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被困住了!

淡泊名利的性子本就不打算在宮中久留,就算是養心園也一樣。

初初在送走敖家兩兄弟后,玉陽本想找個機會向眾人辭別,好依願回歸山林……「大阿哥,大阿哥……」

興奮的喳呼一路持續著,停也沒停的直直飄向養心園東側的清陽樓,然後出現了──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大大的笑容加上那對圓滾滾眼睛中的滿滿笑意,小小的人兒的小小身影就這麼蹦蹦跳跳直朝書房而來。

真的就只差一對小小翅膀了,要不,以那水靈鮮活又悄生生的模樣,當真只怕是要用飛的而來。

只見那小小的身子就像只快樂的小雲雀般,在滿室的宜人檀香味中,想也沒想的,直直朝裊裊香煙后的白色挺拔身子撲去──「大阿哥!」

落坐於名貴古琴后的玉陽接下了她,對著她可愛的嬌顏,清雅的俊顏故作無奈。「你這小丫頭,也不怕我失手,讓你摔個正著?」

「才不會呢,」賴在他的懷中,軟軟的童音中儘是滿足,小小的身子心滿意足的巴住他清瘦挺拔的身子,像只愛嬌的貓兒般,小臉兒不自主地朝他的衣襟磨蹭了兩下,極為肯定的說道。「大阿哥會接住小靈子的。」

他該說點什麼的,但看著她,看著她那圓圓的,可愛的臉兒上綻滿的信任光彩,所有后,所有的話語只能盡數收回,化為一嘆。

被困住了,他真是讓太后的這著棋給困住了!

「大阿哥你怎麼了?頭疼嗎?」圓圓的大眼睛中盛滿了關懷,肥嘟嘟的小手隨之探向他額邊雙穴。「小靈子幫你揉揉,很快就不疼了喔。」

軟軟的童稚嗓音訴說著最讓人貼心的話語,這個玉陽能怎麼辦?

「沒,大阿哥沒頭疼,小靈子不用擔心。」拉下她軟潤潤的小肥手,他摸摸她的小腦袋瓜子,導回正題。「今兒個過來,不是要學琴嗎?」

學琴,是她纏他近兩個月來,最新興起的意念,聽他這一提,可愛的小臉蛋立即綻出興奮的光彩。

「嗯,學琴,小靈子要跟大阿哥學琴!」上回無意中看見大阿哥撫琴的樣子,不只琴音動人,那模樣也好看得緊,她一定要學起來,嘻!

隔著懷中的她,修長的指撫上琴弦,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琴弦,做著調音的工作,至於她,則好端端地坐在他的腿上觀看。

「要學琴,首先要學好調音的工作。」溫潤的嗓音輕道,開始他的教學。

「為什麼呢?」她不懂。

「這是因為……」

「七阿哥吉祥!」門外突地響起跪安聲中斷室內的教學。

「滾開!」

「七阿哥要見大阿哥是嗎?奴才這就為七阿哥通報!」

「誰要你們通報了?我就要馬上見到大阿哥,難不成你們這些奴才敢攔我?」

不似玉陽的氣定神閑,小小年紀的靈曦耐不住性子,喧鬧聲一起,已一溜煙的滑下玉陽的膝頭,到門房看熱鬧去了。

輕嘆口氣,清俊儒雅的臉龐閃過一絲的無奈。

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啊……QQQ靈曦跑得極快,才剛來到門房邊,就瞧見一名態度相當惡劣的少年在欺負門口的太監。

「你是誰?這裡是大阿哥的地方,你怎麼可以這麼大聲的嚷嚷?」她有些的困惑。

「哪來的小鬼?竟敢用這語氣跟我七阿哥說話?」七阿哥飛燕神色極為不屑的打量著靈曦。

「我不是小鬼!」靈曦直覺地回嘴。

「回七阿哥的話,靈格格是太后她老人家從敬親王接回的小格格。」怕擴大事端,守門的太監稟明靈曦的身份,希望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啥!原來是敬親王府那兩個沒人要的小孤雛之一。」

剛剛的眼神若是瞧不起,這時飛燕看人的眼光就是輕蔑了。

「小靈子才不是沒人要!」被踩著了痛處,靈曦的兩隻小拳頭緊緊握起。

「如果不是沒人要,太后何必接你這小鬼頭回來?」雖然才十二歲,但飛燕已深知要如何找出對手的痛處,而且是哪裡痛就往哪裡踩,才不管對手是不是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

「你……你……」白玉似的小臉因氣憤而脹個通紅,但生平沒罵過人,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罵他才好。

「我什麼我?」飛燕輕嘲。「我告訴你,若不是你額娘是太后她老人家最鍾愛的侄女,而且還收為義女當親女兒一樣的疼,早在你阿瑪戰死、你額娘自縊殉葬時,你就變成沒人要的小可憐,而不是被接到養心園來享福,哪還能站在這裡跟我沒大沒小的說話?」

「小靈子不是小可憐,我不是!」她堅持著,圓滾滾的大眼睛中已蓄滿了淚水,若不是憑著一口掘氣忍著沒讓它落下,只怕她早哭出來了。

「這樣就哭了,真是個沒用的小鬼,還不閃遠點?」飛燕斜睨她說道。「我勸你啊,若想跟我斗的話,還得再回頭苦練個幾百年再來,說不定還能有看頭些。」

一陣劇烈的咳嗽中止這無意義的大小對話。

聽得咳聲,暫時擱下討回公道,小靈曦連忙回頭,緊接著搶先一個箭步,連忙用她小小的身子撐住那搖搖欲墜似的瘦長身形。

「大阿哥!」扶著他,她一臉的擔心。

雖然陪著他經歷過那奇妙功療,在當時也確實聽聞,據說他的體質就此改變了,但這些日子她實在是聽到太多關於他虛弱體質的傳說,聽到她的認知產生了懷疑,尤其這會兒再加上他突如其來的劇咳,更是讓她直接就忘了他奇妙的功療,那些關於改變體質的事。

一如那些很小心他、防範各種讓他染病可能性的奴才們,被同化的靈曦直當他是傳聞中嬌貴虛弱的人兒,自動擔任起看護他的工作,深怕他真要是一不小心病了,有了什麼萬一,那就沒人像他現在這樣的寵她、疼她、陪伴她了。

「你不要緊吧?怎麼突然咳得這麼厲害?」靈曦有些困惑,之前見他,明明就好好的啊,怎麼突然間就病了?

見她一臉的擔憂,又是一陣劇烈的咳,之後他伸手,輕輕幫她拭去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輕問:「怎麼哭了?」

「晤……」她連忙搖頭,裝出一個笑容。「沒有,小靈子沒有哭哭。」

「好孩子。」他讚許地摸摸她的小腦袋,這才將注意力轉向另外一人。「是七弟吧,原諒為兄身體一直感到不適,所以才沒法進宮去看你們。」

他的話,讓一時為他清靈飄逸的仙人姿態感到些微呆愣的飛燕回過神,但就算回神了,年輕的臉龐上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狼狽地迴避掉那溫柔的注視,飛燕只能無言,因為沒料到,他想像中的對手竟是如此的出塵飄逸,彷佛天上神仙般──完全不像俗世中人。

完全看不出來啊,這樣脫俗絕塵的男子,像是四阿哥口中要來跟他們爭寵的人嗎?

「怎麼了?」對飛燕異常的靜默,玉陽問著,俊雅的臉龐上充滿關心,像是沒聽見他適才的撒野模樣。

「大阿哥別理他,他壞,他是壞人」沒忘掉先前所受到的欺負,靈曦氣憤地嚷嚷。

「小鬼頭,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分!」原先的一口惡氣沒法發出去,這會兒正好盡數傾泄而出。

「我不是小鬼頭!」

「你……」

「我說人都到哪兒去了,原來全在這裡,吵什麼吵?這麼熱鬧?」突地介入的聲音成功地中斷所有的紛爭與吵鬧,讓巴安扶持著,老太后徐徐而來。

「太后姨奶奶!」礙於要扶持著大阿哥玉陽,靈曦只能在原地喊著,那嬌軟軟的重音中滿是委屈之意。

「我的小心肝,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沒理會跪了一地要請安的人,太后心疼地朝小寶貝伸出手。

「孫兒臣飛燕向太后請安。」趕在靈曦告狀前,飛燕跪安道,一邊還用眼神警告小靈曦,要她小心點,最好別亂說話。

讓機靈的小安子代為扶持過玉陽,小靈曦直撲太后懷中。

「太后姨奶奶,這人壞,他來這邊吵鬧,還亂說話。」

靈曦不畏強權,睜著紅紅的大眼睛告狀。

讓所有的人免利平身後.太后溫和地朝她笑笑。「傻孩子,飛燕怎麼會這樣做呢?誰都知借你跟雪娃是我的心頭肉,才會讓哀家接回養心園來住,飛燕又怎會找你麻煩。

見她表情呆愣,稍稍頓了頓,太后又道:「你誤會他了,他這趟來.應該是來恭喜玉陽受封的事,玉陽未及弱冠便受封為和碩恭親王,這等榮耀是再驕傲不過的事,所以他特意過來一趟好恭喜玉陽的。」

「是,太后聖察,說的極是。」飛燕連忙點頭稱是。

「可是……」沒料到太後會幫他說話,小靈曦有些反應不過來。

「聽話,去幫我看看雪娃,我怕那丫頭窩在藏書閣里又沒吃飯,你們兩個丫頭啊,現在你有玉陽幫我看著我還不擔心,可雪娃那丫頭,我就真是沒轍了。」想起另一個心頭肉,太后只能嘆氣。

「太后姨奶奶別擔心,我有讓珍珠留下,讓她跟翡翠一起照顧雪娃了,如果您不放心,我這就去看看雪娃。」老人家擔憂的表情讓她精神百倍的應了一聲,小小的身子很快地跑了個不見蹤影。

「呵呵呵,真是個精神百倍的孩子……」太后笑著,看似慈藹的眸突地看向飛燕。「你這孩子,怎麼來養心園了也不讓人通報哀家一聲?如果不是哀家心血來潮想來看看小靈子學琴的樣子,豈不就錯過你了?想想,哀家在養心園待得太久,也許久沒見過你們其他的兄弟了。」

「太后聖察,飛燕原本就打算……打算見過大阿哥,向他道賀后,就要上您那兒去請安的。」飛燕乾笑。

「還叫大阿哥,該改口叫人了,玉陽現在可是堂堂的和碩恭親王。」太后提醒他。

「不用了,怎麼說總是親兄弟,用不著拘泥於這些禮節的。」一臉虛弱樣的玉陽適時說道。

「是啊,怎麼說總是親兄弟。」太后很是慈祥的笑道。

「雖然玉陽這孩子打小身子就不好,不但多年前讓國師接上山去,這會兒又讓哀家霸著,致使你這孩子沒法兒跟其他的兄弟親近,但血濃於水嘛,親兄弟之間有什麼好計較的」

「太后說的極是。」除了順著太后的話說,飛燕還能怎辦?

「對了,哀家記得,你們父皇不是為你們其他幾個兄弟找來了非常優秀的太傅?安排不少的課程?飛燕今兒個怎麼有空來?」太后狀是無意地提起。

「呃……」飛燕僵住,想半天也想不出個好理由。他可是從沒料想到,在這趟行程中會有老太后這號人物。

「我想七弟他一定是太為我感到高興,所以忍不住曠課前來,看看玉陽的。」出塵俊逸的人兒意外地代為回道。

感激的視線看向一臉氣虛的玉陽,飛燕沒想到他竟會在這關頭伸出援手。

「是嗎?那看也看過了,請安也請過了,還不快些回去,荒廢課業的事要讓你父皇知道了,恐怕難以交代。」太后提醒他。

「是,孫兒臣這就要回去,這就要回去了。」逮住機會,飛燕躬身告退。

「慢著!」太后突地又喚住了飛燕。

慘了,這回又是什麼事啊?心中叫苦連天,飛燕涎著笑請示道:「不知太后還有何吩咐?」

太后狀似隨意地開口說道:「也沒什麼,只要你回去時,記得代哀家叮嚀你那幾個兄弟,玉陽他身子不好,尤其國師又說過,他到三十歲前,逢九必遇劫,而且還是生死攸關的大劫,所以你父皇對他,難免會多一分偏寵,這是每一個做父親都會有的私心,你跟其他幾個阿哥們就多體諒些,還有,也要他們別為你們父皇違反體制、在玉陽未及弱冠前便封他一個和碩恭親王的事多心,畢竟玉陽前些日子才剛度過一個逢九大劫,你父皇龍心大悅的情況下,忘了形,做事失了點分寸,這事有機會我自當會提點皇上一聲,讓皇上收斂些,你跟你兄弟們就別放在心上了。」

「這是當然,大阿哥……不,是和碩恭親王的身子自小不好,三十歲前又身懷逢九大劫的劫厄,這事是宮裡人人都知曉的事,皇阿瑪會多些私心,我跟幾個皇兄弟都能明白的。」飛燕恭敬地說道。

「真能明白,那是最好了。」老太后慈藹地笑了。「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宮裡去吧,以後好好的跟太師傅們學些真本事,可別讓哀家對你失望了。」

「太后說得極是,飛燕回宮后,定會好好向太師傅們學習,也會將太后的一番金玉良言轉告幾位皇兄弟,請太後放心。」

直到飛燕離去后,一直呈蒼白病態的清俊面客突地增添幾許的血色,而且還能自行站立,不用小安子的扶持了。

「怎麼?人一走,你身上的病就全好了?」老太后打趣道。

「太后您就別取笑玉陽了。」因為多一份的信任跟親近,玉陽在老人家面前不避不諱……實際上,也沒什麼好隱瞞避諱的,他可不認為,在這養心園裡,有什麼事能瞞得過這位老太后。

看著飄逸出塵的他,老太后突地嘆了口氣。「玉陽,哀家知道,若不是衷家一片私心的留下你,你其實一直就想離開這裡。」

「太后是知道至陽的,玉陽就算沒離開過,也不適合宮裡的生活,更何況玉陽已領略過窗外的生活,深知身在山林中的自由……」不想傷老人家的心,玉陽說得委婉。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顧忌,要不,你也用不著為了降低其他皇子對你的猜忌心而裝病。」老太后又是一嘆。「如果不是我強留著,只怕你早跑了個不見人影,讓誰也找不著你,但……你也替哀家、替你皇阿瑪想想,想想那份為人長者的心情,若換作是你,你真捨得自個兒的孩兒、孫兒離得遠遠的,今朝見了面,都不知道下回何時能再重逢……這種感受,你能理解嗎?」

「太后您多慮了……」遲疑了下,最後玉陽仍說了。

「皇阿瑪跟太後身邊並不乏人承歡膝下,差玉陽一個,並無多大的差別。」

是天性,他的情感一向就是淡泊的,就算是至親也一樣,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難以割捨的。

「哀家知道,你的性子看似溫馴,實則冷淡,但玉陽,「這世上的人並非每個都跟你一樣,先天的超凡脫俗似的,只要是人,他就是會有感情,就會不舍。

即使你離去多年,但這不表示我們對你的思念會減少,你永遠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一份子,是哀家的長孫、你皇阿瑪的長子。」太后試著讓他明白人情事理。

這一番話,讓玉陽遲疑了。

「哀家不逼你,你自個兒好好的想想,過陣子再給哀家你的答案,反正飛燕這會兒回去了,今兒個我向他說的話,相信短期內會讓他們兄弟多少收斂一些,你就安心的先住下,有什麼事,都等你想透再說。」太后以退為進,招來巴安,從容的離去。

回到書房,對著一定能安定心神的檀香氣味,玉陽思索著太后留下的話,重新整合一次自己的思緒。

所謂的想透並不需要多少時間,因為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

本想留書一封,趁著夜色離去的,但才正要署名時,咿呀一聲的,書房的門被開啟,走進一個無精打彩的木娃娃,讓玉陽不得不先擱下筆。

「怎麼了?」他迎向她,不讓她接近書桌。

靈曦不語,低著頭,心事重重般的靜靜走到他面前,緊接著一把緊緊抱住他,貼著他的腿,動也不動的,全然不似平常的活力四射。

「怎麼了?」他再問,抱起了她,往一旁的軟榻走去。

她由得他抱著,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抱著她坐下,他摸摸她的小腦袋,柔聲問:「這麼不開心,跟姐姐吵架了?」

她搖搖頭,小小的臂膀更加用力地抱緊他。

「聽話,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要說出來,這樣我才能知道,是誰惹得小靈子不開心了,是不?」他哄著她,用自己也沒意料到的耐心跟專註力。

她依舊不語,小腦袋枕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聲,不知過了多久,突地,她沒預警的就哭了起來,抽抽噎噎的,哭得好不傷心。

饒是冷靜從容的玉陽也被她這摸樣給弄傻了,俊逸的臉龐上透著幾分的困惑,從沒通過這種事,他真是有些無措。

「別……別哭啊!」稍嫌笨拙的輕輕拍撫著她,他試著控制住整個情況,但顯然力不從心。

讓他這一勸,哇的一聲,她突地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

揮手示意聞聲而來的小安子退下,玉陽擁著她輕輕搖晃著,決定先任由她哭個盡興后再說。

她哀哀切切地哭著,良久,哭聲漸漸收斂下,小臉蛋埋在他懷中,抽抽噎噎的,艱辛異常地從他懷中擠出一句:「大……大阿哥,你別……別走好不好?」

心中一凜,他神色自若的笑問:「怎麼這麼說呢?」

「太后……太后姨奶奶說,說你不想留下來,遲早……遲早有一天要離開這兒……」打著嗝,她哽咽道。

心中一嘆,他早該料到了,雖言明要讓他一個人好好的想想,但太后她老人家怎可能什麼都不做?

「傻瓜,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說,這世上就是有分離的傷感,才有相聚的歡愉。」幫她擦去眼淚,他同她說理。

「我不懂,我聽不懂……」她嬌蠻的反抗,又哭了起來。「我就是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這裡……嗚嗚……小靈子已經沒有阿瑪跟額娘了,不想連大阿哥都離開,我不想失去你……」

在她哽咽的抽氣聲中,夾雜了他微微的嘆息。

「大阿哥,你不要走……」她可憐兮兮地哽咽著。「你不要……不離開小靈子好不好?」

摸摸她的頭,他輕道:「小靈子聽話,有很多事,你得學著接受。」

「我不要,為什麼我要接受?」她忿忿地抹去眼淚。

「又不是我自已要沒阿瑪、沒額娘的,為什麼我要讓人笑是沒人要的孩子。」

「你惦著飛燕說的話嗎?」他恍然大悟,勸道。「他這年紀血氣方剛,無意中會說出傷人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可是……可是雪娃說……她說,七阿哥說得沒錯,我跟她都是沒人要的孩子……」吸著氣,她努力剋制自己,但眼淚卻不聽話的直掉個不停。

「怎麼會呢?」感到些微的意外,玉陽這時才發現,那個總躲在藏書閣中看書的小丫頭,有著出人意料的想法。

「雪娃她就是這樣說的。」靈曦對於胞姐的話向來就是深信不疑。

「那雪娃她還說了些什麼?」他哄問道。

「她還說,如果不是有太后姨奶奶,我跟她,早就是沒人要的孩子,如果……如果大阿哥真的如太后姨奶奶說的那樣,真的離開養心園的話,等太后姨奶奶百年歸天後,我跟她就會像七阿哥說的那樣,真的變成沒人理會的孤兒了。」

她故作堅強的說著,但話才說出口,眼淚卻不聽話的又掉了下來。

意外雪曦的深謀遠慮,玉陽陷入深思。

「大阿哥,你不要走,不要像雪娃說的那樣離開好不好?」睜著一雙無助的含淚大眼,她直勾勾地看著他。「雖然雪娃說了,說我們要堅強,不能為難你,可是……可是我不想你走……」

看著她淚眼迷濛、可憐兮兮的模樣,玉陽驀地想起,之前侍女珍珠曾說過,小靈曦缺乏跟父執輩相處的經驗,按她極力求他留下的情況看來……她,可真是把他當成父親看待了?

「你留下來,留下來好不好?」扯著他的衣袖,她軟聲求道。

「小靈子,你還小,有很多事你不懂……」

「亂講,我懂,我都懂的!」眸中含淚,她不服氣的打斷他。「太后姨奶奶說,你不想留下來,是因為皇上舅舅違例,沒來由的將最高爵位跟封號封給了你,你擔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想離開。可是……可是這裡是養心園,沒有太后姨奶奶的准許,一般人是不能隨意進來的,這樣一來,沒人能來惹麻煩,你為什麼還要離開?」

他無言以對,因為事情並非她所想的那麼簡單,但她的眼淚……接住一顆甫滑落的淚珠兒,對著那幾乎要灸人的滾燙熱度,他的心無端的覺得難受了起來。

「不要走……大阿哥你不要走……」珍珠般的眼淚撲籟籟的流了下來。「小靈子很小很小就沒有了阿瑪額娘,不想連大阿哥都失去……嗚嗚……大阿哥,你不要丟下小靈子,你不要走好不好?」

望著她那淚漣漣的小臉,俊逸出塵的臉龐上出現一抹猶豫之色。

留下來……當爹嗎?

見出他的猶豫,小靈曦擦去眼淚,進一步提出新方案。

「如果……如果大阿哥一定要走,那小靈子也要一起走,小靈子要跟著大阿哥一起走。」

天真的話語惹得玉陽失笑。「你說什麼呢!」

「小靈子要跟大阿哥在一起,永遠的在一起!」以為他同意,小手臂環住他的頸項,靈曦說得更加堅定。

年幼的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雖然養心園裡不乏關心疼愛她的人,但對他,她就是有一份特別的感覺,讓她喜歡黏著他,聽他說話、講故事,或是教她一些有的沒有的新事物。

她也不懂為什麼,但喜歡他,她就是特別的喜歡他,讓她直想獨佔住他一個人,讓他留下來永遠的陪著她。

當然,如果他真的不能留下來,那換成她跟著他走,這樣的結果她也能欣然接受,反正只要能緊跟著他就好;是他留下,還是她陪他走,那就不重要了。

「大阿哥……那你要等我喔,小靈子這就去打包行李。」他的沉默讓她以為是同意,樂得要跳下他的膝頭回房收拾行囊。

「你別忙了。」他拉住了她,將她穩穩的放回膝頭。

小靈曦回頭看他,不明白他拉住她做什麼。

「大阿哥,不準備行囊,要怎麼出門?」她一臉的認真。

「做什麼準備行囊?」他險些失笑,她天真稚氣的模樣,真讓他覺得好可愛。

「不是要去流浪天涯嗎?」她還是很認真。

他失笑,捏捏她紅通通的小鼻子。「傻丫頭,大阿哥哪兒都不去。」

白玉似的小臉兒上浮現困惑之色。

「如同太后說的,我遲早會離開,但那並不代表我近期內就會走,對不對?」他以她能懂的話語說道。「如果小靈子乖乖的,那麼大阿哥哪兒也不去,就留在養心園陪你,直到你長大,這樣,你說可好?」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讓她說動了,但……但他就是不忍見她失望心傷,甚至是落淚哭泣的模樣,就是這份不舍,變更了他原定的想法,作下了留下的決定。

「真的嗎?」她驚喜。

「大阿哥可曾騙過你?」他微微一笑,衣袖一翻,狀似無意的動作暗藏著綿厚掌力,桌上未署名的信箋隨著那力道被吸附過來,翩翩飄落到他的手中。

不知什麼叫武學,更加不僅他武學造詣的博大精深,小小年紀的靈曦看直了眼,直當他在施法一樣。

稍稍遲疑之後,當著她的面,他再次的運氣施力,那紙張在他的手掌中逐步起了變化,最後化為粉末,手一揚,盡數飄散於空氣之中。

張大一對紅通通的大眼睛,靈曦看得目瞪口呆。

天啊,原來就像那些奴才們說得一樣,大阿哥真是天人轉世,好厲害哦!

好半天,張口結舌的她萬分崇敬的輕喃道:「大阿哥,原來你會施法。」

童稚的話語惹得玉陽低聲輕笑,摸摸她的小腦袋,他也不解釋,只說道:「好了,別哭了,大阿哥已經答應你,在你長大前都不離開了,這樣,你可以好好回去睡了?我想你是偷跑過來的吧?珍珠她一定忙著四處找你。」

經由他提醒,靈曦這才想起珍珠。啄成小豬嘴的軟嫩紅唇很快的在他俊顏上落下一印后,她從他身上爬了下來。

「你答應我了,不能食言喔!」臨離去前,她不放心的回頭要求保證。

對上她仍有絲不安的可愛小臉蛋,玉陽微笑──「不會,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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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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