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終於,和親的隊伍到了北印國。北印國與南安是完全不一樣的,這裡沒有南安秀麗的水鄉,沒有南安的細雨迷濛,有的是高闊的天空、廣袤的天地。

秦芾早就知道自己不該有什麼奢望,而事實也確實如她所想,沒有迎接的百官,沒有歡迎的人群,甚至連踏上北印國皇宮的正殿,朝見北印國的君主都沒有。

馬車直接就把她送到了大皇子的府第。

偌大的府宅清清冷冷,雖然掛上了代表喜氣的紅綢,擺上了吉祥如意的雙燭,還有一個個穿著紅衣的下人,當然還有她這個一身紅衣、蓋著紅帕的新娘,可是這一切加在一起,也難以拼出「熱鬧」這個字眼。

秦芾獨自坐在喜房裡,等待著自己未來的夫婿,可是,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好半晌,她的眼睛已經開始發酸。她實在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又是一個存心要給她「好看」的北印人?

她正在心裡疑惑,卻聽見守在門外的兩個小丫頭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其中一個說:「大皇子怎麼還沒有來?」

另外一個則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剛才看見大皇子朝著菲塵姑娘的房間去了。」

「難道又病了?」

「我猜就是。不過也難怪,自己喜歡的人娶了別人,心裡肯定不好受,我看就是沒病也會得病的。」她開始替那個叫做菲塵的姑娘打抱不平了。「其實,我真是不明白,大皇子為什麼就一定要答應這樁婚事呢?」

另一個丫頭大約知道一些內情,就偷偷地說:「我聽說是為了咱們娘娘。」

「我看不是,肯定又是二皇子給害的,誰不知道二皇子最最恨咱們家主子了,他呀,總是想著辦法來害我們主子,明明就知道大皇子心裡頭有……」她語音越來越輕,最後幾乎成了耳語。

旁邊的丫頭聽了她的抱怨,不禁長嘆一口氣。

「唉,咱們主子就是太好心了,又怕娘娘傷心,又怕得罪了弟弟,又要顧著國家大業,因此只好犧牲自己了。」

「噓,快別說了,大皇子來了。」

終於,一切又平靜了下來。

直到門外傳來高聲的傳話。

「大皇子到——」

跟著,有人走進了屋,有人靠近了她。

那人輕輕挑起她的紅帕,於是她見著自己這一輩子的夫婿。

他必然是一個溫和的人,因為他沒有顧炎那樣霸氣的眼神;他必然是一個好心的人,因為他的臉上已經流露出歉意,為他遲至現在才在新房裡出現而覺得對不起她。

秦芾看到他初見她展現的驚訝,然後是讚美,那是一種不帶有任何意義的讚美,就像看見任何一件美好的東西所流露出的欣賞。

但那不是喜歡,更加談不上愛情。

聰明的秦芾馬上就知道了,面前這個男人,他們或許可以成為最好的朋友,但卻一輩子不會成為情人,即便她是他的妻子。

秦芾知道什麼是愛情,娘親曾經不只一次在她耳邊述說她初見父親時的心動。

那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

「公主,抱歉。」

「沒有什麼,我並沒有等待太久。」她禮貌的接受了他的道歉,「我叫秦芾,你可以叫我芾兒。」

「秦芾?」大皇子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問:「是那個南安國的烈女嗎?」

「你知道?」她還是頭一次遇見可以理解她名字的北印男人。「沒想到,北印國的大皇子居然如此飽讀詩書。」

大皇子有些羞澀,「並非我博學,只因為我的娘親是東駿國的人,我才會知道這些典故。」

「原來如此。」秦芾知道,東駿國原來也是隸屬於南安的一個城鎮,當時南安、北印連年打仗,而南安的官吏又不知道體恤民情,只是一味地苛徼暴斂,結果東駿國的百姓忍無可忍就殺了當地的太守,建立了新的政權,如今算來,也有幾十個年頭了。

想到這些,兩人都有些感慨,一個是遠嫁的公主,一個是背離了原有的祖國。

「不過,這真是一個好名字。」人如其名,據說那位秦芾姑娘也是一位美人呢。

「我也這麼認為。對了,我還不知道大皇子的名字呢。」

「我叫顧放,你可以叫我放。」

「放?」秦芾笑了起來,燭火映照之下,有些嬌柔之態,「大皇子是叫我放手嗎?」

他失笑否認,「自然不是,你我的婚事象徵了南安和北印的從此休戰,我們是和平的代表。」

沒想到,他的心意居然和她是一樣的。

「我的娘親來自東駿,東駿原本為南安所有,所以我也算是半個南安人,對於我而言,自然希望我們兩國的關係能夠改變,不要再有戰爭了。」

都說從眼睛里可以看出一個人的靈魂,確實如此,顧放是一個誠實的人,而他的話更是出於真心。

「我也是這麼希望的。」她這麼說,可是也同時想起剛才聽到的那段對話,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的將來會如何呢?

「公主,你還有什麼疑慮嗎?」

秦芾不希望彼此之間存著芥蒂,也就說了出來,「我確實有個問題。」

「請說。」

「那是關於一個女孩的事情,我還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菲塵。」

顧放一點也不吃驚,似乎早就料定會有這麼一天。「你知道她了?」

「果真有這個女孩?」

顧放坐到她的旁邊,從他的側面看去,有些憂傷,那種南安人特有的憂傷。

沉默其實就代表了承認,對此,秦芾倒是不生氣,只是不解,他的表情說明了他必然很愛她,而且願意為這份愛承擔一切,可是——

「既然愛著她,為什麼要答應娶我?據我所知,你們北印國還有許多成年的皇子,他們任何一個不都可以承擔下你的責任嗎?」

顧放很是為難,似乎有著難言之隱,而且還是無法坦白的苦楚。

既然不說,那麼她也只好繼續猜測下去。「是你的母后?是你的皇弟?責任?無奈?」

顧放這回吃驚了,他不敢置信地說:「沒想到公主對這裡的情況如此了解。」

秦芾自然不好說,這是剛才偷聽得知的,只好裝腔作勢。

「炎弟一向痛恨我母后,所以有時候處事會針對我,而母后則希望我能夠不讓父皇失望,所以我才……」炎弟知道他的事情,可他還是向父皇提議讓他娶南安公主,而父皇也認為他已經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便一口答應。母後為了討好父皇,自然不能說出他已經有意中人,更何況菲塵的身分只是名歌姬,以母后的勢利自然不會答應讓他們在一起,在各種壓力下,溫弱善良的他只好答應了。

「我明白了。」她點頭表示自己的接受。

顧放連忙解釋道:「不過公主放心,顧放必定不會虧待公主的,顧放會成為一個好的夫婿。」

「不用!」

什麼?!愕然地抬頭,他搞不懂狀況了。是不是他聽錯了?

「公主什麼意思?」

「我說不用,秦芾不要沒有愛情的善待。」怕他有所誤解,她連忙解釋,「我知道大皇子不會喜歡我的,因為你的心已經給了另外一個女人,但是這沒有關係,我一點也不介意,畢竟我也沒有愛著大皇子,所以在我們之間,這是公平的;雖然我們不愛彼此,但我們卻需要這樣的維繫。」

顧放有些懂了,雖然他沒有顧炎那樣的果決與氣魄,可是他也擁有不凡的智慧。

「看來公主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秦芾慢條斯理地走到桌前,那上面還擺著皇帝御賜的佳肴美酒,她坐下,拿起一根筷子敲擊著酒杯,「不錯,可是我還需要一個盟友。」

「公主,請說出你的計劃吧。」

「我們表面上是夫妻,可在沒有人的時候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共同實現我們的心愿——南安和北印的和平。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夠主導局面了,那就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刻,然後,你盡可以去娶你心愛的姑娘。」

她朝他微笑。

他感激她的善意。

「可是這樣公主不覺得委屈嗎?」

她倔強地搖頭。

於是,他明白了,他伸出手,帶著少有的熱情說:「雖然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但是請接受我做你的盟友吧。」

兩隻手交握在了一起。

「今夜,我們要好好喝一杯。」秦芾豪邁地拉他坐下。她呀,這一路上沒有少受那幫北印人,特別是顧炎的氣,難得遇見一個知書達理的北印人,還不把握機會好好說說話。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子,特別的仗義,也特別的有思想,這樣的女子就是在北方也很少。

「公主的真性情讓顧放敬佩。」

「這有什麼呀?顧放,你這樣的個性在北印才真是少見呢。」她伶牙俐齒地躲開了他的感激。

顧放明白她是在損他,「我是讚美公主的勇氣,可公主怎麼反而批評在下的文弱呢?」

「才不是。」她努了努嘴,表示不認同,「知書達理才是好的,我不喜歡你們北印人那種野蠻氣息,就像那個顧炎一樣。」

「北印的姑娘沒有不喜歡炎弟的。」

「那是她們沒有眼光。」她繼續鬥嘴。

顧放夾了菜放在她的碗裡頭,而她也不忌諱,低頭就吃了起來。她也確實餓了,成親倒是不累人,就是太餓人了,吃了一點東西,她才想起來,「你不要理會我了,回去吧,我聽說你那位菲姑娘病了,你要是再不去,她的病可就要更加嚴重了。」

猝不及防提到菲塵,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很少有人敢如此開他玩笑,這個女子還真是特別,不知將來誰有幸可以娶她。

「那好,我就先走了,晚上你自己當心一點,芾兒。」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居然滿順口的。

「我知道了。」她受不了他的善良,一直把他推到門口。

守門的侍衛看見這個光景都嚇了一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見他們說說笑笑沒有怒目相視,便猜今夜是不會有問題了。

今夜,會是一個美好的開端。秦芾在臨睡之前還在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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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北印國的朝霞特別的美麗,能夠從層層的雲霧裡折射出五彩的霞光,所以,天還沒有亮,秦芾就醒來了。

出門時,伺候她的婢女正在打盹,而門口的侍衛也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的樣子,看見她出來就馬上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公主好!」可見平時一定是訓練有素的。

秦芾微笑著對他們說:「這裡沒什麼事情,你們不必總是在我這裡伺候。」

他們一本正經地回答,「照顧皇子妃是我們的責任。」

看見她好像要出去的樣子,就又問:「公主是要去什麼地方?」

「沒什麼,只是想要去看看早上的太陽,看看北印的天是不是和南安的不一樣。」前一陣子為了雲淄城的事情,和顧炎總有些不開心,所以就一直躲在馬車裡,甚至連吃飯也是叫人送上去的,所以雖然進了北印國的地界好幾天了,還一直沒有機會好好欣賞一番,如今,正好可以去看看。

下人們為她的話感到好笑。天還會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那樣嗎?

「公主,我們陪你去吧。」

秦芾連忙制止。她才不要一大群下人跟著,一點也不痛快。

「你們千萬不要跟著,我不習慣。」

「那公主是在皇子府里,還是要出去?」

「自然要出去,家裡頭有什麼好玩的。」就算是以前在南安的皇宮裡,她也會覺得很悶,一個個假的山、假的池子,就連那些樹木也被修得整整齊齊,沒有一點天然的韻味。

他們覺得為難,雖然大皇子臨走的時候有關照過他們,要照顧好這個公主的起居,讓她覺得滿意,不要過於干涉她,可是,她到底是剛到這裡,一個人出去,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他們的責任可就大了。

想來想去,還是不能如此由著她去,但又不好過分干涉什麼,他們於是有些試探性地問:「那公主可有什麼想要去的地方?」

「那倒沒有一定,只是想去找一個比較高的地方,可以讓我看見初升的太陽就可以了。」秦芾答得理所當然。

其中一個比較高的侍衛一聽只是這樣,就建議她說:「如果公主只是要看初升的太陽,大可不必出府,我們府上就可以看見如此的好景緻。」

秦芾笑了。

「難不成你們這裡還有山不成?」

「正是。公主沿著這條路走,一直走到底,看見了湖就向左拐,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看到羅明山了,登上了羅明山,你就可以看見想要看到的景緻。」

「真的嗎?」她怕他們有些誇張,畢竟這裹不是野外,而是一個皇子的府第。

「公主有所不知,大皇子也是不喜歡拘束的人,所以當年建造皇子府的時候才會特意選在羅明山下。」

她立刻興匆匆地轉身離開。

一旁矮個子的侍衛卻皺著眉說:「喂,你怎麼讓公主去那裡,你忘記了嗎?不單單是大皇子喜歡那裡,二皇子也特別喜歡去那裡,要是讓他們遇上了,這可怎麼好昵?二皇子天性放蕩不羈,既不喜歡南安人,更加討厭大皇子,你這樣不是……」

高個子侍衛猛拍自己的腦門,「拗,你看我這腦子,怎麼把這給忘了,我只想著要攔公主出門,竟然忘記了羅明山下還住著二皇子。」

希望不要遇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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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看見了,不是一個小小的土坡,而是真的山頭,大約跟桃花山一樣高、一樣大,可惜沒有滿山的桃花。

一步步提裙而上,因為從小就隨爹親習武的關係,登到了山頂也不覺得氣喘吁吁。她站上最高的地方,對著南方遠遠眺望。東邊的太陽剛剛升起,把微藍的天空染出一點點的紅艷。

把手負與身後,太高了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公主走得好快,遠遠看著像你的人就趕了過來,居然追了好久還是不及公主的腳程。」

身後突然有人講話,回頭一看,才知道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顧放。

還真是巧,他不在屋子裡陪著心上人,居然也登上了山頭,是來看景,還是為她?看來應該是後者。雖然昨夜已經說好了,但他必然還是不放心,甚至還在為深夜離開的事情而不好意思,更或者他是想要幫她,讓她在這個府上建立地位,證明她秦芾並沒有新婚當夜就被夫君遺棄。

想到這一層,她心中有了一些暖意。

她沒有忽略一路上來時,遇見的丫鬟、花匠看著她的懷疑眼光,莫要說他們,就是那些跟來的侍女,也對她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她們本來在顧炎的命令下不得不違心照顧著她——個早就失去了名分的公主。如今知道大皇子入房不久就離開,那還不認定她是個沒有出頭之日的女人,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給她。

好難得,她的夫呀,是一個好人。

「顧放,你來看我嗎?」

直接的問法倒把顧放給愣在那裡,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南安的公主都像你這樣嗎?」畢竟才剛剛相識,還無法習慣她這樣的說話方式。

要說她粗魯?還是太不知害羞了?

「大概吧。」這樣的個性有什麼不好,娘親以前就說過,芾兒是天空的雄鷹,是草原的駿馬,是滿山坡的野花,皇宮的籠子怎麼關得了這樣的芾兒呢。

「是嗎?」

「你昨天不就知道了嗎?」她反問。

他看著她,從頭打量到腳。如瀑的秀髮技散而下,發上乾乾淨淨的,除了一支舊舊的銀簪子,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身上也不再是那身隆重的南安宮服,沒有玉佩響得叮咚,也沒有長長的絲帶拖地而飛,那一身藍色衣衫看來也是舊衣,除了她的細緻,她的美麗,她柔和的容貌,她幾乎就像田間走動的任何一個平凡的北印婦人。

「怎麼了?看什麼呢?」察覺到了他的注意,她也把視線放到自己身上,拍了拍裙面說:「嫌那些衣服過於累贅,就換下了,沒有給大皇子你丟臉吧?」

她故意這麼問他,也猜出他會如何作答。

「公主高興就好,更何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公主這樣的美人,怎麼穿都是難掩其秀的。」

秦芾因為他的奉承笑開了。

「千萬不要這麼說,不然我會想吐的。」

她是真心要他別這麼說,不是表面上說不,而心裡卻是喜歡。這樣的女子,不會羨富貴,也不會喜歡別人隨意的讚美。她是不同的。

「我們下山吧。」

「不再看了嗎?」他聽說她起了個大早,爬得如此高,就是來看一看北印早晨的風光。

「不看了,反正以後有得是機會,更何況,我現在更想做另外一件事情。」

「什麼?」

她朝他擠了擠眼睛。「自然是想要看一看你的心上人了,你說我是個美人,而你居然不要我這樣的美人,那她必然是個天上人間都少有的絕色了。」

顧放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想不出應對的話,只好由著她了。

「走吧走吧,我們下山,你們北印實在是太冷了,我才上來一會就快凍僵了。」

南方人確實受不了北方的氣候,聽說今年還有幾個南安的宮妃死在父皇的寢宮呢。

「披上,小心著涼。」

一件皮毛的風衣,一下子就擋去了所有的風寒。

而穿得也不太多的他,雖然臉上有些凍紅,卻還硬撐著,裝成無所謂的樣子。

一個好男人!

不忍拂逆他的好意,她就一臉高興地接受了他的心意。

「走吧!」他伸出手。

「好,回去了。」她接過了。

朋友之情,在那一刻真的誕生了。

很快的他們就下了山,剛走進後院,前面就奔來一個帶著刀的武士。

「大皇子,出事了,二皇子來了。」

來就來了,怎麼還嚷著出事了?秦芾不解地看向顧放,沒想到身邊的他竟然皺起眉頭。

天大的事情也不過如此,有必要嗎?

「他可曾說了什麼?」

「暫時還沒有,可他說要聽歌,所以菲塵小姐就過來了。」為難的表情,尷尬的神色,似乎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不敢說罷了。

「菲塵?!」不是震怒,不是驚訝,只是淡淡的無奈。

「公主,你先回房吧,我處理好事情再去看你。」

秦芾既然發現了問題,當然不會同意。

「我現在不想回去,我想看看我的小叔顧炎,也想看看那位美人菲塵,還有,我不喜歡夫君如此生硬地叫我,我是有名字的,我叫秦芾,不叫什麼公主。」

如此堅毅的目光,他也知道奈她不得。

只好帶她一起去了。

大廳里,遠遠的就傳來了悠揚的絲竹聲,以及女子美妙的歌聲。

「那是誰在唱歌?」

顧放沒有回答她,在即將踏入門檻的那一刻,才輕輕地揚起聲,「那就是菲塵。」

大廳上,顧炎坐在主位,一派悠然自得。

他的周圍站了許多人,有男有女,大多是一臉奉承的表情,只有一位女子手裡抱著琵琶,幽怨而歌,有些姿色,卻非絕色,清清淡淡,如水裡芙葉,若說哪裡最好看,莫過於她的眼睛了。如水如霧,深不見底,有些無奈,有些痛苦,叫人心生憐意。原來她就是菲塵。

聽見有人傳報大皇子回府,歌聲頓止,菲塵回頭,眸中竟然藏著萬千的歉意。

顧炎雖然看見了顧放,卻不起身,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聽說皇兄去羅明山了,真是好心情呢。」

「沒有什麼事情就去了。炎弟,今日怎麼有空來?」

顧炎微微一笑,「想著皇兄昨夜新婚,做弟弟的自然不能不識趣,打攪了皇兄的洞房花燭夜,所以只好一大早來看望皇兄,恭賀皇兄的大喜了。」

他根本就是不懷好意,根本就是對他無力反抗既成事實的一種嘲弄。

秦芾看不過去,終於替顧放說了話。「謝謝炎弟,我和你皇兄都非常感激你的體貼,特別是我,一路上承蒙炎弟的照顧,我才得以順利到達北印,這份恩情,我秦芾永遠不會忘記的。」

終於,在眾多的人當中,顧炎看見了秦芾。

那確實是那位南安公主的聲音,一路上,她和他之間的糾葛一次次的發生,恐怕要忘記也是不可能了。

曾經,許多次,他想過那紅帕下是怎樣的容貌,美麗如牡丹?清秀如芙葉?還是溫溫婉婉蘭花香?或是清清冷冷梅花傲?

沒想到都錯了。

那張臉是絕色,沒有人比她更加美麗,即使脂粉不施,也是傾城傾國。

可是叫他熟悉、叫他想要親近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神情,她那似笑非笑的睿智,以及唇邊始終留著的燦爛,那是桃花的燦爛,桃花的艷麗。

他應該沒有見過她的,可是為何如此熟悉?似乎早就認識……撲入記憶,他想起了桃花郡茶寮里的少年——魏煙。

「你是誰?」他問得不確定。

「炎弟,你也真是健忘,我是你的皇嫂,南安的公主秦芾呀。」她軟軟地把手塞進了顧放的手心。

秦芾?她是秦芾,那個高傲的南安公主,罵他無禮、敢把北印人比作強盜的公主?

可,為什麼秦芾會是如此的模樣?

「秦芾從何處來?」

「自然是從南安的宮闈,如若不是,還能是什麼地方呢?」這樣的說法應該不是謊言吧?她不是沒有看見他的疑惑和震驚,可她和他根本就沒有攀那份故的必要,所以她也就乾脆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南安的皇宮?」他依舊皺著眉,但看來是信了。「皇嫂,顧炎給你請安了。」

「炎弟不用這麼客氣,皇嫂不敢當的,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炎弟要常常來哦,一家人就該相親才是。」

「弟弟知道了。皇嫂剛才去了哪裡,怎麼也沒有看見?」

秦芾故意難得的嬌嬈微笑,顯露出她真真假假的幸福。「我能去哪,自然是和你皇兄在一起了。」

顧炎聽到此處,不知為何,心裡竟然極端的不舒服,就好像是吞下了一條毒蛇一樣。

顧放看出兩人之間不尋常,但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了什麼,只當是這個弟弟因為討厭他,連帶著也討厭她。

「沒想到皇兄、皇嫂如此恩愛,這下子父皇可以放心了,我們原來還根擔心呢。」說話間,還故意將視線在顧放和菲塵身上掃了一下。

顧放心裡只是嘆了口氣,菲塵卻是驚惶地退了一步。

「看你們如此恩愛,也不禁讓我有了成家的念頭。」他不慍不火的說著。

顧放以為他說的是真的,連忙熱心地問:「炎弟這樣想嗎?是不是心裡已經有中意的姑娘?」

「是呀。」他笑咪味地說,然後又把視線轉到了菲塵身上。「但就不知道皇兄是不是願意成全弟弟昵?」

顧放一下子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而秦芾也明白了,那菲塵更加臉色發青地跪倒在地,她不說話,只是不住的磕頭,一個接一個。

「我非常中意你府上的一個歌姬,不知道皇兄願不願意割愛?」明明是笑著的臉,但任誰都看得出他的挑釁和得意。他知道顧放不會不答應的,為了他的母后,為了所謂的大義,他會答應,他就是那樣的人。而他更加知道,菲塵也會答應,不管是否有違心意,只要他開口,她還是會答應。

「如果她願意的話,我自然沒有不捨得的。」顧放幾乎是咬著牙說。

秦芾在顧炎開口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之前,搶先說道:「炎弟要人,我們自然會給,這府上的姑娘,只要不是菲塵,什麼人都可以。」

所有的人都為這樣一句話驚得目瞪口呆,就連顧炎也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菲塵是誰?那可是她的情敵呀。

「為何獨獨菲塵不可以?」

「因為自從我昨天聽了菲塵姊姊的歌聲就再也忘不了,我想以後就跟姊姊學著唱北印的調子。對了,我還和她義結為金蘭,我那麼喜歡菲塵姊姊,難道炎弟真的要來奪我所愛嗎?」

對面的女子,柔柔的聲音,期待的眼神,明明知道這是她的計謀,不是真的如此,可還是心動了。

顧炎知道今日的事情,因為秦芾的介入,恐怕難以如此簡單了,更何況他也打從心底不願意和她為難,所以終於鬆口了,「自然不會,雖然我也喜歡菲塵這個丫頭,但既然皇嫂喜歡,那麼弟弟自然是不會奪人所好。對了,不知道皇嫂昨夜都聽了什麼曲子?」雖然放棄,但還是不想就這樣走了,他也要為難她一下,他就不信,昨夜她真的有聽菲塵唱歌。

「菲塵姊姊的曲子真是妙呀,風兮,揚兮;雨兮,飄兮,路茫茫兮,君不見兮,粗衣布裙,遙遙望西……」朗朗唱出的竟然就是剛才聽到的那幾句歌詞,妙的是不但唱出歌中的詞,還把詞中的情也唱了出來——丈夫遠行出征,妻子送行,又是不舍,又是期待。

顧炎這下也沒有辦法了,這一局他是輸給了這個美麗兼具智慧的南安女子。

「皇嫂,你果真是厲害呀。」他語帶雙關地說。

秦芾裝傻回答,「沒有什麼呀,只是喜歡才記下了。」還真是幸運,若非過耳不忘,又懂一些音律,否則她也沒辦法應對。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皇兄、皇嫂你們用膳吧,弟弟就先走了。」

「以後要常常來呀。」她故意如此說。

他則別有深意的點頭應允,然後離去。

顧放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下,他正要去扶菲塵起來,菲塵卻突然對秦芾叩起頭。

「公主,您的大恩大德,菲塵這輩子都不忘記!公主,您放心,菲塵絕對會記著您的好,不會和您搶爺的。爺,都是菲塵的錯,菲塵又給爺添了麻煩……」

許是受了太多的驚嚇,支撐不住的她終於倒了下去,陷入昏迷。

顧放抱著她,一臉的焦急。

「菲塵、菲塵。」

秦芾則吩咐一邊的下人,「快去請大夫。」

「是,皇子妃。」

顧放邊道謝邊奔出大廳,朝著菲塵的房間而去。

花了好長的時間,菲塵的病才好起來,也是在這段時間裡,我才知道了關於顧放與菲塵的一些舊事。菲塵原本是皇子府的歌姬,是顧炎的母親把她送給顧放的,其實用意很簡單,菲塵就是西宮娘娘擺在皇子府的一顆棋子,一顆對付東宮那邊的棋子。

但是,即使這樣,愛情還是發生了,顧放喜歡上了菲塵,而菲塵也喜歡上了這個善良溫和的男人。

也因為這樣,菲塵才會說對不起顧放,才會對顧炎的無禮無可奈何。

初初聽到這些的時候,我很是震驚,也極度討厭顧炎的行為。然而顧放卻顯得非常大度,他說那不會是顧炎的主意,顧炎這個人太過傲氣,他是不屑於利用一個女人達到自己的目的,定然是他的母后這樣安排的。

我卻不信,依舊堅持,顧炎這個人沒什麼好的。

冷血、無情、無心。

當然,是有那麼一點才能。

——秦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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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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