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對她而言,「牽手」是比親吻更貼近心靈的動作,或許,她不願破壞此時難得的和諧,或許,她暫時不想再費力撇清兩人的關係。

曖昧,是一種帶著微酸的甜蜜滋味,一直以來,她冷眼清明地嘲諷男人拙劣的追逐愛情手段,以至於忽略了心底有個空缺,其實也需要溫柔來填補。

「不用幫忙收拾嗎?」她看看桌面杯盤狼藉。

「討海人的個性粗獷、不拘小節,直來直往,不用跟他們客套,只要你吃得開心、到這裡感覺到舒適、自然,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驕傲。」他邊說邊牽著她的小手往堤岸走。「大海的兒女,心胸寬闊坦蕩,過這種每次出海未必能平安回來的日子,活在當下,是他們的人生哲學。」

方韶茵聽得入神,接著問:「你真的跑過遠洋漁船?身處在一片汪洋之中的感覺是什麼,很浪漫吧?」

他笑著搖頭。「老實說,很無聊,喜歡海而去跑船是一種過度浪漫的想法,平常我們就玩玩紙牌、喝酒、聊天,不過,聽他們講述三、四十年的討海經驗真的很過癮。」

「為什麼你會想到去跑船呢?你不是學建築的嗎?」這兩者之間,似乎落差不小。

「來,手給我。」他跳上一艘動力膠筏上,向她伸長手。

「真……真的要上去?」方韶茵望向膠筏底下黑漆漆的海水,捂著胸口,兩腿有點發顫。這傢伙對她的仇還沒報完嗎?

「帶你感受一下置身汪洋中的感覺。放心,我可是受過訓練的。」

她探出鞋尖,踏了踏,感覺船身晃了一下,趕緊又將腳縮回來,搖頭。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就是這樣才怕……」她小聲嘀咕著,還是鼓起勇氣將手交給他。

沈博奕略微施力,將她拉進膠筏上,立刻攬緊她,一手搗住她就要尖叫出聲的嘴巴。

「你的叫聲很可怕,我擔心這一叫,全村的人都跑出來了,人家會以為純樸的小村裡發生兇殺命案。」

她沒空理他的揶揄,整個人早已腿軟地蹲坐下來。

沈博奕發動馬達后,轉過身來將她的背納進自己懷裡,膠筏緩緩離開岸邊。

不久,方韶茵驚奇地發現漆黑的海面上,有一閃一閃的熒光,她扯著他的衣袖。「你看!那是什麼?哇,好美喔!」

「那是『夜釣』。」他向她說明。「晚上釣魚別有一番情趣,安靜又沒有大太陽,不少釣魚高手喜歡在夜間出海,夜間行動的魚類在上鉤的那一剎那,力道很強勁,很刺激。不過,也有相當的危險性。」

她聽著他在耳邊的低啞聲調,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格外性感,她的心變得柔軟,她的肢體語言變得依賴,讓人直興起就這樣天荒地老的念頭。

果然是箇中好手,她想,沒有女人能夠逃得過如此魅惑的情境催眠。

「看天上的星星。」他一手指向蒼穹。

她順著他的話仰頭,身體自然而然更貼進他的胸膛。天幕是黑的,海洋也是黑的,月光射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一漾一漾地,有種溫柔的美感。膠筏的速度不快,「突!突!突!突!」的聲音在寧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她松下緊繃的身體,享受這個充滿驚奇的夜晚。

駛出岸邊一段距離后,他將馬達關掉,四周頓時寂靜無聲,像突然耳鳴,鼓鼓的,她忍不住掏掏耳朵。

「很安靜吧?」他輕聲地在她耳邊說。

她轉頭後仰看見他的下巴,看不見他的眼睛,不過,從聲音里可以想像他現在愉快的神情。

兩人好一段時間沒再開口,她貼著他溫暖的胸膛,浩瀚天海之間,感受自己像小水滴般的渺小。

方韶茵舒服地吁一口氣,將身體更縮進他的懷中。

「我在想像,如果,我現在吻你的話,你臉上會出現什麼表情。」他突然冒出話來。

雖然知道他這句話玩笑成分居多,她的心還是揪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回說:「我會盡情享受調情聖手的親吻技巧,至於那一巴掌,等上岸之後,無性命之虞再賞給你。」

「果然,該給的一樣也不能少。」他笑,她的說詞總是辛辣,他聽來卻覺得彆扭得可愛,縮緊摟著她的雙臂,像抱著一個柔軟的布娃娃,輕輕地左右搖擺。

他緩緩呼出的熱氣直拂她耳背,引起她體內一陣騷動,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就快要淪陷於他的柔情之中,連忙尋找話題轉移注意力。

「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怎麼會想要去跑船?」

「退伍之後,我到我老爸公司跑了三個月的業務,那個時候認識謝大哥他們,他們兄弟幾人在基隆合開一間船運公司,三個月,我唯一談成生意的客戶。」他回想那段日子,低低地笑出聲來。

「我不大習慣商場之間的應酬模式,太多框框、太多要拿捏、要猜測的談判技巧,我個性很直接,我哥形容我像鬥牛場的牛一樣,看到紅色就往前沖,完全只靠直覺。到了第二個月,公司安排我去拜訪謝大哥,簡直一拍即合,完全沒代溝。之後,我幾乎就泡在他們船公司里了。」

方韶茵想像他提著公事包,拜訪公司老闆時的模樣,「噗」一聲就笑了出來,那種不大修邊幅,而且漫不經心,一點上進青年味道都沒有的業務,肯定讓人擔心,能不能交辦工作給他。

「我知道你在笑什麼。」他捏捏她的臉頰,也不介意她的取笑。「你看……」他指向遠處海面亮起的盞盞燈光。「像這樣一眼望去,看得到遠處的漁船,知道自己不是孤單的,人與人之間沒有隔閡,一目了然,沒有太多包裝修飾,是不是很棒?」

她點點頭。能夠理解他形容的感覺,老家的建築群里,住著兩、三百人,每天擦身而過,但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比江面還寬,比對岸還遠。

「我喜歡海、喜歡風、喜歡無拘無束、喜歡自由。對大海有種莫名的崇敬,那時候也正思考著自己的未來,一趟海上航行,兩年的時間,走過許多國家,最後回到建築。因為,陸地上那個溫暖的家,是促使所有船員用嚴謹的態度面對大海無常的最大牽制力量。」

「嗯……」她輕輕地回應一聲,將頸子轉個方向,默默地想像存在他心中那片無邊無際的寬廣世界。

這一刻,她明確地感受到他身上有一股吸引著她,吸引受太多傳統束縛的女性的特質,也猜想著他那些狂妄的愛情觀或許並非刻意為自己的風流狡辯,會不會,他原本就是這樣一個像風的男人?

她在心底想著——愛上他的女人,一定很慘吧!

海水的波紋輕晃著船身,兩人靜靜地感受海天的寂靜,沈博奕用自身的溫度暖著她,臉頰蹭著她柔軟的髮絲,嗅著她發問的芬芳。

他的氣息漸漸轉為濁重,緩緩縮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彎身讓自己的臉貼上她細緻的頸項,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咬著她小巧的耳垂。

她閉上眼,一股電流自他的唇齒之間竄入她的身體里,半開的唇瓣悄悄補了口氧氣,她知道她該拉開兩人的距離,卻無力挪動半分,是夜,夜迷惑了她的心,催眠她放棄理智,要她單純地享受這一刻,誠實地感受身體因他而產生的悸動。

他按捺住洶湧的情慾,沒有更放肆的舉動,只是擁著她,忍到胸口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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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風流不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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