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寒園」內曲徑通幽,後花園中有畫廊曲榭,玲瓏石山,側媚旁妍的花叢,回護其間的小溪,水邊有山,山下即水,三間小樓座落在秀麗風景間,皆是簾幕半遮,非常雅緻。

雲月和兩位貝勒爺坐在八角涼亭中,卸了台妝,一身飄逸的月白白紗袍,腰間只系一條紅色鴛鴦戲蓮繡花帶,頭上用紅綢軟帶把烏黑髮絲綁起。

簡單的衣袍卻更顯得他瑰姿艷貌,清麗秀逸,天然風致,顧盼非凡,俊俏中帶着幾分女兒氣。

三貝勒看着雲月沉默的坐在瑤琴前,不似平日熱絡,不悅的說:「月兒今天唱戲很不專心啊?」這雲月裳原是桃花渡的那個小雲月,三貝勒私底下仍是喚他的本名。

三貝勒玄焱今年有二十八了,當今的幾個皇阿哥中,就屬他最有民間威望,不為別的,只因他平時培養起一批自己的人馬,辦起事來又手段毒辣、六親不認,誰也不敢得罪他。

雲月前年初在其它的戲班登場,原本已被買下送人,但他俊美過人的外表和脫俗的氣質,加上乖巧溫順的個性,被三貝勒一眼相中,於是替他贖了身,後來又蓋了「寒園」讓他獨挑大樑。

表面上三貝勒玄焱是看戲,事實上他是要雲月幫他招待客人,在朝廷中建立起屬於他的一派人馬。所以玄焱經常帶人到「寒園」,每每聽完戲,雲月在酒席間盡展他長袖善舞的本事,合座盡歡,不知替玄焱拉攏了多少人。

雲月今天的確有點分神,他輕輕笑着,抬起手來撥弄了幾下眼前的瑤琴,哼了幾個短音之後,才偏著頭說:「我好象看到了兒時的玩伴,可是又覺得不可能……我們桃花渡的人不是打魚就是種田,哪有人能穿着華服進京城看戲了?」

「到底你是唱戲還是認親吶?四貝勒今天第一次來看你,你膽敢在他面前放肆?」玄焱冷冷的問。

四貝勒玄梵連忙打圓場:「這算不得什麼放肆,今日能聽雲月一曲啼破金石,本爵已心滿意足。」

雲月看看三貝勒的臉色還是緩和不下,知道他因為自己的失態感到面子掃地,尤其他還特地帶着四貝勒來賞戲,玄焱不是那種能忍受錯誤的人。

自己是他買的人……犯了錯,是要挨罰的。

「就讓小的給四貝勒唱曲《勸酒歌》吧……唱完給四貝勒敬酒賠禮可成?」

看着雲月柔情綽約的笑臉,三貝勒也解了點氣:「好,就給你個贖罪的機會吧!」

雲月於是輕拈著弦,叮叮噹噹的彈唱起:「勸君一杯君莫辭,勸君兩杯君莫疑,勸君三杯君始知。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時勝醒時。天地迢迢自長久,白兔赤鳥相趨走,身後金星掛北斗,不如生前一杯酒~~」

雲月唱罷,站起身來走向兩位貝勒爺坐的石雕圓桌,恭敬的端起酒杯說:「月兒放肆了,還請四貝勒海涵。」

三貝勒玄焱一笑,拉住雲月:「別真喝到見底,你酒力差,啜一口也就罷了,四貝勒不會跟你計較的。」

雲月無奈的笑着:「罰也由您,不罰也由您,三貝勒真會捉弄人……」

玄焱見他說得可憐,心弦一動,乾脆把他拉入懷裏:「當然都由我,你不是我的人嗎?當然怎麼罰都可以不是嗎?來,乖乖坐我腿上。」

雲月笑着推開湊近的唇:「三貝勒……四貝勒在呢!您也做個榜樣給弟弟看。」

四貝勒玄梵卻早就看傻眼了,雲月長得十分清秀,俊美卻不脫稚嫩,笑臉如花,又媚於言語,這跟他往日所接觸的貴族公子哥完全不同。

而雲月一身修長纖細的骨架,又完全不同於女人的肉感,讓他不知該怎麼面對這樣一個人。

「能怪我嗎?看你多會引逗人?四貝勒都傻了。」

玄焱明知玄梵稟性單純,還故意在他面前用手壓着雲月的頸子,偏要去親吻那溫潤的唇。

「嗯……」

雲月皺起眉頭,想用舌尖把粗暴的唇頂開,卻被玄焱壓得死緊,除了乖乖接受那個懲罰似的吻外,也別無它法了,他只好用舌尖去纏繞玄焱,好讓玄焱早點滿足。

「好乖。」玄焱滿意的放開他。

——乖……從小大家都是這樣誇自己的……雲月心裏幽怨的想着。

「請三貝勒饒過小的吧!在四貝勒面前……怎好這樣摟摟抱抱的呢?」

四貝勒玄梵看着雲月姣美卻顯得疲憊了臉,覺得十分不忍,忙說:「三哥,我們今天別在外頭耽擱太久,皇阿瑪說要談減稅的事,我們得先擬個章程。」

玄焱馬上笑着對玄梵說:「你先回府,我待會兒到四貝勒府找你。」

雲月似乎心中早有準備,還是淺淺的笑着,玄梵只好嘆口氣,說:「三哥早點來,我等你。」

四貝勒一走,玄焱馬上粗暴的抓起雲月,把桌面的酒菜都撥到地下,將他壓倒在石桌上:「你在我面前挑逗別的男人?」

「三貝勒?小的沒有啊!」雲月嚇了一跳,卻還是壓抑恐懼,溫柔的笑着,「您是指四貝勒……是您要小的給四貝勒賠罪,不是嗎?」

「誰在談四貝勒?你說什麼見到兒時玩伴,我看你根本是找借口引逗人!你就這麼喜歡讓人盯着你瞧?」玄焱玄焱邊說邊撩起雲月的衣袍,雙手也不安分的撫摸着他的肌膚。

「絕對沒這回事,貝勒爺發什麼火呀?戲子本來就是給人觀賞的,如果沒人要看小的,小的豈不是就要丟飯碗了?」

雲月也知道三貝勒根本是故意發火,他雖然疼自己,可是殘酷的本性難改,總是要叫自己難堪才高興。

玄焱見雲月的眼神飄向別處,大掌便用力的握住他精巧的下巴,使勁一捏,狠狠的說道:「專心看我!越來越狂妄了你!真是寵你寵過了頭,居然當着我的面也敢亂來。」

「三貝勒……」雲月疼得皺起了眉,「疼……貝……貝勒爺,別捏出傷來,傷了就上不了台了,放了小的罷?今後再不敢了。」

玄焱享受着雲月的求饒,邊咬住他溫潤的唇,邊挑釁的說着:「皺什麼眉?不高興?你很討厭我嘛,不想讓我碰你?」

雲月感覺被分開的雙腿間,突的被炙熱的堅挺頂着,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沒的事,請三貝勒下手輕點吧?今晚您不是還要小的到和親王那應酬?我得打起精神幫三貝勒拉攏人吶。」

「你就是乖,怪不得爺偏疼你……放輕鬆點,別自己招痛……晚上給我卯足了勁拉攏和親王,讓他在阿瑪面前替我美言幾句。我若封了王,第一個就賞你。」

「嗚……」玄焱的進入讓雲月倒抽一口氣,但他仍舊撐著笑,「啊……月兒知道,謝三貝勒厚愛……啊……」

——哼!投靠四阿哥不成,但如果跟和親王弄上了,玄焱日後也不敢再對我為所欲為了吧!玄焱你也太有自信了,就不怕我陣前倒戈?雲月心裏盤算著。

「月兒……啊……我的好月兒……」

雲月被一陣陣的快意激得也想放聲申吟,卻礙於四周沒有任何遮掩而不敢出聲,只好咬住自己的手背忍耐。

聽到玄焱高聲叫着自己的名字,心裏卻覺得好笑,他搞不懂,要做就做,為什麼玄焱總在發泄時高喊着他的小名。

玄焱發泄后,喘吁吁的低頭看着雲月的笑臉,愛憐的就著交合的姿勢拉起他:「讓我疼疼就這麼高興?原來你也是個痴情種。」

雲月迷惑的倚在玄焱胸前,心裏暗想,他成天唱情、唱愛,唱盡人間的痴情苦,唱破紅塵的愛恨歡,但講到「愛」、「情」他仍不明白……

「三貝勒,到底什麼是愛呢?」

玄焱還在激情中,摟着他滿臉親個不停:「小傢伙,問這個做什麼?」

雲月有點煩躁的撇開臉:「小的在想,怎麼您老在『那時候』叫着我?」

「頻呼月兒原無事,只為檀郎認得聲。不叫叫你,你怎麼認得清現在騎在你身上的是誰?」

「三貝勒可是冤枉人了,小的又不是跟誰都來的,小的跟人睡,還不都是應您的吩咐嗎?」雲月有點不悅的掙脫玄焱的懷抱。

玄焱笑着幫雲月整理衣服:「別鬧彆扭,若非我識貨,把你從舊班子贖出來,替你建了新園子,讓你在這裏好好表現,不然你這朵艷香,就要可憐兮兮的枯死枝頭了。」

到底是默默無聞的老死戲班好,還是跟着玄焱四處拉攏高興比較好?雲月還真是迷糊了。

對雲月而言,只要玄焱別對他太狠毒,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的,反正今生已註定如此凄苦了。

「三貝勒,您覺得小的可憐嗎?」

「可憐?」

「您剛說如果沒遇上您,小的便是可憐,可又有人說月兒碰上您,算月兒可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月兒為何怎樣都可憐呢?」

玄焱凝視着雲月一雙晶瑩剔透的眼和他俊秀的濃眉,他常這樣看雲月,卻覺得這小傢伙的心讓人摸不清。雲月對自己的命運從未抱怨過,卻也從未有過任何期待,表面上是溫順知禮,說穿了,就像沒有「心」。

「月兒,那你覺得自己可憐嗎?你想要什麼,告訴三貝勒,什麼都可以跟三貝勒開口要。」

雲月一雙眼更迷惑的看着玄焱,疑惑道:「要什麼?小的沒有想過要什麼,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這麼知足?那……月兒喜歡什麼呢?告訴三貝勒好嗎?」

雲月柔柔的笑着:「人生一世曇花現,盡在虛無飄邈中,有什麼好喜歡,又有什麼好討厭的?三貝勒也太執著了些。」

玄焱越看那張美麗的笑臉,卻越覺冰冷,他從沒想過,月兒竟是個沒有喜怒愛恨的人,難怪他怎麼為難月兒,他還是笑着接受。

玄焱突然震怒了,他抓緊雲月的手腕:「我對你執著?那你對我呢?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麼?」

「疼!三貝勒今天怎麼了?」雲月咬着下唇掙扎,「三貝勒是恩人,是主子,小的沒有忘記呀!」

「可你並不愛我!」玄焱更粗暴的抓緊雲月,「告訴我,你愛我嗎?」

雲月疼得眼眶都紅了:「月兒就是不懂『愛』才問您的,怎麼三貝勒又回過頭來問我了?那您倒是先跟月兒說明白,到底『愛』是什麼東西?」

「天啊……」玄焱頹然放手,搖著頭說,「你真是可憐。」

雲月皺眉揉着手腕抱怨著:「到底月兒哪裏可憐了?三貝勒別欺負小的就好,偏要弄傷人,還來說人可憐。」

玄焱同情的摟着他:「月兒……你是可憐,連愛人都不會,難道沒聽過人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嗎?」

「草木無情,是以草木年年綠;天地無情,是以天地亘古存。小的幹什麼要愛人?豈非自討苦吃?」

看雲月如同石頭般無法點化,玄焱只好拍拍他的背:「你真像個出家人,無欲無求的。隨你高興,橫豎無情不似多情苦,這樣也好,你誰都不愛的話,更方便幫我辦事。只是你不愛我,也不准你去愛別人。」

雲月噗哧一笑:「三貝勒還真小氣,就算小的愛別人又怎麼樣?」

玄焱溫和的摸摸他的頭,笑着說:「我、會、讓、你、死。」

雲月楞了一下,他真被玄焱的認真搞迷糊了,自己不過是他買的戲子,勉強也只能算個男寵,玄焱這又何必?

「三貝勒……小的永遠都不會去愛上別人。」

玄焱沒有再談下去,甩甩衣袖,說:「下去休息,我得先到四貝勒府,晚上我會派人過來接你,記得打扮華麗些,親王們就愛那調調。」

「好的……三貝勒……」

玄焱為什麼可以允許自己去陪客,卻不準自己愛上別人?雲月怎麼也想不通。

管他!反正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去愛上誰的。

雲月小睡片刻之後,玄焱就派人來催了。

他只好打起精神換上一身長紗罩袍,腰間除了三條不同色的軟腰帶外,還系著兩塊玉珏,一隻湘繡小荷包,一支扇子用百條結穗繫上,頸上掛着金線穿玉佩,頭上戴着百鳳朝陽穿珠束髮,發間還編入幾顆珍珠,穿上綉鳳軟花鞋。

連扮楊貴妃都沒這麼累人,等穿戴完,雲月簡直累得不想出門。

看着鏡中的自己,雲月感到奇異的陌生,他知道自己長得俊俏,也看過上了台妝的自己,雌雄難辨的樣子。可是下了台仍這樣妝扮,卻讓他認不出自己。

坐上了四人輕轎,雲月被搖晃的轎身跟頭上沉重的首飾濃得昏昏欲睡,只好拉開轎簾,讓新鮮空氣由小窗流進來。

外面好象很熱鬧,雲月忍不住往轎外窺探。

——又是他?

「停轎!快停!」雲月急着大叫。

路上站着的是風令揚、駱俊宇還有幾個夥計,因為做成了一筆大生意,正要進入酒樓慶功。互相讓道時,幾個夥計突然看着風令揚的身後,瞪大了眼,口水要流出來似的。

風令揚也順着眾人目光轉頭。

「風令揚?」雲月看到他驚訝的眼光,忙笑着走近,說,「你是令揚哥哥?我是雲月呀!」

風令揚激動的看着他:「雲月?真是你?」

雲月高興的抓住他的手,連忙說:「是我!下午在戲園裏我就看到你了,令揚哥哥你怎麼會進京來呢?」

「我做生意呀,但……你……怎麼唱起戲來了?」

雲月聳聳肩:「沒辦法,討生活嘛。」

風令揚這才留意到他的妝扮:「怎麼你下了太還是穿成這個樣子?」

「我得上親王府里應酬……」雲月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應酬?」這種事風令揚已是行家了,表面上說是應酬,事實上……

「雲月,這樣的場合不好,別去好嗎?」

「不能不去,我不去的話,三貝勒會氣死的。我得走了,令揚哥哥,明天能到『寒園』來找我嗎?」

「雲月……別去……」風令揚幾乎是以哀求的語氣說話。

「我真得走了,三貝勒那脾氣發作起來不是好玩的,有話我們明天再說吧!」感受不到風令揚的感傷,雲月滿心只有與故人重逢的喜悅。

雲月笑着往後退一步,正要轉身,風令揚卻突然拉住他:「雲月,我好想你。」

雲月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想講什麼,又突然露出害怕的眼神,搖搖頭甩掉風令揚的手,說道:「我真得走,再晚就糟了。」

坐上轎子,雲月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又急又重,他迷惑的摸摸胸口:「這是怎麼了?」

風令揚不過是抓住自己的手腕,自己卻覺得是心臟被抓起來了,簡直要喘不過氣。

那個從小欺負自己的人,到現在還是對自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風令揚……」雲月偏著頭,突然覺得非常不想去應酬了。

到親王府時,果然是遲了,酒席已經開始。玄焱邊拉着他向和親王介紹,邊用里捏着他的手當作警告。

「大哥,這是月兒,彈得一手好琴,歌喉也不錯。」

和親王現在三十齣頭,正當年盛,又銜有封號,對倡優等人向來只存着賞玩的心態,未曾想到要有越矩的行為。

和親王笑着說:「既然如此,勞煩月兒給我們這些俗人唱些小曲如何?」

雲月帶着恐懼先看了玄焱一眼,才笑顏如花的說:「只怕污了王爺的耳朵。」

看着雲月的笑容,和親王只覺得心神一晃,忍不住拉着他的手說:「哈哈,難得月兒天生一副好歌喉,今天可要不醉不休。縱使花前常病酒,也是風流。今天月兒得好好陪本王喝幾杯,若能讓本王醉得胡說八道,明日自有賞賜。」

月兒笑臉盈盈的說:「王爺肯聽月兒的荒腔走板,月兒已經感激不盡了,怎能再領王爺的賞?」

「哈哈,懂事!月兒真懂事!三弟,你帶的人真是教養好,這麼乖巧的好孩子,叫人不得不疼他。」

玄焱原本因為雲月的遲到而滿腔怒火,但看到和親王對雲月又愛又憐的態度后,火氣已消了一半:「是大哥有肚量,沒讓這小傢伙給惹毛了。我還覺得月兒不會說話,怕得罪了大哥,回去我要好好教訓他呢!」

「噯!」和親王把雲月護在懷裏,「你可別對月兒動粗,人家細皮嫩肉、我見猶憐的,我疼他都來不及了……」

雲月乖巧的倚在和親王的胸膛上:「王爺不知道,三貝勒最尊敬您,成天說他大哥的好處,還說要跟大哥多學學怎麼做人。三貝勒可看不得人衝撞了您,看月兒進來了半天,也沒給您敬酒,難怪要教訓月兒了。」

「喔?我倒不知道三弟這麼尊敬我這個大哥,阿瑪昨天還在說,不知要叫誰去刑部坐陣,我看三弟很可以擔當此一大任。趕明兒我幫你在阿瑪面前提一提,有了差事,就有立功的機會,離封王也不遠了……」

雲月一席話討好了兩個人,玄焱滿意的向他點點頭,示意他見好就收。

雲月於是拉着和親王入席,自己卻站着給兩個人斟酒,斟滿酒便退到後面,坐在瑤琴前拈弦輕吟。

「月兒也過來喝酒。」和親王越看越覺得他動人,帶着三分酒意拍拍自己的腿,要雲月坐在他腿上。

雲月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強撐著笑走過去,接了酒杯坐在和親王腿上。

「月兒敬王爺一杯,願王爺福澤綿長、官場亨通。」

「等等……」和親王抓住他的手,「不如敬個皮杯如何?」

聽了王爺的話,雲月毫不猶豫的以口含酒,把唇迎上,將酒徐徐灌入和親王口中。

玄焱在一旁掛着笑,心裏卻燃起熊熊大火。

和親王喝得盡興,乾脆就著唇順勢吻了雲月,直吻到雲月氣喘吁吁才放開他。

「王爺……」雲月覺得頭暈目眩的,忙靠在和親王身上。

「換我敬月兒一杯。」

「月兒不敢……嗚……」

當然又是一個皮杯。

和親王仗着幾分酒意,又看雲月總是笑着接住他的唇,所以一口口的含着酒,灌得不亦樂乎。

玄焱乾脆眼不見為凈,站起來一拱手:「不如,今晚就讓月兒留下來陪大哥開心吧?兄弟先走了。」

「等等……」和親王留戀的看了雲月一眼,「帶月兒回去,府里有府里的規矩,不能放他過夜,改天我再到戲園子給他捧場。」

說着又回頭在雲月耳旁低語:「月兒可別惱,我是講規矩的,府里不留倡優。不過,本王改天一定去給你捧場,好嗎?」

雲月點點頭,腳步不穩的站了起來,玄焱看了忙過來扶他。

和親王看他滿面桃紅的樣子,不舍的追問:「月兒醉了?」

「他最不能喝酒的。」

和親王聽了有幾分意外,問道:「那你還帶他來陪酒?」

和親王雖然也遊戲花間,可最痛恨逼迫人的行為,馬上對玄焱帶雲月來的動機起了疑心。

雲月忙站穩了腳步,緩道:「月兒今晚跟王爺喝得很開心,難道王爺不喜歡?」

和親王沉吟了一會兒,才笑着說:「見了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是怕你委屈,沒人逼迫你吧?這逼良為娼可是重罪一條,就是皇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

邊說着,還瞥了玄焱一眼。

雲月醉眯星眸、巧笑倩兮的說:「我是從小給拐賣入戲班子的,要不是三貝勒見憐,現在還在戲班裏苦熬呢!哪裏能與千歲爺同席共飲了?說來還算是月兒有福。」

和親王這才釋懷,笑道:「我還當三弟仗勢欺人,看來我是誤會他了。」

「三貝勒極善心的,百姓間都流傳着他是菩薩轉世呢!哪裏會欺壓人?」雲月繼續說着。

這根本是任意胡謅的話,但和親王不知實情,更何況月兒一臉稚氣未退,俊秀里還藏着孩子似的天真,讓他說出來的話更有說服力。

和親王聞言開心的笑着說:「真的?皇阿瑪仁民愛物,要知道三弟在民間有如此好名聲,一定高興。」

玄焱故作謙遜,說:「這點虛名哪裏能傳入阿瑪耳里?」

「我幫你在阿瑪面前提個幾句不就成了?」

玄焱還要謙讓,和親王卻因看雲月醉眼迷濛而感到不舍,說:「快送月兒回去吧,扶着他,別讓他跌倒了。」

玄焱扶著雲月走出門,上轎前在他耳邊低語:「今天你算是將功贖罪,不然你這樣遲到的情況,我可不會輕饒你。」

雲月無力的坐進轎中,皺眉道:「小的知道,下次不敢了。和親王喝的什麼酒?小的頭好暈,請三貝勒讓小的回去休息好嗎?」

「今夜我精神倒好,待會兒我跟你回『寒園』。」

「三貝勒……小的真的很累……」

玄焱把轎簾一蓋,命令道:「別說了,起轎!」

雲月在轎中閉上眼,輕嘆一聲。

是夜,微弱的燭火,映在一張俊俏的臉孔上,清幽的雅房內瀰漫着春意,忽明忽滅的燈火,隨夜風的滲入而搖曳不已。

人影,也搖晃着。

「啊!求求您……三貝勒……不……不要了……啊……」

雲月難受的低趴在床上,抓着床單的手指關節幾乎都泛白了,玄焱今晚刻意給他懲罰似的,激情得幾乎讓他發狂。

「貝勒爺……饒了我吧……小的再不會遲到了……啊……」

玄焱一個用力的挺入,讓雲月受不住的悲鳴。

明明說要讓他將功贖罪的,卻還是故意折騰他,這就是三貝勒玄焱的真面目,雲月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心裏卻還是覺得受傷。

抓着雲月因激烈的歡愛而微微顫慄的腰,玄焱抱起雲月的身子,讓他坐在自己的身上好讓他挺舉著……

到底怎麼了?雲月完全搞不懂狀況,玄焱越來越奇怪,要自己陪酒的人是他,陪了酒又生氣的也是他,遲到要罰人,拉攏了和親王還是要罰人,怎麼都討好不了他,玄焱該不會是病了吧?

「月兒……月兒……你是我一個人的……」

「別……啊!」

最後幾次衝撞,讓雲月一陣陣暈眩,不支的癱軟在玄焱懷裏。

「月兒?」

雲月氣喘吁吁的仰躺在玄焱懷中,費力睜開眼凝視着玄焱,那雙濃眉鳳目應該是許多姑娘愛慕著吧?為什麼玄焱卻總是纏着他?

「爺……您是不是很討厭我?」雲月伸手撫著玄焱緊瑣的眉心,想不透為什麼三貝勒的表情這麼複雜。

聽到雲月顫抖虛弱的聲音,玄焱有幾分不舍:「為什麼這樣想呢?我表現得像很討厭你嗎?」

「三貝勒脾氣越來越大了,叫我不知道怎麼討好您,要不是討厭我,為什麼總是要叫我難受?」

燭光映照在雲月俊美的臉上,讓他在嬌柔中帶着幾許無辜,而玄焱卻矛盾的理不清自己的頭緒。

他確實戀愛月兒,可以說只要每天一睜眼,他就想要見到這個既稚嫩又成熟的小人兒。可是他又需要月兒以無辜的姿態來替他應酬,任何場合只要月兒在,氣氛總是特別融洽,沒有月兒,他會辛苦很多。

自己不是太子,生母又不是得寵的妃子,如果不建立起自己的人馬,在幾個阿哥的爭鬥中,一下子就會被吞沒了。

他想要踏上青雲大道,月兒就只好當犧牲品。

可是這念頭卻讓他越來越無法忍受。

「月兒,我想獨自擁有你。就是太喜歡你了,所以看到別人抱你會讓我受不了。」

擁有卻是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感情:「那以後應酬時,您別看月兒好了。」

「不看的話我更會胡思亂想,我會想……那人是不是這樣佔有你,一樣吻著這雙唇……我受不了!」

玄焱突然槌了床一下,讓雲月又嚇了一跳,他費力的定了定神才能再開口:「爺真是……抱就抱嘛!月兒還是要回您身旁的呀!」

「你真的不懂?妒嫉之心你懂吧?我就是不要別人動你!」

「什麼意思啊?月兒越來越不懂貝勒爺了,月兒又不是背叛爺或出賣爺,為什麼貝勒爺要這麼生氣?」

「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或許我……愛上你了,或許我太愛你,愛到要恨你。」

雲月茫然的撐起身子看着玄焱:「愛?」

他偏頭想了想,疑惑道:「我真不明白這個字,有很多人對我說過,都說得咬牙切齒。可如果愛人這麼難過,為什麼您還是要愛?」

玄焱淡淡的笑着撫摸他的唇,說:「我真不知該可憐你還是羨慕你?你竟無愛無恨,連貪嗔痴也一概皆無,活在世上怎會快樂。」

「快樂?」雲月累得躺下來閉着眼,「貝勒爺……其實小的才不了解您,當阿哥時想封貝勒,當了貝勒又想封親王,等封了親王之後呢?天下的皇帝就只有一個,爭也爭不來,乾脆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多好……」

玄焱不禁失笑,說:「哪能人人都像你無欲無求的?說真的,小月兒,你可有想要的東西吧?告訴我,無論多荒唐都沒關係,我給你想辦法,當作是給你的賞賜。」

「真的沒有……」雲月的聲音已經接近夢囈了。

玄焱側卧在雲月身邊搖着他:「別睡着,今天你非得回答了這個問題才能睡。」

「好累……三貝勒別這樣磨人嘛……」雲月無奈的硬睜眼苦笑着。

玄焱乾脆咬住他的唇:「說!」

「放……我說、我說……會痛!」

玄焱滿意的鬆口,問著:「是什麼?你想要的是什麼?」

雲月看了玄焱一眼,又垂下眼來:「……只是想想而已,說了三貝勒別生氣。」

「你說,我不會生氣的。」

雲月猶豫不決的低聲說:「我是想……如果能休息一天,不唱戲、不應酬,連……連晚上都能休息的話,不知有多好。」

玄焱起先是訝異的看着雲月,後來專心的凝視着他,才發現那張俊俏的臉蛋上,帶着濃濃的疲倦。或許不只是身體的勞累,他的月牙兒的心裏可能也疲倦不堪了吧?

月兒總是笑着接受一切,他倒沒想過這個少年所有的心愿,竟是這麼微小——只想好好休息一天而已。

這樣微小的心愿,卻讓玄焱感到心酸。

「三貝勒生氣了?……月兒不過是說說而已,您別當真。」

雲月又閉上眼,卻完全沒有失望的表情。

——難道他一開始就不抱有希望了嗎?玄焱心想着

「月兒……可憐的月兒……」玄焱忍不住撫摸著雲月微微皺起的眉心,「您真累壞了,我怎麼會連這點都沒注意到?你想休息想了很久吧?為什麼都不說呢?」

雲月昏沉中應了一聲:「嗯……」

「月兒睜開眼。」玄焱抓住他的下顎搖晃着。

雲月只好無奈的睜眼:「嗯?」

「從明天起,你一個月都別唱戲,也別應酬了,連晚上我都不過來,讓你放整整一個月的架,好嗎?」

雲月整個人清醒過來:「真的?」

看到他驚喜的表情,玄焱剛硬的心瞬間軟化了:「真的,往後你要是太累,也可以隨時告訴我,我會讓你休息的。」

雲月立刻起身,迭迭磕頭,又興奮的抱住玄焱,說:「謝謝三貝勒,月兒知道分寸的……啊,好棒啊!」

玄焱不知擁抱過這具柔軟又有彈性的身體多少次,但這個擁抱卻讓自己感到無比震撼。雲月是這樣真心真意的緊抱着自己,甚至感覺得到他的心臟貼著自己的,好象這個擁抱比任何形式的交合,都要讓兩個人更貼近。

近到……他們兩個像是一個人。

到底雲月在自己的生命中佔有什麼樣的地位?那麼渺小,卻又那麼巨大,真的愛上他的話,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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