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題
放下電話，葉風的心裡彷彿踏實了些。
不過，當他望向守在出口處的系主任、導員，還有馬帥、凌月雪的時候，他的心情又再忐忑起來。
他從沒見過婷婷的父母，之前也從沒想過，自己將要如何面對婷婷的父母……
驀然，像是生出了感應。
葉風的心猛地跳了下。
抬眼望去，只見一對風塵僕僕的中年夫婦，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
而劉響和賈建國馬上迎了上去。
葉風知道，那一定就是婷婷的父母。
看著這對充滿疲態的夫婦，葉風無比的心痛。
因他清楚的看到，婷婷父親的兩鬢那赫然的白霜。
而婷婷的母親，顯然也曾是一位舉止高雅的婦人。
但此際，她的頭就那麼蓬亂著，目光獃滯的望著地下，連衣服，也穿得……
葉風不忍再想下去。
淚水再一次圍繞著他的眼眶。
葉風永遠也忘不了婷婷臨終前的一幕：婷婷，她說她愛我……
這是一段沒有開始，便結束了的愛戀……
他在心裡喃喃道：婷婷，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好他們的……
想到這兒，葉風咬了咬牙，大步迎向接機的眾人。
劉響換上一臉的悲傷，聲音帶著虛偽的沉痛道：「請二位節哀。」
婷婷父親，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而她的母親，仍然面無表情，像是已經生活在自己那封閉的世界里……
賈建國走上前去，與婷婷的父親握手道：「於先生你好，我們的車就在外面，咱們直接去醫院看婷婷吧！」
婷婷母親聽到了女兒的名字，突然全身一震，卻無視眼前的賈建國和劉響。
目光直直的落到了凌月雪的身上，顫聲道：「你是婷婷的朋友？」
凌月雪走上去一把抓著婷婷母親的雙手，點頭道：「是的阿姨，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賈建國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了，我們上車吧。」
說完，率先領著眾人一起轉身向機場外走來。
凌月雪攙扶著婷婷的母親，跟在後頭。
劉響一轉身，正和大步走過去的葉風撞了個正著。
一見是葉風，劉響一把便他扒拉到旁邊，沉聲道：「讓開，從後頭跟著！」
葉風沒有出聲反駁，這次出奇的順從，在後面靜靜的跟著……
馬帥和凌月雪卻對他視而不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學校的中巴很快便開到了大連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劉響按動電梯，眾人一起走上去，去往那讓葉風一夜驚魂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正在接近女兒的激動，婷婷母親的身體開始不自覺的顫抖。
婷婷父親體貼的再一次將她擁緊……
大夫駕輕就熟的打開了冷藏室的大門，向著眾人點了點頭，便退到一旁。
此刻，婷婷的母親卻出奇的冷靜，面上看不出一絲悲傷。
劉響走上前去，緩緩的輕揭婷婷身上的白單。
一看到女兒頭上那駭人的傷口，這位中年婦人終於再也控制不住悲傷的情緒……
而婷婷父親，那面露堅毅的漢子，雙手攙扶著自己的妻子，虎目垂下滾滾熱淚……
頓時，哭泣的聲音充滿了整個空間。
馬帥與凌月雪無法控制的放任著淚水。
葉風亦忘卻了這個地方給他留下的恐懼，目光緊緊的落在婷婷那慘白的容顏，那優雅動人綽姿，又浮現在他的腦海……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葉風都沒有與婷婷父母單獨相處的機會。
對方一直由校領導陪同，忙著婷婷的入殮事項。
而這兩天，葉風也靜下來思考過，他決定永遠也不要讓婷婷的父母知道這件事情。
因為，他們已經太痛苦了，葉風不願再一次加深他們傷痛……
警方在尋找肇事司機的工作上也是毫無進展。
而葉風，確實也無法再提供任何有關肇事車輛的任何信息了，他當時真的太悲傷了，只知道，那是一輛紅色的TaTRa……
這些天來，葉風再也沒見到過馬帥，同寢室的其它同學說，馬帥自己租了間房，搬出去住了，可是，卻沒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兒。
同學們也都各自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工作，或暫時搬離了學校。
葉風望著日漸空蕩的寢室樓，心中說不出的傷感……
o5年，6月9日，夜
望著窗外的月光，葉風突然意識到，這是影子事件生以來，自己第一次單獨呆在一個空間里。
他的背後不禁升起一絲寒意。
借著那暗黃的光線，葉風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自己的影子上。
影子仍然那麼薄薄的印在地上，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葉風動，它亦動……
葉風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因婷婷的離去而產生出太多的幻覺了，他決定出去透透氣。
是的，他的神經綳的太緊了。
葉風緩緩的踏在學府路的甬道上，借著月光，他望向那棟婷婷曾經住過的寢室樓。
婷婷她們寢室的燈光仍然亮著，葉風知道，凌月雪和另外一個女同學還沒有離開……
街燈映得四周一片昏黃，葉風想起了李商隱的一《無題》：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
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綉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這詩，成了自己與婷婷的真實寫照……
不知不覺，葉風又一次來到了婷婷出事前的那片樹林。
當葉風現時，不禁心下一寒，他不知道，冥冥中，是什麼指引他來到這裡。
不過，既然來了，葉風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再次進去一探究竟。
夜，靜而無風。
林間的雜草，在葉風行過之際出「沙沙」的悶啞之聲。
一切都平靜得有些異樣……
葉風緩緩步向了林間的最深處——那可怕記憶的起源。
那一小塊空地，仍然保持著那夜的原貌，一根粗壯的槐樹下，被壓折了的草枝還是那樣重重疊在那裡……
驀然，葉風左側傳來一聲雜響。
葉風猛然輕跳一步，擰身看去。
只見濃密的草叢在不斷的晃動，那運動愈來愈激烈。
葉風仗著膽子，低沉的叫了一聲：「誰在那！」
草叢應聲停止了動靜。
葉風剛要舉步向草叢靠近，「喵」的一聲凄叫，打破了夜的寧靜。
一隻全身漆黑的野貓跳了出來，雙眼在夜幕中閃著詭異的光采，沖著葉風示威似的呲牙，出一陣警告性的沉「嗡」。
見到只是一隻流浪貓，葉風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野貓見葉風對自己沒什麼動作，沖著他又「喵」的叫了這一聲，才大搖大擺的擦著葉風的身邊走過。
葉風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伸手抹去頭上的冷汗，正要四下展開調查，驀然，林側閃過手電筒的亮光。
葉風忙隱在一棵大樹後面，心忖：這麼晚了，誰還會到這兒來。
那手電筒的黃光左右忽閃著，像是在尋找什麼，漸漸的，來人越走越近。
偷著月光，葉風猛然看清來人。
葉風的心中頓時升起重重疑竇。
是凌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