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晚上,映里趴在「角落」的櫃枱上發獃。

陸榕深也沒吵他,只是有時會幫他換掉冷掉的茶。想着等一下就八點了,他要不要把郭映里從沉思中弄醒,強迫他吃點東西?看他沒什麼時間觀念的樣子,三餐一定不太正常吧?郭映里還趴在櫃枱上想着剛剛下午梁芳蓉跟他說的話。

一直沒和她好好談過關於梅裙的事,今天下午,梁芳蓉卻跟着他放學離開了學校來到「角落」。

梁芳蓉苦笑着說沒辦法,在學校里一直有學生找映里聊天,她沒有辦法好好的和他談,要約時間也不方便,要是讓輔導室里不知情的同事或學生聽到了,會誤以為兩人有什麼曖昧關係,這種在封閉空間里的傳言最可怕了;所以她就只好一路跟着他了來到這裏了。

和梁芳蓉長談過後,映里才明白一些事情…………梅裙的媽媽會激動的認為他對梅裙性騷擾,是因為梅裙在話里常常提到他,但是當她媽媽問起這個「郭老師」到底是誰時,她卻又支支吾吾,讓她媽媽放心不下。輾轉反側的猜想,愈想愈不放心,再加上對男性的不好記憶,就加溫妄想成了映里對梅裙性騷擾。

而梅裙在面對***質問「郭老師」是誰時支吾其詞,是不想讓媽媽知道她找上了學校的輔導老師訴苦,不想讓媽媽知道自己因為她的因素也變得像她一樣焦慮神經質……

梁芳蓉之所以會毛遂自薦輔導梅裙、和梅裙的媽媽溝通,是因為她和梅裙有非常相似的背景:她的媽媽也是精神病患,她非常能理解梅裙的苦處在哪裏。因為梁芳蓉是女性,所以梅裙的媽媽並不會排斥她,能和她好好的談談;而且她和梅裙有相似的背景,讓梅裙感覺也自在了些。

「梅裙會很好的,我會努力讓她很好的,即使她轉學了,我還是會和她保持聯絡的。」…………梁芳蓉這麼告訴映里。

「那很好啊,非常謝謝你……」映里勉強的笑着這麼對梁芳蓉說。

他在梁芳蓉離開后,卻完全不行了。

突然有一種非常無力的感覺襲卷全身……

明明他已經沒事了,明明梅裙在他自己之外,也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輔導老師,未來應該是會很樂觀的,但為什麼他卻覺得鬱悶呢?或許,是因為他並沒有看到圓滿的好結局,所以心情有點差吧。

回憶一直湧上心頭。從高一時的那位同學、在大學里實習時接觸到的受輔者,從他們身上看到很多外力加諸的辛酸事,一直想到梅裙的媽媽……

非常不舒服,每次想到他們,都會覺得很遺憾,很心痛…………可是又無法控制的住自己不要去想。

有的時候,映里自己也忍不住覺得自己有病。無法自制的老是想到過去見過的不愉快的事情,而且思想看法都太灰色負面……

「店長,你的桌子借我趴一下……」

「好。」

映里心情不好,就會想趴在桌上。陸榕深知道他和梁芳蓉談完后心情不知怎麼的變差了,也沒說什麼安慰他,只在映里問了后,答了聲好而已。

郭映里從梁芳蓉離開后一直趴到現在,陸榕深看看牆上的掛鐘,打算把他拉回現實里強迫他吃飯。

結完了兩個客人的帳,店裏只剩他們兩人了,他到門口把「營業中」的掛牌翻成「休息中」向外,關了外頭招牌、裏頭靠窗部分的燈,又走回櫃枱。

「郭映里……」在他面前揮揮手。

映里抬起眼看看陸榕深的手,又低下頭去,把下巴擱在櫃枱上。

「我受不了了……」他呆了一下下后突然蹦出這一句。

「我說不出什麼可以安慰你的話。」陸榕深輕嘆口氣,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店長,你的手借我拉一下好不好?」映里慢慢的抬起頭看着陸榕深。他從小就有個習慣,心情不好時會想趴在桌上、或是抱樣東西在懷裏:總覺得這樣能讓自己的心情平和一點。

陸榕深很乾脆的伸出左手,「拿去。」

「謝謝……」

郭映里輕輕拉着他的食指,又把頭趴在桌上了。

「你要不要吃飯?」

「我不想吃。」

「為什麼?心情真的那麼差?」

陸榕深的左手任他拉着,想要用另一隻空着的右手擰把冷毛巾幫映里擦擦臉,但他稍微動一下,映里馬上就收緊五指抓着陸榕深的左手。

「好,我坐下來……」陸榕深慢慢的坐下安撫他。

無聲的沉默。陸榕深靜靜的任映里抓着他的左手食指趴在櫃枱上,兩人就這麼安靜的在櫃枱邊坐了幾分鐘。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陸榕深出聲問映里,他不想再繼續無言的坐下去,總覺得這樣好像有點蠢,而且於事無補。

映里慢慢的抬起眼看他,焦距有點對不準的感覺。

「我只是想到了很多事……」

「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就不要再想了。」

「要是能這樣子的話我就不會還趴在這裏了呀。」映里苦苦的笑了一下。

陸榕深只是輕輕的用右手槌了他一下。

「店長,你的手好冷噢。」

「是嗎?應該是你的體溫比較高吧。」

「恩……大概是吧……」輕觸陸榕深的手心,再摸摸自己的,慢慢的點點頭。

「我……高中時有個同學…………」映里呆了一下,又開口自顧自的說着。

「不知道他是怎樣的情形,總之他的行為有點怪怪的,有時會大哭大笑的、常常會自言自語的很高興,反正,他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就是了。那個時候……其它的同學都會笑他……我……」映里收緊手力,再度把

陸榕深的食指緊緊握著。

「我並不會阻止他們。有時候,我也會覺得看那個同學被開玩笑的反應……挺有趣的。現在長大了看來,覺得以前的我真可怕……」陸榕深只是無言的反握映里抓着他的手,算是安慰他。「我後來上了大學讀了心輔系,接觸到很多人,我開始想了一些事…………」映里把頭趴正,下巴立在櫃枱上正視着陸榕深。

「到底什麼叫正常?」

陸榕深看着映里,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體形這樣趴在櫃枱上,卻有一種像小狗的錯覺……

突然有一種想拿出肉骨頭給映里的想法。

「那你自己認為什麼是正常呢?」陸榕深問映里。

「我不知道……」映里呆了一下,又不着邊際的說:「我好擔心梅裙的媽媽……」

「就是剛剛那個女老師跟你談話里的人嗎?」

「恩。」

「她是精神病患嗎?」

映里的表情空白了一秒,皺着眉說:「……店長,抱歉,但是我並不喜歡這個名詞。我覺得她只是……暫時需要一點安慰罷了。」

「你這麼想當然是很好,但是你不覺得你已經有點矯枉過正了嗎?」

因為陸榕深這麼說,映里馬上抬起頭來看他。

「你擔心別人,包括她自己的女兒看她的眼光對吧?」

「恩……是這樣沒錯。」

「你都不氣嗎?她那樣整你。」

「氣?會啊。她讓我被很多人奇怪的看着呢,而且就算現在學校在朝會時幫我澄清了,但是一定有人還會懷疑我的人品,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的……可是,別人因此怎麼想我,我不在意,我比較在乎別人怎麼看她。」

「你也認為她應該接受治療吧?但是你又不準別人認為她有病,你的邏輯未免也太奇怪了點吧?」陸榕深無意指責映里,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映里的思考邏輯有點奇怪。

映里怔怔的看着陸榕深一會兒,像是思考了一下后,說:「要是每一個人都像我一樣能多為他們想一想,我就不會一直這麼堅持說精神病患不是病。我並沒有誇獎自己很偉大什麼的……」然後又低下了頭再度把下巴靠在櫃枱上。

現在這樣的映里看來好像垂著耳朵的喪氣小狗,陸榕深看了真想給他肉骨頭。

陸榕深有一種感覺:郭映里深深的被自己以前記憶的陰影困住了。

這些陰影本來是很小的,但是隨着歲月的增長和他後來看過、接觸過的人事物而被漸漸莫名的撐大……大到成為他自己無法視而不見也無法再憑自己力量銷毀的存在。

郭映里明明就很堅強,陸榕深憑着他這幾個月對映里的觀察:他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自己,敢面對、甚至正面挑戰別人的怪異目光;他也很能調整自己因別人施壓而低落的情緒,只要吃頓飯、喝杯茶后就能快快樂樂再出發。

但是,陸榕深不明白,映里在面對自己記憶中的陰影時,為什麼卻顯得出奇的脆弱?對每件事情思考太多,就會忍不住愈來愈鑽牛角尖,結果只是讓自己更難過而已…………陸榕深認為映里就是這樣,說明白一點就是自討苦吃。

陸榕深無聲嘆口氣,輕輕槌著映里的頭說:「我拿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店長,你這裏有沒有酒?」映里看着他,突然這麼問。

「我這裏可是咖啡店呢,郭映里。」不知為什麼,有點想把他打昏。

「我好鬱卒啊!好想喝酒!要是醉到連我是誰都忘了最好……」

「我是可以調給你,一杯就醉昏你。」

「你人真好,店長……」

「不客氣,但是你要先吃飯。」

「我不吃……」

「閉嘴,想要酒的話就先給我吃飯。」

「唔……那隻要吃一點點就好了好不好?」

「好,就一點點。」

真像在哄小孩。

陸榕深摸摸映里的頭、鬆開握着他的手,轉過頭上樓去溫熱事先會準備好的飯菜時,在心裏調侃映里也調侃自己。

郭映里趴在櫃枱上看着陸榕深隱入樓梯間的身影,想着他真是一個好人啊……

陸榕深昨晚調的那杯酒,真是有夠猛的。

映里灌下沒多久就醉得睡死在陸榕深的店裏了。難怪陸榕深在調酒之前還要映里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如果真想的話就打電話回家報備晚上不回去了。

還好昨晚真的很聽話的打電話回家報備不回去睡覺,而且今天還是有周休的星期六…………郭映里在今天一早醒來的痛苦宿醉中,非常慶幸的兩件事。

如果昨晚沒打電話回家報備一下,今天回去就有的被媽媽轟炸的了…………雖然他昨晚在電話里也被嘮嘮叨叨了頗久。可憐他……二十九歲的大男人,晚上不回家睡覺還得打電話跟媽媽報備。

現在的郭映里,在「角落」店面上的二樓,陸榕深的房間里。

陸榕深在地上鋪了薄被讓映里睡地板,不讓他睡床「你要是給我吐在床上,我可是會很困擾的。」…………印象中陸榕深昨晚好像有這麼說。好薄情,嗚……

「還好吧?」陸榕深擰了把冷毛巾觸上映里的臉,他顫了一下,看看陸榕深,又低下頭去任陸榕深拿着冷毛巾在他臉上擦著。

兩個大男人這樣看起來會不會很奇怪啊?映里不太清醒地坐在地上任陸榕深擦著臉時突然這麼想,不過他馬上就輕輕搖著頭笑出聲了。別人或許會顧忌吧,但是依陸榕深的個性,才不會在意這個呢!他說不定還會給說這樣很奇怪的人一個超冷的眼神,把他凍到外層空間去。

陸榕深就是這麼性格的人哪……映里想着想着就點點頭笑出了聲。

「我還以為你會喊頭痛,沒想到還笑得出來嘛。」陸榕深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啊?」映里一時無法理解而抬頭看着陸榕深,然後傻傻的對他笑笑。

「頭還痛不痛?」

「痛。昨天晚上那杯酒真的很猛……」映里揉揉太陽穴。

「想不想吐?」

「有點想……但是吐不出來。」映里被陸榕深拿着冷毛巾幫他擦過臉后,有比較清醒了點。

「喝點水吧。」陸榕深遞了杯水給他。

咕噥著說了聲謝謝,映里把水一飲而盡,抹抹臉,然後又繼續獃獃的坐在地上。

「你到底清醒了沒?」陸榕深輕輕戳着他的額頭。

「恩……大概清醒了吧。」映里呆了一下,慢慢的站起來。

陸榕深搖搖頭,指著浴室告訴映里:「浴室在那裏,你再去洗把臉好了。」

「噢,好……」

映里有點重心不穩的晃進了浴室。陸榕深看着映里的背影,輕嘆著再搖了一次頭。

再出來時,映里已經看來一身清爽,完全看不出來昨天晚上他曾醉昏在陸榕深店裏的櫃枱上,還得讓陸榕深把他拖上樓睡覺。

「店長,真的非常謝謝你……」映里不好意思的笑笑,「給你添了麻煩……」

陸榕深獃著看了映里一會兒,撇過頭去走出房間,說:「不會,我弄早餐給你吃。」

映里傻了一下,剛剛陸榕深好像有點生氣的感覺,是他多想了嗎?為什麼他要生氣?根本就不知道陸榕深到底在想什麼,映里很不安的在檢討自己:是不是他昨天醉了后幹了什麼蠢事讓陸榕深抓狂?…………應該不會吧!他不是喝了那杯酒沒多久后就睡死了嗎?陸榕深在生氣嗎?還是他的錯覺?郭映里忐忑不安。

…………其實,剛才那一瞬間陸榕深對映里動心了。

從浴室里洗好臉一身清爽地晃出來的映里,突然莫名的讓陸榕深心動。

突然覺得映里好可愛,好想摸摸他的臉;映里在他心裏的形象突然不再是之前那個成熟的朋友,而是個很可愛、令自己想抱抱他的男人……

對自己一瞬間產生的想法感到恐懼,又對自己生氣。為什麼對一個朋友突然有這種感覺?真是不應該!陸榕深猛然轉頭,想甩掉自己一瞬間滋生的怪念頭,借口要弄早餐,像逃避什麼一樣的假裝根本沒這回事……

而映里,抓抓頭跟在陸榕深後面走出房間,滿腦糊糊什麼都不知道。

坐在廚房裏吃着陸榕深做的三明治,映里溜溜眼打量着他的屋子……

很清爽很乾凈,感覺像他本人一樣。

不知道陸榕深會不會像他一樣把襪子亂丟?想像一下陸榕深隨手把襪子亂甩的畫面,噗嗤映里忍不住笑出聲,惹得陸榕深斜眼奇怪的看了他一下。

「三明治看起來不會很好笑吧?」

「不是……」映里馬上搖搖頭。「我是在想……哈哈……」又忍不住笑了一次。

「什麼?」

「想像你會不會把襪子亂丟……」映里有點怕陸榕深會冷眼掃他。

「不會啊,你會把襪子亂丟嗎?」陸榕深的臉現在看來好像被三明治噎到一樣。

「會啊!哈哈……」

聽郭映里這麼回答,陸榕深也只能閉眼的嘆一口氣了。

溜着眼看着四周,映里想到了之前曾在櫃枱邊遇到的那兩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還住在這兒?「在找什麼嗎?」

「啊,沒有。」映里斂下視線,不太好意思的笑笑。

「只是想到之前你說的那兩位以前的同學是不是還住在這裏?」

「他們只在這裏借住幾天而已,已經搬走了。他們的房東知道他們是同志后,房子就不租給他們了,要他們馬上搬走,還說什麼如果不馬上搬走他就要報警…………」陸榕深冷冷的扯扯嘴角笑了一下。

「蠢貨,台灣哪條法律不準同性戀者租房子了?」陸榕深伸手再倒了一杯牛奶。雖然語調冷靜,但他大概心裏還是有點激動的,剛剛伸手拿盒裝牛奶時差點碰翻了一旁的果醬罐。

映里看着陸榕深手上的杯子,再看看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不過他們現在找到房子了,所以就搬走了。聽說新的房東還不錯…………因為他幾乎都不在國內。」陸榕深對映里笑了一下,「你聽聽就算了,別在意。反正人生總是會有些困難的。」

映里只是點點頭有點勉強的微笑。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安慰他……

「店長,你什麼時候要準備開店啊?」映里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他在這裏睡了一晚,不會給陸榕深添麻煩,讓他無法準時開店吧?「今天不想開了。」陸榕深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搓掉手上沾的土司層。

看看映里有點驚訝的看着他,陸榕深輕輕笑說:「自己開店的好處呀!不想開就不開。」

映里聽了也傻傻的跟着笑着。

結果這一天,映里都待在陸榕深的屋子裏,坐在陸榕深堆成的整面書牆前,很努力的看完了其中的三本書,還有和陸榕深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里渡過了。

真是無趣嗎?不會啊。

郭映里覺得,待在陸榕深這裏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看完三本書,比起在家裏被碎碎念著趕快去交個女朋友……實在來得好太多了。

陸榕深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起碼郭映里覺得他很有趣。

陸榕深超愛咖喱飯。因為他平常開店吃飯的時間無法固定,不方便做飯準備什麼菜,所以煮一大鍋咖喱,想吃時只要用一個鍋子就能溫熱好了。這樣的咖喱,陸榕深可以整整連續吃上一個月都不會膩,讓映里覺得很神奇。

陸榕深屋子裏有一大片書牆,顯眼到一上二樓就看得到。大概寬十幾公尺,從地板一直頂到天花板都塞滿了書,映里看得傻眼了。

陸榕深會在書店裏看到什麼書就買什麼回來,完全不挑。然後整堆堆在他那片書牆的右邊等待他慢慢消化;看完后要是覺得有留下來再讀幾遍的價值,就把書往左邊、要是沒有,就把它往上一直堆到碰得到天花板或是成捆綁起來打算賣到舊書攤。

映里問他為什麼買書完全不挑看到就買回來?陸榕深很認真的說,書沒完整看完前,都不會知道到底好不好看,所以不挑,買回來看了才知道。傻傻的看着他用這麼認真的神情回答,映里心想要是自己也這樣買書,不被老媽轟個半死才怪…………想像一下;陸榕深乖乖站着,面前有個氣得臉色發紅的婦人對他大噴口水訓話的樣子……噗嗤映里忍不住笑出聲,惹得陸榕深瞪了他一下。

跟陸榕深說了他剛剛腦子裏想的事,陸榕深也很捧場的笑了,然後他淡淡的說:「我媽不會訓我的。」

覺得陸榕深剛剛說的那句話的感覺好奇怪,可是又不知道哪裏怪了,映里還來不及細想時,陸榕深就說他要去洗昨天的衣服了,交代映里如果還想留下來,就看看書、聽音樂或是看電視。

映里說聲好,轉頭看向那片書牆后,就忘了剛剛他覺得陸榕深說話的神情很奇怪的事了。

等郭映里再想起來的時候,是他回到家,乖乖站在客廳被老媽罵到臭頭、想到陸榕深說的話。

「店長,你有沒有養狗啊?」

依然是在「角落」里,客人稀少的近打烊時間,映里和陸榕深閑聊著。

「養狗?沒有。」

「那貓呢?」

「沒有,我的屋子裏沒有任何寵物。」

「噢。」映里有點失望的點點頭。

映里的夢想就是養一隻英國古代牧羊犬,然後把它取名叫Lucky。可惜從小家裏就不準養寵物,所以養狗這件事,還一直停留在「夢想」的階段。

如果陸榕深有養狗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叫它Lucky了呢!郭映里又在胡思亂想着不可能的事了。要是陸榕深真有養狗,他也不能隨便把別人的狗改名吧?

「問這幹嘛?」

陸榕深看着映里有點失望的表情,繼續一邊處理煮過的茶渣,要把它們包成小包的,可以放在冰箱除臭和當盆栽的肥料。

「我從小的願望就是要養一隻狗,然後叫它Lucky。」映里一臉憧憬的樣子,目光飄向遠方……

看着郭映里認真無比的表情,陸榕深的手僵了一下。「要養一隻狗這種事,不能算是『從小的願望』吧?」

「恩……」映里回過神,聽了陸榕深的話很認真的想一想…………「好像也是噢……」不好意思的笑笑。

「可是我真的好想養一隻狗噢。」映里還在念念不忘他那無緣的Lucky小犬。

「想養狗?」陸榕深無法理解。養狗很麻煩,每天都要喂狗吃東西、遛狗,要定時帶狗去打疫苗,最討厭的是還要清理狗大便…………陸榕深覺得,養狗的人跟本就是狗奴;「因為狗很可愛啊!真的好想養一隻,可惜家裏不能養,不然我一定要養一隻英國古代牧羊犬……」又開始做起白日夢來了。

看着映里傻笑的樣子,陸榕深覺得他比狗還可愛,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來。

「說的也是……」映里嘆口氣點點頭,又說:「不然的話我也好想養波斯貓噢,貓比較不怕熱。」

陸榕深的動作又因為映里的話而停頓了一下。

「我說你……怎麼想養的都是長毛的東西?」

「因為毛很多很可愛啊!」

看着映里傻笑的臉,陸榕深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無力。

「店長,你養一隻嘛!不然養個短毛一點的,像是沙皮狗這一類的,我覺得沙皮狗也很可愛耶!」

映里開始想說服陸榕深養只狗或貓,這樣他來陸榕深的店裏時就可以和這隻小動物玩了,真是個好主意啊!短毛沙皮狗和長毛古代牧羊犬……這也太兩極了吧?映里那一臉期待的樣子,陸榕深覺得頭開始痛了起來。

他問映里:「怎麼這麼喜歡狗?」

你比狗更可愛。陸榕深其實真正想說的是這個。

不知為什麼,他覺得映里愈看愈可愛,就跟小狗一樣,高興時就會搖尾巴汪汪叫;心情不好就會垂頭喪氣趴在地上。可是,陸榕深又忍不住覺得這麼想的自己實在有問題。二十九歲的大男人能用可愛去形容嗎?

「就是喜歡啊,真的好想養一隻啊……」

看着映里渴望的表情,陸榕深心裏開始動搖了起來。

「如果可以,除了毛很長的之外,你想要養什麼狗?」

「恩……沙皮狗,皮皺皺的好可愛!」映里很快的回答。

「是嗎……」陸榕深點點頭喃喃地說那就沙皮狗吧!有個老同學是獸醫,借他的關係以划算的錢買了只小沙皮狗。為它注射了疫苗,把一切的事情都辦妥后,陸榕深看着那隻他一時衝動買回來的沙皮狗,突然搞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了……

就為了映里好想養一隻狗的念頭而買了這隻小沙皮,自己是一時昏頭了嗎?搖搖頭嘆了口氣。算了,反正都買了,就養著吧,映里看到這隻小沙皮狗,一定很高興吧?當映里再來店裏時,陸榕深告訴映里,他買了一隻三個月大的小沙皮狗,映里好開心。

「哇!它叫什麼名字?」映里高興的整個嘴笑的都快咧到耳朵邊了。一聽到有小狗,精神年齡好像突然降低了二十歲,變成一個小孩子了。

「還沒取,你說呢?」

「叫Lucky好不好?」

陸榕深忍不住笑了,其實他覺得這個名字還挺俗氣的,搞不懂為什麼映里這麼執著?「你這麼喜歡Lucky這個名字嗎?」

「對啊,聽起來就很可愛耶!」映里的眼都笑眯了。

「那就叫Lucky吧!」陸榕深沒什麼意見,只要不叫來福添財之類的,什麼都行。

「耶!」映里舉着手歡呼了一下,「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看看它?」

「你想看的話,等一下我打樣后就跟我上樓吧,我不能把它帶下來店裏。」

「恩,那我等著。」映里笑着對陸榕深這麼說。

一隻小沙皮狗耶!映里好興奮,趴在櫃枱上乖乖的等着陸榕深打烊后要看小狗,就像是期待着糖果的小孩,「店長,你怎麼突然想要養狗?」映里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陸榕深看着映里,突然之間自己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是啊,自己怎麼在那天和他閑聊完后,突然就去買了條狗回來?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想看看映里高興的臉而已。

能這麼回答他嗎?當然不行。

於是他微笑着,只說了一句:「你說呢?你又怎麼這麼想養狗?」

「恩……因為狗很可愛,我很喜歡。」映里很認真的回答。

「那就是了吧……」陸榕深笑笑,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就是了吧,你喜歡就好。

稍稍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要看映里高興的樣子。但是不敢多想為什麼想要他高興,不敢多想自己背後的心意……

反正映里高興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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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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