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好苦,我不要喝了。」莫雨桐蹙著眉,推開葛翊遞到嘴邊的湯藥。

經過半個多用的調養,莫雨桐漸漸復原,連大夫都直呼奇迹,來探視的親人更是個個喜形於色,殷殷囑咐她按時喝葯,好早日康復,但為免打擾她休養,連太君都不敢多逗留。而日夜看顧她的,自然是她托依終生的良人了。

「不行,你得全部喝完。」葛翊鐵面無私地一口拒絕嬌妻討價。

「可是真的好苦……」瞧他板起臉,莫雨桐只好委屈地張口喝下。好不容易終於將整碗葯喝完,她忍不住嘟嚷著抱怨。「我真希望病慢點兒好,這樣你才會對我好一點。」

隨著她的病況漸漸穩定,葛翊也回復了以往寒淡的模樣,不再如病危時的深情憐惜。早知道她就該趁那時多敲詐幾句「我愛你」。

葛翊捏了捏她的鼻子薄施懲戒,薄唇微扯,透露一抹溫柔。「別胡說!」

莫雨桐撫著鼻頭,卻不禁泛起甜笑。目光流盼到了窗外,開始渴望外邊的鳥語花香。「今天天氣很好啊!」

「你還不能下床。」葛翊直接否決了她蠢動的念頭。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邊說邊移下雙足,就要往繡花鞋裡套。

葛翊及時攔截了她的小腿,一把將她移回床榻,無奈地瞪著愛作怪的嬌妻。「你很喜歡跟我唱反調。」

「你要是在床上躺了這麼久,你也會想要出去透透氣。」莫雨桐嘟起唇,懇求地抓著他的衣襟。「一下下就好了嘛!」

他皺起眉。「不行,你還禁不起吹風,萬一染了風寒就糟了。」

「才夏末怎會受風寒?不然多加件披風就行啦!好不好嘛,相公?」

葛翊最禁不起她撒嬌了,她不過軟語相求幾句,就讓他的堅持豎起白旗投降。他無奈地凝著眼前誘人的紅唇,不想再壓抑心頭火熱的渴望,狠狠地印了上去,將她的驚呼悉數吞下。

被他緊緊擁在懷中,她偎貼著他剛健的體魄,心律狂跳。他們唇舌交纏著,氣息急促而火熱,當他一吻結束,她只能羞紅著臉偎進他懷裡。

還……必須等等,等她完全康復。靜默中,葛翊緩緩平復呼吸,而後為她加件披風,打橫抱起莫雨桐就往門外走。

穿過宅落,葛翊一逕往後院走,莫雨桐辨明方向不由得微訝地眨動水眸。這男人要嘛不肯讓她下床,要嘛就帶她去又高、風又大的地方。

兩人攀上了參天巨樹,莫雨桐是第二次坐上這樹梢頂,這拔天的高度還是照樣讓她心跳腳軟、手心出汗,她偎向丈夫,環抱他的腰道:「你抱緊我,不要放手喔!」

葛翊笑了出來,終於知道第一次上來時,她有多逞強。依言抱緊了她,在她發頂吻了吻。「你放心,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你了。」

輕風徐吹他倆的髮絲,莫雨桐的心終於踏實了。目光投向廣闊的天地,想起了病中他的承諾。「相公,你真的打算帶我去瞧西湖、桂林、泰山嗎?」

「嗯。」他們的靈魂有著相同的渴望,有她相伴,這段人生才能圓滿。

「那……你征戰沙場的豪情壯志,還是一樣義無反顧嗎?」她凝睇他俊魅的臉,目光不自覺透露擔憂。

「你希望我去嗎?」

「當然不希望。」

「為什麼?」葛翊抿著唇促狹地笑,偏要從那倔強的小嘴逼出真心話。

「有哪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的丈夫出征?」莫雨桐鼓著腮幫子道。

「是嗎?我以為女人都會希望丈夫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呢!」他笑道。

「我不需要救國救民的丈夫,尤其是心中所愛,只求相守,便已滿足。」

葛翊擁緊了她,輕柔地問:「那為何不開口留我?」

「如果那是你的夢想,我若不支持你,我怕你會怨我。更何況,就算我開口挽留你,只怕你也不會為我留下。」她幽幽道。

「若你開了口,我非但不會怨你,反而會欣喜若狂。」他愛憐地點了點她的鼻尖。「想赴沙場殺敵,不過是求點刺激趣味,本就不為經世濟民的偉大胸懷,我只是不願讓太君死綁在京城罷了。」

「這麼說……你決定不去了?」她眨巴著期盼的眼睛。本以為在她病癒后他仍要投身軍旅,事情突然有了轉機,她幾乎不敢置信。

去了,刻骨相思如何埋藏?葛翊扯開愉悅的笑容,摟著她,目光投向遠方。清爽的和風相伴,心愛的佳人在懷,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當大夫宣布她不需再服藥后,莫雨桐著實鬆了一大口氣。那些湯藥好苦,只怕比起膽汁也毫不遜色,每每想到要喝葯,她就開始如坐針氈。

庭中,莫雨桐眼晴凝著書卷,思緒卻纏繞在丈夫身上。葛翊清晨就出了門,到現在還不見蹤影,她還是不懂他在忙些什麼,怕又去「尋馨坊」了吧!想到這兒,她胸口便酸酸悶悶的,不覺幽幽嘆了口氣。

「小姐,太君那兒來了新茶,問你要不要過去品茗呢。」可梅道。

「這——」莫雨桐考慮著,總覺煩悶得緊,去陪陪太君談心也好。

「小姐倦睡了,你就這麼回太君。」寒淡的語調響起,葛翊俊朗的身影飄入庭園,不由分說替她作了主。

莫雨桐瞥了他一眼,綳著臉撇過頭去不理。

葛翊揮退了可梅,將莫雨桐攔腰抱起,占坐了她的椅子,讓她坐在他懷中貼上了她耳際。

「大夫說不用吃築了?」他在她耳邊低語。

麻癢的熱氣讓她雙頰飛上紅霞,但心頭氣還末消。「病早好了,早該停葯了。」

葛翊修長的手指捏住她下巴,將她的臉扳轉過來面對他。「又跟我鬧什麼彆扭?」

「多日不見,琴惜姑娘依舊美艷如昔吧?」她綳著臉挑眉問。

「不知道,我也沒聽說。」他淡淡道,幽胖閃過笑意。

「你……你不是去「尋馨坊」?」莫雨桐反而愣了愣。

葛翊泛開笑,含吻她紅艷的歌唇,低喃道:「吃醋了?」

她的心口開始紛亂狂跳,雖然四下無人,可畢竟不是隱匿的閨房。莫雨桐輕喘著移開唇。「我現在可有資格問你的行蹤?」

「有,只是我不知從何說起,改明兒我帶你去就是。」他的唇緩緩從她耳際滑下頸項,大手隔著衣物撫上酥胸。

為了她的病體,他與她同床,卻得夜夜忍住觸碰佳人的衝動,一意等到大夫宣布停葯。天知道他還能苦忍多久……

莫雨桐制止地按住他蠢動的手,這男人真是狂浪妄為,在庭院里就對她做這種事,況且大白天的,成何體統?!

「相……相公,別這樣。」她蹙眉輕斥。

她的制止毫無作用,身軀反而被他轉過相對,熱吻跟著覆上她的唇,連吮著她的丁香小舌,莫雨桐立刻感覺得出這刻意的誘惑與平常淺嘗即止的親吻不同。

他的唇往下緩移,她輕喘著睜開眼眸,花木扶疏的景緻映入眼帘,羞得她滿臉通紅。萬一哪個奴僕、丫鬟往這兒走來……她不敢再想下去,推著葛翊就想跳離他懷中。

但葛翊手微一用力就破壞了她的企圖,依然將她鎖在懷中,吻上了她紅透的雙頰,就愛看她羞答答的俏模樣。

「葛翊,會有人來的。」她捧著他的臉想躲開,卻徒勞無功,只能任他將臉埋進她頸窩,親吻著微紅的細緻肌膚。

突然,他的大手滑入了她雙腿間,隔著衣料揉撫著她的敏感,莫雨桐渾身一震,驚喘一聲,不敢相信他竟然……

奇異的騷動竄遍全身,她身體緊繃,知道該制止這撩人的撫觸,不然……

「相……相公……」原該義正辭嚴的聲音,逸出口卻變成渴求嬌吟,當他的撫弄加深,她再也憶不起自己的堅持。

她的反應瞬間燃燒了他的身軀和理智。他橫抱起她,大踏步邁向房門。

兩人從庭中消失后,可梅才悄悄從拱門後轉出,凝著那緊閉的房門氣紅了雙眼,葛翊眼中除了莫雨桐外,壓根兒沒有其他人的存在。這樣下去,就算她再怎麼努力,只要小姐不肯納妾,姑爺必會聽從的。都怪她那時一時心軟,不然莫雨桐早死了。

「可梅,原來你在這兒。」大夫人朱氏的貼身丫鬟春菊打斷了她的思緒,興沖沖地拉住她的手。「你快來,大廳那兒來了個重要人物,跟你可有關係了。」

「春菊姊,你說的是誰呀?」可梅一頭霧水。她父母將她賣給莫府後就沒去瞧過她,誰會跟她有關係?

春菊神秘一笑。「跟你終身幸福大有關係的人,你說重不重要?」

可梅臉色一變,拉住了春菊顫聲道:「什麼終生幸福?難……難道是……」

「我不是同你說過嗎?太君說了,你的婚事最好儘快辦,所以夫人就代替少夫人去跟媒婆提了一下。前陣子少夫人身體不適,這事就擱了下來,現在少夫人痊癒了,你的喜事自然得繼續啦!現在媒婆正在大廳跟夫人談,咱們偷聽去。」春菊正說得高興,突覺可梅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不由得一驚。

「春菊姊,大夫人為何這麼急著替小姐將可梅嫁人?難道大夫人不喜歡可梅嗎?」可梅淚水滴落,無限的委屈。

「傻丫頭,你這可全想反了,大夫人正是愛屋及鳥才會特別積極的。在媒婆面前可將你捧成了天下少有的伶俐姑娘呢!媒婆替你尋的都是家有恆產、門第清白的好人家。春菊姊服侍大夫人多年,她還沒這般替我打算過呢!她心裡實在是疼愛你,你可別辜負了大家這番心意。」

「可……可梅不想嫁,可梅情願一輩子服侍小姐、姑爺。」她吸著鼻子哽咽道。

「難道你對翊少爺還沒死心?」春菊眉一蹙。「可梅你別傻了,翔少爺那樣的男人不是你捉摸得了的。咱們做丫鬟的有機會嫁給好人家做正室,已經是天大的造化,那天少夫人沒點頭,你這夢也早該醒了。」

「我……總之,可梅現在還不想嫁,我去求小姐將這事緩個兩年。」

「可梅!」兩年後哪還能有這等好機會?春菊真替她急死了。

可梅甩脫春菊奔了兩步,忽又定住,想起莫雨桐滿臉羞紅地讓葛翊抱進房的情景。這會兒他們夫妻倆正恩恩愛愛、柔情蜜意,哪兒還會關心她的事兒?她愈想心中愈是難過、傷心,口中說姊妹情深,卻哪兒關心過她的幸福?她恨她!好恨她……

葛翊與莫雨桐兩人一騎游遍了京城名勝。出眾人兒乘馬緩騎而行,時而低語談笑,總引來迷醉的目光流連徘徊。莫雨桐著上男裝,卻也心知總教人一眼看破,但葛翊堅持多少遮掩一些,她也覺有趣便依了他。

穿著男裝招搖過市,這情景從未在她有限的想像中出現過,如今卻因嫁了個狂妄夫君而成了真。葛翊實現諾言的第一步,就從京城開始。

「累了嗎?」葛翊低頭問嬌妻。轉眼已日正當中,不如就在外用午膳。

「還好。」莫雨桐坐得有些兒腰酸背疼,但心情舒暢,絲毫不以為苦。

行經酒樓客棧,葛翊勒住馬抱下莫雨桐,攬著她就往酒樓走,也不管一雙雙驚愕的目光,震驚地瞧著他倆旁若無人的親匿。

即便是夫妻,在人前也得相敬如賓,這般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偏偏這對俊男美女絲毫不以為意。

「客官要點什麼?」店小二殷勤招呼,眼睛轉到莫雨桐臉上不禁發直了。他打出娘胎還沒見過這樣的美人,不覺瞧得出神,連葛翊點了什麼菜色也沒聽見。

「啊!」店小二痛呼,抱著被擊痛的頭終於回了魂,只見葛翊冷著臉翻轉摺扇,顯然這「當頭棒喝」就是由此而來。

「客官,您要點什麼?」他定了定神,誠惶誠恐地問,差點又被美人的掩唇輕笑給笑丟了心魂。

「先來壺鐵觀音,白飯之外來盤清蒸魚、半隻烤鴨……」葛翊一連點了四、五樣,雖然兩人吃不完,但菜色不能少。

「是,客官請稍候,馬上就來。」

店小二退下后,莫雨桐微笑問:「相公,一會兒用完午膳,咱們還上哪兒?」

「帶你去見個人。」

莫雨桐眨動美眸,微感訝異。這幾次出遊,他都是恨不得其他人全是瞎子,才不會老盯著她瞧,這會兒竟要帶她去見人?

「是什麼人?」誰有這麼大的面子?

「你不是老要我交代行蹤嗎?見了他你就明白了。」熬不住他每回出門都讓她當賊看,老以為他去「尋馨坊」偷香,這「誠意庄」二莊主的身分不招供也不成了。

她忍下心中好奇,也不再多問。

突然,一個年輕儒生手裡拿著鐵口直斷的白幡走近,經過兩人時停下腳步,而後朝他們深深一揖道:「姑娘,卜個吉凶吧!不準不收錢。」

葛翊冷眸在儒生身上轉了一圈。這算命仙居然是個不滿二十的年輕人,委實有些古怪。他鼻下留著兩撇鬍子,雖然不算是「嘴上無毛」,但說的話只怕還是難以服人。尤其道地小白臉的皮相,配上精明的眼睛,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是來騙錢的。

莫雨桐見葛翊沒出聲,知道這還在他的容忍範圍內,於是道:「可我不知有什麼好問的。」

「既然如此,就讓本半仙替姑娘看個面相吧!」說著他骨碌碌的眼睛果然上上下下將她瞧了個仔細。

或許是因為這小白臉眼神不像其他男人那般色迷迷的,所以葛翊忍住了沒發作。待他看完,寒淡問道:「依閣下看,內人吉凶如何?」

葛翊預料他會說得慘絕人寰,好兼辦幾場法事改運,騙取更多的銀兩。果然,這念頭才剛轉完,小白臉已經「慘哉、慘哉」地大搖其頭,還邊嘆著氣。葛翊只覺好氣又好笑,不知他們夫妻究竟在跟他瞎纏些什麼。

「依本半仙看,夫人出身好、嫁得好,就可惜犯小人犯得嚴重,有劫數啊!」

「喔?」莫雨桐睜大美眸,頗覺有趣。這算命仙若沒了那兩撇鬍子,倒也是生得頗俊美,臉色雖然白,卻不病態,就如一般苦讀儒生的模樣。偏他留著個鬍子,還當了攔路做生意的算命仙,而他們夫妻相貌出色、穿著高貴,自然成了他拉攬生意的目標了。

「夫人可莫要不信,這劫數禍福難料,須得格外當心注意才是。」

「那依先生說,讓如何破解呢?」莫雨桐笑盈盈地問,絲毫沒將對方正經八百的話給當真。

「這……」算命仙還真慎重其事地考慮了大半天,而後道:「所謂天妒紅顏,夫人若能想法子變醜些,或許能逃過一劫。」

葛翊扯開一個嘲諷的笑。胡說八道他得有個限度,拐了個彎卻是要贊莫雨桐漂亮。

「多承指教,閣下收費多少銀兩?」葛翊淡問。多說無益,還是趁早打發他了事。

「我瞧兩位挺有我的緣,就收便宜些,勉勉強強二十兩吧!」他說得豪爽,自覺做足了人情,贈幾句金玉良言罷了,錢財方面也不用太計較。

二十兩還勉勉強強?!給二兩銀子他都嫌貴。他是個商人,可不是冤大頭。

「可我讓閣下有幸與美人交談,這等榮幸,起碼也值三十兩。算一算,你還欠我十兩銀子。」

聽了葛翊的話,莫雨桐不由得抿唇淺笑。不肯給人家銀子還胡亂索價,人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若論硬來,佔便宜的自然是葛翊。

算命仙晶亮的眼瞳閃過笑意,非但不生氣,反而覺得有趣,拈胡笑道:「這位兄台挺有我的緣啊!你說得大是有理,為了這十兩欠債,不如我也給你看個相好了。嗯,兄台將有牢獄之災,不過我瞧天底下也沒什麼籠子關得住你,倒不須擔心。」

葛翊劍眉一擰。不給錢就咒人有牢獄之災?!這小白臉膽子不小!

莫雨桐見丈夫臉色不善,怕他又給人「當頭棒喝」,趕緊掏出五兩銀子作為賞錢,微笑道:「這五兩銀子就給先生喝茶吧!」

她總覺這人挺有趣,雖然胡說八道卻不討厭,似乎還真應了他那句口頭禪——「挺有我的緣」,是以,她倒也不想看他挨打。

算命仙眼中笑意更甚。他在江湖上行走,年紀雖輕歷練卻不少,莫雨桐心地善良,他一瞧便能瞧出,不由得對她好感大增。他欣慰似的點點頭,慨然嘆道:「賢伉儷果然有我的緣,半仙我好不容易將債務清了,若拿你這五兩,豈非又欠了夫人?這樣吧!既然你我如此有緣,本半仙就送你一個錦囊,劫數難逃時自有幫助。」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塞進了莫雨桐手中,收下了五兩銀子,打揖而去。

莫雨桐與葛翊面面相覷,半晌不由得笑出來,只覺這人雖有些兒莫名其妙,卻有趣得可愛,連葛翊胡說八道說他欠他們十兩也能當真。

莫雨桐感覺手中錦囊微沈,翻轉袋口一倒,一個小瓶子滾落掌心,瓶身刻著——光陰逝如斯,四十老紅顏。

「這是什麼意思?」她瞧著瓶子,微愕。

「別理他,江湖術士就愛故弄玄虛。」葛翊薄唇微扯,淡諷道。

莫雨桐收妥錦囊,旋即將此事拋諸腦後。一席飯笑語不斷,他們結帳離開飯館時,頭上驕陽依然熾烈,兩個人騎馬過市。不一會兒,葛翊帶她走進地道中,這地道非但不擁擠潮濕,反而頗寬敞,沿路有火把照耀。葛翊抱起她,體貼她的三寸金蓮無法長途跋涉。

「地道直通「誠意庄」密院,你可聽說過「誠意庄」?」葛翊望了嬌妻一眼。

「自然聽說過。「誠意庄」莊主是京城最大富商,沒聽說過還能稱作京城人嗎?」莫雨桐笑道。「你老往外跑便是來「誠意庄」?」

「「誠意庄」主人冉誠是我把兄弟,我是「誠意庄」二莊主。」葛翊淡淡地直述。

莫雨桐眨著美眸,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個名滿京城的浪蕩子,居然就是「誠意庄」那神秘的「影子」二莊主!難怪他不知如何描述他在忙些什麼。這新的身分反而使她原本熟悉的丈夫,變得有些兒夢幻與陌生。

片刻后,地道已到盡頭。葛翊放下她,拾級登上台階,掀開鐵板,一手拉著莫雨桐踏入密院,然而眼前的景象卻令他一愣。

只聽奭抗天沉聲道:「老大呢?他現在在哪兒?」

奭抗天竟然在跟別人對談?!而那個人……居然是方才滿嘴胡言的算命仙。只見那算命仙,舒服地坐在冉誠平常坐著的位置,對奭抗天的蹙眉無動於衷。

「等會兒就來啦!他現在有重要客人走不開,所以叫我先來見三哥嘛!」算命仙俏皮地解釋,眸光轉到葛翊夫妻身上,露出了燦然笑容。「賢伉儷,又見面了,咱們可真有緣啊!」

葛翊眉一皺,同表抗天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誠意庄」後院除了他們三兄弟,從不準外人進入,這小白臉竟敢大刺刺地坐在那兒。

「你問我,我問誰?」奭抗天道。瞧見莫雨桐時,濃眉不禁一蹙。「怎地連你也帶外人來?」

「什麼外人?既然二哥娶了老婆,二嫂自然也是自己人了。你剛沒聽到我說「賢伉儷」嗎?」算命仙輕笑道,顯得很是自得其樂。

「誰是你二哥?」葛翊冷冷道。

「沒錯,誰是你三哥?少半路認親戚。」他們三人的關係一向是秘密,他是官府通緝在案的土匪,無論如何他都不願連累了兩位兄長,因此他對此事滿心地不以為然。

「今天要你們來,就是要通知你們這件事嘛!沒想到我跟二哥、二嫂這麼有緣,先在酒樓見過面了。」算命仙悠悠笑道,靈活的眼睛眨了眨,倒是頗討喜可愛。

莫雨桐瞧著這一場混亂,不禁一頭霧水,拉了拉葛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這位是奭抗天。」葛翊指了指奭抗天,淡淡道。「與我及冉誠是結拜兄弟,至於這個半路冒出來的算命仙,我沒見過。」

「二哥這麼說就不對了,咱們方才在酒樓不就見過了嗎?」算命仙不知死活地指正他,繼續笑道:「既然咱們是結拜兄弟,本半仙的大名,自然也就該讓你們「如雷貫耳」一下了。小弟我姓袁,名河寄。」

「你說咱們是結拜兄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奭抗天擰眉問。這小子怎麼看都是皮癢欠揍的樣子。

「那日我與大哥在酒樓相遇,一見如故,大嘆相見恨晚呀!不才小弟我挺有大哥的緣,而大哥更是極投我的緣,此生若是不結為兄弟,簡直就是天大的遺憾!」袁河寄理所當然地說著。

葛翊與奭抗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莫雨桐卻不禁抿著唇忍住笑,倒覺他說話有趣得可愛,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樣,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奭抗天揚起清朗的笑,說道:「你想做我們的兄弟?還得看你夠不夠格呢!」

袁河寄睜大靈動的雙眸,疑惑道:「夠不夠格?」

然而他沒疑惑太久,奭抗天虎虎拳風已揮向他。

奭抗天除了是有意想教訓一下這個滿口胡言的算命仙,一方面也是存心要試試他的能耐。要當他們的兄弟,沒點本事是當不起的。

莫雨桐眼見戰事突起,不由關心地凝視戰況,見袁河寄只閃躲不回手,在呼呼拳風中鑽竄,情況兇險時,她忍不住揚聲道:「你小心啊!」

這女人竟敢當著他的面關心其他男人!尤其還是這種油嘴滑舌的小白臉。

葛翊摟著她的手臂突然一緊,莫雨桐愕然望向丈夫,卻見他陰沉著一張俊臉,咬牙道:「你再關心他一句,看我不揍他一頓!」

葛翊吃醋了……莫雨桐抿唇忍住笑。雖然不該在兄弟閱牆時高興,她還是忍不住心頭雀躍。

「對!這小白臉欠教訓,你那麻煩的女人也欠教訓。」奭抗天橫掃一腿,冷冷道。瞧袁河寄武功似乎不怎麼樣,但偏偏打也打他不著,難怪他能在江湖上闖蕩至今。

「我的妻子不需要你來指教。」葛翊冷冷回道。就算是兄弟,也不能有一字一句加諸莫雨桐。

奭抗天呵呵輕笑。葛翊愈來愈沒有男子氣概了。「早知道你是個痴情種子!」

袁河寄似乎只有輕功在行,躲久了,氣息漸漸不順,額上也開始冒汗,喘著氣道:「三哥,小弟我是誠心誠意來跟你結拜的,可不是來比武過招的!」

莫雨桐想開口幫袁河寄求求情,可瞧了葛翊冷峻的神色一眼,話又自動吞回了肚子里。真不懂自己怎會變得這般窩囊,更不懂她怎會愛上這樣的男人,偏偏真的愛得死心塌地。

一個驟然踏入的身影飛掠而至,攔下了奭抗天的掌風,袁河寄趕緊返到一旁喘氣休息,喜道:「大哥,你終於來啦!」

奭抗天見是冉誠,立刻收住了拳腳,抗議道:「老大,你該不會真的跟這傢伙結拜吧?!」

「有何不可?」冉誠淡淡反問,親熱地攬著袁河寄的肩,輕笑道。「這孩子很可愛,不是嗎?」這樣可愛的小弟,誰忍心讓他一個人在險惡的江湖孤身闖蕩呢?

「不對!」奭抗天還來不及反駁,袁河寄就先搶了他的話說。「大哥此言差矣!我不是孩子,說孩子就小了你們一輩,我可不吃這虧。」

這傢伙居然連冉誠的話也反駁,可見真的欠教訓!

冉誠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著惱,目光轉到了恩愛夫妻身上,微笑道:「弟妹的身子終於大好了,你喝的葯可是「抗天寨」隋神醫精心調配的,如今見到你們夫妻倆恩愛有加,為兄也替你們高興。」

莫雨桐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坐在葛翊腿上,臉一紅,輕輕一掙,起身斂道:「托您的福,雨桐已然無恙。但那葯苦得幾乎難以下咽,雨桐雖也想謝謝那隋神醫,可又心有不甘了。」

冉誠哈哈一笑,接著說道:「為兄一直想見見弟妹的廬山真面目,弟妹笛子吹得好,為兄日思夜想著聽你吹一曲春江水暖的曲兒呢!」

她俏臉陡紅,想起新婚之夜的閨中密語,不禁責怪地睨了葛翊一眼。他該不會連這也說給冉誠聽吧?!

「那日姓沈的攔轎,老大也在。」葛翊淡淡解釋。

「難得今日咱們都來齊了,就搓土祭天結拜吧!」冉誠轉回正事上。

「老大,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咱們兄弟三人闖蕩江湖,你為何心血來潮要跟這小白臉結拜?」奭抗天對此事仍感猶豫。像他這種有今日、沒明日的土匪,少跟他有牽連比較好,更何況他們是「男人」,而袁河寄頂多像個「男孩」。

葛翊道:「這小子滿口胡言亂語,我也不贊成。」

「你們不認這四弟也成,總之我與他結拜,你倆大可不認。」冉誠淡淡道。

葛翊和奭抗天齊齊皺眉,冉誠居然這麼堅持?!大概真應了袁河寄那句「很有我的緣」,否則又怎會如此大乖常理?

袁河寄哈哈大笑,附和道:「大哥之言深得我心,兩位與大哥結拜是一回事,我和大哥結拜我們的。」他眸光瞟過莫雨桐,笑嘻嘻問:「莫姊姊要不要一道結拜?」

莫雨桐笑了出來,無視於葛翊緊蹙的肩銳利地盯視,笑道:「雨桐十分樂意。」

「寄弟所言亦無不可。」冉誠輕笑道,目光閃過深沉的笑意。

奭抗天愕然瞪著冉誠,這袁河寄說什麼,冉誠竟然都贊成?!完了、完了!

奭抗天與葛翊眉皺得更緊,而當袁河寄來拉莫雨桐的手時,葛翊決定他受夠了!一把將她移到身後,這油嘴滑舌的小白臉居然腦筋動到莫雨桐身上來了。

「葛兄,你這就不對了,莫姊姊是自願要跟我等結拜的,可沒人逼她,更何況莫姊姊是競誇天下無雙艷,葛兄已然獨佔人間第一香了,何必如此吝薔?」袁河寄撇撇唇道。

「結拜之事還輪不到她。老三,你這排行還要是不要?你想拱手讓給這小子,我亦無妨。」葛翊寒淡道。

奭抗天雙目一翻。葛翊這重色輕弟的傢伙!為了阻止老婆不倫不類地跟別人結拜,就把他這多年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給出賣了。

他撫著左頰的鬍子,委實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結拜就結拜!兄弟多一個、少一個能差到哪兒去?」他山寨里的兄弟還能算少嗎?

袁河寄得了便宜還賣乖,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兩位這般有誠意,我與兩位又這般有緣……也罷,小弟我吃點虧,行四就行四吧!」

他們取過清香,搓土結拜。一旦成為兄弟,便是生死與共。「誠意庄」的誠意,是無法打折的。

冉誠擺下了結拜筵席慶祝,莫雨桐理所當然地成了見證人。不知怎地,她就是與袁河寄特別有緣,說說笑笑地特別有話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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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情冷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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