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

鵲橋

七月七日·七夕

每年農曆的七月七日,即七夕,又稱乞巧節。因為傳說中織女的手藝極巧,能織出雲彩一般美麗的天衣。為使自己能擁有織女一般的巧手,在少女之間,遂發展出了一種「乞巧」的傳統習俗。

據說牛郎是個貧苦的少年,儉樸勤奮,以替人放牛維生。他的父親留下一頭老牛給他,卻沒人知道這牛是天上的金牛星被貶下凡。一日老牛開口對牛郎說,東邊的山下有個湖,每天會有仙女下來洗澡,只要藏起其中一件衣服,那個天女無法返回天上,就會留下來當他的妻子。

牛郎照辦了,留下的是年紀最小的織女,含羞答應了求婚。

織女嫁給牛郎后給他生了一對兒女,倆人過得非常幸福。可是好景不常,天帝發現負責織雲的織女私自下凡嫁給牛郎,派王母娘娘把織女抓回天上。此時老牛已死,牛郎披上老牛的皮,用扁擔挑起一雙兒女,飛也似的追上天。

王母娘娘看到牛郎追了上來,就拔下頭上的簪子,往地上一劃,劃出了一道波濤洶湧的天河,把牛郎遠遠隔開。牛郎見追不上妻子,和一雙兒女站在河邊大哭,哭聲驚動了天帝。天帝覺得倆個孩子很可憐,又感於牛郎的深情,就讓他們全家每年七月七日相會一次。

於是每年到了七夕,就有無數的喜鵲飛上天玄,在天河上搭起一座鵲橋,讓牛郎、織女一家人渡河相會。據說每年的七夕,人間的喜鵲就會變少,因為他們都飛上天去搭橋了。又說七夕當天晚上一定會下雨,這是牛郎、織女重逢后喜極而泣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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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七夕夜下的雨別有涵義,是牛郎和織女重逢喜極而泣的眼淚。今夜心愛動物醫院門外又從傍晚起下了一個多小時的大雷雨,不算幹道但車流量也不小的路上車馬交錯。個個大小不一的金屬箱子濕嗒嗒的在兩線道柏油路上橫衝直撞,四處濺起髒兮兮的水花。

獸醫診所大門內,白靈坐在長長的后診椅上,專心一意的看着外頭。隔着落地窗,外面的雨響車聲還是隱約可聞。白狐黑亮的鼻頭貼在透明玻璃上,沾濕了本應乾燥的落地窗內側;一雙尖尖的耳朵豎個筆直,晃也不晃地直指著窗外馬路上。

「在看什麼這麼專心?」

辛艾仁從櫃枱後面走出來,一手撫上白狐的頭頂。白靈兩隻尖耳朵往旁邊分了一下,又集中起來往前指,還是朝着外面。

「那邊有隻鳥。」白靈說。

「哪裏?」

「路中間,分隔的黃線。」白靈哈出來的氣在玻璃上凝結成霧,他不耐煩的人立起來,腳搭在玻璃上往外看,「啊!笨蛋!不要往那裏跳!」

順着狐鼻指著的方向望,辛艾仁也看見了。車水馬龍的馬路中問,有一個小小黑黑的身影在路面跳動。那體積不像貓狗,路旁兩側店家的光線下,可看出一隻小小的鳥兒在兩個方向的車流間嚇呆了。他試着想飛飛不起來,跳幾下,還差點被駛過的車輪輾到。

「我去救他。」

門上鈴鐺響起,辛艾仁推門走進雨中。年輕獸醫抓准了車流間斷的瞬間通過,一下就站到和那鳥兒一樣危險的路中央。

那是只全身濕透的小鳥,看大小體型應該是麻雀,不知道是受傷還是純粹被打濕而飛不起來。辛艾仁在路中間跟鳥面面相覷,這才開始埋怨自己走出來時竟然忘了帶網子或什麼工具。雖說要撲上去制住一隻不能飛的鳥輕而易舉,但同時也很有可能會把他壓扁,或著讓他跳出去被車撞到,那還不如不抓。

「乖,不要怕。」

辛艾仁朝鳥走近,小鳥驚得往另一側飛跳,還好是沿着分隔線。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路中間不是可以久站的地方,要是來輛偏一點的公共汽車,或著來輛違規鑽縫隙的機車,在路中間的無論人或動物都逃不了。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緊張,而路旁等著的白靈在看到辛艾仁蹲下的時候,頸毛整片豎了起來。

「艾仁!」

白靈適時吞下大叫的衝動,只小聲驚呼。在他轉頭確認沒有路人注意到自己說話的同時,路中央驚險的馬戲還在持續著。

「乖,別怕,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辛艾仁低低地說着。蹲著靠近小鳥。麻雀飛跳了一下,讓人和狐狸都倒抽口冷氣。不過還好沒有意外發生。

「別怕。別怕,我要幫你。」獸醫繼續低低地說。

說也奇怪,剛伸手時小鳥還會跳開試着飛行的,說着說着他就在原地站着不動了。辛艾仁用兩隻手掌包住他時他稍微緊張了一會兒,可是也乖乖的讓獸醫捧起來,在手心裏一路抖到沒雨的屋檐下

「靠!你嚇死我了!」白靈迎上來抱怨。

「大庭廣眾之下不要說話。」

辛艾仁白了狐狸一眼,在診所落地窗旁蹲下。狐狸心虛的湊上來,小小聲問:「他還好嗎?」

「好得很,沒受傷,看來只是被雨淋濕了飛不起來。」辛艾仁在騎樓的燈光下檢查起手中的小小生命,然後又瞪白狐一眼,「我把他放在這裏,你不準抓。」

「拜託,我看起來那麼飢不擇食嗎?」

「天曉得,動物本能啊?」

「不會好不好?」

辛艾仁終於檢查完,把麻雀放在牆腳地上。鬆手時那小鳥還眷戀着獸醫手上的溫度不肯離開,是狐狸鼻子湊上來,小麻雀才往後跳了幾步,戒備地看着。

「好啦,你也別嚇人家。」獸醫一把把白狐抱起來,走進診所里,「我們仁至義盡了。」

「對了,你剛才怎麼讓那笨鳥不逃的啊?」白靈問。

「跟他說話。」

「說話?」

「對啊!他好像聽得懂一樣,真詭異。」

「所以,你真的有跟動物溝通的能力?」白靈突然雙眼放光,直勾勾盯着辛艾仁。

「什麼叫『真的有』那種能力?講得好像你早就知道一樣?」

辛艾仁被那眼神看到有點不舒服,「什麼能不能力的?有什麼了不起?我現在不是正在跟一隻動物溝通嗎?」

「這是諷刺嗎?」

「哈哈!」

辛艾仁把白靈放回候診椅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來,用衣角擦拭起沾滿雨滴的眼鏡,沒注意到妖狐若有所思的在看自己。眼鏡擦完戴好,一人一狐不約而同地轉頭,盯着窗外正在梳理自己的濕麻雀猛瞧。

「唉,愛人,你知道今天是七夕嗎?」

「誰不知道?廣告從上個月就開始打了。」

「要是這只是喜鵲,八成是從鵲橋上掉下來的,因為織女吃太肥了。」

「你又知道了?」

「唉,你知不知道?」白靈又人立起來,兩條前腿搭在玻璃上,可是這次他看向落雨的夜空。「七夕,其實是證明鳥這種動物很白痴、而且為人類奉獻是超級蠢事的節日?」

「呃?」

「就是牛郎和織女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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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許多民間故事的開頭一樣。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可憐的男孩在父親死後受到兄嫂的欺侮。很傳統的,男孩的兄嫂瓜分了所有值錢的房屋和財產,沒有分給男孩丁點房屋和田地,只留給他一頭老到沒人要的黃牛。一貧如洗的男孩只能住在牛棚中和跟那條老牛相依為命,農忙時趕着老牛代人拖犁拉車。

閑時替人放牛。因為他無時無刻不靠着與牛相處維生,所以被人叫做牛郎,名字也被人忘了。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窮困中男孩漸漸長成了勤奮努力、人見人愛的好青年,而那頭老牛也一直跟在他的身邊。

只是牛郎並不知道,他養的那條老牛其實是天上的金牛星因為犯了天條,受罰下凡。

某個一如往常的郊外傍晚,牛郎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帶着老牛回到牛棚。天色已暗,簡陋的牛棚中伸手不見五指,雖然燈油昂貴,牛郎還是點起油燈,細心用稻草替老牛和自己鋪好卧』鋪。沒有晚餐可吃,所以青年鋪好了床隨即熄掉油燈,卧在老牛旁邊,沒多久就發出規律的喘息聲,沉沉進入夢鄉。

入夜之後氣溫驟降,牛棚陋壁遮不住刺骨的冷風,再厚的稻草也擋不住地面寒意。牛郎身上補了又補的薄衣不足以保溫,睡夢中蜷縮著哆嗦。一旁的老牛長嘆一聲,轉瞬間化為披着毛皮、古銅色高壯的年輕男子。男子粗獷但溫柔的面孔上浮現寵愛與不忍,用自己肩上披掛的毛皮裹好主人,極其小心地躺下,環抱着青年稍嫌細瘦的身體。

不知是毛皮的保溫作用、動物的高體溫、還是沉穩強勁的心跳起了安慰作用,睡夢中的牛郎很快就不再顫抖。帶着微笑再次深眠。而化成人形的金牛星只是用牛特有的溫厚情感注視着青年,一刻不舍闔眼。

萬籟俱寂中突然傳來清脆啼聲,窗邊出現了一隻如此夜晚早該在窩中好眠的喜鵲,鑽著從窗縫閃了進來。男子皺起眉頭瞪着喜鵲,輕輕噓了一聲要他閉嘴,以免吵醒睡夢中的牛郎。而喜鵲發出短促的笑,落到地上變成著白襟黑襖的美少年,投足間充滿了鳥類特有的輕靈和活潑,嘴中嘖嘖有聲地向這邊走來。

「小聲點,喜兒。」高壯男子坐起身,很不高興地低罵。

「幹嘛這麼緊張?老金。」喜鵲變成的少年咯咯輕笑,「他正睡得像頭牛呢!才不會醒的。」

「你小聲點就是了。」老牛堅持。

「嘖嘖,天上的金牛星戀上一介凡人,而且還是男子,這件事還真是有趣啊?」喜兒走到倆人旁邊蹲下,輕戳牛郎的睡臉,「老金,看來你忘記自己為何被貶下凡了?」

「別碰他。」

「他流口水了。」

「哪裏?」

「嘴邊啊!還能有哪裏?」

喜兒嘻皮笑臉看着忠心護主的老金小心翼翼地擦去牛郎臉上唾液。雖然想狠捏牛郎白嫩的臉蛋,但看在金牛星要殺人的表情份上,只好作罷。

「嘖嘖嘖,因為愛上仙人求愛不成被貶,然後再愛上人類男子,你還真是沒長進啊!」喜鵲嘲諷地說。

「喂!」

「真是個好命的小子。喂!小子你知道嗎?金牛星為了你,刑期滿了還不肯回天上呢!」

「小聲點,喜鵲神。」

習慣被稱作喜兒的喜鵲神一派輕鬆盤腿坐下,揮揮手做出「算了」的動作。

「唉唉,咱們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別這樣叫,多見外啊!」

他笑笑說

金牛星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主人枕在自己腿上繼續沉睡,冷冷地瞪着喜鵲神。他的眼神可完全沒有喜鵲神表情的輕鬆。

「你是專程來講這些廢話的嗎?」他冷冷的問。

「唉呦……這樣就生氣啦?」

察覺到老友已經放棄了叫他小聲說話的企圖,轉而想趕自己回家,美少年只好聳聳肩,轉回正題。

「你要我查的事查到了。」他故作輕鬆地看向旁邊,「織女明人下午會在河邊洗澡。」

「真的?」老金瞪大眼睛揪住好友領子。

「嘿、嘿!別激動,當心吵醒你的主人啊!」喜兒笑着扭開,「看,他要滾到地上了。」

「這消息是真的?」金牛星連忙扶好牛郎,繼續追問。

「對啦!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的消息呢!」

「真的?」

「真的。」

「沒誆我?」

「真的啦!小事跟你開玩笑,真要辦事我還鬧嗎?」喜鵲埋怨。「你這牛腦袋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啊?」

「承蒙相助,在下金牛星感激不盡。」金牛星說着就上半身深深一揖。

「去,正經什麼?」喜鵲神毫不在意地揮手。「別客氣別客氣,老朋友了嘛!」

而這對話后,不知為什麼,突然小小牛棚就陷進一陣尷尬的靜默。最後,還是喜兒先開了口。

「喂!老金,你這樣做真的好嗎?」他試探地問。

「嗯?當然好啊?牛郎是勤奮的好青年,再加上有你我說媒,天帝一定會同意他們的婚事的。」金牛星認真地說。

「我不是說那個,你這頭笨牛!」喜鵲神罵着,突然語氣一轉聲音沉了下來,「我是說,你的心情啊……」

「我?」

「這樣藏着感情把自己愛着的人放開,真的好嗎?」喜鵲說,「因為愛着所以為他做牛做馬、把他推給人家,這樣真的比自己陪着他好嗎?」

美少年的話有那麼一瞬間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被問話者沒有察覺。金牛星沉默了,靜靜低下頭。

「這樣他永遠不會知道你的心意,也沒關係嗎?」

「這樣對他是最好的。」他說。

「老金……」

金牛星稜角分明的深色臉孔低垂著,看不到究竟是什麼表情。

「織女喜歡他。你知道的。」

「可是……」

「織女可以幫他織布、理家、生兒育女,這些我都不行……」

「那不是重點啊!」

「那就是重點!」

金牛星激動下忘了剋制聲音,低沉大嗓門吵醒了熟睡的青年。幸虧兩個獸神夠早察覺,等到牛郎睜眼一看,只見到皎潔月光灑進牛棚,喜鵲和老牛在微光中盯着自己。

「奇怪……」牛郎喃喃說着,「我明明聽到有人在說話的啊?」

牛郎拍拍老牛,攏好身下的稻草準備再次入眠。但他還沒閉上眼睛,老牛就說話了。

「親愛的主人啊!明天到河邊去吧!」

「什麼?」牛郎嚇得跳起來。

「明天下午織女會在河邊洗澡,藏起她的衣服,製造跟她獨處的機會,她就會答應嫁給你了。」

「老黃說話……」

「是的,我在說話。」老牛溫和的說,「別害怕,你照顧我這麼久,我不會害你的。」

「這是……這是我在作夢嗎?」

「這不是夢,我是天上的金牛星下凡,報答你多年照顧的機會來了,您就去吧!」老牛眨巴着眼皮,瞳仁旁似乎有了淚水,「娶了織女,成家立業吧!」

牛郎露出一臉不可思議,反覆問了老牛好幾次又捏了捏自己臉煩,以為自己在作夢。而喜鵲呢?他啁啾一聲飛掉了,似乎在抱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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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牛郎半信半疑來到河邊,第一眼就戀上了美麗的天帝幼女。他依言行事,藏起最美麗的那件羽衣,對被夥伴拋下的天女羞怯地提出近乎無賴的請求。織女果然答應與他成婚,因為她早對這勤奮的青年有好感。

牛郎帶着織女回到破牛棚,赫然發現,牛棚變成了安適的小屋。喜鵲落下一陣輕啼,帶來天帝對這樁婚姻的允許。牛郎知道這是老牛的幫助,抱着他喜極而泣。而從此,老牛沒有再開口說過話。

五個年頭過去,織女替牛郎生了一雙兒女,並且夫唱婦隨恩愛無比。一切都是如此幸福美滿,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牛郎的工作是放牛,織女的職責是編織天上的雲彩,天帝當初看在倆人都勤奮的份上答應這樁婚事,但沒想到這對夫妻婚後就忽略了自己的工作。從他們成婚的那一天開始,織女隨意放雲、牛郎不再工作。地上沒有了肥壯的牛隻,天上也看不見美麗的雲彩和霞光。

又是一個漆黑的深夜,久久不見的喜鵲降落在小屋旁牛棚里。斗室中臭氣衝天,低處卧著骨瘦如柴的老牛,正粗聲在鋪滿穢物和爛草的地上喘著氣。喜鵲幻化成少年在牛頭旁蹲下,少年美貌如昔,而黃牛卻虛弱得連改變形貌都辦不到。

「老金?」喜鵲神擔心地問。

「喜兒……」老牛看到好友,牛尾巴甩了甩,「可以幫我弄點水來嗎?」

「那傢伙對你做了什麼?你怎麼變成這樣?」喜鵲憤慨大於驚訝,惡狠狠地問。

「沒什麼、沒什麼……主人只是沒空照顧我……我只是幾天沒吃了……也沒水……」

「怎麼會……」喜鵲神的手撫上牛頭,不自覺顫抖起來,「我只不過幾天沒下來……怎麼會這樣?」

「天上凡間的時間不一樣你也知道的。」老牛苦笑着,「別碰我,喜兒。我很臟,好陣子沒洗刷了,別污了你的手。」

「那傢伙……你不是說他很勤奮努力的嗎?怎麼會這樣?」

「不過就……忘了嘛?」

「忘了?忘了多久?」

黑襖少年霍地站起,全身氣得顫抖,一把推開牛棚大門。

「走!我們走!踏出去外面就有飲水青草,你何苦待在這?」

「他看我不見會擔心的。」

「擔心?他多久沒來看過你了?」喜鵲神尖著嗓子大叫,「看看你這樣子!你騙誰啊?」

「好好,我走就是……」

老牛試着爬起,無力的蹄子卻在污物中打滑。喜鵲還來不及乏攙扶,黃牛沉重的身體又跌回地上。老牛再次試着站起,卻只能虛弱地抬抬頭。他無力的對好友笑笑,那笑容簡直切斷了喜鵲神的神經。

「我受夠了!」

喜鵲神用力把牛頭壓回地上,轉身再變回鳥形。

「我受夠了!我稟報天帝去!」

「什麼?」

「什麼什麼?我要稟報天帝,那對夫妻虐待你!」

「等等!」

「反正你早就可以回去了,是天帝特許你繼續待着。我跟他講清楚!叫他讓你回天上!」

「你不需要說主人……」

「什麼主人?你是當牛太久奴性根深蒂固了是不是?他只是個愚蠢的凡人而已!」喜鵲神尖叫,振翅欲飛,「不講他們幹了什麼好事我怎麼解釋我受夠了?」

「不要!喜兒!」

出乎意料之外的大手一下限制住喜鵲身形,金牛星全憑一股毅力變成人貌,伸手捉住小鳥。喜鵲被握在粗糙大掌中,痛心地看着老友劇變的樣貌:昔日健壯的男子如今只剩一副骨架,從前再重的耕具也輕鬆背負的身軀,現在連捉住一隻小鳥都有困難。

「到這種地步你還為他說話?」喜鵲尖叫着掙扎。

「不要……喜兒,算我求你,讓他過好日子……」

「他過怎樣日子關我什麼事?」

「他受苦了大半輩子,你就閉隻眼,讓他們享享福吧?」

「他享福,你就得受罪嗎?」喜鵲還是尖叫,「你為什麼要替他付出至此?笨牛!他不值得啊!」

豆大淚珠滾下金牛星消瘦的臉龐,他輕輕把喜鵲放在牛棚窗沿,自己無力跪坐回牆腳。低沉的嗓音哽咽了,粗大的男子泣不成聲。

「沒辦法,喜兒。我愛他啊……我為他死也甘願……」

「你這大笨牛!」喜鵲神再次變成美少年,怒氣沖沖對着金牛星大吼:「你為他死?那愛你的怎麼辦?」

「喜兒?」

「愛你的怎麼辦?你說啊?」

美少年狠狠揪住呆愣的傻大個,俯身粗暴的在於皺的唇瓣上留下一吻,隨即轉身化為喜鵲,朝天際飛去。臨走前,他恨恨撂下一句話:「我不會讓他害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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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鵲神說到做到,隔日天帝果然派人來查看他的控訴,並且在證實無誤后帶走了織女,要把兩人分開以繼續工作。牛郎抱着一雙兒女大哭,在求助無門后終於轉向病弱的老牛求救。金牛星得到了許可可回天上,他大可甩開那雙手的,可是他沒有。

「主人啊……你只要好好工作,天帝就會原諒你了啊……」

老牛終於忍不住開口。

可是牛郎說不聽,哭着、鬧着,硬是要老牛幫他。老牛看看旁邊焦急盤旋的喜鵲,再看看主人,無可奈何說出最後的方法:「我的皮,保有我的一切神力……」

這話一出,喜鵲發瘋似地衝到牛頭邊,阻止他再說下去。

「殺了我,披上我的皮,你就可以追上天庭……」老牛繼續說。

喜鵲急着、撲著,環繞牛和主人團團轉圈。他用爪和喙攻擊著黃牛,嘴裏凄厲地啼著。那個啼聲,只有老金牛星聽得懂。

「你想永遠消失嗎?不要丟下我!」喜鵲尖叫,「我是為你好!

不要讓我害死你!」

金牛星在心中戚然一笑,那樣他會神銷形毀沒錯,可是凡人只會想到神仙能提供的幫助,誰曉得他們有什麼付出呢?

無顧於喜鵲的勸告,老牛銜起刀子交給主人,悠悠吐出最後一句話:「動手吧!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而喜鵲只能發出最後一聲悲鳴飛開,不忍看到這出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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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披上淌血的牛皮,用扁擔籮筐挑起一雙兒女、跨過天河,直直飛上天庭。天帝看着金牛星的皮和為情昏頭的少年人,替金牛星感到哀痛,也對牛郎非常不諒解。天界最高權力者威嚴地下了判決:既然他的感情足以讓他失去理智和人性,牛郎沒資格擁有這份戀情。牛郎被命在天上孤獨的替天帝放牛,織女則回到機房中繼續工作。這對夫妻必須分隔在銀河的兩岸苦苦相思,作為他們無知的懲罰,除非有人願意搭起橋樑,不然牛郎和織女從此永遠不能相見。

沒有人願意成全這對自私的愛侶,除了喜鵲神。每年老牛為主犧牲的那一天,喜鵲神都會想起自己好意鑄成的大錯。他責怪自己不該幫忙撮合牛郎織女、不該隱藏自己的心意、也不該錯估了金牛星的臭性子和深情。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也為了成全故友愛人的遺志,喜鵲灑淚咬牙搭起鵲橋,背負着這對夫妻就如同背負自己的罪和情,也如同背負着他始終沒聽到的、金牛星生前最後一句遺言——

「喜兒,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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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他的羽毛好像幹了耶!」

「拜託你不要上一句還在講故事,下一句突然這個好嗎?」

獸醫抱怨,「連個語氣都不換一下。」

「不好嗎?」白狐一臉無辜。

「聽到的瞬間還以為你在講那隻喜鵲,結果你已經跳回來了。」

「唉呀……這種小事就別計較了。」

「當然不跟你計較。」辛艾仁離開坐了半天的候診椅,起身伸個懶腰,「真服了你,一隻麻雀也可以讓你講老半天的故事。

都幾點了還沒吃晚飯……」

獸醫邊念著邊往診所深處走,白靈還在原本的椅子上,好像為了什麼原因沉思起來,獃獃看着獸醫的背影。

「想想,現在我們還在慶祝的民俗節日中也只有七夕跟鳥扯上關係了吧……」辛艾仁突然發現一向最貪嘴的狐狸沒有跟上,停步轉頭,「白靈?怎麼了?」

「沒事。」白靈突兀的轉頭往窗外看去,「麻雀不見了,飛走了吧?」

白狐的語氣和背影巾有那麼一點異樣,辛艾仁察覺到了,又走回門邊。

「白靈?」

「也好,他搞不好是要替某人送信的使者,還趕着去哪……

幹嘛?」

狐狸的喃喃自語最後被打斷,因為獸醫跪了下來一把將他摟在懷裏,那擁抱緊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愛人你幹嘛啦?這樣很難過!」

「難過的話,要講啊!」辛艾仁一笑放鬆了雙臂,但還是抱着那純白的毛球,「講故事讓你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嗎?」

「嗯……也沒什麼啦……」白靈嘴上說得輕鬆,耳朵卻是無精打采地垂了下來,「只是突然覺得,那樣付出和錯過……那句謝謝你……或許、或許我也跟他們一樣白痴吧?」

「你是蠻白痴的沒錯。」

「喂!」

「不過別搞錯了,人不是都那麼自私。」獸醫揉揉白狐的頭,「笨狐狸,我不會丟掉你、也不會不管你,當然也不會為自己犧牲你的。」

「真的?」

「真的。」

「嗯。」

「在你找到你主人以前。」

「………」

「而且犧牲了你好像也弄不到什麼好處。」

「……喂。」

於是不大的室內寂靜起來,窗外,煩人的雨好像停了。

牛郎織女不哭,是因為見到想見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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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理的傳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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