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官晶翎用左手遮住大大的呵欠，另一手飛快地將程序輸入計算機里，然後又陷入沉思。

「喵。」粽子坐在書桌上提醒她。

「噓！別這麼大聲嘛。」

官晶翎拿起冒熱氣的卡布其諾啜飲著，這已經是今早的第二杯了。但她彷佛仍在雲霧裏頭飄浮。

有好一會兒的時間，她維持不動的姿勢坐着。聽到「嗶」一聲，她呼出一口氣，起身去拿置於柜上被捲成圓筒狀的「風尚」大樓藍圖，把它攤在桌上。

「小粽子，暫時借我用一下。」

她抱起粽子，將牠擺在圓表的其中一角上，再用一本厚書放在另一角，最後分別將桌上的字典和咖啡杯壓住其餘兩角。

她將計算機室的門打開，探出頭四處張望，等確定無人之後便將門鎖緊。在研究完第一層的平面圖后，她拿出一張便條紙載些記號，又用熒光筆直接在藍圖上標明某些特定的點。

牆上的鐘聲剛敲過十一下，有人輕輕敲門。

官晶翎匆匆收起藍圖，前去開門，原來是荷玲。

無論伺時何地，荷玲總是如此清新脫俗。粉嫩細緻的肌膚簡直吹彈可破，光是那笑意盈盈的目光，就足以吹縐一池春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身上的穿着跟往常一樣高雅出眾，絲緞般的亮麗頭髮隨意攏起，令人驚嘆的美好身材，裹在一件淺白色的絲質襯衫里，搭配一件同色系軟料窄裙，簡直和她的名字一樣，如荷花般清秀。

官晶翎低頭看看自己，棉質上衣和一條泛白的緊身牛仔褲，她不禁有些嫉妒好友那與生俱來的高雅氣質。

荷玲一見到官晶翎便微笑着走進去，不過她清麗的眼睛卻充滿著不饒人的興味。

「怎麼回事？」官晶翎被瞅得有些不自然，只好出聲。

荷玲半倚在桌子邊緣，輕撫著貓咪的脖子，盯着官晶翎。「看勝武今早的模樣，好像是他的心被某人套牢了。」

官晶翎低頭看着面前的筆記，「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昨晚警衛們看到妳坐他的車離開，而今天就謠言滿天飛啦！」

官晶翎索性停止假裝工作，靠在椅背上。「所以妳是代表大夥來求證事實？」

「我才不愛管閑事呢！」荷玲笑得真摯，「不過，如果妳真是使勝武心情不好的人，那麼我還真佩服妳。」

「為什麼？」

「就我觀察，勝武不曾讓任何一個女人公開接近他，更不用說影響到他的情緒。」

「就我所知，」官晶翎冷冷地說，「他讓不少女人靠得很近啊！」

「我指的是在感情方面而不是肉體。甚至連可以輕易擄獲任何男人的歐陽艷容，也不曾對他造成絲毫影響，」

官晶翎扁扁小嘴，想起歐陽艷容令人驚嘆的美麗。「這點我持保留態度。」

「無論是多麼傲慢的男人，遇上對了的女人就無法自拔了。」荷玲若有所思。「這個女人會是妳嗎？有這種可能嗎？」

「我不是他喜歡的型。」官晶翎平靜地回答。

荷玲笑着，不置可否。「好吧，我等著瞧！」她抿嘴一笑，轉動水亮的眼眸。「但我想今早勝武之所以這麼難纏的原因，是因為妳讓他動了心，所以他緊張得不得了。」

官晶翎淡淡說：「那是我的榮幸。」

荷玲笑得更開心了，「妳知道嗎？妳和勝武都是自我保護意識濃厚的人，你們會讓彼此沉淪的。天啊！這過程將會是精采萬分。我要知道第一手數據，可以嗎？」

官晶翎輕巧地說：「我沒意見。」

荷玲笑着離開書桌，「那麼，如果沒有『某人』事先邀請妳的話，中午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好嗎？」

「好啊！」

「那中午見嘍。」

自從荷玲走後，官晶翎仍然坐着不動，腦袋一片空白。她知道荷玲具有驚人的觀察力，而且往往是一針見血。

看了看錶確定時間，她走過去又把門鎖上。

回到座位后，官晶翊，隨即拿起電話撥號，才響了一聲就立即切斷。

過沒幾秒，她的流動電話響了。

「我已經看過藍圖了。」官晶翎簡短的報告。

對方低沉的聲音職業化且冷酷。「妳是否已將網絡線『陷阱』一事告訴向勝武？別說得太早，現在佈局有害無益。」

「我用其它方法來減低他對我的不信任，不至於讓他對保全系統起疑心。」

「妳用什麼方法？」

「我把他的懷疑誘到歐陽艷容那個方向。」

沉默了好久，低沉的聲音才又出現。「妳說什麼？」

「你聽到了呀！」

「昨晚為什麼沒告訴我？」

「因為我想視情況決定。」

對方又沉默了好一陣子。「既然如此——」

此時門外傳來陣陣有力的敲門聲，電話那頭的人很快地說：「待會再打電話給我。」

「等一下，先別掛斷。」官晶翎說完放下流動電話跑去開門，是向勝武。

「你先進來，我一會兒就好。」她飛快告訴向勝武，然後拿起電話。「久等了，您剛剛說什麼？」

「是向勝武對不對？」

「是的。」她說。

電話中的男人有幾秒鐘的停頓，聲音變得不自在。「妳在玩火，是不是？」

「是的，我已在『履歷表』上寫得很清楚了。」

他嘆了一口氣。「等妳有空再撥個電話給我，我們訂下回見面的時間好商量對策。」

「好的，謝謝你，先生。」

官晶翎掛斷電話，回頭見到向勝武正盯着她。

她故意迴避昨晚發生的事，用一種拘謹禮貌的聲音問：「請問有何貴事？」

向勝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妳剛在電話中提到履歷表，妳想找固定工作？」

「想過一兩回。」

「為什麼？」

「替自己保留一些機會總比沒有好。」

「嗯。」

看來向勝武似乎沒有對這通電話起疑心。

在他尚未說明來此的目的之前，官晶翎先採取了一個試探的詢問：「聽說你早上情緒不是很好？」她故意嚴肅地說。

向勝武聞言，面無表情的僵硬馬上更增加一些。

「荷玲告訴我了，」官晶翎笑笑。「希望你不要介意，而且你應該要覺得很安慰，因為她都是為你好。」

「我不需要她的好心。」向勝武冷哼一聲，「她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官晶翎坐了下來，用手撐著小巧玲瓏的下巴，眼神不曾離開向勝武的表情，懶懶地說：「自己渴望的東西，不一定能夠得到，不想別人得到的東西，也不代表他們一定得不到。」

向勝武不能否認這句話。

官晶翎淡淡一笑，「我記得我媽咪曾經說過，沒有辦法讓多事之人住口，就算有，也還有別人會主動散播一些謠言。」

向勝武沉默地瞪着她，仍是面無表情。

「勝武，你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因為今天起床太早，還是昨晚沒睡好？」

「都不是，」他蹙緊眉頭，「如果妳在暗示妳對我造成的偉大影響的話——」

「不是暗示，事實就是如此！」

向勝武的表情轉為嚴厲。「妳還有沒有一點少女的矜持？」

「一點都沒有。」

「那真不幸！努力自我培養一下，可以嗎？」一抹諷刺的笑容浮上俊美的臉龐。「就算妳真的能讓一個男人失眠，也不好這麼直說吧！」

「也許是不太好，但是我很好奇。」

「我拒絕回答妳。」

官晶翎迅速掩飾笑意，「你剛剛就已經算回答了。勝武，我的魅力真有那麼大嗎？」

「聽好，我來這裏是討論公事的。」

「懦夫。」她輕輕地說。

向勝武的臉沉下，不想讓她再影響自己，他要主控整個局面。「我想看看妳昨天說的那條網絡線。」

官晶翎沒有馬上回答。此時計算機正好「嗶」了一聲，她走到機器旁邊拿出光碟片，開始忙碌地換將起來。

在余光中她偷偷瞥向勝武，不自主地看着他那充滿陽剛味的高大背影。

雖然咖啡喝多了不好，但是自己剛才也太焦躁不安了吧！事實上，她明白打從一開始，自己大多是衝動行事。

官晶翎把椅子往後移開一些，給了剛好容納向勝武可以蹲下的空間，然後坐回椅子上說：「請自便。」

有一秒鐘的猶豫，向勝武繞過書桌，在她身旁彎下身，右膝單跪在地面上，拿起手電筒。「在哪？」他命令性地質問。

「靠近桌腳這邊。那條網絡線在裏面的地板上。」

向勝武靠她那麼近，官晶翎幾乎可以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熱力，以及渾厚的男性氣息，昨晚的記憶已涌回她的腦海里。

他怎麼可以不承認他們之間有着不尋常的感覺呢？天啊！他人就在眼前，近到伸手便可碰觸，而她幾乎無法剋制不去撫摸他……

也許，他對她真的沒有任何感覺！想想看他以前多姿多採的私生活，就算他昨晚失眠，也不代表什麼，頂多只是他在心理上抗拒和她發生親密關係，生理上卻難以控制罷了。

男人嘛！總是可以不投入感情，只順從於慾望。

官晶翎無法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她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緊交握著，看着正半蹲在桌底下的男人，她的目光順着他寬闊的背部線條游移；這性感的男人穿着一件暗光色合身薄襯衫，使得他結實的身體曲線若隱若現。

官晶翎從沒見過有人能將襯衫穿得如此性感。危險。

向勝武關掉手電筒，把它放在桌上，仍舊半蹲著，低聲說：「妳說得沒錯，看起來像是倉卒中完成的。」他沒有看她的眼睛。

他們倆離得這麼近，她的膝蓋幾乎可以碰到他，她無法集中精神，只機械式地聽他說話，反射性地回答：「如果『那個人』知道該怎麼進入系統的話，不需要太久的時間，五或十分鐘就足夠了。」

向勝武正轉身面向她，突然整個人僵住了。他沒有想到她會主動碰觸他。

官晶翎的纖纖細指碰上他襯衫的領子，慢慢往內撫摸至他粗壯的脖子，他上衣領口處大大敞開着，似乎引誘她更進一步去碰觸他堅硬的胸肌。

當她觸摸到他堅硬溫暖的肌膚時，他終於抬眼看着她，向勝武的眼中充滿熊熊火焰，官品翎逐漸感到呼吸困難，像被強力吸盤吸住般，無法將目光離開他的注視。

向勝武慢慢轉過身，完全面對着她，伸出手撫摸她的膝蓋，不斷地揉搓畫圓圈，那股壓力又厚重又溫暖。

在他手掌技巧的撫弄之下，官晶翎的膝蓋輕輕地顫抖了起來，她的纖腰忽然失去支撐自己的力量，兩手軟綿綿地向前伏在那結實的肩膀上，彷佛全身也跟着燃燒起來。

他半跪在她的面前，眼中燃燒的慾望是在對她提出身體上的要求，而不僅僅是注視。

「把妳的腿張開……」向勝武更趨身向前，貼着她的手臂輕輕耳語，低沉沙啞的聲音，使她不自覺張開原本緊閉的雙腿……

這時計算機傳來「嗶」的一聲，硬冷的聲音打擾了空氣中熱情，幫他們拉回部分理智，提醒了他們的處境。

向勝武突然停止動作，輕輕將她拉開自己懷抱。

他極力忍住再度擁緊她的衝動，艱難地說：「如果我現在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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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知官晶翎一點也不想停止。「嗯……」她不情願地發出嬌怨聲，再次移近他，側着頭親吻他的臉。她把兩瓣紅唇游移到他的下巴、上唇，溫柔地輕啄他的嘴唇。

向勝武的呼吸幾乎靜止。他強烈感覺到她況潤的唇觸上他時的強烈渴望，他的身體快被她的挑弄折磨得痛苦不堪，若不是計算機此刻又「嗶」了一聲的話，他肯定會向他倆的情慾投降。

向勝武努力想反抗官晶翎那要命的誘惑，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將她輕輕推離，試圖控制說話的沙啞聲音。

「晶翎，我們不可以在這裏……」

官晶翎對他眨勤霧蒙蒙的大眼，她的表情是那麼楚楚可憐。

「是的，這裏不行。」她啞著嗓子說，緩慢地抽回圍繞在他脖子上的手，垂放在身側。

「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他輕輕說，「到我住的地方。」他迫切的想要地。

官晶翎靜默地垂下眼瞼好長一段時間，但當地抬起頭望向他時，一雙大眼睛清朗澄澈，眼底閃耀着接近狡詐的神韻，跟平常一樣。

她嘆一口氣，那種慵懶揶揄的口氣又回來了，「我只怕你並不喜歡聽。」她一邊扣上紐扣，整理上衣。

「我不喜歡聽？」

「不喜歡聽我現在要說的話。」

向勝武放開她的肩，心中閃過無數的問號。「妳要說什麼？」

官晶翎並沒有被他嚴肅的聲音嚇到，她也不迴避他冷硬的臉色，「記得我昨天告訴你的話嗎？」

他點點頭，等著。

「我現在不想找一個固定情人或未來對象，我頂多在這裏待個幾周，然後又會接別家Case……也許和從前一樣，去別的國家也不一定。」

她吸了一口氣，接着說：「但是我應付不了一夜情的關係，我不想這麼做，就算一周夫妻也不成。勝武，我不當自己是男人玩膩就可扔掉的玩具。」

「我知道。」他平穩快速地回答。

「真的？」

「沒錯。所以，妳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一個承諾？」

「不，我只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對你是有意義的。」

官晶翎的眼神轉為淡淡憂傷。「不論將來我們之間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只要我能夠確定這點，我就永遠不再提這件事。但在讓彼此關係進一步之前，至少……我必須要確定你的想法。」

她真正要的竟是和他更探入的交往。向勝武看着她，明白她的堅持。

再深入的交往……如果他剛才沒有突然打住，她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如果剛才沒有讓理性來操縱大腦的思考，她早就毫不保留地獻身了。那樣溫軟柔嫩的身軀，她和他一樣慾火焚身，這女人幾乎成為自己的囊中物……

現在想起來，他懊惱極了。

雖然她要求的不算過分，但他目前不打算給這麼多。他壓根兒不想改變自己的感情態度，也不願對女人作出任何的承諾，就算只是一個短暫的承諾。

他只想捉弄她，瞧她反擊的嬌俏模樣。

向勝武深吸一口氣，先將她扶坐椅子上，緩慢地站起身來繞到桌子的另一邊，視線不再接觸她的。

他決定將話題轉回正事。

「我現在還沒有決定要用哪條線當『誘餌』，妳說過等到程序都已輸入完成了，這條網絡線就不會對系統造成任何威脅，對不對？」

「沒錯。」她的聲音和他的一樣平靜，「任何一個有經驗的人，都不可能在系統尚未完成前就來尋找漏洞。」

「那麼就把網絡線留在那，我會告訴妳下一步怎麼做。」沒有再看她一眼，向勝武轉身離開房間。

官晶翎眼睜睜看着他遠去，她仍舊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前方，無力思考，更不願回想。

但不去想他是不可能的……即使當時內心不抱任何希望。

在這場遊戲中，太快就發生闕系的話，他也許會瞧不起她；她不相信自己保持理智的能力，她必須讓他先採拒絕的步驟……沉思中的官晶翎嘆息一聲，利用他的猶豫行為來阻止一件自己無法控制的事。

倘若他發現事實真相，又將如何看待她？

只要他尚存有些許對她的懷疑，就算受到傷害，也會降到最低程度。

此時粽子從她的大袋子裏鑽出來，喵了一聲。當向勝武在房裏時，牠幾乎一動也不動。

看着那隻沉默機警的小貓咪，官晶翎自言自語地說：「我該告訴他實情的，是不是？」

粽子打了個小噴嚏，似乎表示不同意，她疲憊地嘆了一口氣，牠是對的，她不可以這麼做，即使那樣做容易得多。

她苦笑一下，現在必須要做的，只是片無其事地告訴勝武，別擔心那條網絡線。

因為——那是她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