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理想

要在平時，楊眉絕對不會在意，因為她認為加點能忽悠遊客人數的有十之七八去她就滿足了。可今天忽悠得太成功，突然冒出這麼個不識抬舉的傢伙，他的話直接挑戰了楊眉的進取心。

於是她腦子一轉，扯了扯剛買的掛在脖子上的金鏈子當着滿車的遊客的面大聲對那中年男人說：「大哥，你家窮得喝不起粥了是不？帶孩子好容易出來玩一回，孩子想去你不去？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哪，沒錢你早說啊，楊導給你掏了。倆人不就八十塊錢嘛，你們楊導不差這幾個錢，留那八十塊錢你好回家買袋子大米吃！」

楊眉一番話說得堂堂七尺男兒面紅耳赤，支支吾吾無法反駁，乖乖地掏出了八十塊錢遞到她的手裏小聲申辯著：「我們有錢！」

這個事一在導遊界傳開，登時改變了導遊們一直以來「對遊客要俯貼耳、加景點要苦口婆心因勢利導」的觀念，楊眉大膽不要臉的反向操作立時被眾多導遊效仿，而且反應效果不錯。

可李艷蕾、許一璐看不慣楊眉的這種做法，覺得這種做法的確有辱遊客的自尊心，李艷蕾帶團的觀點一向是「以客為友、以客為親」，所以說她總能與遊客打成一片、結下親友般的感情，產生了信任、感情，人們也就願意幫助朋友親人。

許一璐總是逆來順受，所以林叢、王清等計調總會在大旺季派給她一些考察團、山團、刁團這些沒有油水可撈又難伺候的團也是摸准她的脾氣，而有些遊客在幾翻刁難后現許導工作依舊認真、態度依舊熱情反倒自殘形穢。

李艷蕾、許一璐對楊眉是又妒又不屑一顧，妒的是她做導遊第一年無論收入、名聲已經與她們兩位做了五年導遊的人並肩齊驅；不屑一顧的是楊眉的做法簡直有損紫煙導遊形象，直接是一個沒文化沒素質的潑婦。

更令他們費解的是同是新導遊、工作態度及帶團方法秉承了兩人優點的張海晴這麼簡單的一個人居然會視楊眉如姐妹兒!也更令他們質疑張海晴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真的是她表面所表現的那種沒心沒肺、大大咧咧、胸無大志、容易滿足的人嗎？

張海晴沒注意李艷蕾、許一璐正盯着自己，聽完楊眉的滔滔敘述她忍不住問：「你們的理想是什麼？」

「理想，」楊眉直率地說：「我的理想是五年後擁有自己的旅行社！」

張海晴又看向李艷蕾，李艷蕾笑道：「說過，哪天不小心忽悠成全國優秀導遊！」

許一璐道：「沒結婚的人，就是不一樣，導遊對我來說就是謀生的手段！」

張海晴嘆口氣：「我的理想嘛是游遍全中國，可現在連省還沒出過。嗯，我又想哪天當個援藏導遊！」

「啊呸！」三人同時佯呸了她一口。

四人嘻笑着說一起走行程吧，沒事還可以忽悠忽悠交流交流。送了團張海晴李艷蕾搭伴往旅行社走，李艷蕾突然說了句：「趙磊對你真是挺照顧啊，扣證的事擱別的導遊身上那就得逆來順受！」

張海晴不在乎那些搬弄是非的導遊說她和趙磊戀愛是想利用他，但她不想旅行社上下把她努力所得來的進步以及遊客的表揚全部歸在趙磊的光環之下，報完帳後葉琳剛要給她寫派團單說是無錫團，徐林香突然從總經理辦公室走出來說無錫團讓別的導遊帶，張海晴明天帶連雲港吧。

葉琳李艷蕾聞言奇怪地看着徐林香，又看了看張海晴：怎麼回事？要變天？

「我沒去過連雲港啊，」張海晴為難道。

「火車團，司機知道路，沒關係！」徐林香面無表情：「到景區找個景點導遊！」

一個夏天沒帶過山團的張海晴大旺季的一連爬了六趟花果山，面對不肯出錢坐景區小交通的遊客們，她只好帶着他們一路爬了上去，爬得腿肚子差點抽了筋。

「哎呀，」她在水簾洞裏不停地祈禱：「大聖，悟空，快快七十二變，把這些遊客變成猴子猴孫在這陪您老吧！」

回來後葉琳終於派給她一個揚州某酒店的系列團，張海晴不禁念了聲阿彌陀佛：雖然這也是別的導遊不屑一顧的團，遊船、快艇等可加的自費項目已包含在行程之內，只能掙個海鮮購物，但南方海鮮購物比較出貨，況且不用爬山，只是海濱一線，張海晴樂得輕鬆。

第一批還不錯，購物購了兩千多。與全陪分完后張海晴還剩三百，她算了算她這一個多星期累死累活上天入地加導服掙了沒有一千，還趕不上楊眉一個團掙的。

「你行了啊，「趙磊就怕她和其他導遊一樣工作時間長了就成了金錢的奴隸、虛榮、吹噓，所以他總是時不時給她潑冷水醒醒脹的腦子：「張海晴你不是那麼慾壑難填的人吧？千萬別讓錢牽着你鼻子走啊，跟楊眉似的早晚得出事！」

趙磊的話她絕對贊同，可這心就是別不過彎來，到第二批，葉琳還讓她帶，當她拼力介紹海鮮時，她聽到後面有遊客互相傳達着一個信息：千萬別在導遊領進去的購物店買東西，那些人回去之後都說東西買貴上當了！

果然，遊客們進了市轉了一圈後幾乎兩手空空的出來，張海晴面對她入行導遊以來最少的購物額十元零八毛時一下子頹了下去，見辦公室里幾十號導遊看自己的那怪異眼神她丟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位導遊還想寬寬她的心安慰道：無所謂啦，你帶的河南人，出這購物金額太正常了，我還有拿鴨蛋的時候呢！

「我帶的揚州人！」張海晴不好意思地說，那導遊張著大嘴驚訝了片刻嘿嘿一笑，意味深長地說：「新導兒吧？太善良了吧？往死里忽悠啊！」

23、顏面掃地

如此低的購物額直接降低了張海晴的講解熱情，回到車上她對遊客們愛搭不理，一路想着自己今天早上沒吃雞蛋啊，這個團怎麼會這麼慘呢！

導遊圈裏的一個公認的行規，全陪、地接、司機帶團時不能吃雞蛋，也不知道哪位仙兒流傳下來的，吃雞蛋就意味着這團要掛蛋。

張海晴眯起眼打量了司機和全陪：一定是他倆吃雞蛋了！

回到社裏她死乞白臉地對葉琳說第三批團她不帶了，葉琳還沒說什麼，徐林香就走了過來說第一批那些酒店領導對你評價很高，要求了她們的三批團都由你帶。再說也不能老給你排好團是不是？社裏那些導遊對你意見很大了，你看金鑫我都讓他大夏天的帶山團，你來天嬌一個月了我讓你帶幾個山團孬團嗎？

算了算了，說起來徐林香、葉琳對她夠照顧的了。她順手拿起派團單，琢磨著為什麼徐林香對自己的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那個狗皮膏藥似的金鑫怎麼也消聲匿跡了？難道真的跟葉琳較起真不稀得帶垃圾團了？

第三批團直接讓張海晴顏面掃地，她想着自己熱情的服務、精彩的講解以及遊客時不時的掌聲遊客們應該認同她這個導遊了吧。最後一站海鮮店她怕再出第二批的狀況，特意交待了一句：購物店是旅行社要求籤單的，請大家配合張導的工作，進去轉一轉。

遊客們還真聽話啊，果然進去轉了一圈，互相嘀咕著說來之前第二批遊客特意囑咐他們這個「海月」的東西特貴，千萬不能買，可張導人不錯咱就配合工作去轉轉吧。

轉了兩分鐘遊客們連價格牌都不看，張海晴見眾人兩手空空地出來直奔相鄰的漁夫海產市，她忙上辦公室查一下購物金額，是觸目驚心的零！

什麼叫丟人？什麼叫無能？張海晴來不及想這些詞飛快地跑到市自己買了半斤鰻魚片，不能出現零購物，零購物是不給簽單的，如果簽不出單回到天嬌就要她自己補每個人三塊錢的人頭費。這一車五十人就是一百五十塊錢，拜託，她兩天的導服才六十，難道讓她倒搭不成？

回到車上她不禁又氣又喜：氣的是這幫遊客在漁夫市個個滿載而歸；喜的是這些人還以為撈了什麼大便宜，買了什麼物美價廉的海產。他們不知道，漁夫的海產價格比海月至少貴百分之十，去那裏的一般都是河南、河北這些熟悉了紫煙路線全陪也當地陪的帶過來。

為什麼貴百分之十？因為司機只要把車停在漁夫，就會有五十塊錢的停車費；因為漁夫返給旅行社的人頭費是每人四塊；因為它給導遊的回佣高達百分之四十！

更令張海晴哭笑不得的是遊客們見她拎着鰻魚片還笑說「喲，我們沒消費導遊都拿了包魚片，咱們要消費了不得拿魚翅鮑魚啊！」

「我靠！」張海晴低低地罵了一句，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說髒話，居然是那麼的解氣過癮！她終於明白楊眉為什麼那麼喜歡說髒話了！

套團，送走這幫「大智若愚」的遊客們張海晴又接上一批團，上車一看她傻了：葉琳怎麼沒告訴她這批是老年團呢！這可是她第一次帶老年團，毫無經驗啊！

將老人們帶到沙灘上，張海晴沒敢像以往帶年輕團隊一樣自由活動后馬上離開，她站在沙灘上盯着自己的客人，盡量不讓他們脫離自己的視線。

有人拍了下她的肩，是許一璐。她現許一璐今天的臉色不大好，忙問怎麼了？許一璐指了指站在廣場上穿藍色T恤的一個女孩說：「那我全陪，碰上對手了！」

張海晴不禁仔細看看能把許一璐難倒的那位全陪：也沒什麼出奇之處啊？

許一璐看了看時間，還差一刻十一點，不由皺眉道：「吃完中餐就送團了！」

「那好啊，可以解脫了啊！」張海晴羨慕地說：「我這團剛接，明天才送呢，還是老年團，要去琴港爬嶗山啊！哎！」

「是快解脫了！」許一璐嘆道：「可這團款才結了一半啊！」

張海晴不可置信地看着許一璐：行程快走完了，團款才結了一半，這不是做了五年導遊的許一璐該干出的事啊？

「海晴，我有種不詳的預感，這團要出事，出大事！」許一璐覺得自己有點透不過氣，張開嘴拚命地吸了幾口，又對張海晴說：「你要記住了，以後對全陪，就是再好，也不能放鬆警惕。我這是大意了，大意了啊！」

張海點點頭：全陪和地接，上一秒的朋友，下一秒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