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夜已經很深了。

萬籟俱寂中,偌大的唐門燈火昏暗。除了幾盞風燈外,就只有藥房還點着燈。

在唐門,能隨意進入藥房的人並不多。因為這裏是唐門的禁地。唐門威震天下的藥品都出自這裏。這些年來,這裏已經漸漸成為唐吉祥和花妙嗔的專屬之處。

他們確實是唐門不世出的藥物天才。隨着年紀的漸漸增加,就連他們的老師也只能嘆息著把藥房的鑰匙交給了他們。

現在,夜已經深沉,還有誰會一直待在藥房裏不休息?

是花妙嗔。

輪值巡夜的弟子走過藥房前的時候,看着窗子上倒映出來的人影,也忍不住嘆息。

這個孩子,經受了那麼大的打擊之後,現在也有點痴痴獃呆的。平日裏連門都不出,見了人也不再笑咪咪地打招呼。臉色青白青白的,除了自己的睡房外也只能在藥房找到他的蹤影。眼見着曾經聰明伶俐溫和堅強的孩子變成這個樣子。真是可憐啊。現在,他又在房裏看着那些沒天分的人永遠都看不明白的藥方吧。不打擾他了。巡夜的人搖著頭嘆息著離開。完全不在意裏面燈光下,那條人影在做着什麼。

房裏的人確是花妙嗔。也正如別人所猜測的,他正蹲在藥房裏翻看着手裏的書。只不過他看的不是藥方,而是從唐無衣那裏找到的書。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夜晚睡覺了。他失眠,因為一旦睡着,空蕩蕩的黑暗會刺激到他的記憶,讓他完全回憶起刻在骨頭裏的那一片血紅。

姐姐的血,讓他的神經從此再也無法平靜。

他當然可以對自己用藥。用藥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他不能保證在目前這樣的狀態下,他能完美地控制藥量。那種東西很烈,而且容易上癮。一點點的失誤都會把自己變成一生都只能依賴藥物的廢人。在大哥的面前,他絕對不要變成這樣的人。因為他知道,那樣的話大哥會非常非常失望的。

不要大哥對自己失望,不要大哥再也不看自己。所以情願忍受着一日復一日的失眠,只有在白日裏、在唐無衣身邊,用淺淺的盹來補充精神。

夜晚,在一個人獨處的夜晚,他會待在藥房,用書或藥物打發漫長的時間。

屋子外面走過了巡夜人,他當然知道。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在這之後,居然還有衣袂破空的聲音。

是有不長眼的人要夜闖唐門嗎?不自覺的,花妙嗔嘴角勾出冷笑的弧度。

他覺得自己的鮮血在慢慢地涌動。那種感覺與平日完全不同。他能感知到血管微微的起伏和血液劃過肌肉的溫度。他知道嘴巴里的液體開始乾燥,一種狂暴在頭腦中凝結成塊。

他不是嗜血的人。但是不平靜的思緒完全主宰了身體。他需要有個途徑來發泄。

藥房禁地,擅入者死。

冷冷地,不可抑制地笑,隨手撒出一把藥粉。

唐門之毒,冠絕天下。花妙嗔手中這一把,更是一般毒粉中最厲害的那一種。

他存心置人於死地。沒想到推門看出去,卻只見到院子裏站着一個全身黑衣只露兩隻眼睛的夜行人。

藥粉就鋪在他的腳邊,他卻視之於無物。

微微睜開了因睡眠不足而耷拉着的眼皮,對上那雙在夜色中更顯銳利傷人的眼。

這個傢伙能把唐門的毒藥當灰塵,必定是個厲害的傢伙。心中堆積的憤恨,找「他」發泄,一定很值得。何況,「他」還是個女人。

江湖中有明訓,遇見女人、小孩和和尚,便要加倍小心。

女人又如何?姐姐死後,他便再也不把人當人,男人、女人在他眼裏一概是塊肉。他還在乎,並能清晰分辨出來的,也不過是唐門的人。

想殺她。想殺掉眼前這個人。於是花妙嗔開口:

「……你是誰?」

「你是……花妙嗔?」曲線玲瓏的身體加上清脆悅耳的聲音,確是個美女應具備的條件,就不知她面巾下的臉長得如何了。

「報上名。」

「用藥的花妙嗔?唐門葯廬雙壁之一?呵呵,得來全不費工夫……」

女人的笑聲令花妙嗔極度不滿。於是他張開手,撒出漫天的藥粉,然後,趁人不備,從藥物中穿過,直接擒向對方的脖頸。

沒想到,失算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勝。

如果不知彼呢?

乍一看到女人手腕上晃出的奇異小鏡還不覺得有何危險。待到眼神對手鏡面而在瞬間頭暈,察覺理智漸漸喪失,才知道自己著了道。

那面鏡子,到底是什麼?傳說中,有那件寶貝有這樣的強力的效果?

攝魂鏡!

「攝魂鏡」是江湖中最神奇的寶貝之一。傳說中那是當年天下第一攝魂者「天狐夫人」親手鍛造的小鏡子。它最大的能力,便是令所有見過它的人,失魂落魄,不得清醒。沒人知道產生這種效果的原因,正如沒人知道「天狐夫人」從何處來最終歸於何處一樣。大家唯一知道的是,只有「天狐夫人」嫡系血緣的繼承者,才有可能使用這面鏡子。

——難道,洞庭湖王,便是「天狐夫人」的後人嗎?

花妙嗔綻開一抹冷笑,為自己的粗心大意和在最後還能想到這個無聊的問題而難過。

後來發生的事情,花妙嗔記得並不是很清楚。記憶中隱約閃動過的畫面,不足以構建完整的體系。他只略微記得某些片段,比如,他曾經在什麼地方殺了誰,或者,在什麼地方和誰有過親密的接觸。

——直到很多年以後,記憶中那殘缺的片段,回憶起來仍叫他臉紅心跳不能自制。

花妙嗔已經知道自己的感情很薄,薄到一輩子只在乎少數幾個人,只為誰動心而不會再見異思遷或見一個愛一個。這輩子,到目前為止,能真正放進他心裏的人,只有兩個——一個已經死了,另外一個,自然就擁有了他全部的關注。無論這種感情是親情,友情或者是愛情都可以,只要能待在那人的身邊,一切都好,可是他沒想過原來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有一團狂烈燃燒着的還不為人知的火種,在不尋常的刺激下,它會燃燒成為令人目瞪口呆的火焰。

花妙嗔不記得是怎麼開始的。他只記住了纏綿時的熾熱和痛快。記得那人的唇和手指在自己身上引發痙攣似的快感,記得肉體摩擦時候致命般的眩暈,更記得自己在狂亂中情不自禁的傾訴。

愛就一個字,平時總沒有機會沒有感覺說出口,只有在最狂野最肆無忌憚的時候他才能喃喃說出,只是不知道那人有沒有聽到,能不能感受到。不過,他自己知道就好。

記憶非常散亂,連不成完整的記錄——至少當某天他忽然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記憶無法告訴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清醒,是因為有人大力拍打他的臉頰。激烈的疼痛叫他不得不轉動略顯迷茫的雙眼,看向不知何時站在身前的人。然後,他看到一雙很複雜的眼。

從來沒見過唐無衣那麼難以形容的眼神。曾經很溫柔的眼眸中有太多太多的情緒,最後,只化做了一聲長嘆。

不明白大哥的眼神變化是什麼意思。剛想開口問清楚,卻在抬頭時候看到唐無衣的身後正是唐門的大廳。大廳的盡頭,齊齊坐着唐門門主和唐門長老們,他們,正用一種嚴酷的眼神,注視着自己。

心裏有隱約不祥的預感。傳說,唐門首領和八大長老同時出現便意味着大事發生,而這所謂的大事,往往凶多吉少。

看向唐無衣,卻見他用一種面無表情的表情慢慢退到門主身後。他的眼,再不看向自己。

發生了……什麼事?

疑惑的眼神慢慢地掃過眼前的長老們。不曾見過的陣仗令花妙嗔心生懼意。

再怎麼任性,再怎麼鬱悶,他都是唐門的弟子。如果他所做的事情真的嚴重到要請出各位長老,那麼……後果他已經不敢想像。

心底下有冷冷的恐懼,耳朵里聽到唐門門主低沉威嚴的聲音:

「花妙嗔,你知道我是誰嗎?」

點頭。怎麼可能不知道?在唐門住了那麼多年,這位輩分上應該稱為叔叔的人給了他很大的照顧。印象中,他的聲音低沉而柔和,很少有這樣沉重的肅殺之氣。

「你認得在座這幾位嗎?」

再點頭。雖然不常見,但也聽說過。只有唐門八大長老,才有資格佩帶天山白玉所雕的玉扳指。

「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

「五月……初八。」應該是這個日子吧?記憶太過混亂,自己唯一記得的,只有當夜的印象。

「不對。」座上門主搖頭,帶着一絲嘆息。「今天已經是五月十六了。距離你看到攝魂鏡的日子已經整整七日了。」

「什麼?」不可能。怎麼可能過了那麼久?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的確如此。看你的樣子,想必這幾日自己曾幹了什麼你都不記得了吧?」

「我……做了什麼?」的確不記得了,卻從眾人的臉色中看出痕迹。他絕對做了些事情,而且,絕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追問的聲音,染上幾分驚惶。

「你……在這七日之內,殺了三名唐門弟子,重傷五人,輕傷十二人,奪走唐門『葯經』一部,並意圖殺害早已隱居唐門後山不問世事的老夫人。」淡淡的陳述,語氣雖輕,卻點出一個殘酷的事實。

「不……不可能,我沒有做過那些事!我沒做!」極度驚駭!唯一的反應是下意識的大聲反駁。很想站起來努力說明的,卻發現手腳全都不聽自己的控制,只能跪在地板上,感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在五臟六腑間慢慢泛濫開來。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的。唐門是他的根,他不會做出背叛唐門欺師滅祖殘害兄弟的事情來,打死他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臉色慘白。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似乎要用全身的力量抗拒著罪名,緊咬着下唇的牙縫中喃喃著無數個不可能,大大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站在門主身後的男人,期待着能從他那裏得到一點支持的力量。可是他,只垂着眼帘,如老僧入定般,不言不動不反應。

心裏湧上不知名的酸楚,莫非他也認定了自己的罪了嗎?

「你做了。」淡淡的嘆息中帶着三分憐憫,也帶着一分無可奈何。「唐門中有很多人都可以證明你做了那些事情。特別是吉祥,他為了阻止你殺害老夫人,被你重傷,現在還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呢!」

「不會的,我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狂亂地叫着。心卻漸漸冰凍起來。隨着門主的話,腦海中漸漸泛起殺戮的記憶,明確的畫面令他連反駁都顯得心虛。

「是,我們都知道你不會,但是,你被『攝魂鏡』所控制,這七天裏,你變成了別人的傀儡,只聽憑別人的命令行事。雖然是無心的,但你的確做了。」

「請……原諒我……請你……原諒我……」

「那些事情,已經無法輕恕。」

「求求您……求您原諒我……」

「我和長老門商量過了……」聽門主的口氣,似乎……不敢再想,只能看着門主,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雖然手執攝魂鏡的人逃得很快,在唐門發現之前便已經失蹤,但我以唐門歷代祖先的名義發誓,絕對不會放過任何輕侮了唐門的人。她,必須死!而你……」睿智的眸子閃過一片黯然,「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你做出的事情卻不能被原諒。你必須接受懲戒,然後,從明日起,你不再是我唐門中人。你被逐出門牆了。」

逐出唐門?

四個字,很輕,卻在一瞬間,將花妙嗔的精神徹底擊潰。

雖然不曾在江湖中走過,可也知道江湖的規矩。「逐出門牆」是各門各派對不肖弟子最嚴厲的處置。被驅逐的人將再也無法堂堂正正在江湖中立足。而對他這個從小在唐門長大的人來說,這無異於是斷了他的根。

心,痛得無法呼吸,也感覺不到它是否還在跳動。眼睛似乎被什麼東西蒙住了,迷迷濛蒙什麼也看不清楚,耳邊只聽見門主帶着嘆息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帶着一種似乎要把他切割的冰冷。

「唐無衣,我以唐門門主的名義,命令你執行對花妙嗔的懲戒。」

「是。」熟悉的男聲帶着不熟悉的冷酷在耳邊回蕩。然後一雙有力的大手,托起他的臉。淚眼朦朧中,看到唐無衣蹙緊的眉。

「小妙,很痛,忍着點。」

還疑惑着他話中的關切,還在猜測所謂的懲戒是什麼東西,額頭上已經傳來刀子切入肉的劇烈痛感。

很痛!雖然可以感覺刀子很利,但硬生生被切割的感覺依然讓他痛苦得本能地掙扎。只是,下巴被人用力扣住了,拼盡全力也無法動彈半分。

刻印?這就是懲戒?在人身上留下永不消逝的傷疤以昭示他的罪過?而且,還刻在額頭最顯眼的地方?這也……太惡毒了!

當下,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恨。只覺得心寒,只覺得扣著下巴的手宛如堅冰般冷酷,而一刀刀在額上雕刻的手,彷佛同樣在切割他的心。

全身好冷。這個曾依偎過的懷抱此刻看來竟然散發着刻骨的寒氣,凍得他連骨頭都在顫抖。

——好奇怪,額頭肌肉被切割的痛,竟然比不過全身的冷。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彷佛只有一瞬,彷佛又過了很久,額頭上的手停止了移動,已經麻木的傷口被敷上一層清涼的藥粉,耳邊傳來他低低的耳語:

「好了。雖然以後會變成傷疤,但不會太丑,放下劉海就能掩飾。出去以後,要好好保重。有什麼問題到這裏來找我。」

不自不覺間,手心中被塞進一個小荷包。然後,唐無衣領着他,走出大門。就這樣離開唐門了?就這樣被趕出來了?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沿着通往外界的路走出了很長一段。只要轉過前面那個拐角,唐門就遠遠被拋在身後,永不再見。

只有幾步,卻突然邁不開步子,怔怔地站着,強忍着被拋棄的感受,無邊的怨憎漸漸充滿他的心。然後,一個聲音把他喚醒。

抬頭看去,拐角處站着一個人,他一手牽着一匹馬,一手拎着一個包袱,蒼白的臉上帶着小心翼翼的謹慎,正站在那裏朝他張望。

「小妙……」

「吉祥?」不是說他傷重休息嗎?怎麼跑出來了?絕美的小臉上漾著不正常的慘白,一看就是內傷未愈的樣子。

「我來送你。馬和乾糧都準備好了。」吉祥輕嘆,等不及他走過去,慢慢走過來把韁繩放進他手裏,「一個人走,總要準備點東西。」

一個人走?他又何嘗願意走?心中湧起一陣委屈,他一把甩開手中的韁繩,一邊低吼:「滾,不用你假好心。」

甩動的力量很大,吉祥不防,被甩出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當下,內臟受到扯動,忍不住一口鮮血「哇」的一聲噴了出來,臉色也愈見憔悴了。

花妙嗔一驚,急忙奔過去扶起吉祥,渾然沒注意吉祥正用一種全然無骨的姿態趴在他身上,在他耳邊細語:

「我傷重,別對我發脾氣。東西你拿着,別管別人怎麼說,你還是我的兄弟。」

許是吉祥少有的虛弱姿態和細聲細氣的聲音有着奇妙的說服力,雖然掙扎了一番,花妙嗔終究還是接過韁繩,甩鐙上馬,然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遠方。

唐吉祥目送著花妙嗔的身影消失在遠方,口裏淡淡地說道:「大哥,出來吧。」

大石頭後面轉出唐無衣。他的眼還望着伊人遠去的方向,眼中有幾分依依不捨的留戀。

「你也看到小妙失魂落魄的樣子了,怎麼捨得把他趕走?」嘴巴嘟起,吉祥一臉憤憤不平。「他又不是真的殺了人。」

「關鍵不在於他有沒有沒殺人,而在於他有做沒做。門規如此,老爹也堅持,我有什麼辦法?」

「他沒殺過人,就意味着沒錯。爹爹為什麼一定要把他趕出唐門?」

「爹爹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只希望,小妙能看開一點。」

「……我也希望如此。對了,大哥,為什麼一定要在小妙額頭上刻印?而且那印子,好像不是懲戒用的吧?」鳳眼一瞟,小狐狸的奸詐頓現。

「懲戒是皮肉之痛,用來代替廢除武功的。至於那印子,是我的記號,昭告天下他是我的。」

「這麼說來,哥,你和小妙之間……這七天裏……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了?」賊頭賊腦賊笑,一副欠扁的賊樣。

「關你什麼事?」伸手在他額頭上輕彈,挾起他細瘦的身體往回走。「走了,回去休息,你的傷還沒全好呢!」

任大哥把他帶回唐門,這一路正好不需要自己移動,還滿舒服的。

「對了,哥,我在小妙包袱里放了五千兩銀票,你要記得還給我,那可是我的積蓄。」

「知道了。」

「還有利息。」

「財迷!」

花妙嗔這一走,就再沒回過唐門。

唐門並未昭告天下花妙嗔被逐的事情。事實上誰都清楚,最大的過錯不在他的身上,他只是被人利用了。只是他的行為,足以構成「欺師滅祖」「殘害同門」的大罪,不將他驅逐不足以平民憤。驅逐他,一方面可以平息門下弟子的憤怒,另一方面也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否則,誰也不敢保證被他傷害的唐門弟子及他們的親戚朋友不會尋找機會向他報復。所以,他得走,走得越遠越好。憑他一身所學,足以在江湖中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這也是唐門門主私心的一點期望。期望這個花家碩果僅存的孩子能有點出息。否則,他無以顏面去面對九泉之下的花家父母。所以,他不昭告天下,就是希望花妙嗔不會被無情江湖永遠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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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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