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無言」開口

「尤利傑斯，難道你打算去救無言?」一向冷靜的菲力普，如今也顯得有些慌亂了。

尤利傑斯沒有回答，但他臉上的堅決，卻已顯示他的答案了。

「別傻了!上級妖魔的魔力不是人類所能抵擋的，它們的智慧和魔力，都在人類之上，是既殘酷又嗜血的怪物，就算你去了，無言可能也早已經沒命了!」

「我不能丟下無言!」尤利傑斯平平淡淡地回答，英俊的臉上十分平靜，可是他銀青色的雙眸中，卻燃燒着不顧一切的狂焰。

維克較為明白尤利傑斯對無言的感情，雖然他也不贊同他去冒險，可是卻沒有正面阻止，只是問道：「尤利傑斯，我們雖然知道他們的山寨是山裏的一座廢屋，可是這個男人被丟棄了，他本身也只知道廢屋的大概方向，基阿連山這麼大，你到哪裏去找一座廢屋?」

沉默了半晌，尤利傑斯突然說道：「我想——我知道這座廢屋在哪裏!」

「你知道?」菲力普和維克都十分驚異。

尤利傑斯上了馬車，將地圖取出來，攤平在地上，指着地圖的一處，道：「那座廢屋，應該就是這裏——」

維克和菲力普都向他的手指處望去；那裏是基阿連山山脈的正中央，就在尤利傑斯的手指處，有一個奇異的標記，那是一個放射著光芒的六角型的寶石，中心有一頂王冠的標記。

「這是神殿的印記。」尤利傑斯說道，「基阿連山裏不可能有人屋的，唯一可能的，就是這座神殿。」

「你怎麼知道?」維克還是不解。

「因為在千年之前，基阿連山是神的聖城，沒有人敢冒犯神而住到山裏去的，所以山裏唯一的一處廢屋，就是這座」空之神殿』。」

「空之神殿?」維克和菲力普同聲發問：「那就是這座神殿的名稱嗎?」

尤利傑斯微微點頭，解釋道：「遠古傳說，基阿連山是光神的居住之地，其實這是不正確的，基阿連山只是光神降臨大地的所在，因為這座『空之神殿』連接着『光之迴廊』，而「光之迴廊』則通向光神所居住的國度——『光之根源』。」

菲力普明白尤利傑斯之所以懂得這些常人不知道的秘密，是由於他受過「賢者」的教育的緣故；可是目前他關心的不是這些，而是決心要去救無言的尤利傑斯，可能會遭遇的危險。

「尤利傑斯，你真的要去救無言?」

尤利傑斯心意已決的答道：「我非去不可!」

菲力普大急，勸道：「那我們的任務呢?尤利傑斯，你忘了我們還有讓光明回復的責任嗎?而且，這個行動還是你先發起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丟下無言不管!」尤利傑斯的神態並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他只是有點歉然的說：「半途而廢，這是我的不對，如果我能平安回來的話，我會繼續這一項任務的。就算我回不來了，也還有你們……」

「我們?」菲力普十分生氣的說：「你發起了這個行動，然後卻半途而廢，打算把這個爛攤子丟給我們去收拾嗎?尤利傑斯，你不覺得你太不負責任了?」

尤利傑斯默然地承受他的責備，他自己也明白，菲力普罵得一點也沒錯，自己的確是太不負責任了，但是，他是不得已的!雖然他早已經明白自己愛上了無言；雖然他也知道讓光明回復的任務是何等重要，可是，失去了無言，滿腔的鬥志都將化為一片空虛!這時候，他終於才發覺，無言在他的心中，究竟是佔據了怎麼樣的分量……

「死心吧!尤利傑斯……」菲力普再三的勸阻：「全世界和無言一個人，你認為哪一邊比較重要?」

「哪一邊比較重要……」尤利傑斯微笑了。是的，究竟哪一邊重要，他的心已經清楚地給了他自己答案。

於是，只見尤利傑斯黯然垂首，似乎已經被菲力普說服了的樣子；他緩步走向菲力普和維克，嘴裏不知在喃喃說些什麼。

菲力普並沒有聽見尤利傑斯的自言自語，見到他終於放棄了救人的決心，於是他也鬆了一口氣而放心了。

當尤利傑斯走到兩人身前，突然，雙手飛快地左右一分，出其不意的點上菲力普和維克的前額。頓時，他們倆全身一震，彷彿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捆綁住一般，由尤利傑斯的指尖傳出的魔力，令他們全身動彈不得，不過他們的意識仍然十分清醒。

「對不起!菲力普、維克……」尤利傑斯歉然對他們兩人說道：「很抱歉這樣對你們，可是，我一定要去救無言!」

「你這個騙子!尤利傑斯!」雖然身體無法動彈，不過他們仍然還能說話，菲力普急怒地大吼：「你真的要丟下我們的任務不管?你的決心呢?這就是你所謂的掌握命運嗎?你難道只是一個空口說白話的人?」

尤利傑斯平靜地微笑道：「菲力普，你問我全世界的人和無言，哪一邊比較重要，我的心已經給了我答案……」

「尤利傑斯!」菲力普的臉上浮現了焦急的神色。

「是無言——」尤利傑斯的視線望向不可測的黑暗彼方。

「對我來說，無言比整個世界都來得重要!他佔據了我的心的全部!失去了他，即使光明能由我的手中回復，對我而言，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尤利傑斯……」菲力普一臉複雜的神情直望着他。

尤利傑斯將視線重新回到他們身上；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有如賭咒一般他說道：「我一定要救他!即使以我的生命交換

維克長長嘆了口氣，開口道：「你去吧!尤利傑斯，我不阻止你了!」

「維克!」菲力普脫口叫道。

「算了!菲力普，別再阻止他了……」

「為什麼?」

「因為——無言是尤利傑斯所愛的人!」

彷彿聽見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菲力普頓時滿臉驚異地望向尤利傑斯，說：「你——愛無言?」

「是的!我愛無言!」這是尤利傑斯第一次明白他說出自己的心意。「自從第一眼看到他以後，我的生命和靈魂就已經被他奪去了……」

「可是，無言他是——」

「菲力普!」維克打斷了他的話，低聲說出了無言身上的秘密。

經過維克的解釋，菲力普終於完全了解了；是的，除了愛之外，還有什麼事能改變一個男人的決心呢?不過，他還是驚愕得目瞪口呆。

「你去吧!」維克望向尤利傑斯說道：「要小心!」

「謝謝!我會在周圍設下結界，守護你們的安全。三天之後，你們身上的定身咒就會解除，如果……」尤利傑斯遲疑了一下，才又說道：「如果三天後我們沒有回來，你們就馬上出發，不要管我了，接下去的任務，就拜託你們了!」

尤利傑斯才一轉身，卻見到維蒂潔妮攔在身前。

自始至終，維蒂潔妮都沒有插嘴，這時候，她卻上來攔住尤利傑斯，難道她也打算阻止他嗎?

「維蒂潔妮。你也要阻止我嗎?」尤利傑斯沉靜地注視她。

維蒂潔妮輕輕搖頭，說：「願光神保佑你一路平安!尤利傑斯，請你活着回來，還有，一定要把你的愛人平安的帶回來!」

「謝謝你!這三天內，就拜託你照顧他們了……」尤利傑斯對她展現一個微笑，回頭望向黑暗的彼方。

等著!無言，我一定會去救你!——尤利傑斯握緊了手中的長劍，頭也不回地走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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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着地圖的指引，還有山賊西昂·索尼所指示的方向，大約深夜的時候，尤利傑斯找到了那座廢屋的地點。

那是位於基阿連山中央的最高峰，如今淪為山賊的山寨——昔日的「空之神殿」，正座落於峰頂之上。

因為這座神殿，是大地上最接近天空的所在，因此才會被命名為「空之神殿」；然而，這處往昔的聖域，經過千年時光的摧殘，早已破敗成一堆傾記的殘垣斷瓦。

不過，尤利傑斯發現，這座神殿的外圍雖然十分殘破，但內部卻有幾棟樓宇還算得上完好，勉強可以遮風擋雨。

隱伏在黑暗中，尤利傑斯可以看見由那幾棟樓宇的窗口，射出昏黃的燈光，他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那群山賊一定就住在那裏。只不過，他不知道無言究竟在哪個窗口裏。

突然，其中的一棟樓宇傳出人群的喧鬧聲，尤利傑斯悄悄地潛至這棟樓字的窗枱下，竊聽着他們的談話。

「喔!——首領!」屋子裏有人說話了。「那個——西昂沒有回來，不用——去接應他嗎?」他的話聲斷斷續續，似乎是喝醉了。

「不必管他!」一個霸氣的聲音介面：「那個沒用的東西，連一對一都打不贏，沒有資格當我們的同伴!」

「可是——萬一他——要是泄漏我們的藏身之地呢?」

「不會!西昂並不知道我們山寨的確實地點，所以放棄他也不要緊!」

「那個——首領!」另一個山賊打了人酒嗝，開口問道：「哈帝斯要那個女人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首領冷淡地答了一句：「這是他的事，與我們無關。」

「不過，首領……她……呃!她長得還真美，我從來沒有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沒錯!可是她是哈帝斯的人，你可別想亂來!」首領警告道：「還有你們也是!」

「知——知道了!」這個男人又喃喃自語着：「不過，還真是讓人心動呢!想到她——她就在隔壁，讓那群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聽見這句話，尤利傑斯心中一震。他明白這些山賊又把無言錯認為女孩子了。不過他也慶幸自己來得及時，無言還沒有遭受任何的侮辱。

「哈帝斯應該就快來了。」屋裏的首領又道：「你最好不要讓他聽到你的任何妄想!」

聽到這裏，尤利傑斯立刻由窗下離開，潛往隔鄰的另一棟樓宇。

來到隔鄰樓宇的窗下，尤利傑斯窺探了好幾處窗口，終於在第三個窗口裏見到無言了。

在那個房間里，無言正側向著窗子，坐在一張圓凳上，讓一位少女梳理著一頭披散的美麗銀髮。

尤利傑斯的心中充盈著再見的驚喜，總算，他沒有讓狂喜的情緒沖昏頭，注意到房裏除了少女以外再也沒有旁人，他利落地翻身跳進屋裏，倏然上前掩住那個少女的口鼻，然後一記手刀將她打昏過去。

「無言……」尤利傑斯欣喜的輕喚一聲，就想衝上去擁抱無言。驀然，他怔住了，前沖的腳步也倏然間停頓下來o，

因為他看清了無言的打扮——襲淺紫色的低胸晚禮服，腰上結著白色的繡花飾帶，完全是女孩子的盛裝打扮。

這種打扮是很適合無言，反正他長得就很像女孩，可是，讓尤利傑斯發怔的是——那一襲低胸晚禮服胸口的蕾絲花邊里，露出了雪白的深深乳溝，還有，腰上的白色飾帶，也勾勒出無言的纖纖柳腰；他那美麗的銀髮完全垂放下來，在紫色禮服的襯映下，更閃射出眩目的流光。

他那絕美的嬌容即使沒有神采，也進射出柔美的女人味來。

這一刻的無言，已經完完全全是個女孩子了!

無言變成女孩子了!——尤利傑斯怔怔地盯着無言，這份認知驀然跳進他的腦海里。

自從開始了這趟旅行之後，由於顧忌同伴在旁，尤利傑斯便很少與無言親近和擁抱了，因此他並不知道，無言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女孩子的。

不過，無言終究是變化了。不管他是什麼時候產生變化的。既然他已選擇了性別，變成了女孩，這就表示，無言的心已經回應了他的愛，同樣也深深愛上他了。

這是比任何言語的承諾，更加千真萬確的證明!

一瞬間，尤利傑斯的心中湧起了難以言喻的萬千狂喜。

良久良久，他終於回過神，心中閃過山賊首領的話一哈帝斯就快來了!

他心中一震，強自壓抑下自己內心的悸動，喃喃自語道：「再不快走的話，萬一哈帝斯來了那就糟了!」

當他走上前，正想拉起無言的時候，倏然——

「我已經來了——」一個冰冷又陌生的聲音在這個房中響起。

尤利傑斯猛然轉身。

「而且，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

冰冷的語聲起自他的身側不遠處；他看清了說話的人。那是個穿着一襲銀色長袍，披散著一頭黑色長發的俊美男子。

男子有着一雙如同雨夜般的瞳孔，他的五官俊美無比，卻充滿了一種令人戰慄的魔性。

總之，這個男人全身上下給人一種「非人」的感覺，不過，如果他是魔物的話，卻又長得太端正，也太像人了!

「你就是哈帝斯?」尤利傑斯忍不住脫口而問。

「不錯!正是我『銀魔』哈帝斯。」黑髮男子露出了一個冷峻的微笑。

「你——在等我?」尤利傑斯不自覺地問道。

「不錯!」

「為什麼?」尤利傑斯訝然問道：「你知道我會來?」

「因為他變化了!」哈帝斯側頭望向無言。「雖然兩性體的變化全憑他本身的意志，可是他卻鎖住自己的心，照理說應該不可能產生變化才對，可是他變化了，這就表示，一定有一個挑起他心中愛念的人，而且，這個人必定也要付出相等的愛!所以，我肯定你會來救他。」

「你為什麼要捉走無言?」尤利傑斯終於問出這個他一直放在心中的疑問。

「你想知道?」哈帝斯又露出一個冷笑，說：「為了讓我族之神——迪尼斯完全復活到世上。」

「迪尼斯?難道是——太古的『暗黑神』迪尼斯?他和無言有什麼關係?」

「你當然不會知道!因為你口中的無言，他的體內存在着迪尼斯的封印!」

「迪尼斯的封印?」尤利傑斯的心中狂震。

「不錯!」哈帝斯冷冷說道：「為了讓迪尼斯覺醒，必須使他的心中充滿憎恨，迪尼斯的力量才能夠突破封印，完全支配他的肉體，所以我命人捉住他，引誘你來此，目的就是要在他的面前殺死你!」他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只要消滅掉他心中的愛，他的憎恨自然會衝破他的心門，到那一刻，他的身心便會完全落人黑暗之中。」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尤利傑斯倏然一喝，抽出了長劍。

「哦?你想反抗我嗎?反抗我『銀魔』哈帝斯?憑你渺小的人類之身?」哈帝斯譏誚他說着；他將右掌抬起至眼前，倏然間，他的五指迅速伸長，變化為一隻尖銳的獸爪。

尤利傑斯猛一咬牙，突然飛快地吟唱出光的咒文——

「光之神奧斯培羅，請聽從我的祈求——將我的生命化為火焰，焚盡一切邪惡吧!」

熾熱的火焰就在咒文結束的一刻，猛然爆發出來，瞬間波及了整個房間。

這是尤利傑斯孤注一擲的行動，因為他感應到哈帝斯強大無比的魔力，雖然他不願意承認，可是他本能地感到恐懼，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一定敵不過他，因此他才出此下策。

這個魔法雖然會消耗他的一半體力，可是說不定能出其不意地消滅哈帝斯。

火焰燃燒了一刻，終於減弱而消失了，尤利傑斯也喪失了一半的力量，然而，他卻沒有喘氣的時間，連忙抬頭向哈帝斯原來的站立的方向望去。

沒有哈帝斯的人影，他已經由那個位置消失了。

尤利傑斯剛剛鬆了口氣。突然——

「嘿嘿……」哈帝斯的冷笑在他的身後響起：「很不錯的火焰，只可惜傷不了我!」

聽見這句話，尤利傑斯全身一涼。

他飛快地舉起長劍，往身後掃去，身體也蓄勢就發躍向前方。

「太慢了——」哈帝斯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就在這句話傳進尤利傑斯的耳中的時候，五道尖銳的長爪由他的胸口穿透而出，尤利傑斯瞪着這隻穿透自己胸口的利爪收縮回去，然後，五道血泉狂噴而出。

這一瞬間，尤利傑斯的心中竟沒有一絲死亡的恐懼，滿心所縈繞的，只是對一個人的牽掛。

就在他的眼前——那個令他魂縈夢系的人兒，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

「無言……」尤利傑斯顫抖地吐出最後一聲呼喚，原本已蓄力的身子踉蹌前撲，他以最後的一絲力量張開雙臂，將無言緊緊擁人懷中。

「我來救你了!無言——」他最後一絲靈智如此吶喊，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滴自體內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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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始終無言。

自從被擄之後，她將自己的心靈，重新鎖回閉鎖的心門中。再一次躲人無知無覺的世界。

不知經過多久，突然，幾滴溫暖的液體濺上了她的臉孔，然後，一雙熟悉的溫暖手臂緊緊地環抱住她。

「無言……」熟悉的聲音伴隨着一道溫柔又包含着悲哀的心語，強烈地貫穿了她的心靈。

如受雷殛一般，她沉眠的心倏然鮮活起來。

是他——他來了!無言本能地認出來了。

他——他是——

「尤雷——」無言終於驚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