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五天之後,兩國在雲淄城外的一個小土坡上交換了俘虜。芯芑並沒有換上南安的衣服,相反的她始終穿著北印的聖女服,長長的裙擺一直拖到地面,裙邊上綴著青色的鈐鐺,走動時,就會發出聲響。

是秦軒和葉玄真把她送出城。然後在她的堅持下,秦軒只好又陪著她走了很長一段路,直到雲淄城在身後。幾乎都看不見了。

「姑娘,我就送到這裡了,我的屬下會把你平安送回去的。」

芯芑突然把他拉到一邊說:「秦淺離,你來我們北印吧,我們北印國力雄厚,資產豐富,而且我父王也一直很敬佩你。如果你來了,我可以讓父王封你做護國丞相,絕對會比你在南安的官大。」

芯芑透過幾天的相處,終於對他折服了。她深深覺得他們國家如果有這樣一個人,一定會更加強大。

她看見秦軒只是訝異的表情,但沒有任何錶示,就接著說:「我還可以讓父王把我許配給你,讓你做駙馬。」

秦軒還是沒有說話,在不遠處休息的葉玄真卻突然笑了起來。

她惱怒地問:「你笑什麽?」

「笑你這個丫頭還真是不要臉了,居然當街追男人!」

「我就是追了。又怎麽樣?」她倒是毫不在意他的譏笑,反而理直氣壯的反駁。「淺離是個出色的男人,我喜歡他,就是要追求他,又怎麼樣?我才覺得你這個男人很奇怪呢,一天到晚就跟著他,難道你喜歡男人不成?」

葉玄真一向不喜歡她,不過現在倒有點欣賞她的大膽而敢做敢為的個性了。

「看你的樣子,一定是極為羨慕我的位置了,恨不得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就是你吧?」他逗著她。

「是又怎麽樣?」她仰起頭,一甩秀髮,高姿態地反問。

葉玄真大笑出聲,秦軒忍不住微微臉紅了。這小姑娘居然會說喜歡他?!

「公主。」他開口道。

「請叫我芯芑。」

「芯芑。」葉玄真故意如此喚她,還把音調叫得特別高,以至於在不遠處休息的士兵也側目而看。

「我沒允許你這麽叫我。」她怒道,即使她知道葉玄真的本事了得,可她的壞脾氣才不會因有所顧忌因此而有所收斂。

「淺離叫得,我就叫不得?」他笑得更加詭異了,他對秦軒說:「淺離,這個小丫頭真的看上你了,淺離你該怎麽辦呢?要不要去北印當駙馬?」

秦軒只是苦笑著說:「公主,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去。北印再好,那也是公主的國家,淺離的根就在這片土地,淺離這一生都不會離開的。」

「你不願意。」她突然跳到他面前,雖然矮了他一個頭。但是氣勢卻很張揚,「你居然不願意?!這麽好的機會你也放棄,你更是一個傻瓜。告訴你,淺離,你以為你在這裡,很安全嗎?據我所知,南安的兵權幾乎全在李家手中,就連皇帝也不得不聽他們的命令。」

突然,她神秘兮兮地靠近他,「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些年李家一直都在和我們合作,他們還說,如果這次能夠把你殺了,他們就會給我們許多土地。怎麽樣?這樣的朝廷,你還願意效力嗎?」

秦軒早就知道李家的意圖,所以聽到這些也不覺得太驚訝,他只是一臉平和地說:「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走。因為我愛的是這片土地,願意效力的是南安的君王。」

芯芑張大眼睛,好久之後才慢慢地說:「你果真是個笨蛋,不識時務,還整天和一個大男人膩在一起。這樣的笨蛋,我也不要。」

她高傲地轉過身,大步地走開了。

葉玄真心裡想:淺離。其實你要是離開,或許會真的快樂一點吧!但是他還是什麽沒有說。

回到雲淄城,秦軒和幾個守城的將軍馬上聚在一起,開始討論開戰事宜。

葉玄真則先行回房。

房內,蘆兒正在收拾房間,擦一擦桌椅,抹一抹銅鏡。

他走到銅鏡前,映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臉,耀眼如花,美麗無雙。

「蘆兒,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彼此喜歡很奇怪嗎?」

「不會呀,公子和秦公子在一起,就很好呀,你們很配的。」

「是嗎?」他困惑地皺眉,鏡子里的自己也皺眉了。「蘆兒,那你說,如果我是女子,是不是會更好一點?」

「公子從來不介意的呀,怎麽如今反而如此為難起來?更何況,公子本來就是女子呀。」蘆兒這麽說:「雖然做男兒打扮,雖然也決定永遠不會變回來,但您還是女子呀。」

不錯,雖是男子的裝扮,卻始終是個女子。

她這樣的行為。也算是一種贖罪吧。

鏡子里的面孔,是屬於她的,也是屬於已經消失的哥哥的。如果說,她和哥哥有什麽不一樣,恐怕就是她的眼睛是黑色的,而哥哥的眼睛則是火魔族人特有的紅色。

如果,不是因為她,不是想著要救她,如今的哥哥恐怕已在人間快意江湖了。

只可惜,哥哥為了她消失了。甘心變成她眼中的光明。

那一夜的天火始終燃得好高,醒來時,她照起鏡子,她突然覺得其實哥哥並沒有走。因為,擁有紅色眼睛的她和哥哥已經沒有區別了。

她想,如果自己始終這樣,是不是哥哥就會一直存在著。那麽她活著,也就是代表著哥哥也活在這個世界。

所以,她捨棄了女子的身分,以另一種身分活著。

只有這樣,恐怕才可以彌補天大的罪孽。

「公子,如果您真的介意的話,為什麽不變回來呢?」

「不,我不介意。」葉玄真與生俱來就有一種傲氣,「既然已經答應了哥哥,又怎麽能反悔。更何況,如果淺離真心實意引我為他的知音,又怎麽會在意別人的看法,在意我是男是女呢?」

「對呀,秦公子當然不是這樣的人。」蘆兒在心裡偷笑,淺離那種痴人傻人,怎麽會在意這個呢?

★★★

俘虜交換之後的第七天,兩國的軍隊就開戰了。

秦軒坐在帳中,嘟署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燕子含與葉玄真則出城迎戰。

葉玄真武藝高超,馬背上她戰甲在身、一馬當先,做了先鋒,陽光下盔甲金光閃閃,就如同一座天神。她以一敵百,萬夫莫敵,北印人望之膽怯,不敢再有戀戰之心。

而燕子含雖是老將,卻也不服輸,殺起敵人來毫不退縮。

北印人敗了,不過百天,數萬的人到最後只剩下一些散兵。

勝利來臨那天,葉玄真和秦軒他們站在城頭,身後是雲淄城的百姓。每一個人都大聲地笑著、叫著,呼喚著他們心中的英雄:淺離、玄真,還有燕子含。

秦軒笑得溫柔,都說他是南安最美的人,而如今看來果更是這樣,笑面如花,如同南安美麗燦爛的桃花。

葉玄真笑得豪邁。從前,還在魔界時,她雖然跟著軒亦,卻少有如此開懷的機會,大部分時間不是用來仰慕軒亦,就是憎恨自己的身分。後來,軒亦死了,她的心也一起走了。從此後,吏是沒有了歡樂的權利。此際,她真的笑了,蠱惑的笑容映在所有雲淄城百姓的心裡,映在所有將士的心裡,他們都覺得,這個了不起的人物是上天派來解救他們的。

當秦軒的視線掠過人群,和葉玄真的目光接觸後,就再也分不開了。

就在他們歡呼著勝利的時候,他們卻不知道,京里正醞釀一件陰謀。

李塵寰先是拿秦軒的無故失蹤而燕子含又不肯發兵大作文章,認定兩人是在暗處圖謀著什麽。而後淺離回來,卻放了重要的人質,李塵寰更是一口咬定他是個叛徒,勾結了北印人,他和北印只是在表面上打打仗,其實早就投敵賣國了。還說要是留下他,必然是個大患,李塵寰甚至把當初糧食遺失的事情也推到了秦軒身上。

魏寒想要替秦軒說話,但是李塵寰卻捏造出許多的偽證,還有那些李塵寰的門生食客也一個個上前,要求皇帝不要包庇他。

魏寒沒有辦法,只好推延時間,希望事情能夠有轉機。

正在這個時候,鄰國莫雲送來了婚書,要迎娶南安第一美女秦容盈的女兒秦芾。雖然是懇求的婚書,但是其中充滿了威脅的意味,大有如果婚事不成的話,就要出兵南安。

這樣的要求,魏寒如何同意。先不論秦芾是自己喜歡的人的孩子,不論容盈臨死之前的囑託,不論她是秦家的血脈,就說她的身體也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

秦芾不比尋常女子,她是個久病之人,長年在家中休養,吃了那麽多名葯,也不見好轉。這樣的人,怎可能遠行到如此偏遠的地方?

更何況,莫雲的心根本就不在秦芾身上。他們只是想找一個藉口,然後好趁著南安目前內外不寧之際,發兵而來。他們知道秦芾和魏寒的關係,知道秦容盈和魏寒的關係,知道秦家人是魏寒眼中最重要的人,更知道秦芾是一個只剩下半條命的女子,所以這樣的要求,魏寒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果然,魏寒對此極為震怒。雖然!他也知道危險,但就是不肯鬆口。就在魏寒打算退回婚書,把莫雲的使者送走的時候,久病的秦芾卻突然出現在接待來使的大殿之上。那一天,她穿著一身自衣,脂粉未施,頭髮也是披垂下來,未戴髮飾。雖是如此的簡單。卻是清麗脫俗,如同臨波的洛神。

「陛下,臣女願意出嫁莫雲。」

「芾兒。」魏寒關心地問:「你不在家裡休養,怎麽來了?」

「陛下,芾兒願意出嫁莫雲,嫁給莫雲的君主。」

「不行,芾兒這樣的身體,怎麽行?乖,回去休息,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魏寒也嚴厲起來,在他眼裡,這個女孩早就擁有不一樣的地位了。

「莫雲的皇帝既然喜歡芾兒,願意娶芾兒,這不是一件好事嗎?芾兒的年紀也不小了。平常人家的女子在這時恐怕早就兒女成群,可是芾兒卻還一個人寂寞無依。芾兒也想找個心愛的人來愛呀。再說,如果芾兒出嫁莫雲,勢必可以讓兩國永遠和睦,這樣一舉兩得豈不是很好?」秦芾知道魏寒會不同意,而她也早就想好了說詞。就像所有的秦家人一樣,雖然擁有最最柔軟的外表,但是內心卻堅毅無比。

「不錯,不錯。秦姑娘如此深明大義,真是難得。」

「就是,秦姑娘真是為國為民呀,有秦姑娘真是咱南安之幸,陛下有……」

無數的讚美、無數的奉承響了起來,就連李塵寰也猜不透她要做什麽。

秦芾只是冷冷地微笑,無視於任何的美言。

「芾兒。不用多說,姨父是不會答應的。」魏寒不肯鬆口。「退朝、退朝!」

他板著臉出了大殿,走向後殿。

秦芾不顧太監的阻攔,執意闖進魏寒休息的寢宮。

「芾兒,今天你就是說上一百個理由,朕也不會答應的。」

她一邊咳嗽,一邊說:「芾兒沒有一百個理由,芾兒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希望離兒可以平安。」

「你——」

「我知道,最近陛下因為離兒的事情很煩惱,可惜芾兒只不過是一個弱女子,根本幫不了什麽忙。可是如果我出嫁莫雲,那麽我的身分就不一樣了,對國家、朝廷來說也是有功績的。如果,以我來提出要求可能會更加有理,就算李家不同意,但至少也不會做得太過分。當然,我也不會要求陛下就這麽不管這件事,只是拖延一下時間,等到離兒回來,自然會給大家一個解釋,到時候便可堵住那些人的話端了。」

魏寒一把把秦芾納入懷中,哽咽地說:「都是姨父沒有用,讓芾兒擔心了。芾兒,可是我怎麽忍心讓你一個人去到那麽遠的地方昵?更何況,莫雲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你身上。」

「芾兒知道,所以才更要去。娘親和離兒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陛下快樂,希望陛下的河山能夠永遠昌盛,今日,芾兒去了,才可讓莫雲沒了侵犯我們的理由,這樣才好呀。而且,芾兒也不會輕易死去,芾兒還要等著看呢,看姨父的江山更加美麗。看離兒的笑容更加燦爛。芾兒不會死,絕不會。」秦芾不是尋常的女子,她雖然多病,卻也和淺離一樣擁有極高的智慧,只是身為女子才沒有施展的機會。

「姨父,請讓我去吧,離兒是我最親近的人,我也想要幫助他呀。」

魏寒流著眼淚答應了。

秦芾笑著行跪拜之禮。然後起身離開。在出了門之後,她突然一陣暈眩,一口鮮血沒有預警就涌了出來,她忙用絲帕捂住,血液迅速地把絲帕染紅了。

她低眉自語,「此刻我絕不能死,不能!」

要死,也要等到上了官車,出了京城才行。

秦芾遠嫁,兩國修好,舉國歡慶。在這樣的情形下,李塵寰不可以逆民心,只好答應秦芾的請求,此刻不降秦軒的罪,一切都等他回來再說。

★★★

秦軒收到親姊意欲遠嫁的消息之時,是大敗北印的第三天。

沒想到這樣的惡耗居然會突然的到來。

他來到那最高的城樓上,遙望南方。

「都說我秦軒聰慧異於常人,其實不過爾爾,自己考慮不周,居然會給姊姊帶來如此大的災難。」

葉玄真勸他,「淺離,你不要這樣,芾姊會如此也是為了江山,也是為了百姓,為了你呀!」她很少會說這樣的話,可是她以為只有這樣的話,才能讓他好受一點。

秦軒憤然而答,「不錯,她為了千人、萬人,卻獨獨不為她自己,天下人何其多,為何要她一個弱女子去守去護呢?我算什麽,平日里總說要保護心愛的人。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是如此無能。姊姊——她這樣子,如何,如何能夠——」他一把握緊拳頭,「不行,我要回去,我一定不能讓姊姊就這樣走了。」

他飛快地趕下城樓。

葉玄真在他身後大聲地說:「淺離,就算你不吃不喝地趕路,也不可能攔住她了。還是說,你要去莫雲,去把芾姊搶回來,然後兩國交戰?」

他頓時止住步子。

「淺離不妨不要往壞處想,也許芾姊洪福齊天,會沒事的。」

「不行,她這身體,根本就是螢燭之光,恐怕是撐不到莫雲。就算有幸到了莫雲,莫雲的人,』會給她好日子過嗎?他們不要她,他們要的是我腳下的土地。」

葉玄真走近他時,才發現他的眼中似乎閃著淚光。

她不想再說什麽,這時候。恐怕任何安慰,都是沒有意義的了。

「淺離,我去準備馬匹,希望還能夠來得及。」這是目前她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多謝。」

葉玄真下樓,看見蘆兒和清明正一臉擔憂地朝她這個方向看。

看見她下來,清明馬上問:「葉公子,我們家少爺還好嗎?」正是他千里迢迢趕來報信的,雖然秦芾一再關照,別告訴淺離,但是他還是瞞著秦芾小姐來了。

她抬頭看了看高台,秦軒背著身,又回到那裡。「沒事的,你們家少爺不是那麽容易被打敗的人。」

清明抽抽噎噎地說:「那些人真是壞,總是想著法子要害我們家少爺。少爺真是可憐。」

蘆兒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罵道:「一個大男人,還哭什麽,像話嗎?」看見葉玄真舉步要走,他就追問道:「公子,您要去哪裡?」

「去馬廄,準備一匹好馬,我要送淺離回去。」

蘆兒一愣,直覺地說:「公子。沒有用的,兩天後秦芾小姐就要出發了。」

她無奈地一笑。「如果那是他的心愿,那麽就是不能,我也想要試一試。」如果可以,她想做的更多,想要幫他,至少在這個時候,不要如此無能為力。

蘆兒跟著說:「公子要陪他一起去嗎?」

「他一個文弱的書生,又不會騎馬,我自然要陪他去。」

「那我也要跟著去。」

「我也要去。」一旁的清明也跟著道。

葉玄真看了兩人一眼,搖搖頭。

「你們就不用跟了。」

清明垂頭喪氣地看著地面。

蘆兒拋開清明趕上已經走了好遠的主子。

「公子,我要跟著您去。我絕對不會給公子添麻煩的。」

她笑著拍拍蘆兒的肩膀說:「蘆兒,我不要你跟著,不是不需要你的能力,正因為我需要你的力量。」

「公子。」他驚喜地抬頭。

「我們這裡的馬雖是良駒,但不是日行千里的神馬,如果現在再去找,肯定也是不行。所以,我要蘆兒把魔力封在馬的身上,這樣的話,也許就真的可以趕上芾姊了。」

「嗯,我這就去做。公子,你們要幾時起程?」

「你何時好,我們就何時起程。淺離他歸心似箭,定然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本以為,一切可以順利,沒想到才到午後,秦軒就病倒了。一來是因為這數十天他一直為打仗的事情操勞,根本就不願意好好休息,二來則是聽聞秦芾遠嫁的惡耗,再加上他本來身子就弱。這樣的打擊,他如何不倒?!

葉玄真看他一臉慘白,卻還是強打精神,收拾行裝,她就知道,他一定還沒打消去見秦芾的念頭。

這時候,她再怎麽想勸,然而什麽也無法說出口,只好默默守在一邊。

傍晚的時候,兩人起身出發。

葉玄真駕車,身在外面,心卻一直留在車裡的秦軒身上。

秦軒卧在車裡,雖然不時地昏睡,但只要醒著,他的視線必然留在車窗外,想著秦芾不知道怎麽樣了。

但是有的時候,命運恐怕就是無法逆轉的。葉玄真是這樣,秦軒是這樣。秦芾也是這樣。

當他們趕到京城的時候,不但沒有見到秦芾最後一面,甚至得到了他們最最不願意聽到的消息。秦芾死了,死在去莫雲的途中。

秦芾臨死前,對送嫁的人和莫雲的使者說:「我雖然還沒有到莫雲,可我已經是莫雲君主的新妃了。既然已經出嫁,就沒有理由再回去,所以就算死了,我也是莫雲的人了,請把我葬在莫雲吧。

終於去了,她這樣的女子本該擁有萬千寵愛,但處在亂世,只能夠無奈地離開,甚至連死後也不能魂歸故里。

看著漫天飛起的布幔,秦軒勉強地靠在門上,面無表情。彷佛,心已經死去一樣。

「淺離,你要是想哭,就哭吧!」葉玄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紅了,不知道眼淚早就布滿了臉頰。

「我不哭,我眼中看多了死亡,從剛出生就經歷過死亡,我怎麽還會流淚呢?

這是姊姊的心愿,她以前就感嘆自己沒有生成男子;沒有健康的身體,無法為國效力。如今。她終於以死換來兩國的暫安,她是死得其所。」

姊姊呀!姊姊,可是這樣的結局,根本就不值得。你知道嗎?莫雲的人不會死心,而李家也不會死心的。你根本就錯了。

★★★

秦芾為國而死,追奉為烈女,秦軒為國盡忠,大敗北印,終於一掃以前的種種懷疑。被封為秦王。

可是死去的人已然死去,就是再多的封賞也毫無意義。

歸來之後,秦軒一直卧病在床。葉玄真去看時,他總說自己已經好了,但是她知道他的病根本就沒有好過。

李家也派人來,每一次秦軒都稱病,不去見面。對他來說,李家已然直接或間接地毀去他所有的親人。

他痛恨他們,葉玄真從他一向透明祥和的眼睛里第一次看見殺機。

突然,在那一刻,她心裡有了一個念頭。她想要幫他,讓他再也不會被傷害,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

秦軒身子稍好之際,就到宮裡去拜見魏寒。

魏寒因為秦芾的死,一直十分內疚,他甚至不敢面對秦軒的眼光。

「陛下。」

「芾兒她……莫雲有信說,已經把芾兒以皇妃的身分妥善安葬了。」魏寒略帶艱難地開口。

秦軒的眼光留在很遠的地方,似乎在看著什麽,又想著什麽。

「離兒?」

「姨父,為什麽我們會身在宮廷之內?」大大的眼睛里很悲哀,充滿迷茫。

「離兒,我也常常這麽想。想著,如果我們是小老百姓,也許會更幸福。你娘不會死,你姨娘不會死,甚至芾兒也會擁有自己的幸福。」魏寒勉強的掙紮起身,撫摸秦軒的手。魏寒的身體還是不好,體溫一直很高。

秦軒連忙讓他躺下,為他蓋好被子。

「姨父,你別起來。快躺下,不然又要著涼了。」

「離兒。請不要怪姨父,姨父也——」

「我懂,我都懂。我不曾怪過姨父,真的。」他安撫著魏寒,讓他寬心,「更何況,姊姊本就是個固執的女子,就是姨父勸了、欄了也是沒用的。她去莫雲,是她對您的心意,是她對離兒的心意,也是她對南安的,心意。既然,她如願以償。我又怎會怪您呢?」

魏寒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只是張了張乾澀的嘴,沒有說出口。

秦軒又坐了一會兒,就要起身告辭了。

魏寒突然問他,「聽說,此次離兒能夠有驚無險,多虧一個人。」

他一聽魏寒談起葉玄真。臉上的悲色一下消了不少,極為慍和地說:「是,若非他的助力。淺離恐怕早就命喪雲淄了。」

「如此能人,何不讓他入朝來。也好減輕一下淺離身上的擔子。」

「他?」秦軒搖搖頭,「他酷愛自由,生性也是散漫慣了,讓他在這官場之中,恐怕不妥。」

「誰說不妥?」清亮的聲音突然在外面響起。

侍衛大聲喝道:「什麽人,如此大膽,敢擅闖禁宮?」

「草民葉玄真,要面見陛下。」

「玄真,你怎麽來了?」秦軒看見她,倒有些意外。

「你能來,我為什麽就不能來?」葉玄真笑得嫵媚而妖異,宛若夜空里盛開的一朵妖花,閃耀著男兒少有的艷麗絕倫。「好歹我也是護糧衛國的功臣,陛下如此待我,可有違明君之道喲。」她一施巧力,推開了擋她的護衛,逕自走了進來。

「原來你就是救下淺離的能人。

魏寒細細看著面前的少年,而葉玄真也毫不示弱地回視,那表情就好像是全天下盡不在他眼中。多麽驕傲的人啊!

葉玄真看見魏寒,卻也僅僅是拱手行禮,甚至不行跪拜之禮。

魏寒雖然被人無禮相待,卻一點也不生氣。「玄真,朕要謝謝你。」

「陛下要謝我什麽?」她笑著問。

「謝謝你救了朕的離兒。」

她側頭看了秦軒一眼,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幾分。

「要救他,是我自己的心意,是我高興,與旁人有何關係?!想救的人,就是在天邊,我也會去:不想救的人,就是在眼前死去,我也不會皺下眉頭。」

魏寒笑了。「離兒,你這個朋友真是特別。真是有膽識,很少有人敢這麽對朕講話。」

秦軒瞪了她一眼,說:「陛下,我朋友是江湖中人,隨意慣了,也不懂得宮中禮儀,陛下千萬不要降罪於他。」

「離兒放心,朕當然不怪他。這樣的性子,正說明了他坦蕩的心胸,這樣的人,朝廷上要是多一點。我們南安就會更好了。?

葉玄真開始有點欣賞這個體弱的皇帝了,他終於跪了下來。『陛下,您剛才說希望我能夠入朝為官是嗎?」

魏寒眼前一亮,「不錯,我是有這個意思,不知道葉公子是否願意來為南安朝廷效力?」

「我不願為南安效力,但是我確實想要幫淺離。」她乾脆地回答。

「好,葉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語,那以後我就把淺離的安危交給葉公子了。」

才剛說完,秦軒就出面。「陛下,這事不妥。玄真他本不是朝廷的人,而且也不懂宮中的禮儀,更何況——」

魏寒連忙攔住他的辯詞;「這件事離兒就不用管了,既然葉公子願意,而我也相信葉公子的能力,更難得的是,葉公於此次為朝廷立下大功,我確實應該對葉公子有所封賞,所以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

葉玄真心裡一愣,「陛下,您信我?」

「為何不信?離兒信的人,我豈能不信。」

她笑著答謝,「玄真謝過陛下知遇之恩。」

看著葉玄真和魏寒如此高興,秦軒就算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也是說不出口了,更何論他真的很期望能與葉玄真一直在一起。

★★★

傍晚時分,兩人一齊告辭,離開了皇宮。

在殿外時,秦軒突然說:「玄真,你不該來的。」

「那可奇了,昔日淺離一直勸我,說什麽好男兒應該志在四方,應該努力報效國家,如今我來了,淺離怎麽反而說這些話呢?反反覆覆可不像那個被人稱頌的『清風秦王』了。」

他輕輕的笑語,半是認真,半是玩笑,「昔日是我的錯,如今我也真的是想通了,似玄真這般的風流人物,應該活得輕鬆自在。青山綠水,品茶飲酒,可宮廷裹卻只有血腥與陰謀。」

「淺離,我是怎樣的人,你又是怎樣的人呢?」葉玄真笑得更加嫵媚,只有在眸光流動時才會顯出不經意的憂心,「難道淺離你就是那種適合血腥的人嗎?」

「我記得,玄真曾經怨我要把你拖下水去。」

「人是會變的,如今我覺得偶爾下下水,也不失為一件風雅之事。」她正色道。人是會變的,當時還不明白心裡的情意,如今明白了自然就不再放棄。

突然,秦軒收起了笑容,「你以為這樣是好玩的事情嗎?」

「淺離,你如何就惱了呢?有我陪著你,我們作伴不好嗎?」她睜大了眼睛。很是無辜,只是在心裡一陣凄惶。

官場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在他的周圍又是如何的危險,她豈會不知。就是因為知道,因為不想讓他再受傷,不想他這樣無助地皺眉,她才會義無反顧地跳了進來。

「淺離。你不要擔心我會受傷,我會保護自己一如保護你的決心,因為我知道我受傷了,你會更加痛苦。所以我們既然彼此真心相交,自然應該赤誠以待,不分彼此。我們兩人,處在一起,可好?」

他被這些話深深感動了。他的眼中有淚,但是唇邊卻帶著笑,他極為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說:「好,我們生死一起走吧。」

葉玄真第一次露出了羞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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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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