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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過午,嚴烈陽也是沒有回來。外頭有人戰戰兢兢的進來探看動靜,便見

九宣執著一枝筆,墨蘸的飽滿,白紙上卻一個字都沒有。有個膽大的僕役進來了,

打個千兒,哆嗦了半天都沒擠出句整話來。九宣低頭想了半晌,慢慢地說:「現

在是越發沒了規矩,坐了半日,竟然一盞茶也沒人給上。」那人打個寒噤,腦子

倒通了,說道:「多有怠慢……公子勿怪。城主在前面一直未歸,那……江總管

已經叫得沒聲兒了,小的怕他一口氣轉不上來死了,反而誤了公子的事情。」

九宣抬起臉來,那人愣愣的便站在那裏。九宣適才將臉上的面具摘了去,極

秀麗的一張臉,削瘦清俊,眉如遠山目如水。九宣眉頭皺了皺,那人驚醒過來,

不敢再說,躬身退了出去。

過不多時,便有沏好的香茶端了上來。九宣放下手裏筆,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送茶那人看他面前案上仍是一張白紙,不由得心裏暗暗納悶。九宣問道:「你叫

什麼,所司何職?」那人道:「小的姓宋名平,管后二進院子,和牲口上的事。」

九宣點了點頭,道:「那也算得大管家了……江亭死了,你上頭少個轄治,

不是正好,做什麼理他死活?」

宋平有點噎住,雖然場面上的話他沒有不會說的,在這個人面前卻象是一句

說不上來。九宣也不跟他為難,把茶盅放下,緩緩說:「你們城裏我曾經住過很

久。這間貯玉便是我的屋子。」

宋平打個哆嗦,道:「原來是朱公子,小人一向在外,不識得公子,公子勿

怪。」

九宣一笑:「我自是不來怪你。江亭他痛暈了也不打緊,過個把時辰便會醒

過來,只不要管他,讓他接着疼,什麼時候他願意開口說實話了,再來告訴我一

聲。我看你象是個聰明人……」

宋平忙躬身,道:「公子儘管吩咐。」

九宣道:「北狼我來過不少次,可除了嚴烈陽,一個功夫好些的人也沒有見

過。你們這裏倒是怎麼打響的名頭兒,成了北方一霸?」

宋平想着這倒不算什麼難題,便介面將北狼城的情況大致說了,說到北狼下

轄百餘個堂口,總堂設在城北,堂內高手如雲時,九宣輕輕嗯了一聲,道:「你

這人說話倒是伶俐簡斷,暫時先頂着江亭的差事吧。」

宋平心中打個突,不知此言吉凶,慢慢退了出來。幾年前他原也聽說城主有

個內寵,傾國傾城之貌,見過的人無不為之心醉,只覺得那是誇大之辭,一個男

子,便是再如何秀麗妖嬈也有限了,多半和錦肆的相姑們也沒大差別。現在卻知

道自己是井底之蛙。那人身上半點脂粉氣也沒有,眉間一股英氣,教人不能小覷。

偏偏……偏偏又那樣……那樣的好看。現下看他說話行事高深難測,一股威嚴,

心裏又是奇怪,這樣的人怎肯給人做男寵……他卻也知道這些想頭兒是絕不能讓

人知道,臉上一派嚴霜的出來。九宣既然許了他大總管之位,諒來是不會假得了,

心想着從此後在這府中的權柄,也不由得在倉惶中多出一點歡喜來。

這一日的北狼城,白晝好似特別的長。

九宣坐在安靜的貯玉閣里,似乎也還可以聞得到血腥氣息。

他看得出,嚴烈陽想必也看得出,這事是內賊通外鬼,直衝着他來的。

婚事當然是不算數的了……九宣知道自己想到這一點時,有些輕鬆,有些釋

懷。

可是,心裏那不能釋懷的,又是什麼?

那不能釋懷的……究竟是什麼?

嚴烈陽深夜方回,身上換過了一件白衫,顯然是梳洗過的。九宣支著頭坐在

一邊看書,嚴烈陽的腳步在門口便停了下來,一時竟不知眼前之人是夢是真。淡

淡的,以為永遠不能再擁有的香味,瀰漫一室。九宣抬頭看見他,睏倦地打了個

哈欠:「你回來的真晚,事情很棘手么?」

嚴烈陽踏進門來,說道:「一共四十一人。」

九宣點點頭:「恐怕不止。」

嚴烈陽點了點頭,這一天他着實是耗損心力,內亂這種事無論放在何處,一

樣是傷元氣。只是現在心中卻覺得一片平靜,他坐在他的身畔,一雙手熟極的攬

住他的腰,嘆了一聲:「你瘦得多了,日子不順心么?」

九宣有片刻的停滯,說道:「映雪她去世了。」

嚴烈陽心裏突的一跳,他自是明白柳映雪和九宣之間的情深義重。摟着他的

手緊了一緊,並不言語。九宣也不要他有什麼言語寬慰。只是覺得走了很久的路,

實在是累,而這處可以讓他閉了眼休息。他閉了眼,靠在嚴烈陽肩上半晌,屋裏

兩人都不說話,熟悉的熏香味道,窗外永不止歇的風聲,心中彷彿是安定,可是

還有一點,只那麼一點的刺,橫在那裏,拔也拔不去,抹也抹不平。

他不說,嚴烈陽卻說了:「這婚事,現在說來很荒唐了。不過告訴你也無妨,

你要笑也由得你。那個呂家老二呂茵……眉眼間,有幾分象你。呂家想與我結盟,

提起這樁婚事,我當時只覺得永遠不會再見到你,所以應了下來……」

九宣從鼻中輕輕哼了一聲,臉轉向一邊。心裏那一根刺,跳跳的不安份。

嚴烈陽只覺得面上發燒,自從拜師學武出道,好象從沒有過這樣難堪,難堪

里又有一些甜蜜,九宣他終是也在乎着他,當年告別時,那一句話說的何等明白。

過得三年五載,你們成親成子,這世上有我無我,又有何分別?

有他無他……分別何止天差地遠!

九宣着實累的狠了,踢掉腳上的靴子,倒頭向後,頭沾在枕上便睡了過去。

嚴烈陽這一天過得驚心動魄之極,平定肅清內亂也是大耗氣力,在床的外沿躺了

下來,一雙眼只顧著看他。他長大不了少……比前番見時更加消瘦,他精力漸漸

不濟,一雙眼仍然是捨不得合上。

大風在窗外呼嘯而過,窗裏面卻是寧靜安逸,溫暖似春。

九宣在中夜醒來,殊不料烈陽也是沒有睡,一手支著頭,側着身在那裏看他。

九宣懶懶打了個哈欠,說道:「你多少要事得辦,在床上磨什麼,頂好的時光都

磨完了……夜裏總不睡,白天哪裏有精神?」

烈陽微微一笑,那一笑里萬千的話藏在裏面。九宣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睡意

消去不少,回以一笑,道:「再呆——變木頭了。」

他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拜那兩年的相處所賜,他一直知道九宣喜歡什麼樣的

觸撫,手指沿着那曲線向下滑。九宣卻只是白了他一眼,並沒有推拒。

那手有些顫抖著滑過朝思暮想的人的頸項,嚴烈陽勉強一笑:「我象是急色

難忍的……登徒子。」

九宣只是橫他一眼,並不答言。烈陽慢慢向他俯下身去,緊緊的摟住了他,

一點一點細碎的吻過他的髮絲,眉眼,兩頰。他的消瘦令他心中隱隱的痛,憐惜

漸漸漫上來,蓋過了情慾。他抬起頭,輕聲說:「你不肯的話,也不用勉強自己。」

九宣睜開眼:「我有說不肯么?」

嚴烈陽道:「你嘴裏不說,心裏卻是一直不肯的。」

九宣似笑非笑的撇一撇嘴:「那麼頭一次你下藥時,怎麼不問問我肯不肯呢?」

嚴烈陽一時語塞,看他眉眼裏儘是促狹的笑意,深深的向那唇上吻下去。溫

軟的唇,帶着一點淡香,這軟這香象是早用刀刻在了他的骨子裏,便是心裏不想

念,身子自己也會去想念。靈巧的舌抵開他的牙關,細細的膩膩的糾纏一處。前

塵舊事一層層揭開了塵紗,抵死纏綿的情境,不知有多少次。他至了解他,他也

至了解他。

「九宣,九宣……」他喚道,恍惚中仍然覺得這似一夢,絢麗虛幻。他欺上

他只著小衣的身子,將他摁在柔軟溫暖的床被中,身下人一雙水樣的眼中,映出

了自己,多少舊事,多少心醉,他慢慢的沉向過往的深水。

九宣咬着牙,覺得那灼燙一分一分的抵進來,慢得象是要磨盡人所有耐性。

他扭動身子,攏緊雙腿,身上的人卻不為所動,他恨恨的咬住他的肩,咬得極深,

血腥味兒漫了開來。他方鬆了口,恨恨的說:「你便是再施風流手段,我也是記

得你昨天和旁人拜了天地。」

烈陽輕笑道:「你可是拈酸吃醋了——」一語未了,便大力的沖了進去,九

宣聲音破碎不能成語,只是捉緊了他的手臂,身不由已的隨他起舞。

他灼痛了他,他也抓痛了他。似乎是籍著這痛,才證明這是真實,他的確在,

他也的確在,他們是在一起,不是在發夢。他越深越重的釘進他體內,他則吃痛

的吸氣,呻吟,顫抖。很久沒有見這樣的嚴烈陽……褪掉了那層總是深沉難測的

表象,他真真實實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身體裏面。

這一刻,變成了世上最最接近。

他不用說話,他也不用說話,對方心中在想些什麼,自然而然便能體察得到。

九宣只覺得身體里那物越來越硬挺,哽著聲音嗚咽了幾聲,無限委屈的模樣。情

潮似水,愛欲如火。火將水也越滾越熱,水將火托上浮載。兩人都拋下了其他,

專心的,迎向對方。

九宣輕輕的啜泣,而這啜泣也在不斷的進犯里變得破碎,只餘下喘息和細細

的呻吟聲。

風仍在窗上在門外呼嘯不停。

時光,彷彿便要停下腳,仔細的張大了眼,看這春光旖旎的一幕。

九宣朦朦朧朧,這一夜零零碎碎湊起來好象也沒有睡到一個時辰的覺。每每

都在睡意中被後庭入口處張狂高聳的慾望驚醒,待到那灼熱又闖進體內,他緊閉

着眼,順着那頂入的力量搖擺着身體。嚴烈陽的動作也不甚猛烈,猶有閑情掬起

他一綹頭髮,在唇邊深嗅輕吻,道:「你的頭髮倒象比往年黃稀了。」

九宣瞪他一眼:「你……是嫌我?」

嚴烈陽俯下頭來深深一吻,九宣呻吟了一聲,只覺得那賁張的慾望在體內戕

鑿的更深,破碎的聲音道:「你還說……你不是急色鬼……」

嚴烈陽戲謔的,大力進出著,捏弄他胸前可愛的櫻桃:「我輕些,九宣要怨

我嫌棄……我重些,又要說我急色……真正是十足小人,遠疏近狎,古人誠不欺

我……」

九宣哪裏還有回嘴的力氣,只是細細的輕吟,大口喘息。分身被嚴烈陽握在

了手裏,耳中聽那人輕笑道:「我的手法不甚高明,九宣不要挑剔。」九宣這時

連瞪人的氣力也是難覓,身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那搞怪的手快一時慢一時,身

上的進出卻是越發猛烈起來。

這一番顛鸞倒鳳直到東方泛白。嚴烈陽方才放過了他,手上加快令他傾泄出

來,自己也釋放在他身體里。將他汗濕柔軟的身體緊緊抱着,為他清理了下面,

還是覺得不心足,指尖在他胸口突起上慢慢一點點的動。九宣累的再也不能動,

啐道:「讓人睡一會兒成不成。」

嚴烈陽輕笑:「要睡也不難,九宣求求我。」他們自相識以來,但凡風月情

事,九宣總是儘力相陪的,便是吃痛虛弱,也從來沒有哭求告饒過。這時不知怎

么的便說出這句話來,九宣合著眼,聲氣甚虛弱:「色鬼……趁早辦你的正事去,

少在這裏煩人。」

嚴烈陽也早知他不肯。

雖然初見面時他那副風流無賴狀確實教人又是齒冷又是惱恨,接近后才摸到

那一身驕傲的骨頭。這時只是一笑,抱着他眯了一會兒眼,便起身穿衣洗漱,看

九宣在帳里趴伏着睡得正沉,嘴角含笑,踏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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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 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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