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金屋書局」位於一棟四層樓的一、二樓,一樓是圖書,二樓是文具,三、四樓則是房東自己住。

尹悅心搬來一箱書,正一本一本的將新書上架。

人要往前看,不要一直回頭看,一直眷戀過去的足跡,就無法邁步向前走!她不停的在心裏默念著這段在書上看到的話,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

將新的字典全部上架后,她推著箱子準備移到另一邊的小說區,剛才上架的一本字典突然掉下,砸到了她的腳,痛得她齜牙咧嘴的蹲下身,驀然間,一聲嘆息在她耳畔響起——

「唉!你怎麼還是這麼笨,放個書都會被砸到。」

那道熟悉的嗓音一竄入她耳里,她再顧不得疼痛,霍然抬起頭,眸心裏映入一張深邃俊朗的面孔。

「柏勛!」她眼底閃過驚喜,但是下一秒,想到亞擎昨天回來轉告她的那些話,眸里的喜悅宛如被冷水澆熄的火焰,瞬間熄滅。

他撿起掉落在她腳邊的字典放回架上,見她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他沉默須臾,忍不住出聲道:「你還發什麼呆,把鞋子脫了,看看有沒有受傷。」

「喔。」她呆愣的應了聲,順從的脫下鞋子。

他扶她靠着書架,抬起她的左腳檢查,「拇指有點紅,待會兒可能會腫起來,你等一下先去塗點消腫的藥膏。」

看着他那兩道濃黑的眉毛皺了起來,尹悅心有種錯覺,彷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時光,每當她不小心受傷時,他就會這樣皺眉,叨念她的粗心大意。

卓柏勛抬眼正好迎上她凝視的眸光,深黑的瞳眸里掠過一抹複雜的思緒,他別開眼,旋身要走。

「你要去哪裏?」她下意識的脫口叫住他。

「樓上。」淡漠的丟下這句話后,他朝樓梯走去。他跟屋主約好了,在書局二樓的辦公室見面,商談賣房子的事。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尹悅心還痴痴的收不回目光,直到另一名書局的女同事小潔走過來,叫了她一聲——

「悅心,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搖搖頭,尹悅心收回注視,推着裝著新書的紙箱走向小說區。

剛開店,還沒有什麼客人上門,小潔跟着她走過去,留意到她浮腫的雙眼,她試探的問:「欸,悅心,你眼睛腫腫的耶,該不會是昨晚大哭一場吧?」

她什麼都沒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安靜的將新書一本本上架。

見她一臉不想說話的模樣,小潔也沒再追問,拍拍她的肩,「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說完,她推了推鼻樑上那副紅框的眼鏡,走回收款機前,繼續翻看最新一期的時尚雜誌。

同事離開后,尹悅心站在一本書前,木然的回想起昨夜亞擎回來后,告訴她的那些話——

「四年多前,大哥被洋流衝到了東部,剛好被經過那裏的一艘私人遊艇救了。」

聽到這裏,她忍不住問:「他既然沒死,為什麼不回來?」

「大哥雖然沒死,但他昏迷了兩個多月,這段期間,是路霓陪在他身邊,悉心的照顧他,大哥醒來后,他們兩人不知不覺間便產生了感情。」

「你是說……柏勛愛上了她」她臉色蒼白的屏住了呼吸。

「悅心,你別怪大哥這麼輕易就移情別戀,人在患難時,感情特別脆弱,這時有個人日夜陪伴在身邊照顧自己,很容易動情。」

「就算他不要我了,至少也該回來告訴我一聲呀!他怎麼能什麼都不說?明明人還活得好好的,這四年來卻音訊全無,讓我們以為他喪生在那片海域裏,為他痛哭、為他傷心,他怎麼可以這樣」她心痛的質問。

知道她還是很在意卓柏勛,他心中流過一絲酸處,「大哥可能是覺得難以面對你,所以才什麼都不說,他跟路霓明年就要結婚了,悅心,忘了他吧!」握住她的手,卓亞擎滿臉深情的接着說:「既然他還活得好好的,而且人生的規劃里已經不再有你,你也別再對他念念不忘,往後該好好的為自己而活。」

「忘了他……」她茫然的看着卓亞擎,這四年來,思念卓柏勛早已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那種思念已鏤刻進她的骨血里,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忘記他。

她臉上流露出來的那種心痛和無助,令卓亞擎心疼的將她摟入懷裏。

「你想哭就好好哭一場吧!就當這是最後一次為他掉眼淚,明天開始,就不要再想他了。」

她大哭了一場,哭完后,下定決心,不再去想他。

可是他今天為什麼一早就又出現在她面前,是存心來考驗她的決心嗎?

明明已經決定不想了,但是看見他,她還是忍不住想再多看他一眼,從昨天遇到他后,她的心就不曾平靜,彷彿四年多前他出事那天,海面上那波濤翻湧的海浪,不斷的剛烈起伏着。

這四年來,她曾經只奢望在夢裏能見他一面,豈知,他根本沒死,又怎麼可能入她的夢。

只是,他怎麼能這樣瞞騙她?

不愛她了,大可以告訴她一聲,她不是那種會糾纏不清的人,她會放手讓他離開,這樣不明不白的讓她誤以為他已經死了,真的太過分了!

這時,樓梯上走下兩個人——

「卓先生,那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房子的事,我會儘快幫你處理好。」

卓柏勛與屋主並肩步下樓,看也沒看她一眼,便逕自往外走。

注視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尹悅心浮腫的眼眶又忍不住紅了。他把她當成陌生人,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悅心,我伯父要把這棟房子賣掉了。」一名約莫四十幾歲的女子走到她身邊,愁眉苦臉的嘆著氣。

聽見她的話,她愣愣的回神覷向她,「為什麼?房東自己不是也住在三、四樓嗎?賣掉了這裏,他們要住哪?」

「他大兒子做生意虧了不少餞,需要資金周轉,所以他準備賣掉這棟房子,籌現金給他兒子。賣掉房子后,伯父伯母打算搬回南部跟小兒子一起住。」女子嘆道。

「那書局怎麼辦?」尹悅心關心的問。

「只好另外找地方了,若是找不到適合的,也只能收起來了。」開店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地段,若地段不好,開什麼店都不會賺錢,這裏地段好又鄰近學區,再要找一個這麼好的地段只怕很難,她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對了,悅心,你也幫我留意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地點。」

「好。」尹悅心一口答應下來,她很喜歡這家書局的工作環境,跟店長鍾姐和其他同事也都相處得不錯,實在捨不得這裏就這樣收起來。

鍾姐離開后,小潔走過來,將手上的一隻盒子遞給她,「悅心,這給你。」

「這是什麼?」她接過,不解的問。

「消腫藥膏,就在你跟鍾姐說話的時候,剛剛來找房東一起出去的那個男人又走回來,拿了這盒藥膏要我轉交給你。」小潔好奇的問:「他給你這藥膏要幹麼?」

垂眸看着藥膏,尹悅心想起剛才她的腳指頭被字典砸到的事。

她脫下鞋子,方才被砸到的腳拇指真的腫起來了,她打開盒子,挖了一坨藥膏蹲下去擦著。

浮腫的眼眶不禁刺痛了起來,他都已經不要她了,幹麼還要對她這麼好,幫她買藥膏?

杵在一旁的小潔留意到有幾顆透明的水滴滴到地板上,她推了推臉上那副紅色的鏡框問:「悅心,腳很痛嗎?要不要去看醫生?」嘴上這麼說,她心裏卻有些明白,悅心痛的或許不是腳,而是心。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沒事。」

「我覺得他跟你老公長得滿像的,他們兩個人該不會是兄弟吧?」小潔試探的問。

怔愣了下,尹悅心才點頭,「嗯,他是亞擎的大哥。」剛才在聽見小潔提到她老公時,她有一瞬間不明白她指的是誰,隔了兩秒才想起,在外人眼裏,她和亞擎是一對夫妻。

當年亞擎為了幫她應付父親那一關,才會娶她,但當初他們兩人約定好了,這個婚姻有名無實,亞擎可以完全不受婚姻的約束,自由的去結交和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

若是有一天,他有了想要娶的女孩,他們立刻辦理離婚的手續,讓他恢復單身的身份。

但這四年多來,他不曾提過離婚的事,他很疼小然,也對她很好,她一直把他當成家人,她從不知道他對她竟是——

「悅心,我喜歡你,當初之所以娶你完全是發自真心,我一直在等你忘掉大哥,有朝一日能愛上我。現在大哥沒死回來了,我應該把你還給他才對,可是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你是不是能試着接受我,讓我們成為一對真正的夫妻?」

回想起昨夜他對她說的話,看着她時那炙熱的目光,尹悅心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才好。

她很喜歡亞擎,可是那種喜歡跟對柏勛的喜歡是不一樣的,那就像對家人一樣的喜歡,不是愛,所以從結婚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曾想過要跟他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而且她一直認定,亞擎娶她只是為了幫她解決困難而已。

「我會給你時間,不會逼你,你可以好好考慮。」

這是昨晚亞擎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悅心,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見她走神,小潔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呃,對不起。」尹悅心收拾散亂的思緒,抱歉的看向小潔。

「算了、算了,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跟你說什麼你大概都沒心情聽,等你心情好一點再說吧!」揚揚手,小潔走回收銀台。

她離開后,尹悅心慌亂的想着,她該考慮亞擎說的事嗎?但她現在心情亂糟糟的,根本沒辦法去想這件事。

「馬麻,今天任老師給我兩顆愛心哦,還有一根棒棒糖。」小小的臉蛋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真的,小然好棒哦!」尹悅心低頭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牽着小然的手,走向附近的社區公園。

「我的棒棒糖可以分給馬麻一半哦!」從小書包里拿出那根棒棒糖,小然大方的說。

「謝謝小然,馬麻現在不想吃,都給小然吃,不過等一下就要吃晚飯了,留着明天再吃,好嗎?」

「好,馬麻。我要去坐恐龍搖椅。」

「好。」替兒子拿着小書包,尹悅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兒子爬上紅色恐龍造型的彈性搖椅,坐在上頭左搖右晃,小臉笑得好開心。

凝視兒子臉上那雙酷似某個人的濃眉大眼,跟那個人一樣,兒子笑起來雙眼會眯成半月形,生氣的時候,他那雙又黑又濃的眉毛會皺成一團。

當年就是為了小然,她才會嫁給亞擎的,為了她懷孕突然要結婚的事,爸爸曾痛斥她一頓,甚至氣到放話說,他絕不會去參加她的婚禮。

但是公證結婚那天,爸爸還是來了,他板着臉警告亞擎,如果日後敢欺負她,他就打斷他的腿。

還說,他女兒的婚禮絕對不能這麼寒酸就解決,堅持要替他們舉辦一場隆重的婚宴。

婚禮上,爸爸牽着她的手走向紅毯的那一端,將她交給亞擎,那時她再也掩不住酸楚的心情,淚流滿面,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是捨不得離開父親、離開家裏,只有亞擎明白她的痛。

「爸爸,亞擎沒有欺負我,欺負我的是另外一個人。」陷在回憶里的尹悅心喃喃的道。

小然突然跑過來拉着她的手。「馬麻,那裏有狗,我要拿麵包給它吃。」他興匆匆打開小書包,拿出下午沒有吃完的點心,匆匆朝狗兒跑去。

她抬頭一看,發現那隻土黃色的狗在小然走過去后,驚惶的往後退了幾步,警戒的豎直了耳朵,露出了尖銳的犬齒,她連忙起身走過去。「小然,不要太靠近它,免得嚇到它了。」

「可是我想摸摸它。」小然拿着麵包引誘它,「狗狗快點過來。」

「它不敢靠過來,可能有點怕人,你把麵包丟給它就好了。」

「噢。」小然拿起麵包丟過去。

狗兒誤以為他要打它,冷不防齜牙咧嘴的撲了過來,見狀,尹悅心趕緊抱起小然。小腿頓時被撲過來的狗兒咬了一口。

得逞后,狗兒立刻逃之夭夭。

「壞狗狗,咬馬麻!」小然跳下地,氣憤的追着狗兒跑。

「小然,快回來,不要追了。」怕狗狗再咬他,尹悅心叫喚著兒子。

「不行,它壞壞,咬馬麻,我要打它屁股。」小然生氣了,他不準任何人欺負他馬麻。

「小然,聽話快點回來,它不是故意要咬媽媽,它是被嚇到了,你快回來。」

小然沒有聽她的話,只顧追着狗兒跑,受傷的她只得追上去。

看見小然追着狗兒朝馬路跑過去,這時一輛車正以極快速度駛過來,眼見就要撞上小然,她滿臉駭然驚恐的大叫——

「小然!」

吱——輪胎摩擦路面的尖銳煞車聲響起,尹悅心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跳動。

只見駕駛滿臉怒容的推開車門下車,不由分說的一把抄起小然,狠狠痛揍了一頓他的小屁股,揍得小然哇哇大哭起來。

「還哭,你知不知道剛才要是我沒有及時煞住車子,你現在就不是站在這裏,而是躺在車輪下了。」卓柏勛怒斥。

「馬麻、馬麻……把拔壞壞,打小然……」小然一邊哭,一邊控訴他的罪行。

凍凝的血液重新流動,尹悅心急忙上前,心疼的抱回小然。「你不要再打他了。」

卓柏勛陰沉着一張臉吼她,「你也該打,你是怎麼帶小孩的,放任他在馬路上亂跑,會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我現在不教訓他,你是不是要等到他被車撞死了再來哭!」

「我……」才想出聲解釋,她剛才被狗兒咬到的小腿突然一陣抽痛,踉蹌了下,所幸他及時伸手穩住她的身子,才沒跌倒。

「你怎麼了?」卓柏勛敏銳的察覺到她有異樣。

「我的小腿剛才被狗咬了一口,有點痛。」

「被狗咬了?你真是……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笨,今天早上被書砸到腳,現在又被狗咬!」

「……」她委屈的咬着唇辦沒有辯解,反正在他心裏她就是笨嘛!

「哪一腳?」卓柏勛冷聲問。

她指了指右腳。

卓柏勛彎下身掀起她的褲管,果然在她白皙的小腿上看到一個滲著血絲的傷口,二話不說,他就將她和小然塞進車子裏。

「你做什麼?」尹悅心一臉錯愕。

「帶你去醫院打針。」他驅車上路。

聽見打針,她眼瞳縮了下,小然更是恐懼的用力搖頭。

「馬麻,小然不要打針。」

「不是你打針,是你媽媽打針。」卓拍勛透過後視鏡看了小然一眼。

「那個……不用了,只是一點小傷,我回家擦個葯就好了。」她和小然緊緊抱在一起,好像他們要被抓去賣。

「你有沒有一點常識,萬一那隻狗有狂犬病怎麼辦?」他忍不住揚高音量斥責。

「不可能啦,台灣已經很久沒有傳出有狂犬病了。」她辯解。

「那也要打針破傷風,以防感染。」他肅著一張臉,堅定的況。

「不會有事的啦,你放我下來,我要帶小然回家。」分開的這四年,他們不曾見面,可這兩天不管走到哪裏都會遇到他,既然他要娶別的女人,就不該來攪亂她平靜的生活。

卓柏勛回頭橫了她一眼。「你連被狗咬都不怕了,還會怕打針嗎?」

他知道她怕打針,以前有一次她得了重感冒,怎麼樣都不肯讓護士幫她打針,是他強迫的按着她,護士才得以順利打了針。

「我哪有不怕被狗咬,是那隻狗突然咬我,我來不及躲才會被它咬到的。」聽他的口氣,好像她很愛被狗咬似的,不過對她而言,打針比被狗咬還要可怕得多,眼睜睜看着那一根尖利的針插進自己的皮膚里,光想,她整個心臟都縮了起來。

小然也幫腔說:「是狗狗不乖要咬小然,馬麻抱小然,才會被狗狗咬。」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去打針破風傷,你也不希望將來傷口感染,然後引發蜂窩性組織炎,弄到最後不得不截肢吧!」透過後視鏡看着小然窩在尹悅心懷裏,不知為什麼,他愈看愈礙眼。

聽他說得這麼嚴重,尹悅心也不敢再反對,但她更明白的是,以他的個性,他決定的事就不容人反對,所以說再多也沒用。

她抱着小然安靜的坐在後座,須臾,想起一件事,她出聲問:「啊,你今天去書局是要幫房東賣房子嗎?」

「嗯。」

「你能不能勸他不要把房子賣掉?」

「為什麼?」他微皺起眉問。

「房子被賣掉,鍾姐的書局就得要被迫搬走,若是一直找不到好地點,針姐就要把書局收起來了。」想起鍾姐的好,她就捨不得。

「只要你能拿出八千萬借他,我可以勸房東不要賣房子。」他淡然的說。

「八千萬?我哪有那麼多錢?」

「那就沒辦法了,他等著這筆錢要給他兒子周轉。」避了她四年,這短短兩天裏卻意外的遇見了她三次,原以為早已不會再生起波瀾的心,卻像大風刮過一樣,震蕩出了隱藏多年的種種感覺,那是一種夾雜了愛恨怨嗔的複雜情緒。

他冷淡的語氣,讓尹悅心聽得很不舒服,她不再說話,低頭看着安靜窩在她懷裏的兒子,見他闔着眼似是睡著了,她伸手輕撫着他臉上那對黑濃的眉毛。

片刻,卓柏勛啟口,「我可以幫你們另外找個合適的地點。」話一出口,他就反責自己,他真的很犯賤,還是見不得她難過的模樣。

「什麼?」她愣了一下,沒聽清楚他的話。

「我可以幫你們書局另外找個合適的地點。」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他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卻在警告他——卓柏勛,你清醒一點,你這四年來處心積慮的避開她是為了什麼,你忘了嗎?你現在在做什麼?你還想讓自己再陷進去嗎?

「真的嗎?謝謝你。」尹悅心由衷道謝。

「那家書局又不是你開的,你這麼擔心幹麼?」

「鍾姐對我很好,我希望能多少幫她一點,而且那家書局的環境和同事我很喜歡,實在捨不得它就這樣收起來。」說着,發現他停下車,她往窗外一看,前面就是一家診所。

卓柏勛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她咬着唇辦坐在車裏,就是不肯下來。

「你是要我抱你出來嗎?」他雙手橫胸等在車門邊。

「小然睡著了。」她噘起嘴找借口,想試着免去挨這一針。

他探身進去,從她身上抱走孩子,接着不容置疑的對她說:「小然我抱着,快下車,我還有事,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

「那你先去忙你的事,我……」看見他厲眼瞪着她,她閉上嘴不情不願的爬下車,走進診所。

「護士小姐,她被狗咬了,要來打破傷風。」

「好,有帶健保卡嗎?」

「沒有,那我下次再來。」她趁機想走,可身後站着一堵肉牆擋住她的去路。

「我們自費。」卓柏勛警告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對護士小姐說。

不久,尹悅心在卓柏勛的監督下,走進診間打針。

看着細細的針頭插進皮肉里,她痛得齜牙咧嘴,眼裏可憐兮兮的噙著兩泡淚。

卓柏勛別開眼,不去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以及至今還能勾動他心緒的眼神。

該死的,都四年了,他還是對她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原來真正沒長進的人是他。他有些心煩的走了出去。

他抱在懷裏的小然突然張開眼,揉了揉眼睛,叫了他一聲,「把拔。」

他胸口猛地一窒,惡聲惡氣的說:「你給我看清楚,我不是你爸爸!」

「你是把拔。」軟軟的嗓音十分肯定。

「我不是。」

「你是我把拔,把拔壞壞,打小然屁股。」記起剛才的事,他生氣的噘嘴控訴。

「我說我不是你爸爸,你沒聽見嗎?」這個笨小子,不愧是她生的兒子,連自己的爸爸都分不出來,簡直笨死了!

「你是把拔,把拔壞壞!」見他一再否認,小然扁著嘴,準備要抬出他的武器——哭聲來懲罰他。

「不準給我哭!」卓柏勛在他即將哭出來的那一瞬,沉下臉吼了他一聲。

小然被吼得嚇了一跳,頓時縮回了眼淚。

「你真是笨死了,連自己的爸爸都認不出來,真不知道你媽到底是怎麼教你的。」

打完針走出來的尹悅心剛好聽見他的話,她清甜的臉龐透著一絲怒氣,走過去一把抱回兒子。

「真是對不起,我不會教小孩!」丟下話后,她生氣的抱着小然走到路邊,招了輛計程車坐上去,便揚長而去。

留下卓柏勛一臉陰沉的站在診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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