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夏天的傍晚,我平均每天看到10個傻X以這種姿勢站在女生樓前耍帥。通常我對這種人嗤之以鼻。太不文明了吧?燈柱、樹木、電線杆子是大家的,憑什麼你一個人霸佔住泡妹妹?難道你就不知道別人也有這樣的需要嗎?

但是今天,我一點也沒有鄙視的感覺,不是因為他看起來挺帥——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勇氣,敢在大冷天靠着更冷的柱子站在那裏的。

我想當作沒看見一樣的走開,但我實在做不到。他的眼睛就像沾在我身上一樣!嘿,看什麼呢?我又不是美女!

我直直的向他走過去,握緊了拳頭準備到了一臂的距離就給他化化妝。

「嗨,你好,我的網名叫做達。」就在一臂距離的時候,他微笑着對我說。

無論是怒氣還是偽裝的笑容那一刻就在我面上凝結。

「比我預想的要快,我是說你找到我的時間……」他看到我張嘴要說話,便豎起一隻手指,「不,我算你找到了。你拿到我的木馬的那一刻就算。」

燈光下,我能看到他眼中的狂傲之氣,連那抹笑容都如此囂張!

我真得很想在他挺直的鼻樑上來一拳!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在燃燒!算我找到,哈!算我!我需要你的施捨?

「才開始,你記着。準備好你的防火牆。」說完,我快步離開,在我忍不住向他動手之前。

脫離了他的視線后,我狂奔了起來。我要用風的速度甩掉腦海中拿狂傲的臉。

我不認輸!

「怎麼了?」大概是l18沒見過我如此沒精打採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哎……」我結巴了一下——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算了,反正就兩個人,他也不會以為我對空氣說話。「你說我是不是特挫,特沒用啊?」我仰著苦瓜臉看他。

「那我實話實說……」他拉着凳子坐在我面前,笑容帶着一種奇異的安定力。

「等等,如果是我接受不了的實話,你還是說謊騙騙我吧。」我捂住他的嘴,「現在,你說吧。」

他剛一張嘴,我立刻又捂住了。「算了,你還是別說了。現在我分不清你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還聽來有個屁用?」

我的手放下了很久,他還是看着我,不說話。眼神里又是容滿了那種我不懂的東西。

「怎麼了?我開玩笑的,別理我。」我有點擔心。

「你……太好勝了。」他神色如常,但聲音里揉進了一絲憂鬱。

「不用擔心,」我放輕鬆了說道,「我是有實力地好勝。怕那孫子!終有一天他會哭着跟我求饒!」

他笑了笑,看不出喜怒哀樂。

我用了半宿時間來反編譯達的木馬。儘管他的程序我並不能全部領會,但至少我找到了他客戶端的地址,他常用的埠以及他能這麼快做出反應的原因。

他這木馬自然跟其它的一樣常駐內存,每當有人連接該伺服器時,它便會發送連接者信息至客戶端。

這就是說當我連接到那肉雞的機器上時,它已經記錄了我的ip等信息,並以email形式發送給了達。

達對我的ip看來記憶猶新,所以,他立刻就趕到了我們學校。這木馬構思縝密精巧,即便他是敵人,我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

我把我改編過的防火牆在l18的電腦里配置好,關閉了所有不必要的埠,特別將達的ip加入了封鎖列表——其實我知道,這都沒用。換個ip對他來講不是難事,更何況,他不需要親自攻擊我。

然後,我特別加了各種潛在危險時的警報音。做完這些,我給寢室的哥們發信息讓他們幫我打開寢室的電腦。那台電腦里有我木馬的伺服器端。我給它發送了一個ping達的指令。

我知道他會像我入侵他肉雞一樣的入侵我的機器,然後以同樣手段找到我——雖然我是動態ip,但是我不準備下線了,在分出勝負之前,我相當於使用固定ip。

我要在公平的情況下,跟他決鬥!

現在,我們比拚的是防火牆,大不了我寸步不離!我不信我還會被他擊垮。

Ping過達大約兩個小時,我的警報就開始鳴響。他幾次掃描了我的機器,可都徒勞而返。同樣,這也我也一直在研究他的電腦。他身處區域網內部,網關處的防火牆真是非常厲害,我繞了幾圈都不得入法。

那是一個跨國公司的網站,我打開他們的主頁。Shit!原來他們就是搞網絡安全評估的!

我躡手躡腳地在網站上各處亂轉,根本就像銅牆鐵壁一般!

認輸?想都別想!

我躺在床上獃獃地看着天花板。我總會找到解決辦法的,我知道。

太陽幾乎是我看着升起來的,那金色的光輝一點一點從玻璃窗射進來。桌面亮了,地面也亮了……

只有光線不能直射的地方仍是黑暗的。

倘若陽光也會轉彎的話……轉彎……

對呀!我為什麼不轉彎!

我不能衝破網關上的防火牆又如何?公司里那麼多員工我不信找不到突破口!

我翻身爬起來衝到電腦前,我記得那網站里有bbs的。

「怎麼了?」l18也坐起來,一隻腳搭在我的凳子上。

「看來又要額外開工了。」我伸了個懶腰,「我過不了他們公司的防火牆,但是我發現他有個同僚很喜歡cs。」

「虧你想得出來!」他的聲音里明顯帶着欣喜和讚揚。

「他們都說我智商比常人高一點,」我撇了撇嘴,「但智商是常人的一半。」

「呵呵,誇你是傻子呢吧?」他笑道。

「我呸!」我從電腦前站起身來,一回身正好踩在l18的腳上。我察覺時便即抬腳,站立不穩向前跌去正撞在他身上。

L18承受不住重量,向後仰去。

他的胸膛雖不是肌肉糾結但很堅實,我順手摸了摸他的手臂,也是毫無累肉。「看不出來,你挺結實的啊。」我嘆道。

「我身材好著呢。」他看着我笑着說。本是我無新的一句話,但在他的注視下好像忽然走了味兒。一股曖昧的的氣氛漸漸瀰漫在周圍。我的臉有點發燙——發燙的不只是臉。

他向下看了一眼——事實上我們兩個身體貼在一起,他看不到什麼的——然後挑了一下眉。我的臉騰的紅到耳根:「你……你就美吧!」我說,匆匆的爬起身想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回到電腦前。

「情傷還真是不高。」他側頭低聲笑道。

我驀地停頓了起身的動作,一腿立在地下,一腿跪在他身邊,俯下身去:「你可別招我啊。」我眯着眼睛說。

「招你又怎麼樣?」他用手肘支撐著欠起身,仰頭迎着我的臉笑道。眼睛晶亮幽深,漂亮的下巴就停在我的面前,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雙唇的曲線——柔和而充滿誘惑。

「就這樣。」我依稀聽見自己說。

他有點單薄,但肩頭的肌肉是結實而充滿彈性的,我的胳膊穿過他左側的腋下扶上他的右肩,舌頭舔過他鎖骨的時候,他一顫。我很喜歡他這性感的樣子。

他的手肘已經不再支撐自己的身體而是環到我的腰上,我的左臂撐在床上——完全忘記了前臂的燙傷。

他仰著頭,一幅很享受我的吻的樣子。他的反應對我來講是無上的鼓勵。男人哪個不如此?!

我沿着鎖骨舔到他那突出的喉結,便用雙唇含住了那微微上下顫動的突出物,舌尖不停的掃來掃去。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我能感覺到他吞咽時喉結的移動。「你很饑渴么?」我鬆開含着他喉結的雙唇,調侃地笑道。

「不錯。」他毫不猶豫地說,把環着我腰的手改移到到我後腦,用力的壓下去,他亦抬起頭迎向我的雙唇。他居然比我還猛,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也不擔心被拒絕——說真的,誰能拒絕得了他?

眩暈。我抱緊了他。不是因為缺氧,就像誰用大鐵鎚捶打了我的頭一樣,我眩暈得要命,身體都輕飄飄的。我用身體小幅度地摩擦着他的,感受着他結實而有彈性的身軀散發出來的火一樣的溫度。

他曲起長腿,輕輕的摩擦我大腿內側,一點一點往上,直到碰到那裏,又往後,一下一下的頂弄著會陰處。每一個動作,都能引發我身體劇烈的一戰。我下面已經硬得像鐵,迫不及待。

「舒服嗎?」他隔着襯褲撫摸著。

「我想要更多,你肯嗎?」我狂亂地拉扯掉他的睡褲,吮吸他的乳尖,粗暴地撫摸着他的小腹、大腿。

「正……哦……正是我想要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息了洶湧而來的感覺,伸出手去在褥子下面摸出個小片,撕開,親手給我戴上,引導着我抵在他的入口。

我懵懂地順從着他——第一次跟同性,我需要虛心學習。

「哦……輕……輕點……」他抱緊了我,顫聲說。可當時的情形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

「吱吱吱……」一陣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從音響從傳來,過了兩秒我才反應過來那是電腦遭到入侵的提示音。

只有那麼一閃念我想離開他去處理眼前的緊急事故,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失望讓我迅速地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有兩道防火牆,我安慰自己,我的身體也明顯不願離開眼前的軀體。

惱人的鈴聲響個不停。「你等一下,我關掉音箱!」我忍無可忍地說。

還未起身,只見l18伸手在地下撿起只拖鞋丟過去,音箱雙雙倒地。

好準頭。我想。

他微笑着,把我推倒在床上,指尖輕輕的在我胸膛上劃過,又再以聳立的下體起始慢慢地劃到胸骨。手指所過之處,麻氧的感覺一直深入肌膚。

「在幹什麼?」我問,有些急不可耐地挺動下身。

「解剖。」他笑得很邪惡,「怕不怕?」

我靠,好像那個用冰錐在床上殺人的女瘋子!我的心一跳,不知怎麼,下面又硬了幾分。

「好怕啊~~~~~讓我死在你裏面吧。」我裝作可憐兮兮,厚著臉皮道。

他慢慢跨坐在我身上,俯下身,深深地吻我。上下兩處都能感覺到他的體溫,炙熱的,讓我躁動不安。

「歡,我好喜歡你。」他低下頭,微笑着,用如絲的媚眼看着我,「從沒有人在危險的時候把我摟在懷裏。我好喜歡你。」

然後,他緩緩地晃動着柔韌的腰肢,烏黑的髮絲被汗水貼在他的額頭,他微微閉着眼睛,半張著紅唇,敞開的睡衣里露出結實的胸膛——也同樣被汗水濡濕。

我的下腹跳動着,一抽一抽的,他是個妖精。沒有人能性感如斯。

「我……也喜歡你。」天知道,最起碼我很喜歡他的身體,最起碼,我願意跟他在一起。我挺動下體,他漸漸的迎合起我的頻率——也許是我們兩個共同的頻率。

再次看到電腦屏幕,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屏幕上的內容很簡單:

帥哥,出來喝杯酒怎麼樣?

天底下有一種傻鳥,不,不是沒有腳的那種,它喜歡玩物喪志。玩了,喪了,還死不悔改。我就是這種。我又輸了,我應該用做愛的時間來面對電腦。但是,我不後悔。雖然這場歡愛發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跟了錯誤的人,可,我喜歡。

如果為了它我必須付出代價,我認為值得。L18不太說話,看他的樣子好像很不開心。他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很窩囊?原本他是欣賞我高超的技藝的,可現在跟那個達比較起來忽然發現我就像個破爛。我一向都怕被人瞧扁了,現在我又進一步發現我尤其怕被他瞧扁了。

「怎麼?他約你出去?」l18問。

「是啊。」我看着他,想要在他的臉上看出些心緒來。他是不是已經開始厭倦我了?

「你怎麼打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應該說他臉上沒什麼與平常不同的表情。

「我……我想去看看。」我垂下眼皮,說。

「還有什麼看的?能挽回什麼?」他的語調忽然有點刺耳。我猛然抬頭,皺着眉看着他。

他別過頭去。

「輸了是一回事,做縮頭烏龜是另一回事!」我低聲,但卻毫不妥協地道。

他不再說話,只是低頭玩弄著被罩。又過了許久,他輕聲說:「我也去看看吧。帶我一起去。」

「為什麼?!」我一驚,緊盯着他問道。

「帶我見見世面不行嗎?」他調侃著說。

我繼續盯着他足有一刻鐘,拿不准他到底什麼居心。他若無其事地看着我。

「你給我聽着,你的世面已經見識得夠多了。」我忽然之間火大的很。他要看什麼?看看達?看看那個把我比得一無是處的傢伙?然後呢?我是不是該被請出去,換成達來侍寢?我他媽窩囊透了!我想把這個一臉不在乎的漂亮男孩推倒在地……不,床上,強姦他,直到他打消見達這個念頭為止!當然,這隻能想想而已。

傻帽,很顯然我不是第一個跟他上床的人——這個容易判斷,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個可以預言。

當時我只是想得到這個,我滿腦子想的都是爭風吃醋,我自己並沒意識到我的處境,有的時候感情真得讓人昏亂,雖然我預見不到未來,但是,憑我得智商,至少不該這麼可笑。

達是個相當有情趣的人,他選的咖啡廳氣氛很浪漫。當然,這除了讓我衝天的怒火越燃越旺之外,並沒起到什麼更大的作用。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我雙手抱肩靠在椅背兒上,冷冷地問。

「好好坐下來聊聊天而已。我們不是敵人吧?」他用手托著下巴挑着眉說。

如果沒有廢掉我的電腦,鼻孔朝天地跟我說話……好了,我承認,如果沒有l18,他可能不是。

「我看我們沒什麼共同話題。」我說。

「難道不能切磋一下技術?」他甚是驚訝地說。「難道我們不應該算是不打不相識?」

嘁,相識又怎樣?相識里就沒敵人?「沒什麼好切磋。」我依舊冷冰冰地說。

他噎住了,但很快,他又笑了起來。「也對,手下敗將,你拿什麼跟我切磋!」

我的火立刻被他點了起來:「你以為你憑什麼贏了這一局?」我冷笑道,「憑你自己給我提鞋都他媽不配!」

他不屑地斜睨着我:「你還不服氣。哼,」他把手裏的咖啡晃來晃去,「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丫這種耍賴的人!」

「我耍賴?!啊對,算我耍賴!我是手下敗將,您慢慢喝吧您。」我抬腿就走。

「那好,就玩一把公平的!」他把咖啡杯一放,悠悠地說,「讓你心服口服。」

「怎麼個公平法?讓我跟你們整個公司逗著玩是嗎?」我靠在椅子上冷笑道。

「你還懷恨在心。」他笑道,「這麼着,就入侵,目標你選,咱們各憑本事。」

我一聽這話,來了興緻。「這算公平。入侵新浪怎麼樣?」我低聲說,看了看周圍的食客。

「新浪?」他哧的一笑,「那算個什麼地方?」他不屑地說。「至少要夠得上檔次吧?」

「哈,難不成你想要進人民銀行看看?」我反唇相譏,一抬頭,窗口正對着證券大廳。「那就這個了。」我指指對面的大廈。

「好啊,就定這個了。」他一拍手。

接二連三的失敗讓我焦躁不已,我繼續一個機會讓我重拾信心。我不能再輸了。我知道這次賭的有點冒險,但是,只要進去探個頭就行,不要盜取任何東西,我下定了決心。

「歡,你太在意輸贏了。」l18憂心忡忡地看着我。

「看把你愁的,我有分寸。」我強笑道,「你不想看看證券公司的資料庫?我可想看看。」

他不說話了,甚至連看都不再看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一直忙着入侵,期間L18幾次要動手幫忙都被我阻止了。我不想讓他參與進來。這次搞砸了是真的要坐牢的。

好在一切進行的都算順利,直到侵入的那一晚,我都寸步不離電腦。一切飲食都是l18拿回寢室。

這一次,是不是贏了他了?是不是?他一直都沒再聯繫我,可見他還沒成功。我比他快,我贏了!

「還不清除痕迹離開?」l18一直立在我身後的,看到我打開資料庫的那一秒立即道。

「我要拿到一個賬號和密碼,否則沒有證據證明我入侵成功了。」我一邊說,一邊打開login表格。

「那快啊!」他催促道。

我自然知道!時間緊急,我只看到表格中的第一條記錄,立即複製!

正在操作間,屏幕忽然凝滯了。

對方關閉系統了!

他發現了。怎麼會?不是我觸動的安全系統。不,我知道不是我。我已經關閉了的。時間緊迫,已經容不得多想,我立刻強行關機,拉掉網線,然後重新啟動,格式化了整個硬碟。

房間里,是長久的寂靜。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對面那個臉色陰沉的男孩。

「蘭瑟.艾文。」

「聽到名字,才想起你是老外。」我笑道。

五天之後,達打來電話告訴我他在一份網上警察的內部名單里看到了我的大名。目前還在監視階段。

「名單在你手上嗎?」我問。

「在,我正在看。」他苦笑道。

「有一個叫做蘭瑟.艾文的么?」我沉聲道。

他隔了很久才告訴我說沒有。

我從來沒低估過中國的專業人才。其實在那天晚上我就知道在劫難逃了。「我問你,那天到底保安系統為什麼會被觸發?」我問。我想了整整五天了,那天我沒觸動,那就是其他入侵者乾的了。而他,這樣積極地查警方檔案,我不想懷疑都難。

「……是我。」沉默了許久,他說。

「那我是不是贏了?」

「對,你贏了。」

「哎,我贏了。」我掛斷電話,對l18說,「至少,我贏了,還沒有連累你。」

l18很漂亮,但他臉上的表情一向極少——不是說他看來很木然,相反,他總是面帶溫和的微笑——而這一刻,他忽然轉過頭去,眉頭緊鎖。

「別這樣。」我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的,可是全身乏力。最後能做到的就是勉強擠出個笑臉。

我好害怕。從小到大我幾乎都是一帆風順。儘管家裏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但衣食無憂。我不是什麼天才,但總有點小聰明。正是依仗着這聰明,我磕磕絆絆的爬到這個首都的高等學府,而且,我也幻想着能依仗這聰明能賺大錢,能成就一番大事。

現在錢沒賺到,反而惹了一身騷。或許有日子要剃著光頭過了。想想恐怖的將來,驀地我就覺得從前最噁心的革命史社建課都如此的美好,最起碼我可以趴桌子睡覺。我真的想哭。但是在他面前我不能。

在他的面前,我得像個男人。我按下躁動跟驚恐,裝作老成穩重胸有成竹的樣子:「大不了進去呆幾天,有什麼了不起的,出來還是一條好漢。」我把電話線一圈一圈的卷在我的手指上,「說不定政府正要網羅我這樣的人才呢。」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我心中的無助與恐懼。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點頭說:「不錯,你這樣的人才很多地方都在網羅。」

「你看,就是這麼回事。」我拍了拍床,向他招了招手。他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一伸手摟住他的肩膀,「不論誰問,你就一口咬定只是收容我在你這裏借住,我乾的事情你一點也不知道。」

他低垂下頭,半晌無語。

我享受着這安靜,摟着他的時候,我覺得安心。這五六天來我反覆思量,明白自己是一向爭強好勝兼大意,結果倒好,終於把自己折進去了。真他媽活該,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這話說得真TM對,我現在是想明白了,可有什麼用啊?該還的一分也少不了。每時每刻我的心都是絞著的,僅在摟着他這一會兒,我覺得很安心。至少我沒連累他,至少還不是全盤皆輸。面對着他,我還抬得起頭。過了好久我回頭想想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很可笑,可是,那會兒卻真的很滿足。

「歡……楊永歡,」他開口道,聲音極低,帶着微微的顫抖,「我是外國人。」

「嗯?我知道啊。」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我可以逃回家去。」開了口之後,他似乎順暢多了,語氣沉靜而堅定,「你把罪名都推到我頭上吧,」他的目光定在我的臉上,帶着些許的冀望和十分的坦然,「我逃得掉的。」

我的心中驀地一熱,把他整個擁在懷裏。纏繞在手指上的電話線帶翻了整個話機,叮叮噹噹的雜訊響個不停。

我不知道從獵奇到喜歡距離有多遠,我只知道,有時候只需要那麼一秒鐘,一句話,整個人就會被顛覆。

「你別傻了。」我說,眼眶熱辣辣的,「你還是好好留你的學,上你的課——你們家供你出來讀書容易嗎?別他媽胡思亂想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扛。咱倆好過這一場,我記着,你願意記也可以,但是,你給我聽清楚了,從這一刻起,都過去了。」我不容反駁地說。到此刻為止,能保住他已經是我最大的願望。我寧可他跟我拜拜。多少年之後他可能回憶起跟我共處的這幾天,全當一樂,模糊的想起,自己原來認識一傻冒,名字特土,叫永遠歡樂。

我捲鋪蓋回了學校,臨了又囑咐l18一遍,有人問他,千萬千萬照我說的做,別跟着瞎攪和。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兒,很快就會有人代表政府來找我談話了,每當想起這個,心裏受寵若驚之餘就是一陣酸澀,他媽的,怎麼跟家裏交代呢?一拿起電話,舌頭就打結,算了,還是等政府跟他們說吧。

冬季里光禿禿的校園看起來真是可愛極了,我從前怎麼就沒發現呢?破天荒去認認真真聽了一堂社建,忽然發現充滿憤懣的政治老師挺有意思的——從前真是錯過了太多了。

晚上回到寢室哥們們見到我就大叫「怪獸~~~~」,「我靠,社建你都他媽去聽,有人性嗎,你?」

再不聽就享受不到這種懷柔的,到時候都是高壓的愛國主義教育。我心裏想。

「嗨,歡哥。」

我正心不在焉的享受着最後的自習時間,旁邊一個人一屁股坐在緊挨着我的座位上,大刺刺地說。

我有些遲鈍地轉過頭去,「我靠,你怎麼……」一瞬間我眼睛瞪得老大。旁邊這人劍眉星目,一雙薄唇微微揚著,真是讓我有……給他一巴掌的衝動。此人正是達。「你怎麼來了?」

「出去說。」他鬼鬼祟祟的使了個眼色,我心有所悟。目前我們兩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今後還可能住一間牢房呢。

「歡哥,你有什麼打算?」

「還有個屁打算啊?我家沒錢又沒門。怎麼着?你有想法了?」我沮喪地說。

他嘿嘿一笑:「說不準。」

看他的樣子,很顯然的,他已經有了門路。我心裏很想知道那是怎樣的一條路,我是不是也可以走走看,來逃避法律的制裁,不過他的樣子卻很讓人惱火:不信任我或者不肯跟我說還來找我幹嘛?有什麼了不起?賣關子啊?我還偏偏不吃這一套!

我這人很情緒化,心思到了這裏,行動立刻就跟上來,我轉身就走。你丫不說就不說,爺還不陪你玩呢。

「你想坐牢?」他在我身後悠悠地說,聲音不是很大,但卻鎚子般的砸在我心上,「就憑你這個性,你丫就別想活着出來。」

我霍然回身,狠狠地瞪着他:「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附耳過去,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了兩個字:「偷渡。」

「你真他媽瘋了!」我像被打了一棍般地後退了兩步,看鬼般地看着他。

「哼,」他滿不在乎地左顧右盼,「事到如今還怕什麼?左右不也就是那麼一刀嗎?」

我自認我是個傻大膽的人物,但我也從來沒想過這個,直到他提出后,我仍不敢想。「那你還能逃亡一輩子?」我壓低了聲音問。

「那你喜歡在鐵欄桿里獃著?」他反問道,「人這一輩子沒什麼刺激的經歷就白活了。」他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神往。看的出來,他是個熱衷於冒險的瘋子,真後悔跟他攪在一起。

逃亡……刺激……

我只是個平凡的人。

刺激的生活……

我心裏忽然一動,被現實中平凡的生活束縛著的心忽然猛烈的搏動起來。冒險,不一樣的生活,憑我的才智我的本事過活……我心裏像是揣了個小兔子,激動的臉泛紅潮。我知道我該穩紮穩打,男人嗎,肩負着責任,可是,現在由不得我選了不是么?要嘛,坐牢,要嘛,逃亡。等個三五年或者再久一點,我偷偷回來,重新生活。我打算著,也許可以??

「偷渡?你想的太容易了。哪兒來的錢?」

他看出我的動搖,笑了。「那天入侵的時候,我弄了一比。」

我靠!不走也得走了!他把事情搞得不小!

我再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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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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