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平凡的軍火商人
「我以為你至少不討厭槍械。」馬克一邊咬著一塊烤得焦黃的土司一邊說，晚餐十分豐盛也十分混亂。除了幾片吐司外還包括土豆泥，水果沙拉，炒麵和玉米濃湯，甚至還有一隻在微波爐里加工過的烤雞。不過相同的是這些東西味道都很不錯，馬克覺得這是留下這個號稱「少女殺手」傢伙唯一的好處。
「那叫演技，」托馬斯不屑地說，「我至少得讓自己做出個對槍支感興趣的樣子來，崇尚暴力，好鬥，以及……」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衝下噎在喉嚨里的食物，「精神狀態不穩定。」他接下下面半句。
馬克微微怔了一下，為這位明星的演技居然能騙過自己這個精於此道的人表示驚訝。「你的演技不錯。」他老老實實地說，「只不過買槍的客人里你演的那種類型很少。」
看到托馬斯用一種深受打擊的表情看著他，馬克安慰道，「我最近幾年很少接零散的生意，所以對散客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不過老實說，你說的那個類型……『暴力』，『好鬥』，或者精神不穩定的人什麼的，大部分很難活到做我的老主顧的地步，而我做的大都是回頭生意。」
「那什麼樣的客人會比較多？」托馬斯問。
「散客比較多的類型是……」馬克想煩燥地皺了一下眉頭，「明天就會有個那種傢伙來，你可以好好見識一下！」
顯然他對這個話題不太感冒，托馬斯把話題扯開，「說起來，我倒是很意外你的廚房那麼乾淨，廚具也很全，不過相對的，那裡什麼材料也沒有。」
馬克正扯下一隻雞腿，口齒不清地答道，「打這房子蓋好那兒就沒用過幾次，廚具是以前蘭茜買來的，結果她也沒用過。」
托馬斯用一種讓馬克有點火大的驚訝表情看著他，「你也有女朋友？有女人受得了你這種男人？」
「她是個殺手，」馬克咬著雞腿，皺起眉頭，「她也不是我女朋友。」
「哦？你還在暗戀階段？」
馬克停下動作，拿著啃到一半的雞腿瞪著他，托馬斯舉手做投降狀，「我開個玩笑，夥計，別那麼認真！如何，是位美女？」看到馬克低頭繼續吃晚餐，他裝模做樣地拿起一塊吐司，好奇地看著這位正在吃飯的軍火販子。
「是不是美女不重要，反正你也見不著她。」馬克懶得理他，開始動手解決盤子里的炒麵。
「……她死了？」
馬克再次從他的吃飯大業中抬起頭，看到對面那人有著一雙迷人黑眼睛的大明星正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著他，馬克覺得呼吸窒了窒，空氣的流動變得緩慢，他不自然地乾咳兩聲，收斂了一下誇張的吃相，覺得背後似乎響起一段哀傷的小提琴伴樂。
「不要胡扯八道，她去法國了，短時間內回不來。」他小聲說，實際上他有點拿起面前的炒麵盤子丟到對面人臉上的衝動，可是那雙真誠的眼睛讓他不好太過粗魯。
「啊？」托馬斯做好的POSE像堆得過高的積木一樣垮下來，看得出他相當失望，「跟電影上放得不一樣呢……」他自言自語道，沉痛地嘆了口氣，本來以為找到了機會安慰一下心情黯然的帥哥呢。
看到馬克正用一種惱怒地目光看著他，托馬斯連忙擺出一副輕快的樣子，顧左右而言他道，「女孩子好像都很喜歡往法國跑啊，我前幾個女朋友都是，動不動就跑去那裡大採購……」
「她是去殺人。」馬克冷冰冰地說，不再理會他。
托馬斯尷尬地喝了口咖啡，雖然他很難理解眼前這類生物的生活方式，但他覺得那可能很刺激，於是再次試圖挑起話題。「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一定有段很驚心動魄的故事吧？」
「她是我的老顧客，我說你是做訊問筆錄還是怎麼的？」馬克不滿地說，「如果你想說話我不介意現在就開始給你上軍火課。」
「呃，我們還是先吃飯吧……」托馬斯識趣地說，不再多發一言。
實際上吃過晚飯，托馬斯看完了他每天必看的《朋友》連續劇的重播后，發現時針已經指到了晚上十一點。他很快意識到他今晚已經沒有時間收拾客廳了，他現在必須快點搞定晚上要睡的地方，他一點也不期待馬克的客房會打掃得乾乾淨淨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等著他的到來，興許他還要花上個半個晚上的時間來打理它。
但是當馬克把他帶到他的房間時，托馬斯還是大大吃了一驚。
「絕對不可能住在這種地方！」他指著房間憤怒地向身邊表情尷尬的馬克大叫。——房間有二十平大小，亮著節能燈青白的燈光，除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桌子的空位外，全堆滿了木製箱子的不明物體，上面寫著小心輕放，防止受潮和爆炸物的標誌！
馬克不好意思地撓撓一頭金髮，「這是我這裡唯一可以給客人住的房子了，其它房間都落滿了灰塵，連張床都沒有，也沒有裝電燈……」
「當然這是唯一能住的房間，因為這裡是庫房！」托馬斯大吼道，「這一屋子上面印著一級危險物標誌的箱子里都是什麼東西！」
「這個不用擔心，這些是通過合法途徑拿到手的，」馬克露出輕鬆一點的表情，「不屬於違法物品，我也不可能把那種東西放在家裡——」
「箱子里是什麼！」
「一些燃燒彈和穿甲燃燒彈，還有一些AK系列的……」
「我死也不要住在這裡！！」
托馬斯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滿屋子的軍火，雖然知道身為客人這麼東挑西揀很不好，但他確定就算是去睡大路他也絕對不要住在這種地方！
馬克露出為難的表情，他撓撓一頭金髮，建議道，「要不你去客廳睡沙發？」
托馬斯用不種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睡沙發？你居然讓全美國最有名的少女偶像、影視界前途遠大的棟樑去睡沙發？！你至少得懂得一點待客之道！你會被全美國的妙齡少女憎恨和詛咒……而且我他媽在沙發上睡不著！我說……你的房間在哪裡？」他彷彿想到什麼一般，露出喜悅的表情，馬克心裡暗叫不妙。「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給我打個地鋪吧，夥計，當然如果你睡的是雙人床的話就更好。」托馬斯喜滋滋地說，開始向屋外走去，試圖搜尋到馬克的卧室。
「托馬斯，我想你可能住不習慣我的房間。」馬克跟在東張西望的托馬斯身後解釋，「那裡和庫房差不多……」
「要不這麼著，」托馬斯轉過頭，笑眯眯地道，「先帶我去看看再說吧。」——他可半點兒也不相信一個人會把卧室弄成庫房的樣子，最差的情況下，也比睡在一級危險物上強吧。
看到馬克認命地嘆了口氣，托馬斯掛著勝利的笑容跟在馬克身後，來到了這位軍火販子的卧室。
當看到馬克的卧室托馬斯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傢伙果然在騙人，這是間很正常的卧室嘛！
卧室的確很普通，比庫房要小上一點，窗戶上掛著覆蓋整面牆的深藍色窗帘，左邊的牆上砌著壁櫥，寫字檯和電腦桌連在一起，都是淺藍色的。床靠牆放著，托馬斯很滿意地發現那是一張很大的雙人床。如果說這房間有什麼不正常，那就是東西太少了點，以及它依然是有點兒亂。
但現在托馬斯已經顧不得東挑西揀了，他快樂地在房間里轉了一轉，換上一副「不要這麼不夠意思嘛」的表情向馬克道，「我喜歡這裡！雖然簡陋了點兒，不過至少比庫房好！真難以想象你的房間竟會如此正常，我就將就一夜，明天就收拾間新房子住進去，怎麼樣？」他用一種讓人難以拒絕的真誠笑容看著馬克。
馬克露出為難的表情，勉強點點頭。「好吧，不過你要注意一點……我說，你沒有夢遊的毛病吧？」他謹慎地問。
托馬斯露出燦爛無敵的笑容，舉手做發誓狀，「沒有，我甚至連睡相都很安靜！」
馬克嘆了口氣，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間，「我得先收拾一下。」他小聲說。
「沒問題，」托馬斯笑得一臉陽光，「我可以幫忙。」
「不用了，」馬克臉色蒼白地說，「你坐在那裡什麼也別動，要麼去客廳看電視也成。」
托馬斯笑眯眯地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看著一臉慎重的馬克。馬克拿出一串鑰匙，——看上去至少有二十把以上，不知道都是幹什麼用的，開始把壁櫥的門鎖好。托馬斯四下打量，注意到桌上散放著一些白紙，上面用炭筆畫著槍支的構造圖，他拿起來看了看，畫的相當不錯，應該是馬克的手筆。他把散放的白紙和雜誌整理好，心中想著如果再從下面冒出一把槍來他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了。
可是這次桌子上面並沒有什麼「意外的收穫」，他把整理好的紙張在桌邊放好，想動手擺正桌邊閃耀著金屬光澤的檯燈。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別碰那東西。」馬克嘀咕，他正在把一個金屬的小箱子放到鞋櫃里。「那是把槍。」
托馬斯睜大眼睛看著他，馬克頭也沒回，「我改造的，燈上的橫杆是槍管，下面有根線，一拉就著。」
托馬斯把顫抖的手抽回來，他發現那該死的槍口正對著自己。我絕不會再多手多腳，他在心中暗暗發誓。
馬克鎖好他的壁櫥，接著走到床邊，把床櫃鎖好，輕輕舒了口氣，動作顯然輕鬆起來。
「我希望你睡相安份點，」他向托馬斯吩咐道，「我睡著了很容易驚醒，明天還有些麻煩事要應付，我需要充足的精力。而且，別碰這裡的任何東西，好嗎？」
托馬斯愣了一下——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向馬克提出的是一個多麼過分的要求。實際上馬克肯讓他住進自己的房子，都是冒了天大的危險的。而對於一個遊走在生死邊緣的軍火販子來說，他居然要求對方讓自己這樣一個陌生人，住進他的卧室，並且這房間里還放滿了危險的槍支。
——但是他還是讓他住進來了，因為他說他不習慣睡沙發……托馬斯感激地看著馬克，想不到一個地下社會的軍火販子竟有一顆連普通人都沒有的好心腸。
「嘿，謝謝你……」他不自在地撓撓頭，「你看，我剛才都沒有意識到，你讓我住進來冒了多大的危險，如果我是個殺手什麼的……可是你甚至讓我住進你的卧室……總之真的謝謝你！」他真誠地說。
馬克正在把他的書櫃鎖上，聽到這話有點驚訝地看著托馬斯，當他注意到大明星臉上彆扭又認真的神色時，他更加詫異了。
「不用客氣，」他茫然地接受了謝意，「你看……我干這行二十多年了，你是不是殺手我分得出來，我想你恐怕連彈匣都卸不下來……」
「我當然能卸彈匣！以前拍戲時導演教過我！」托馬斯生氣地抬高聲線，想到本來目的，連忙收斂起自己的怒氣，「但是馬克，收留一個陌生人過夜對你很危險吧，你的房間里全是危險武器……我很抱歉給你添了麻煩……」
「哦，這個你不用擔心，」馬克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你看，這裡的東西像我的手足一樣，她們的戰鬥性能，有效射程，射速，侵徹力，火身軸線……你不可能殺得了我，就算你先拔槍。但是我依然希望你睡覺時安份點，因為首先，你知道人被驚醒后情緒總會有點不穩定，我不想誤傷你，第二……我得對全紐約人民的安全負責。」他友善地拍拍托馬斯的肩膀。
托馬斯細細地咀嚼了他的最後一句話，還沒有弄明白是什麼意思，馬克向他道，「你可以先去洗個澡，你買回來的那些睡衣和內衣褲我放在客廳的沙發上了，用完浴室后告訴我一聲就行了。」
托馬斯點點頭，他的軍火販子生活體驗從今天正式開始。
***
浴室遠比想象的正常，托馬斯想那可能是因為水和火藥是天敵的關係，馬克的房子除了外面看上去舊一點外，內部設施都很齊全和新式，大約外表的破舊是某種掩飾吧，托馬斯一邊擦著濕淋淋的頭髮一邊想。
他用毛巾擦乾鏡子上的水氣，對面的男人有著深刻而俊秀的五官，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著，有點無聊的樣子卻透出某種漫不經心的誘人魅力。
一個生活在生死邊緣的軍火販子應該是什麼樣的呢？他做了一個認真的表情，鏡中的人立刻變了。——黑色的雙眼冷漠的像面鏡子，拒絕透露任何信息。薄薄的唇緊抿著，雕像一般深刻英俊的五官，每根線條都寫著極致的冷酷和危險，以及某種暗夜動物般的優雅。但是黑色微長的發散在額前，凌亂的樣子竟使他顯得非常性感。
托馬斯自嘲地笑了笑，鏡中的人一樣微笑了，不是這樣子的，那個軍火販子可沒這麼有型。雖然他總在說些一些危險的話題，可是……他明朗的藍色眼睛看上去沒有一絲陰霾，像個在這個紙醉金迷社會為生活奔忙的普通男子，他的表情柔和中帶著點羞澀，看上去平凡而且安份。他相信他有錢，但是卻絕不奢侈，有著良好的自制力。
但是，托馬斯低下頭，洗臉池的大理石台上放著一堆不銹剛的小零件，他毫不懷疑這些東西到那個男人手中，不超過五分鐘就會變成一把威力強大的手槍。
可外表的危險性不能掩飾內在，他只是一個……平凡的……軍火販子？托馬斯試圖把這兩個片語合在一起，這和以前任何電影上看過的都不同。
托馬斯從浴室出去時馬克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雜誌，看到托馬斯從浴室里出來，他友好地打了一下招呼。「我要去洗個澡，你可以先睡，或者看會兒電視。不要碰房間里的東西，好嗎？」他再次友好地提醒。
托馬斯點點頭，指指浴室，「你洗臉台前放著些……小零件，在那裡不會生鏽嗎？」
「哦，」馬克露出愉快的表情，「那是一把……一把槍的零件，」看到托馬斯「不是又要開始了吧」的鬱悶表情，沮喪地決定放棄給他上槍械課，「不鏽鋼的，我放在那裡測試一下耐水性能。」
他一邊說一邊向浴室走去，托馬斯看到他的垂頭喪氣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關上的門裡，他記得以前有個朋友興緻勃勃地給他介紹自己收集的機器人模型，自己擺出不想聽的樣子時，那傢伙也是這副沮喪的樣子。他聳聳肩，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傢伙都是個很普通的……軍火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