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孫策微怔了半晌,才點頭勉力地笑說:「也好,來這兒都這麼久了,我還真沒一次好好的逛上他一逛,走吧!」

周瑜笑而不語地隨着孫策一同離開庭院,直朝府外走去。

一如往常那般,盧江舒縣依舊繁榮,絲毫無戰亂時局的頹然氣氛,比之起其它州縣,這而更顯得熱鬧融洽,人們的交談聲,攤販叫賣的吶喊聲,交錯在這古香的街頭,令行經的路人也不禁止住腳步,情緒也隨着這熱鬧的氣氛澎湃起來。

看着眼前街頭往來的熱鬧人群,孫策除了感到煩躁之外仍是煩躁,內心鬱悶的無法言語,彷佛有什麼梗在心頭,讓他直想大呼不快。

周瑜見孫策仍是緊皺着濃眉,唇間洋溢的淡笑,也不禁斂下,「伯符……你若真不想出來,咱們就回去吧!我不希望你過於勉強自己。」

「不……怎麼會呢!我沒事的,你就別擔心了。」孫策一聽,連忙搖手笑着說道。生怕自己的情緒會影響到周瑜。

周瑜停下腳步凝視了孫策好一會兒,才拉起他的手直朝一座看似奢華的酒樓走去。「走,我帶你去解解悶。」

「去、去哪兒呀?」孫策霎時漲紅了臉,一雙眼直盯着緊握自己的修長細手,恍然想起自己自認識公瑾后,從不曾與他有過任何身體上的觸碰,如今被他主動牽住手,內心不由得害臊起來,頓時慌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連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既然你覺得內心不舒暢,那就一起去喝點酒吧!不論多少,我都陪你喝!直到你開心為止!」周瑜邊說邊將孫策拉近酒樓里,快步走至樓上挑了個好位置,便硬將還紅著臉的他壓坐在位上,自己才返身坐在他對面,俊美的臉孔滿是認真。

聞言,孫策不由得笑了,輕搖頭地對周瑜說:「公瑾,你的方法雖好,可我怕你喝不了幾杯就醉倒了,那你怎麼同我喝個痛快呢?」

仔細回想,自己也有好一段時日滴酒未沾了,公瑾忽然將他拉進酒樓里,對他說要與他喝個夠,他實在無法不感到開心,有友如此,夫復何求,只是他怕……看似文弱的他,不勝酒力罷了。

「伯符,你可別小看我了,縱使我酒量不如你,也足以與你飲上幾杯,保證不會讓你失望而歸。」周瑜見孫策總算有點精神了,擔憂的心也不禁漸放,再度扯開一抹淡笑地說道。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孫策也不客氣地朗笑出聲,招手朝走向他倆來的店小二喊說:「好!店小二!來兩壇上好的酒!」

「馬上就來!」店小二笑着直哈腰,甩了下搭載肩上的巾子,匆匆忙地去準備酒去,熱絡的模樣,似乎是不想錯失可以賺上一頓溫飽的好機會。

見店小二離去,周瑜才看向孫策仍舊揚著朗爽笑容的粗獷臉孔,認真地說:「伯符,倘若你有什麼憂擾,就說出口吧!雖然不一定是我所能幫得上的忙,但至少我能為你聆聽不是嗎?」

「我懂得你對我好,但……不是每件事都能坦然的對他人說呀公瑾……」孫策低頭苦笑,不敢將話說得太清楚。

就如同他對他的愛戀那般,若他說出口了,他們還能如同現在這般談笑自如嗎?他們還會像這樣彼此關懷嗎?只怕愛字一出口,他倆就連朋友也當不成了,如此一來,他寧可兩人永遠都是這個關係,有些話不說,反而比吐露出來后,造成彼此的煩惱要來得好,這些憂煩,就由他一個人承擔吧!

周瑜不懂,更不明白孫策那總是英姿勃發的面容,卻所流露出的苦澀,究竟代表了些什麼,到底是什麼事情不能讓他知曉?或許,伯符他就是因為不得不隱瞞自己一些事情,所以才會顯得這般煩惱,那他又何必硬要他說出口呢?只要他知道,他與他,是情同兄弟的知心好友即可,其餘的事對他來說已然不重要。

「那就別說了,咱們喝酒吧!」他拿起店小二擱在桌上的酒罈,替他倆各自倒了杯酒笑說,絲毫無見怪之意。

孫策心一熱,朗笑地拿起周瑜替他沏的酒,仰頭一口飲盡,「好酒!公瑾你也喝,別忘了你自己承諾說要與我喝個痛快,可別光說不練,還有,不准你比我早醉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周瑜也跟着拿起酒,朝孫策一抬杯中酒,才將之飲盡。

一杯黃酒入腹,孫策微感沉悶的心胸也敞開了些,豪爽地笑着自行盛了杯酒,笑着說:「爽快、爽快!」

聞言,周瑜不禁莞爾一笑,一雙美目微彎,緋粉的唇上還沾著有酒汁,為其蒙上一股誘人的媚色。

見到此景,孫策差點兒看出神了,一雙眼就是不肯從周瑜那緋粉的嫩唇移開,內心更為此大受震撼。

「伯符?怎麼忽然不喝了?」周瑜微皺起眉頭,抬起身軀彎上前,將手搭在孫策的肩頭輕問。

孫策渾身一震,匆忙起身按下周瑜的身軀,自己才趕緊拿起酒杯忙喝酒,好掩飾自己的不對勁。「喝、喝酒吧!」

周瑜雖感疑惑,卻也沒多問地拿起酒喝。才沒一會兒的時間,他手中杯酒尚未盡,孫策已經將眼前的兩壇酒全喝光了,一張粗獷臉孔漲得老紅,讓他不由得擔心起,自己邀他來飲酒究竟是對還是錯。

見周瑜直盯着自己不放,孫策頓時有種自己被看破的錯覺,深怕被他得知自己對他抱持不該產生的情感,他只能掩飾性地拿起酒就灌,直至兩壇酒都被他飲盡了,他才放下酒罈子地喊說:「小二!再拿酒來!」

「這就來小爺。」店小二應了聲,笑容滿面地再去拿酒,心想這回可真的遇到豪客了,到時候拿到的賞銀應該少不了吧?

「伯符,你……別喝太多了,這麼喝可是會弄壞身子的。」周瑜終於看不過去地開口說道。本想藉由喝酒讓伯符的心情好一些,卻不料他竟會這般狂飲,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出這個主意才是,真是……

孫策毫不在意地揮着手,朗笑地說:「公瑾你就別擔心了,不過才兩壇酒,還醉不倒我的,倒是你,怎麼不多喝些呢?今日咱們就來個不醉不歸,你說好嗎?」

「伯符……」若說上一刻周瑜還在想自己是否錯了,那麼這一刻,他是真知道自己做錯了決定,連忙開口想叫孫策別再喝了,店小二卻已經把酒遞呈上來,讓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喝過一壇又一壇的酒。

約莫四、五壇后,孫策已有醉意,意識也逐漸模糊不清,一股輕飄之覺,讓他忽感渾身暢快,什麼煩惱,什麼戰事,通通都被他拋至一旁,只想繼續沉醉在這種飄逸的滋味兒中。

若要說他真有想些啥,恐怕也只有想着該怎麼做才能將自己放錯的感情收回,怎麼樣才能不去在乎公瑾的一言一笑,醉了,就可以將腦子放空,什麼也不去想、不去做,這樣豈不快活?他也不必煩惱公瑾在得知他對他的感情后,會以什麼樣的目光看待他,什麼……都不用管了。

周瑜無奈地看着孫策醉倒地趴在桌上,打了聲酒嗝地直嚷着要酒喝,不由得輕搖頭的嘆息一聲,起身將掏出幾錠銀子放在桌上,拉起醉茫茫的孫策便走下樓。

出了酒樓,眼前的景色也逐漸暗下,他連忙調了下身旁幾乎快滑落的孫策,將他的手臂拉橫搭在他肩頭上,毫不吃力地扶著比他還高壯上許些的他,朝周府走去。

回到府中后,周瑜便趕緊扶著直嚷不舒服的孫策回到寢房,將他的人放在床上后,便趕緊盛了盆水,拿起巾子替他拭去汗濕通紅的臉孔。

孫策在床上反覆呢喃地揮着手,就是不肯讓周瑜替他擦臉,一看便知他醉死了,哪怕此刻有人上前打他一拳,他也渾然未知。

見狀,周瑜又是一聲輕嘆,索性將醉死了的孫策一把拉起,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好方便他替他擦汗。

隱約感覺到有人正溫柔地擦着他的臉孔,孫策不禁微微睜開眼,露出一抹痴笑地結巴說:「公瑾……我喜歡你……」

「說什麼醉話,真是……」周瑜聽了,只是呵笑地搖著頭,根本不將之當成一回事,徑自忙着手邊的事情。

「我喜歡你……好喜歡……真的……」孫策醉昏了頭地直盯着眼前如幻如真的周瑜,看着那完美的側臉隱約帶着笑意,他不由得又再重複一次方才的話語,彷佛怕他不信似地,更大膽地湊上前將唇貼上他的頰。

這下子周瑜就算想不當真,也是不可能的事了,一雙桃花似的眼兒展露出一絲錯愕,手中所持的巾子掉了渾然不知,只能傻傻的看着孫策滿足地靠在他肩頭,闔上雙眸笑着入睡。

伯符他……是認真的嗎?為何要說喜歡他?又為何要親吻他?他以為……他們倆之間,就只有單純的友誼存在,難道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嗎?

周瑜無言地將靠在他肩頭上的孫策放回床上,拉起一旁的被衾蓋在他身上,便默默地轉身離開寢房,獨自走在昏沉的長廊上。

他知道自己長得美,但是從不認為自己美若女子,不是不曾因為這張臉蛋被人看上過,而是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一心敬重與欽佩的孫策,竟也會如同那些膚淺的人那般,只因為他的臉長得好看,而將他當成了有那等癖好之人。

周瑜不曉得自己是否在氣孫策,也或許是不知所措,內心早在那輕輕一吻后,混亂成一團,他只將他看成他的兄弟,他唯一的知心好友,卻不知他竟對自己抱有那種污穢的感情,或許……斷絕他的妄想,對他倆都好吧?

彷佛下定了決心,腳下顯得緩慢的步伐,也邁得較開。他只想當他的知心人,當他的朋友,其餘的他給不起,也無法給予,雖不希望這件是影響他倆的情誼,但是也唯有斷絕關係,他才能揮斷伯符對他所萌生的情感。

昏澄的微光,輕盈地照在周瑜遠去的身影,微風輕吹,吹落一地的枯葉,微帶點悲意,卻是無可奈何。

◎◎◎

自那日過後,孫策便再也沒見過周瑜,往常總是他等着他來找他,而如今,自己親自去見他,卻總被他以理由推辭。

本以為自己定是喝醉了酒,說錯話,頹廢地以為周瑜再也不會來找他了,他卻又在自己失望至極時,出現在他面前,說是要與他一同下棋談天,一如往常那般。

當時,他真的以為他們倆啥也沒改變,他仍然可以繼續埋藏自己的感情,默默地維持這段朋友關係,卻總可以發現,雖然周瑜不排斥他,但是隱約間總會覺得他在閃避他的觸碰,兩人之間的言談更是生疏,彷佛一切又回到初遇的那一刻,態度冷淡的有禮的就如同他只是在對待一名賓客,而非朋友。

不止一次地問他是否他做錯了些什麼,他卻總是笑着搖頭說沒什麼,最後,他倆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有兩三日都見不著面。

孫策幾乎要為此痛心而死了,每每見到周瑜來找他,內心只有萬般苦楚說不出,卻又必須強笑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苦澀。

或許……真是他的言行舉止中,不意透露出他對公瑾抱持的情感,才讓他這般着急的與自己拉開距離,甚至……不願再喚他一聲伯符。

孫策曾想,這或許是個拋開這段不該萌生的情感的一個好機會,索性不去強求要一個答案,反將自己埋身於爹親派與他的任務中,或者去陪陪自己多月不曾見面的小弟。

卻不知這番舉動,只是徒增自己對他的思念,不相見,心越念,不願想,念越深,每過一日,心便越痛一分,想狠絕的斬斷情絲,卻……遲遲下不了手。

放不開,他只能繼續念著、想着,至少他與他之間相處的回憶,尚能帶給自己一絲藉慰,雖然每每想起種會夾帶着一股甜蜜的痛楚,他卻甘之如飴。

低垂著頭走在長廊上,孫策不由得笑了,抬手摀上微微發痛的胸口,仍是無法壓抑不斷泛濫的苦澀與痛楚。

「真的……愛的這麼深嗎?那我……究竟是愛上他哪裏?」他低聲自問,答案卻是在清晰不過地響應在腦海中。

愛他……並非只因為他俊美的容顏,之所以愛他,是因為他不凡的談吐、儒雅的姿態、聰盈的智能,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無一不牽動他的心弦。

孫策忽然停下腳步,痴痴地看着眼前這顆巨大壯碩的桃樹,還記得,自己就是在這顆樹下,與公瑾相遇,沒想到……自己竟然無意間走到這兒來,果真……還是無法輕易忘懷與他的一切呀!

他感嘆地坐在草地上,靠着桃樹緩緩閉上眼,任由暖陽將溫暖的光芒,灑得他一身都是。

幾乎不可聽聞的腳伐,緩緩地朝孫策走近,也打破了他好不容易偷得悠閑時光,迫使得他不得不睜開眼看向來人。

「孫郎……」熟悉的聲音,卻是不一樣的叫喚方式,令驚訝來人到訪的孫策心痛了下。

「是你呀……來,坐吧!」孫策勉強扯開一笑,故作爽朗地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朝眼前依舊俊美的人兒說道。

周瑜凝視了孫策好一會兒,隨即搖頭地說:「不了,我只是想告知你一些事,等會兒便要離開了。」

雖知被拒絕是預料中的事,但是孫策仍難免失望地低垂下頭,佯裝在拉扯身旁的草根輕說:「什麼事你就說吧!我聽着呢!」

「我要陪同爹親一同到丹陽去,可能……不會回來了。」周瑜輕別開臉,不想瞧見孫策猛然抬起的臉孔,所展露出的錯愕與不信。

這幾天,他想清楚了,這般藕斷絲連並非解決之道,自己雖不希望與孫策完全斷絕朋友關係,但是他怕……他會因為自己的舉動而誤會,離開他,是他唯一能為他做的了,等日子久了,他愛上別的姑娘,將自己忘懷了,一切又能回到原點,他也能安心地做他的好友,他唯一的知心人,這一切……都是為他倆好。

孫策欲言又止地張合著嘴好一會兒,就是無法將話吐出,彷佛有什麼東西梗在喉間,讓他就是想說話也說不出口,一顆心揪痛到了幾乎碎裂的地步,他知道周瑜是想徹底與他斷絕往來了。

「那……那一路上小心點兒,我……可能也沒辦法去看你,你也知道的,我、我必須留守在這兒,等我爹親回來……」他好怕自己的聲音會聽起來像是在顫抖,盡量將自己的音量偽裝得如往常那般爽朗,不想被聽出個端倪。

周瑜輕點頭,算是響應了孫策的話,轉身便想離開,卻又在走了幾步后,忍不住地回過頭說:「保重。」

「我會的。」孫策苦笑地朝周瑜應道。

他眸中化不開的悲痛,不偏不倚地落入周瑜眼裏,憾得他匆忙離開,不敢再回頭望那人一眼,就怕那流露出悲傷的眸子,會讓他心軟而留下。

孫策不語地目送周瑜離開,心口劇烈的疼痛,已經轉為麻痹,他以為心已經不會再痛了,卻在伸手輕捂上胸膛的那一刻,微微抽痛起來。

為自己而流的淚水,一滴兩滴地滴落他衣上,他苦澀的輕笑出聲,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樣也好,至少……自己不會再抱存任何希望,這樣的結局也不錯……是呀……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他輕閉上眼,任由輕吹而過的風,將盛開的桃花花瓣,灑落在他身上,掩去他這個悲傷人的身影。

真的結束了,從今以後,他倆將是互不相識的陌路人,一名各自擦身而過,也不會認出彼此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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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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