷尬,她不知道互相叫著彼此名字的嫂子和小叔是怎麼回事。

果然,顧放並沒有細想,穿戴好的他很快就出門了,臨出門時,還不斷地承諾今年一定要成為狩神。

想想是不可能的,有著顧炎的狩神節,又怎麼會有顧放發展的餘地呢。當然,這樣的話是不好說出口的,不然這個臉皮薄的男子必然又要臉紅了。

在送他出門之後,秦芾回到了房間,她本來只是想從自己的行囊里拿一本書看看,找了才發現,那些帶來的書籍已經陸陸續續地看完了,她翻箱倒櫃尋找一番,並沒有她要的,可卻無意中看到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幅出自南安宮廷的刺繡,看那針角和手法必然是名家所成。當年,魏潛舅舅送了她不少的陪嫁,除了被顧炎扣下進貢北印皇朝的,其餘的大多被她送給了雲淄城的流民,沒想到竟然還留下了一樣,她細細地摸著那密密的線紋,不是為了那精巧的手工,而是為了那織女心裡所存在的希望。

殷紅的桃花,如少女燦爛的笑容。

翠綠的花葉,放入南安無限的希望。

南安呀,不知怎樣了?

爹爹呀,他也不知怎樣了?她已經離開快要六年了。

貼身掛著的桃花香囊,早就沒有了味道,她卻一直看作珍寶,更加不會離身,香囊四周的布沿早就因為年代久遠而開始破損裂線,不善女紅的她,多少個夜裡為了補好它而扎紅了手指。

還有那把帶來的寶劍,雖然無法像過去一樣喜歡就能揮動它,她卻依然會在入夜的時候,偷偷地把玩在手。

天下的男子或許會笑她不自量力、不守本分,可是沒有關係,他笑自他笑,我狂自我狂。

不知不覺,泰芾又輕輕哼唱起最喜歡的歌謠——

悠悠青山,桃花洗劍,拔劍兮,莫忘故鄉多凄迷,舞劍惜,翩翩桃花血中泣;劍氣飛,裙飛揚,少女紅妝棄,欲把馬蹄揚。

相信不久的將來,那南安不會凄迷,那桃花不會血中哭泣,而她也可以正大光明、理所當然坐著馬車回到故鄉,去看看桃花。

想著想著,她就這樣睡著了,唇邊頭一次帶著安靜而平和的笑容。

她真希望,這樣的平和可以一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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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芾姊姊不好了!秦芾姊姊不好了!」

夢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叫救命,那分明是小九柔弱的喊聲,一驚之下,她就醒了,而讓她吃驚的是,門外竟然真的如雷鳴一般被敲打得砰砰作響。

她來不及收拾好身邊的東西就開了門。

門外的菲塵顯然被那一把透著寒光的寶劍嚇了一跳,明明已經非常焦急,卻是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

秦芾收起劍,那寶劍回鞘的聲音把菲塵的魂給招了回來,她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她倏地跪了下去,一雙淚眼瞅著秦芾,然後充滿悲傷地一遍遍重複著,「秦芾姊姊,你要救救殿下呀。」

秦芾硬是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看她只是流眼淚也不說話,她亦心急了。「你不要這樣,出了什麼事情就說呀,光是哭又有什麼用。」

「是二殿下,他要對付大皇子。」

顧炎要對付顧放?會嗎?會!確實有這樣的可能,自從那天她進宮給皇帝治病起,這樣的禍端恐怕就已經造成了。

「你如何得知的?這消息可靠嗎?」若是空穴來風,只怕又有更大的煩心事情。

「可靠、可靠,是我的一個小姊妹告訴我的,如今她就在二殿下府上,以前我也在二皇子府的時候很照應她,她不會騙我的。」她信誓旦旦,就想著秦芾快點動身。

秦芾想了想,還是覺得事情猶如千頭萬緒,攪得她思緒都亂成了麻花。「那麼顧炎會在什麼地方動手呢?又派了什麼人去動手?大約是在什麼時候動手?」

每問一句,菲塵就搖一下頭,問到後來,她也覺得自己只顧著擔心,所有的關鍵都沒有抓到,這樣子,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大皇子。

可是——

她猛地抬起頭來,對上那雙近乎深沉可以洞察一切先機的眼眸,似乎被迷霧籠罩的她已一點點地瞧見了希望。秦芾不是一般人,她的見解常讓許多人佩服不已,就連大皇子也常常遺憾她是個女兒身。

「秦芾姊姊,請你救他,只有你可以救他,我知道。」

她對菲塵單純的相信覺得好笑,她又不是什麼仙人,可以解救一切。「你什麼都不知道,要我如何去救?」雖然,她是很想去救自己的「夫君」,但能力之外也是莫可奈何的呀。

「大皇子常說你是個奇女子,二殿下也只對你折服,就連當今的陛下也十分喜歡你,這些不都說明了,秦芾姊姊是個不尋常的人,說不定你真的是一個仙人。」

菲塵的話幾乎讓她笑了出來,若不是情況危急,她呀真的會好好笑一番的。

顧炎要對顧放動手,那麼一定會在山上,因為只有避開了人,他的刺殺才可以遂行,而且可以推給別人,不會惹禍上身,而且按照她對他的了解,他肯定不會自己動手的,因為那樣做風險也很大。

要阻止這件事情,就一定要先找到顧炎,只有他的命令,他的那些死士才會聽從,那麼顧炎現在會在哪裡呢?

突然,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地方——青龍山頂的行宮,它本是三十年前北印國的先皇修建的,用來給那些參加狩神節的皇族人休息的場所,可是因為地方過於簡陋,而且位置又過高過險,所以那些皇族人寧可連夜下山,也不去那裡過夜。

如果不是三年前的狩神節下了一場意外的大雨,顧放因此帶著她進入那裡避雨,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北印還有那樣一個地方。

是的,那裡常常沒有人煙,就算是如此大的盛典,那個行宮恐怕也不會沾到這些熱鬧之氣。

不過,也真奇怪,為什麼顧炎要現在動手呢?他們的關係正因為顧征的戲言而異常緊張,這個時候,顧放若是遭到意外,不管顧炎有沒有在場,他都沒法子撇清的。

「秦芾姊姊?」菲塵看她還不動,不禁推了推她,示意她可以行動了。

「菲塵,幫我去找一匹最快最好的馬來。」她命令道。

菲塵馬上說:「秦芾姊姊,我早就準備好馬車了,還有馬夫。」

秦芾以食指輕點她的額頭,「錯了,不是馬車,是駿馬,那條路太窄了,馬車上不去的,而且馬車的速度也沒有騎馬來得快。」

「秦芾姊姊會騎馬?」

菲塵驚訝地睜大了眼。秦芾到底是什麼人呀,她不是公主嗎?怎麼又會講大道理,又會騎馬?剛才看見她的時候,她的手裡還拿著嚇死人的寶劍,那些東西不是只有男人們才玩的嗎?

「怎麼不會?菲塵不也說秦芾是個奇女子嗎,既然是奇女子,自然無所不能。」

這樣的笑臉,這樣臨危不懼,菲塵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夥都那麼喜歡她了。

「好的,我這就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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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位於青龍山的最高處,若是沿著大路行走會方便許多,只是大路人流不斷,若消息是真的,必然會打草驚蛇,反而讓顧放更加危險;若消息是假的,那麼無端揣測皇家人,可是不小的罪名,這個她擔不起,而那個歌女出身的菲塵就更加擔不起了。在考慮了各種可能之後,秦芾放棄了大路,讓馬走上陡峭難行的小路。

為了不耽誤時間,她總是儘可能騎著馬,若是實在危險,她就牽著馬走,等過了險處再跨上馬背。

當年,爹親不同意把這些男人把弄的東西教給她一個女孩子,可是娘親卻說,男女之間哪裡來的如此講究。因為娘親堅持,爹親就鬆動了,

這一教呀,她幾乎學會了爹親所有的本事,也正是這樣,她今天才能毅然策馬而馳。

終於,在三個時辰之後,她爬到青龍山的最高處,站在那座行宮之外,那行宮,雖說是皇家所建,卻簡單得只有數間竹子搭建而成的小屋,門前圍了一圈籬笆,籬笆上長著山上隨處可見的野菊花,還有爬牆虎。門前冷冷清清,根本就不像有人來的模樣,難道是她猜錯了?

她小心翼翼走了進去,穿過長滿菊花的園子,終於來到竹屋的門前,正在外面猶豫著,裡面卻傳來了問話。

「既然來了,怎麼鬼鬼祟祟地不進來?」

是顧炎的聲音!心火一下子就冒了起來,本來以為只是菲塵瞎想,沒想到還真的有這樣的事情,若不是這樣,他一個身分尊貴的二皇子,怎麼會在如此熱鬧的狩神節到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來?必然是在這裡等著他的死士帶來消息。

推門而入,她的臉頰早就因為趕路和氣憤,染得如同天上的彩霞。

正在桌前看書、喝茶的顧炎看到她,不禁愣住了,本來以為是宵小,沒料到是秦芾。

「怎麼是你?」

「你要對顧放做什麼?你是不是要害他?」這個時候,秦芾也顧不了和他之間的那些尷尬了,當務之急救人要緊。

「顧放?原來你是來找顧放的?」顧炎不動聲色,神色自若拿起那杯放下的茶,「要找夫婿應該下山,我想我要是沒有猜錯,你的顧放還在半山腰呢。」

如此明顯的調侃和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分明就是有鬼。

「我不找顧放,我只找你。」她也學他,開始打起太極。

顧炎眯著眼睛瞧她,彷佛要看出幾分真假,「好難得,芾兒也會找我。說吧,什麼事?」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看風景,你以為呢?」他不疾不徐回她一句。

「我也是這樣以為的。」這樣以為才怪。

「那麼芾兒呢?」他離開了位子,走到她的面前,深邃的眼睛可以直接看入一個人的內心。

秦芾沒有躲開,反而迎了上去,沒有害羞,沒有膽怯,甚至沒有一點點的異樣,在這樣的時候,她往往要比一般的人更加鎮靜。

「我來到山上,只是因為一個意外的消息,我聽說有一個人要害我的夫君,所以我很害怕、很擔心,馬不停蹄來到山頂,只是想要確定一下我的夫君如今很安全。」

顧炎是一個聰明人,從一見面的那一個瞬間,他就知道了,秦芾的出現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可是,也是這一點讓他很是不悅,也使得原本簡單的答案就是不想說出口。

「那麼現在你已經到了山上,你是不是已經確定了他的安全呢?」

秦芾搖搖頭。

「原本我以為那是我的初衷,可是我想我錯了,我到這裡其實不是為了我夫君的平安,雖然他的武藝不高,可周圍有許多的護衛,要害他沒那麼簡單的。我到這裡,只是為了一個壞人,一個要害我夫君的笨人。」

顧炎被她的話給逗樂了。這個秦芾似乎總是有道理,也有把一切改變的力量。

「是笨人嗎?」

秦芾故意裝作不屑一顧的表情,然後又很是惋惜的說:「在這樣明顯的局面下,去搞一些動作難道不傻嗎?即便做成了,最終也一定會弄得很糟,因為天下人都會猜到那是他做的,一個聰明的策略者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謀略的。」

好樣的,以退為進。

他起先只是低著頭笑,然後突然就大笑出聲,那種誇張,就是秦芾也感到莫名其妙地張大了嘴。她講的又不是什麼笑話,有這麼好笑嗎?

「不管你是真的在關心那個壞蛋,還是其實只是想幫你的夫君躲開這一次的危機,我都替那個笨蛋感激你。」他停頓了一下,想完全了才繼續說:「既然你這麼友好,那麼我也替他說出你想要的答案吧,你可以放心了,你的夫君安全得不得了。」

「真的?」一個不小心,真情給流露出來,雖然對顧放沒有愛情,但是友誼的重要也是不容忽視的。

「你不用懷疑。」他儘可能地壓抑住自己起伏的心緒,「那個壞蛋可能並沒有你想的那般笨。」

她哼了一聲,「無風不起浪,沒有盆落,哪裡來的聲響?」

「壞蛋通常不會是傻子,不過這不代表他手下養著的個個都有智慧,所以要弄出這樣的聲響也不奇怪。當然,這一次顧放能夠如此幸運,還真靠了老天的幫助。」如今,他和顧放的矛盾已經不單單是他們個人的矛盾了,更加成了兩宮的鬥爭。

母后那邊的人,自然會想到今日是一個刺殺顧放的好機會,所以也想當然會利用這次機會。他三令五申不許他們動手,他們卻不以為然,還以為他是怕影響了兄弟的情分,其實,他壓根就沒有把顧放當過兄弟,他會這樣,主要的心思倒是和秦芾說的不謀而合。

此刻不是與他為敵的好時機,至於到底什麼時候才是,恐怕還要等上一陣子。

「什麼意思?」

「烈馬受驚,因此驚動了聖駕,我的皇兄,也就是芾兒的夫君保護聖上回去了,一切還沒有來得及發生,就恢復了平靜。這個結果,不知道是他的運氣太好了,還是老天真的不想讓芾兒成為寡婦。」

「真的?」她才不想理會顧炎怪怪的說法,她只要他給一個答案就成。

「芾兒若是現在到家,一定可以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大皇子。」雖然是優雅的笑容,但他的眼神卻意外的有著侵略性。

還好,一切都沒有發生。秦芾不覺鬆了一口氣,懸在半空的一顆心也終於得以放下。不過,顧炎雖是個驕傲得不屑撒謊的人,可對象是顧放,恐怕又要另當別論了,所以,還是先回家確定一下吧。

「你要回去了?」

背後的顧炎突然叫住了正要走的秦芾。

「是呀。」

他不說挽留的話,只道:「如今已經是黃昏,若現在下山的話,還沒到半山腰就一定看不清道路,芾兒難道想成為野獸口中的食物,還是突然想與這裡的山神作伴終身?更或者,芾兒覺得一刻也離不開自己的夫君?」

他指了指窗外正緩緩西下的太陽,明白的告訴她這樣回去,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還在猶豫嗎?或者是怕我這個二殿下對你這位南安公主有所不敬?」

秦芾終於鬆開了手,把原本一直緊緊握在手裡的馬鞭放了下去。

「我怕什麼,反正我們都是一家人。」

她對他,從不怕,只是擔心莫名的心動而已。

「芾兒,你總是叫我非常意外。」

「你指什麼?」

「南安的公主都像你這樣嗎?」他問的是她的個性、她的語言、她的行為。

「大概吧。」她回答得似是而非,極端的避重就輕。

「她們也會騎馬,擁有很好的馬術?」他深思地盯著那條馬鞭,想像一個女子穿行在無比陡峭的山崖,那需要多麼高的技術呀,而她居然辦到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們雖然都是皇家的子女,可是又不是一起長大的,旁人如何我又怎麼知道?」

顧炎想想雖然覺得有理,可總還是覺得她話里有何怪異之處,只是暫時還沒有發現而已。「那麼她們也像你一樣如此勇敢,並且總是擁有不凡的見解?」

他的真心讚美讓她紅了臉,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這樣。「我什麼時候有過不凡的見解了,而且我也不記得你認同過我什麼呀?」他對她可從來就是看輕得很,當然越是這樣,就越激起她的反彈,也因此早些年的時候,常常會看見他們為了南安和北印的關係,爭了個面紅耳赤。

顧炎點起了燭火,撥亮了燈心,然後又把帶來的點心放到桌上,他難得溫柔的招呼她吃飯,「吃吧。跑了那麼久一定餓了。」

她也老實不客氣地低頭猛吃起來。

而顧炎就坐在她的對面,在火光之下看著她的容顏。

「雖然你的那些個觀點我不認同,可是你的人我卻是真的喜歡。」

吃著的糕點突然從手裡滑落,落在桌面上,顧炎伸手替她撿起,又遞到她的嘴邊,可是秦芾卻一把擋開了。

「你說什麼?」

「我總覺得,我們似曾相識;總覺得,在南安京城裡見到你之前,我們就已經認識,可是你是南安的公主,長在宮裡的桃花,你怎麼可能讓我在那之前遇見呢?所以,這樣熟識的感覺一定來自於靈魂深處,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

她破口就罵,「你胡說八道,我是你的嫂子,你不要亂了輩分。」

這樣的理由又怎麼可能擋得了個性強悍的顧炎呢?果然,這一句話只是讓他不以為然地嘲笑起她的迂腐。

「那好,你說,你為什麼喜歡我?你喜歡我多深?」如果說不出,那麼一切都是假的。

顧炎連想也沒想,就直接給了答案,「理由我剛才已經說了。至於有多深?秦芾,告訴我,你有多麼愛南安的桃花?」

桃花?

來不及細想什麼,關於故鄉,關於桃花,秦芾總會變得特別真誠而誠實。「愛人心魂。」

顧炎感嘆道:「說得好,其實那也是我對於芾兒的感情。」

她震驚了,不管是真是假,這樣的說法都令她感動和茫然,她從來不是不會愛人,只是不被允許愛人而已,她的感情很濃很深,爹親不只一次說過,她其實是一個深情專情的人,一旦認定了什麼,就會永遠不變。

她看著顧炎繞過桌子,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做什麼,她一直發著呆,還沉浸在他給予的震驚中,直到冰冷的觸感讓她醒來。

「大膽顧炎,你做什麼?」她一把推開他,戒備的退到遠處。

他恍然回神,微笑的樣子是溫柔,是情深,也是傲氣。「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要親近芾兒而已。」

依舊沒有歉意,一副理所當然把自己當成她的男人模樣。

眼前的一切怎麼好像是歷史重演,當初在盤龍嶺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對峙過嗎?

「二殿下,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失禮儀嗎?」

「我不覺得有何不妥呀?這裡是北印,不是南安,我們北印人從來不講究這些繁文縟節,此刻就算我做出再過分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存著異議的。」顧炎也按著當日的說辭繼續下去。

不知怎麼,本來應該是針鋒相對,可是秦芾卻怎麼也沒有了當日的義憤填膺。

不但沒有,在察覺出顧炎並沒有打算做什麼之後,她就更加軟了下來。顧炎雖然不是什麼君子,可也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去強迫一個女人的,他有他的驕傲。

「我知道,北印人都是不講禮儀的野蠻人。」

她笑容清甜聲音也有幾分婉轉的味道。

顧炎嘆了口氣,這才緩緩地繼續剛才的表態,「我一直後悔著,當年若是我娶了芾兒會怎麼樣,你是不是也會像愛著顧放一樣愛我?我不應該故意促成你們的聯姻的。」

「不會!我不會愛你。」她堅定地給了他一個否定的答案。

「為什麼?」他大感吃驚。

「因為你不可能愛上南安,因為你對南安有著太多的企圖。」這就是為什麼她願意和顧放在一起,卻一直對顧炎冷冷淡淡,甚至有時候會針鋒相對,這才是原因,一個怎麼都不會喜歡南安的北印人,她怎能交心?

這一次,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著,好久好久。

那一夜,他始終沉默,直到黎明來臨。正是這樣一份沉默,這樣一份無言以對,讓我明白,他是真的喜歡我,不管深不深,這樣一份喜歡都讓他覺得左右為難。

不是因為我和顧放的關係,而是我對南安的忠誠。

而我,說實在的,看著他這樣,居然有一點不舍和難過,如果彼此之間不是差了那麼多,他沒有那麼多的野心,也許我們真的可以——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我似乎也開始喜歡他了。

在某一個時候,在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愛情開始悄然萌芽。

——秦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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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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